采菱
2010-09-29朱秀坤
朱秀坤
菱角,水生植物。浮于水面,花小,白色。秋后结果,两角或四角,和尚菱则光溜溜的,没角。听说还有三角的,未曾见过。
故乡,河港密布,野藤般乱缠。每至夏季乘船而行,水面上满是碧澄澄的菱叶,傍着堤岸,直铺向河心。几丈宽的河面,只留下航道。菱叶长势很旺,挤挤挨挨的,开着零星的四瓣小白花,一大片一大片的,总也望不到头似的,越发显得水面的清幽与宁静。撑一叶扁舟,航行在这样宁静的水上,满鼻稻花与芰荷的清香,间或有一两只水鸟扑棱着羽翼从水面掠过,止不住便要放声高歌:妹妹家住河塘边,八月半来菱角鲜,菱角青青两头尖呀,妹和哥哥心相连……好迷人的乡间小唱啊。
但是种菱角的河道是断不能走机动船的。一经汽油柴油的污染,菱叶马上腐烂,这也许正是菱的清高之处吧。
小时候生产队总要种菱角。那种极常见的四角“麻雀菱”和水红菱,偶尔也种过两角的风菱或乌菱。嘴馋的孩子望着河里婆娑的菱叶,渴盼那中秋时的收获,看到洁白的花儿,便用竹竿去够。菱叶菱梗是牵扯在一起的,随着微波一漾一漾的,起伏不定。只要够到一片,一使劲可以拉上许多,但必须谨慎,不然会扯断的(我曾因此掉进过菱塘,差点没命)。满心欢喜地看着那叶儿拉过来了,便迫不及待地摘下鲜嫩的菱角,剥开皮,扔进嘴里,脆生生水灵灵,又甜又香。那种可口清爽的滋味,至今仍让人垂涎欲滴。
中秋前后,生产队里采菱角,那是女人们的活儿。舴艋舟头,前仓横搁上船板,窄窄的,颇长,像机翼一般伸向前边,采菱人蹲在船板上,鸬鹚似的,后艄留一人撑船。一群姑娘媳妇殷勤地翻动菱叶,摘下成熟的老菱,边摘边唱:“七月老,八月落,新娶的媳妇摘菱角,舱里菱角没腰窝。抬着个‘扁子还好过,挨着个‘刺头扎死我。该死的,光笑不疼我!”乡音俚曲,诙谐有趣,在尽情歌唱的同时,就更让人感到了生活的美好与劳动的快乐,此时她们收获的不仅仅是鲜甜清嫩的菱角,更有精神上的愉快与享受吧。就在这样热闹的菱塘里,欢歌袅袅、笑语阵阵。花花绿绿的衣衫映着翠玉般的菱叶,照在清波之中,更显其色彩斑斓,恰如入了画儿似的。流水潺潺,清风幽幽,哪个姑娘新近跟哪个小伙子好上了,谁家孩子考上了名牌大学,昨晚的电视、镇上的新闻,包括庄稼长势、张家长李家短,诸如此类,均成了她们聊不完的话题……河岸上,则是些七八岁十来岁的小馋猫,眼巴巴地听她们的朗朗说笑、家长里短,听她们将菱角嚼得嘎嘎作响。当然,大人们看队长不在,会以最快的速度抛上几捧给孩子们解馋的。
采得的菱角按照人口均分,家里便用柴火煮了,全家围在桌前美美地享受这风味小食,谈笑风生,气氛热烈。老菱糯软喷香的滋味,总也吃不够。也有用菱米烧鸡烧肉的,别是一番美味。
中秋节的夜晚,在清朗明媚的月光中,家家祭拜月光菩萨的供品中少不了菱角。看母亲满面虔诚地磕了头,又让父亲放了鞭炮,我往往并不吃月饼,而是抓一把菱角,然后踏着如水的月光出门,边走边吃,美美地哼着童谣,找我的小伙伴去了。那种年少时最平常的小吃,如今在我眼里已成了不可多得的美食。
而今也还有种菱角的,多是一块不大的水塘。采菱时却是蹲在椭圆形的澡盆里,双手作桨,不大工夫便采完了,只是水上再难有歌声与欢笑,总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
就在前两天,读到著名作家车前子的一篇文章,说:“水红菱很好看,它的红,像新开的羊毫毛笔饱蘸胭脂在宣纸上一笔湮出,也像少女留在餐巾纸边的唇印。”又说:“在水红菱的肚皮上,有一点嫩绿的脐眼。看大了,或许就是江南的脐眼。”将水红菱比作江南,已经是诗意而别致,连那一点嫩绿都夸为江南的脐眼,实在是可爱又传神,妙极了!
发稿/徐斌xubin389@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