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伸词灵活多变的叙述艺术

郭姗姗 潘俊峰

蔡伸词灵活多变的叙述艺术

郭姗姗 潘俊峰

蔡伸是南渡时期著名词人，有词集《友古词》，其词深受清真词影响，笔致雄健，清新淡雅，有着自身独特的风格，是南渡词坛重要的组成部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蔡伸词也显露出较为成熟的叙事艺术。

蔡伸词;叙事结构;心理刻画;场面描写

词虽然是一种抒情文体，但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具有叙事色彩的作品。宋代一些著名词人如柳永、周邦彦、辛弃疾的作品中就有不少叙事词。俞平伯先生的《清真词释》和吴世昌先生的《词林新话》揭示了周邦彦词“说故事”、“写故事”的特色。作为深受清真词影响的友古词也有较为鲜明的叙事色彩，下面将着重探讨蔡伸词中的叙事艺术。

一 叙事结构顺逆错综

词的结构，或称章法，历来为倚声家所重。明人袁于令云:“词有三法:章法，句法，字法。有此三者，方可称词。”将章法放在首位，可见其作用之大，作词讲究章法结构的曲折多变、摇曳生姿，在词的情事描写中则主要表现在叙事顺序的灵活运用上。

刘勰说:“裁章贵于顺序。”顺序是词中比较常见的手法，如《卜算子》(前度月圆时)分别用了“前度”、“今夜”、“明夜”来表示时间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的跳跃性变化。再如《满庭芳》(鹦鹉洲边)，从相见到欢聚再到离别，顺序写来，层次极为清晰、分明。但是仅仅顺序的使用，尚不能显示蔡伸词结构之美。他不少作品常常运用倒叙和插叙，使词作错综有致。

《念奴娇·岁华晼晚》是一首运用倒叙较成功的作品。此词开篇第一句引领全词。词人年华渐老，又漂泊不定，想要与情人共赴佳会已是很难。接下来倒叙曾经与情人有过的短暂而仓促的聚会，每次总是归骑匆匆，幽欢难成，不能事遂人愿。最后不由得感叹道:这样的相逢还不如不见啊。整首词用了倒叙挽逆手法，结构显得摇曳生姿，新颖别致。

插叙的灵活运用也是蔡伸词一大特色，他在叙事过程中，常常插入回忆及设想之事，时间在现在、过去间大跨度交替进行。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如《飞雪满群山》(冰结金壶)上片写现在的孤独凄凉，下片开头回忆曾经的浪漫温馨，结尾处又回到现实中来，现在——过去——现在，以时间为线索，插入对往事的回忆。再如《好事近》(十幅健帆风)在对现在事情叙述过程中，插入对情人的想象，从现在到设想之境再回到现在。一般来说，因其自身体制特点，短章没有长调的章法结构曲折多变，但是这首小令却能灵活地在顺序与插叙间转换，从而使整首词有一种错综之致。

有些词作能同时运用多种叙事顺序，如《水调歌头·相逢非草草》。此词上片起二句交代与情人离别之事，两人短暂相聚之后又匆匆分别。下面五句倒叙送别时的情景:眼泪像雨水一样纷纷落下，湿透衣衫，泪已经流干了，风一吹眼睛涩涩地疼。词人的帆船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天尽头，杨柳岸堤，只留下情人在那孤独守望。接下来回到现实，词人情难自禁，再回首，“重城”、“楼管”笼罩在烟雾中，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了。下片开篇笔锋一转，思绪回到过去曾经有过的快乐时光:暮春时节，与情人一起郊游赏景，黄昏时双双骑马归来，落红满地，马蹄踏过，沾满了芳香。接着词人想象以后的岁月，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酒再香、歌再美，却也无人与自己一起分享了。最后一句取崔护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之意，抒发自己的思念之情。这首词在叙事时顺序、倒叙、插叙交错使用，过去、现在、未来频繁转换，回环跳跃，曲折多变又脉络贯通，在章法结构上受周邦彦影响颇深，但是与周词尚有一定的差距，比如周邦彦的《拜星月慢·高平秋思》与《水调歌头》一样曲折多变，跌宕多姿，周密在《宋四家词评》评曰:“全是追思，却纯用实写。但读前阕，几疑是赋也。换头再为加倍跌宕之，他人万万无此力量。”但蔡伸词时空转换用了“思陈事”、“别后”等时间概念明确的词语表示，此为明转。而周词却没有这类词语，用实句作承转，时空同样大幅度转换，此为暗转。这点“必须有大气真力，斡运其间，非时流小惠之笔能胜任也”。蔡伸天赋、才力有限，学清真但尚差火候，未能突破创新自成一家，所以词作艺术价值有限，这也是他在词史上地位不高的原因之一。

