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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中国电影里仅有的雄性气息

2010-09-06朱靖江

中国新闻周刊 2010年48期
关键词:姜文子弹

朱靖江

获奖理由★

他始终以一股粗野的阳刚之气,在阴柔气重的中国电影界里特立独行,拒绝同流合污, 2010年,终于以《让子弹飞》证明了自己的坚持。

人物简介:

姜文,1963年出生于河北唐山,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1993年,他首次自编自导,根据王朔小说改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美国《时代》周刊将其评为“95年度全世界十大最佳电影”之榜首。媒体称这部电影的出现,标志着中国电影跨入了新的发展时代!之后16年间,导演三部电影无不凸显个人特质。

言论:我不是一个喜欢上赶着做事,或者盲目随大溜的人。

如果把姜文比喻成拍电影的肉食动物,似乎并不过分。在以圈養为主要存活模式的中国电影界,电影人——特别是电影导演们——大多是性情温良的草食系生物,在日渐残酷的票房压力与高深莫测的审查制度之间,经营着自己一亩三分的艺术自留地。正是在这样一种物质主义与威权主义兼容并蓄的体制之下,张艺谋朝向东北二人转与爱情小清新积极转型,陈凯歌笑容可掬地“回归到自私、利己的基本人性”,冯小刚精算着利益最大化的种种变数与常数,而贾樟柯继续无力进入游戏的主场。

因此,姜文的存在具有一种标志性的意义:他始终没有磨灭掉猛兽的气息,在众多身形柔软、面目贪婪的同侪之间,姜文拥有足够的强硬和坚韧应对生存环境。而在近乎不妥协的前提下,他居然成为了名利通吃的大赢家,一个众望所归的“电影英雄”。

子弹飞,依旧霸气

《让子弹飞》无疑是导演姜文的一场翻身胜仗,仅仅5天时间,便突破了两亿人民币的票房大关。在此之前,他信心爆棚的《太阳照常升起》成了一枚哑炮,更早之前,他野心勃勃的《鬼子来了》被直接活埋入库;再往前算,就是他爆得大名的导演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了。积16年之功,完成四部电影作品,其中一部禁映、另一部口碑票房双失利,却依然被视为中国最有才华的电影导演,的确有他独到的魅力。而在《让子弹飞》里,姜文的霸气与秀气、大喜与大悲、青春烂漫和老谋深算都浑然一体,刚好展现出他日渐圆融又棱角峥嵘的创作格局。

“霸气外露”是《让子弹飞》中黄四郎团伙对姜文饰演的张麻子(张牧之)的评价,也是很多人对现实生活中姜文本人的看法。所谓“霸气”就是气场强大的威慑力,不但在自己的主场说一不二,哪怕是别家的客场也当仁不让——拍摄《寻枪》时期的陆川或许最有心得。姜文的电影总有一股粗野的阳刚之气,这在阴柔气重的中国电影界其实是一个异数。自从张艺谋在《红高粱》里宣泄掉黄土高坡的最后一分野性之后,中国电影人便集体投入了深宅大院的后宫阴谋,从鱼贯而出的“×女郎”到绣楼紧闭的“十三钗”,从妖气十足的《无极》到脂粉味重的《夜宴》,从伪娘当道的《三枪拍案惊奇》到断袖情深的《赵氏孤儿》,一干电影人只在精美却恹恹的戏路中找寻快感,貌似坐拥天下的王者,却早已丧失了“雄起”的能力。

万人之中,惟见姜文始终秉持着凶猛的本性,不仅在《太阳照常升起》中随时扛着猎枪,漫山撒野,更在《让子弹飞》中领着几号麻匪在鹅城的街道上纵横呼啸。或许有人并不欣赏姜文的电影风格,但无可否认,只有他算是为日渐雌化的中国电影注射了几针雄性荷尔蒙。

“特立独行”的成功

粗豪不掩内秀,强梁不失细软,姜文在其作品当中多有小儿女之情,但工笔之下不觉俗艳,倒是能让人感悟情怀的美好。早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宁静饰演的米兰便烂漫如春光,大气如女王;《太阳照常升起》中的疯妈同样不食人间烟火,特别是在新疆的雪山之巅,更是圣洁不可方物。到了《让子弹飞》,青楼头牌“花姐”更成了冷酷世界中的一缕神光,不仅捕获了张麻子的心,更掳走了他所有的兄弟们。

