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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康有为明治改革思想之来源

2010-08-15朱忆天

关键词:政史黄遵宪康有为

朱忆天

历史研究

试论康有为明治改革思想之来源

朱忆天

(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上海 200237)

康有为的明治日本认识,不仅成为他思想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构成了变法运动指导思想的主干。本文通过对清末摄取明治日本知识的概况、康有为获取明治日本改革思想的渠道,以及康有为编撰《日本变政考》时具体使用的日文参考读物等的实证研究,得出如下结论:康有为提出的“以日本为师”的口号,规定了中国近代变革运动的一大方向,意义深远,但由于当时有关明治日本研究的资料严重不足,加上浓厚儒家传统背景的重压,以及语言理解上的限制等,康有为对明治日本的把握,和当时的清朝官僚和其他知识阶层一样,依然处于零碎、肤浅的层面,不宜评价过高。

康有为 明治日本 黄遵宪 日本国志 日本变政考

中日甲午战争(1894~1895)的惨败,震撼了长期以来处于“华夷”秩序迷梦之中的清王朝。明治日本取得的惊人成就,促进了中国敏感知识阶层的初步觉醒,以康有为为代表的变法派,开始将热烈的目光投向日本。康有为的明治日本认识,不仅成为他思想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也构成了变法运动指导思想的主干。

康有为对明治日本的研究,必然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在西洋近代文明和中华帝国传统文化的剧烈冲突之中,康有为究竟是在怎样的研究资料蓄积基础之上,展开其思想创造的?换言之,19世纪末的中国,获取明治日本改革思想的来源和通道,其实际状况究竟如何?对此,尚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同时,它对梳理康有为明治日本认识的全貌,亦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

一、清末摄取明治日本思想的概况

长期以来,在天朝大国朝贡体制的设定中,日本在中国人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蕞尔岛国”。“蕞尔岛国”一词,不仅反映了中国士大夫在地政学上对日本的轻视,更体现出他们在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承认过日本文化、思想的独立性。这种文化上的优越意识,导致中国人一直疏于对日本的认真研究。近代中国人拥有的日本知识,实际上与明代对日本的把握,在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四部丛刊》中收录的有关日本的记述,几乎全是明代日本知识的简单整理和翻版。清朝官僚和知识阶层,大都是通过《明史纪事本末》、《明史》、等中国史书,以及赖山阳的汉文史书《日本外史》、《日本政记》等有限资料,确立观察日本的视角。

直至1870年,柳原前光使节团访华,清朝官僚方才了解日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革。从1868年至1880年,中国国内有关日本的记述仅有15种①实藤惠秀:《明治日本文化交渉》,光风馆1943年版,第166~167页。原本是16种,但其中戴名世的《日本风土记》是清初的作品,不能算入其内。,而且绝大多数只是蜻蜓点水而已。譬如,姚文栋编撰的《日本地理兵要》(1884年),是以日本陆军省的《兵要地理小志》为原本;傅云龙编撰的《日本游历图经》(1889年);则主要是地理书;顾厚焜的《日本新政考》(1888年),虽然较为系统,但内容相当简略,全部两卷仅81页,观点也颇为陈旧。

中日甲午战争以后,深受战争惨败刺激的中国掀起了学习日本的热潮。从1895年至戊戌变法的1898年,这短短的三年间,诞生了《中外纪闻》、《直报》、《强学报》、《时务报》、《苏报》等数十种报纸,这些报纸积极介绍明治日本的新思想和新发展,为推动变法维新运动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尽管如此,日本学者佐々木扬指出:在这一思想潮流之中,从1895年至1898年,《海国图志》出版了三种复刊本,《瀛环志略》作了修正、勘误,并推出续集。19世纪70、80年代派遣到海外的外交官和游历官的日记、报告文件等也陆续出版,收录于丛书或经世文编之中,令世人更容易接触到这些作品。但是,其内容并没有发生质的飞跃。当时的中国官僚、知识阶层,只是对鸦片战争以来蓄积的外国知识进行了总动员而已,并以此来应对中日甲午战争后面临的新的危机局面。②佐々木扬:《清末中国における日本観と西洋観》,东京大学出版会2000年版,第295页。