二 心理刻画细腻生动

蔡伸词注重通过环境和言行描写刻画人物心理，如《生查子·霜寒月满窗》。前几句描写窗外天冷霜寒，月华如练，长夜漫漫，妇人相思难寐，唯有红烛默默相伴，它似乎还记得这里过往的缠绵与浪漫，将鸳鸯锦被照得那样的亮堂。思妇心潮澎湃，“有余情”与“偏照”可以看出她对“红烛”又爱又恨:红烛啊，你也通人情，照亮鸳被，看懂我相思之苦，但是你不知道这样会更让我伤心断肠吗?此处借助“绛蜡”含蓄地写出思妇内心情感的波动起伏，生动细腻。下片通过对其行为的描写进一步刻画她的心理。妇人心绪难平，无法成眠，于是披衣起床，翻出旧时书信一一阅读，期望能够减轻心中痛苦，可看完时早已是泪流满面，肝肠寸断。不知不觉，衙鼓又响起，已到了三更天，痛苦依旧，孤独依然，欲罢不能，只好上床和衣而眠，奢望能早点入睡，忘却烦恼。行为是心灵的外化，妇人这一连串非常规有序的行为正是她极度苦闷悲伤心理的外在表现。整首词并未对人物心理作静态描绘，而是通过外物的渲染、行为的描绘，间接揭示其丰富的内心世界。《念奴娇》(画堂宴阕)则通过生动形象的语言来揭示人物内心活动，一夜欢聚之后，女子对刚醒的情人低低笑问:“睡得真个稳否?”温柔体贴，娇羞动人，内心荡漾着羞涩的甜蜜。

在刻画心理时，蔡伸作品注重表现主人公某种细微的情感及情绪的波动，细腻丰富。

《菩萨蛮》(金铺半掩银蟾满)是一篇人物心理刻画较成功的佳作。“个人应恨归来晚”、“轧轧橹声迟”。“恨”和“迟”表明太长的相思、太久的等候让女子内心对情人由爱生怨，恨意绵绵，爱之也深，恨之也切，此时内心肯定想好了许多埋怨的话等着见面的时候诉说，但是当听到情人乘坐船只轧轧的橹声时，哪知自己早已忘却刚才的怨恨，心儿一下子飞到他的身边了。“开门一笑粲”，开门迎接，相见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坏心情立刻像阴霾般一扫而空，送给他的是一个最灿烂的笑脸。词中女子心理上经历了由爱到怨再到更爱一连串微妙的情感波动，生动逼真，真切感人。

在那样一个动荡的社会里，人们总是聚少离多，短暂的相聚，长久的离别在人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念奴娇》(岁华晼晚)就很好的反应了这种心理。“海约山盟，云情雨意，何日教心足。不如不见，为君一味愁蹙”，短暂而匆忙的相聚，让人永远无法真正享受团圆的快乐，爱情的甜蜜，这样还不如不见面，免得更加的伤感忧愁，这是何等的无奈与悲凉，似乎不合常情，却真实动人，短短十个字非常细致地反应了主人公这种矛盾心态，与《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中思妇“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的心态遥相呼应，从这也可以看出人类心理的复杂性。