严格说来,姜文一直疏于描摹男女之间的情感,女性角色在他上街打架、入山打猎、进城打劫的故事里并非核心所在,因此不妨以开玩笑、画漫画的方式植入他的电影故事——《让子弹飞》里汤师爷的两任老婆都是漫画人物,挥之即来、呼之即去、莫名而死——这或许也是这部电影较少女性拥趸的原因所在。然而相较于当代中国电影中大多数女性角色的矫情(如《杜拉拉升职记》里那些跨国公司OL们)、极端(如《唐山大地震》里积怨多年的女儿方登)、伪装清纯(如《山楂树之恋》里故作懵懂的静秋)、貌似多情(如《非诚勿扰》中的空姐笑笑),姜文电影中的女人们始终保持着敢爱敢恨的质朴情怀:《让子弹飞》里的“花姐”敢于一枪顶着自己的头,一枪抵住张麻子的胸口,说出自己心中的愿望,这份决绝的勇气,让这个卑微的女性角色赢得了年度电影史上的一席之地。

姜文的喜剧天赋众所周知,北京爷们儿的幽默感配上矫健的动作身手,比起光说不练的葛优其实更有看头。他曾赋予《阳光灿烂的日子》无忧无虑的少年心气,也给《太阳照常升起》渲染上荒诞不羁的神色,甚至是《鬼子来了》这么一出惨剧,都因为唐山口音与荒唐的故事,让人忍俊不禁。到了商业气息浓烈的《让子弹飞》,漫天飞舞的笑话成为这部影片的畅销保障,大批观众涌入电影院,正是为了感受高密度段子的爆笑效果,欣赏姜文、葛优和周润发飙戏的快感。然而从本质上说,姜文是一个悲剧作家,他的每一部影片从内核到框架都是落寞的悲剧,只不过覆盖着喜剧的皮毛。他一件件地把崇高的东西打碎给人们看:青春的信仰、英雄的神话、爱情的忠贞以及后革命时代的美好前景。姜文用一种玩笑的姿态做着这些悲凉的举止,貌似玩世不恭,每一个动作却饱含深意。

《让子弹飞》之所以成为本年度最耐咀嚼的文化作品,正是因为姜文在这部作品中提供了意味隽永的解读空间。让那些从《阿凡达》里解读出“宇宙最强拆迁案”的影迷们兴奋莫名——他们热心地分析着这部虚构影片的能指与所指,隐喻与反讽,期待着在影片的字里行间看到令人血脉贲张的现实关联。姜文愉快地享受这一切,他只负责写出谜面,至于谜底,也许只是空空二字。

和当代的中国电影人一样,姜文同样有其历史局限。《让子弹飞》虽然有影像的铺陈,却更像是一个寓言,一场言辞犀利的舞台话剧。它过于强调戏剧的张力,却忽视了电影本身的现实维度。鹅城及其百姓只是一张棋盘与殊无个性的棋子,只有张麻子率领的英雄们拥有人的真实面孔。在姜文的电影思维中,依然是精英主义的俯瞰视角,民众只是戏中的群氓,抑或只是买票看戏的芸芸众生。正因如此,姜文过于局限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度相信自己的才华与判断,这既可能造就《让子弹飞》的成功,也可能造成《太阳照常升起》的落败,甚至引发《鬼子来了》遭封杀的悲剧式结局。

对于中国电影而言,姜文与《让子弹飞》的成功恰逢其时。他是人们在一连串不满与失望之后的一颗幸运星,宣示着中国电影人仍然有热诚与能力运作一部成功的影片,无论将它看作是一单畅销的商品抑或是一部烙印鲜明的作者电影。在所有的中国导演都毫无底线地为他们的影片植入广告的时候,特立独行的姜文拒绝同流合污,甚至不惜与制片人翻脸,单是这番风骨便足以令世人钦佩,更足以同一些唯制片人和投资人马首前瞻的大导演划清界线。

对于姜文而言,电影依然是一种文化表达和思想交流的艺术形式——虽然娱乐的外衣亦不可少。在以恶搞为荣、思考为耻的中国电影界,他始终代表了一种道义力量,如同武装的先知一般,为追求梦想的年轻电影人指明了一条可行的通路。

尽管在这条道路上,姜文同样步履蹒跚,但总会有个把莽撞少年,追随着形单影只的张麻子,走在光影世界的崇山峻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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