不可否认,清末翻译过来的有关明治日本的书籍,不在少数。有一定影响力的包括:《大日本维新史》(重野安绎编,东京国光社,1899年)、《日本维新慷慨史》(坂本宣雄编,陆规亮译,东京译书汇编社,1902年)、《日本维新三十年史》(东京博文馆编,罗普译,广智书局,1902年)、《日本维新三十年大事记》(作新社译,1902年)、《日本维新政治汇编》(刘庆汾译,蓉城,1902年)、《日本维新人物志》(四卷,冈本监辅编,金港堂,1903年)、《日本维新百杰传》(干河岸贯一郎著,开明书店,1903年)、《日本维新二大杰》(游学汇编社,1903年)、《明治维新四十年政党史》(太阳杂志社编,胡源汇、张恩绶译,保定官书局,1907年)等。但需要指出的是,这些书籍全是变法运动失败之后,特别是二十世纪初才翻译进入中国的。

二、康有为对明治日本的关注

在这种背景之下,我们有必要先来考察一下:康有为是从何时开始关注明治日本的。康有为强调,他很早便对日本抱有兴趣,并非常留意明治维新的成功经验:

昔在圣明御极之时,琉球被灭之际,臣有乡人,商于日本,携示书目,臣托购求,且读且骇,知其变政之勇猛而成効之已著也。臣在民间,募开书局以译之,人皆不信,事不克成。及马江败后,臣告长吏,开局译日本书,亦不见信。③康有为:《进呈明治变政考序》,中国史学会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戊戌变法》(第3册),上海:神州国光社1955年版,第4页。

根据这一记述推断,康有为关注日本,应该是在1874年前后,也就是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但许多学者认为可信性不高,日本学者村田雄二郎指出,“根据(康有为)这些记载,康在相当早的阶段就开始关注明治日本。但是,以上证言全是戊戌政变之后写下的,很有可能是为了夸大先见之明,故意将时期提前”。④村田雄二郎:《康有為と「東学」——『日本書目志』をめぐって》,东京大学教养学部外国语科编:《外国语科研究纪要(中国语教室论文集)》,第40卷第5号,1992年,第3页。

尽管如此,对日本抱有兴趣,并希望翻译更多的日本书籍介绍给国人,这一直是康有为的一大心愿。中法战争失败后,康有为就开始考虑写作《日本变政考》,这是光绪12年(丙戌,1886年)的事情。在康有为《自编年谱》光绪22年条目中,有“自丙戌年编日本变政记,披罗事迹,至今十年”①康有为:《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4册),同前,第136页。的记载。

康有为在1888年写给潘文勤(祖恩)的信中说:“日本虽小,其君睦仁与其太政大臣岩仓具视,自改纪以来,日夜谋我。”②康有为:《与潘文勤书》,姜义华编:《康有为全集》(第1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13页。在同年的《上清帝第一书》中又写道:“日本虽小,然其君臣自改纪后,日夜谋我,内治兵饷,外购铁舰,大小已三十膄,将翦朝鲜而窥我。”③康有为:《上清帝第一书》,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2册),同前,第124页。

1893年康有为写下《攻日策》,从地缘政治学角度考察攻击日本的方法,在这篇文章中,康有为不仅提到了长崎、神户和横滨等日本大城市,甚至提到了加太和佐贺等小港口④康有为:《攻日策》,姜义华编:《康有为全集》(第2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35页。,显示他对日本的地理环境已经相当熟悉。

康有为获取日本信息的一个重要渠道,是西洋传教士的日本介绍。在维新运动时期,西洋传教士与维新派保持着非常密切的互动联系,并主张中国应该积极向明治日本学习。譬如,美国传教士林乐知1896年4月在《万国公报》上发表《文学兴国策序》,赞叹“日本之崇尚西法,其变化之纯全,功效之迅速,实为天下古今之所不能及也。”⑤林乐知:《文学兴国策序》(《万国公报》第94卷,1896年),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3册),同前,第260页。另外,林乐知还表示:“以美国之成法行之于日本,业已明著大效矣,岂不可以日本之成效,转而望诸中国之人乎?”⑥同上,第262~263页。

英国传教士甘霖也写到:“东洋有日本焉,日见富强,方兴未艾,则以其捐弃成见,顺天机而畏天命也。中国苟能旁观对镜,易辙改弦,凛然于天道之常新,是谓得其大纲,纲举而目自张,即有不克骤见功效之处,假以岁月,措正施行,由反手也。”⑦甘霖:《中国变新策》(《万国公报》第94卷,1896年),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3册),同前,第265页。