三 场面描写丰富多彩

蔡伸身处动荡时代，一生羁旅漂泊，颠沛流离。和情人聚少离多，对欢乐和痛苦的感受也往往比别人更加敏锐。所以相聚和离别特别能够刺激他敏感而多情的神经，正如《雨中花慢》所说:“寓目伤怀，逢欢感旧，年来事事疏慵。叹身心业重，赋得情浓。况是离多会少，难忘雨迹云踪。”他词作中出现得最多的便是欢聚和苦别的场面，这些场面描写不仅饱含真情，而且颇具故事性，戏剧性。如《满庭芳》“故人相过，情话款良宵。酒晕微红衬脸，横波浸、满眼春娇。云屏掩，鸳鸯被暖，欹枕听寒潮”，讲述了情人相逢，设宴欢聚后共枕而眠的故事。《水龙吟》“南楼夜月，东窗疏雨，金莲共醉。人静回廊，并肩携手，玉芝香里”，寥寥几句包含三个情节:雨夜醉酒，夜深酒醒，携手游园。这些场面色彩明丽、温馨，充满了相聚的欢愉和喜悦。《飞雪满群山》“琼签报曙，宝钗又是轻分。黯然携手处，倚朱箔、愁凝黛颦”，《青玉案》“云雨匆匆分袂后。彩舟东去，橹声呕轧，目断长堤柳”，两者都是短短二十来个字，却概括了欢聚——惜别——苦思全过程，真是如泣如诉，字字见血，伤心魂断。有些篇章则将相聚与离别的场面融入同一首词中，在悲与喜的交替中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如《满庭芳》(鹦鹉洲边)一词由相见、相聚、分别三个场景组成，描述了一个聚散匆匆的爱情故事:词人划着小船在青山绿水边寻访旧欢，来到她的住处，轻敲门扉。得知情人到来，女子欣喜开门，笑脸相迎，月光下，她依旧那样温柔美好。两人把酒诉衷肠，相别太久，都有一肚子相思的话要向对方诉说，四目相对，持杯欲语，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恍恍惚惚，一切好像在梦中一样，让人不愿醒来。但是聚散匆匆，梦还没醒却又要分别，执手相望，窃窃叮嘱，重约佳期，誓不相负。这三个场面紧密相承，脉络清晰，很好地描绘了情感的起伏变化，推进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词人还通过场面描写塑造了一批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他善于摄取女性日常生活镜头入词，将她们充满声色与活力的迷人形象展现出来。有些女子单纯痴情，甜美可爱:“惊破兰衾好梦，开朱户、一笑相迎”(《满庭芳》)，“酒力融春，香风暗度，携手偎金缕。低低笑问，睡得真个稳否”(《念奴娇》)，“征帆初落桥边。迎门一笑嫣然”(《清平乐》)，“枕上芙蓉，如梦还惊觉。匀妆了。背人微笑。风入玲珑罩”(《点绛唇》);有些女性情趣高雅，充满智慧，如《临江仙》中下棋女子，最后词人也得“费尽机关”才能赢她;还有些女性能从重楼深闺中走出来，回到大自然的怀抱，如《长相思》描写初夏时节，村姑们穿着红袖衣，唱着情歌，结伴出游的场面，这些姑娘们率真朴实，活泼健康，在美丽的大自然里尽情挥洒着青春活力。《浣溪沙》描写女子游西湖的场面，上片静态描写，写女子的穿着、配饰、外貌。下片是动态描写，“虚掉玉钗惊翡翠，缓移兰棹趁鸳鸯。鬓鬟风乱绿云长”，女子玩水时不小心将头上玉簪掉落水中，搅动了翡翠般宁静的湖面。瞧，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一对鸳鸯正在欢快戏水，女子轻轻摇动兰棹，生怕惊动它们。微风拂面而过，吹乱了云鬓，风中飞动着绿云般的秀发，看起来那么多，那么长，真是美极了。“掉”、“惊”、“移”、“乱”一连串动作把一个美丽活泼、温柔多情的女孩形象描绘得活灵活现。

上述词作通过富有戏剧性精彩场面的描写，塑造了声口灵动的女性形象，让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使得故事更加有声有色，从而引起人们丰富的联想，唤起情感的共鸣。

1.(清)徐釚王百里校笺:词苑丛谈校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

2.(梁)刘勰著 范文澜注:文心雕龙［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

3.唐圭章:全宋词［M］.北京:中华书局，1965 年

4.唐圭章: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

5.钱鸿瑛:词的艺术世界［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

On Narrative Approaches Applied in Cai Shen’s Ci Pomes

Guo Shanshan Pan Junfeng

Cai Shen，a patriotic poet lived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published a collection of poems“You Gu Ci Pomes".His works are vigorous，fresh and elegant，which is deeply affected by Qing zhen Ci poem. "You Gu Ci Pomes"is one the important component of Song Ci poems.His writing is also full of various narrative creation.this paper mainly discussed the art of Cai Shen’s writing.

Cai Shen’s Ci pome;narrative frame;psychological portrait;scenes description

I206.2

A

1672－6758(2010)03－0122－2

郭姗姗，硕士，助教，武汉体育学院体育科技学院，湖北·武汉。邮政编码:430205

潘俊峰，硕士，助教，武汉体育学院体育科技学院，湖北·武汉。邮政编码:430205

Class No.:I206.2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