传教士的思想,对康有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康有为在广州长兴里讲学时,“好浏览西学译本,凡上海广学会出版之书报,莫不尽量购置”。⑧冯自由:《革命逸史》(选录),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4册),同前,第240页。“公车上书”之时,康有为提出的“变法”主张,与传教士(特别是李提摩太)的提言几乎相同,康有为给光绪帝进呈的书籍中,就有李提摩太的《泰西新史揽要》、《列国变通兴盛记》及林乐知的《列国岁政纪要》等。

三、《日本国志》对康有为的影响

除了传教士的介绍之外,黄遵宪的《日本国志》,对康有为明治日本认识的形成,也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日本国志》重点阐明了日本是怎样从幕府末期的封建社会脱胎换骨成为近代国家的历程。正是这部《日本国志》的诞生,近代日本的整体形象才第一次为中国人所把握。

康有为编撰的《日本变政考》前9卷,有不少段落抄录自《日本国志》。《日本变政考》中不少带有主观见解的案语,包括康有为在“百日维新”期间的几个重要奏折,其思想要点也是源自《日本国志》。光绪帝在戊戌年颁布的改革诏令,大部分是从《日本变政考》转手而来,但追根溯源,实际上这些内容均源自黄遵宪。⑨郑超麟:《黄遵宪与近代中国》,北京: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6章第9节。

需要指出的是,康有为在《日本变政考》中使用的许多新的外来语,也是得益于《日本国志》。据日本学者铃木修次考证⑩铃木修次:《文明のことば》,东京:文化评论出版1981年版,第155页。,1898年康有为进呈的《日本变政考》中,对东京大学制度的说明中首提“哲学”一词:“文学分为二科,一哲学政治学理财学科,二和汉文学科”。①康有为:《日本变政考》(卷5),蒋贵麟编:《康南海先生遗著汇刊》(第10册),台湾:宏业书局1976年版,第126页。但事实上,在黄遵宪《日本国志》卷32·学术志中,就有着惊人相似的表述:“有东京大学校,分法学、理学、文学三学部,(中略)文学分为二科,一哲学政治学及理财学科、二和汉文学科”②黄遵宪:《日本国志》(卷32),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版)1968年版,第804~805页。,因此,确切地说,“哲学”一词并非康有为首创,他只是借鉴了黄遵宪的用法而已。

但另一方面,黄遵宪的《日本国志》,也存在不少问题。根据王宝平的研究,《日本国志》有许多是引用了日本江户中期古学派学者村濑之熙《艺苑日涉》的内容。③王宝平:《黄遵憲『日本国志』源流考——『芸苑日渉』との関連をめぐって——》,王宝平:《清代中日学術交流の研究》,东京:汲古书院2005年2月版。《艺坛日涉》分门别类,列出了文字、风俗、音乐、祭典、饮食、服饰、工艺品等12大类,从中国的古典文献中,博引旁证,探寻日本上述风土文化的历史、传统根据,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

众所周知,黄遵宪的《日本国志》也是分成12个部类,这其中的学术志、礼俗志、物产志以及工艺志,大量引用或抄录了《艺坛日涉》的内容。村濑之熙生活于江户时代,他笔下的许多描述,在明治以后早已境过时迁,黄遵宪直接将一个世纪之前的内容装入《日本国志》,这样的简单抄录,显然是有问题的。

另外,《日本国志》的研究对象大体上是议会和宪法尚未确立的19世纪80年代初期的日本,它在某种程度上也提到了自由民权运动、议会制度、宪法等,但并未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这样,《日本国志》虽然称得上是当时中国最高水准的日本研究,但有关1890年以后日本最新发展状况的介绍,仍有欠缺。

并且,作为传统的中国儒学士大夫,黄遵宪对日本改革运动的理解,也是有局限的,黄遵宪对自由民权运动,基本上持否定态度:

(他们)论义理,则谓人受天地之命,以生各有自由自主之道。论权利,则谓君民父子男女各同其权。浅学者流张而恣之甚。有以纲常为束缚,以道德为狭隘者。④黄遵宪:《日本国志》(卷32),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版)1968年版,第807页。

黄遵宪严厉谴责自由民权运动思想家们脱离了儒家道德的轨道,直呼他们为“浅学者之流”。在这种视点之下,被称为明治时代改革思想经典的中村敬宇的《西国立志篇》,在《日本国志》及黄遵宪的其他著作中均未被提及。另外,风靡日本一时的福泽谕吉《西洋事情》的出版,也只在《日本国志》学术志西学之项的小注中被提及。⑤同上,第806页。黄遵宪的这种价值取向,自然也对康有为的明治日本认识,产生一定的影响。

四、《日本变政考》的日文参考资料

变法运动之际,康有为编写了《日本变政考》一书,该书被认为是“一本最为重要的指导新政的书籍”。⑥孔祥吉:《康有为变法奏议研究》,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42页。那么,在明治日本知识蓄积严重不足的背景之下,康有为在写作过程中,究竟参考了哪些日文书籍呢?

在《日本书目志》中,康有为列举了执笔《日本变政考》的参考日文书籍:《日本文明史略》、《开化起源史》、《大政三迁史》、《明治历史》、《明治政史》、《太平记》、《近世史略》、《近世太平记》、《三十年史》等。但令人玩味的是,在这些书籍中,讲述明治之后历史的,只有《明治历史》和《明治政史》两部书。

日本学者彭泽周指出,吉村明道编撰的《近世太平记》(1874年)三卷,主要叙述政权从德川幕府移至维新政府这段非常时期的讨幕派活动。木村芥舟编撰的《三十年史》(1892年),追溯了1838年至1867年幕府末期30年的重要事件。与小中村义象的《大政三迁史》(1888年)一样,完全没有触及明治之后的事情。1893年博文馆出版的《明治历史》,著者为坪谷善四郎,该书分成上下两卷,上卷的三编以幕府末期的记事为中心,下卷的四编,分成政变史、财政史、外交史及社会变迁史,记录了从明治元年至明治25年(1892年)11月25日第四议会召开这25年的历史。康有为借鉴、引用了这本书的不少内容。①彭泽周:《中国の近代化と明治維新》,京都:同朋舍1976年版,第91~94页。

另外,物集高见的《日本文明史略》(1886年),是当时日本初中、师范学校的教科书,作为揭示政治变革历史的难得之书,亦成为康有为编写《日本变政考》的重要参考资料。《日本文明史略》中刊有伊藤博文撰写的古汉语序文:“弃旧求新,取长补短,文明之渐,实由是生。(中略)然试宇内各国察之,古盛而今衰者有焉。(中略)弱肉强食,兴废无常”,强调了社会进化论的观点。康有为《日本变政考》序文的开头,这样写道:“有自大而小,自強而弱,自存而亡者,不可不察也。有自小而大,自弱而强,自亡而存者,不可不察也。近者万国交通,争雄竞长,不能強则弱,不能大则小,不能存则亡,无中立之理”②康有为:《日本变政考》(序),蒋贵麟编:《康南海先生遗著汇刊》(第10册),同前,第1页。,两者用极为相似的语调,讲述了生存竞争、国家兴亡的原理,从中也可以推测到《日本文明史略》对康有为的影响。

台湾学者黄彰健认为,康有为在《日本变政考》的编写过程中,主要是参考了《明治政史》(指原安三编,1892年东京富山房出版),《日本变政考》明治元年记事的大部分,是根据《明治政史》摘译并加以改编的。③黄彰健:《读康有为“日本变政考”》,台湾:《大陆杂志》,第40-1,1~11 页。将《日本变政考》与《明治政史》对照,可以发现,康有为将《明治政史》视为编写《日本变政考》的范本。《日本变政考》编写至明治23年(1890年)收尾,《明治政史》也收笔于帝国议会开设的明治23年,从中亦可推测到两者的内在关系。

《明治政史》后收录于吉野作造所编《明治文化全集》第2、3 卷(日本评论社,1928、1929 年)。吉野在该书的“解题”中,这样评论:

前后分成24编,最初的一编称为首编,收集大政奉还以来庆应三年中的记事,明治元年起至明治23年第一议会开会,这23年的记事分成23编,采用一年一编的编年体记述法。(中略)编者并非专业的学者,因此,《明治政史》从史学的角度严格评判的话,可以找出不少缺点。④吉野作造编:《明治文化全集》,东京:日本评论社,1928、1929年版,第3卷,卷首。

正如吉野指出的那样,《明治政史》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历史书,编写者也不是历史学专家。从史学的角度来看,该书的学术价值并不是很高。那么,康有为为何将之选为最重要的参考书呢?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给出答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推测到的:当时从日本流向中国的人文及社会科学类书籍少得可怜,可供康有为选择的余地是极为有限的。在这种背景之下,《明治政史》固然有各种缺点,但与其他书籍相比,它还算是出色的,康有为首选此书,也就在情理之中。

变法运动当时的康有为,不曾游历过日本,对日语也是一窍不通,那么,他是如何来把握和理解这些日文书籍的呢?康有为的答案是:依托其长女同薇的日语翻译。康有为《自编年谱》光绪二十二年的条目中,留有“至是年所得日本书甚多,乃令长女同薇译之,稿乃具,又撰日本书目志”⑤康有为:《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4册),同前,第136页、第114页。之说。在《日本变政考》中,康有为也这样写道:“臣女同薇,粗通东文,译而集成”。⑥康有为:《日本变政考》(序),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3册),同前,第2页、第126页。

关于长女康同薇,康有为在《自编年谱》光绪四年(1878年)的条中,记有“是冬十二月二十一日长女同薇生”⑦康有为:《自编年谱》,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4册),同前,第136页、第114页。。另外,《自编年谱》光绪十八年(1892年)的条中写道,“薇时年十五岁,天资颇颖,勤学强记,遂能编书也”⑧康有为:《日本变政考》(序),中国史学会编:《戊戌变法》(第3册),同前,第2页、第126页。,对长女同薇的才能大加称赞。

但是,即便康同薇很有能力,但当时仅仅是涉世未深的十几岁少女,没有经历过严格的学术研究的磨炼,果真能够准确理解明治日本催生的政治思想、学术知识吗?这是留有巨大疑问的。另外,康有为还曾指出,日文的汉文训读文体,比起欧美文字,更容易阅读和理解,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尽管如此,日文毕竟不是汉语,其构思和构成与汉语明显不同。而且,从总体上看,用汉语写作的日文书籍,从数量上而言,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仅仅根据这些书籍来全面研究、把握明治日本,显然是不现实的。

五、简短的结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发现,康有为在摄取明治日本改革思想时,存在着三个明显的局限:

第一,资料的局限。就清末拥有的明治日本知识而言,洋务运动和变法运动期间,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飞跃,更多的只是数量方面的增长而已。与同时代的清朝官僚、其他知识阶层一样,康有为在一定程度上摄取了明治日本的改革思想,但这种摄取是很不系统、很不全面的。康有为奠定自己变革论基础最为必要的近代政治、法律、经济等方面的知识,明显欠缺。

第二,语言的局限。直至1898年流亡海外之前,康有为没有直接接触过日本,他对日文也是一窍不通,尽管他依托汉文训读文体写作的日本书籍及其长女康同薇的翻译,努力把握明治日本的全貌,但这种间接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理解、把握的广度和深度。

第三,传统儒学士大夫的局限。康有为从小熏陶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他的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几乎未曾跨越过儒学的行动范式。由于中国传统文化绝对性的一元化价值基准,康有为摄取明治日本改革思想的努力,很难摆脱儒学经典既定的框架,难以形成真正独立的“学问”。

从总体上而言,由于当时研究明治日本基础资料的严重不足,加上浓厚的传统士大夫背景,以及语言理解上的限制等,康有为对明治日本的改革思想,和当时的清朝官僚和其他知识阶层一样,虽有一定的把握,但依然是零碎、肤浅的。对于康有为积极汲取明治日本改革经验的价值取向,应当予以肯定。康有为提出的“以日本为师”的口号,规定了中国近代变革运动的一大方向,意义深远,但对这一时期康有为摄取明治日本改革思想的过程及成果,仍需仔细梳理,不宜评价过高。

On the Source of Kang You-wei’s Thought on the Meiji Reform

ZHU Yitian

Kang You-wei’s thought on the Meiji Japan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part of his ideology,but also the backbone of the guiding ideology in the constitutional reform and modernization.Through empirical research such as the survey on knowledge acquisition about Meiji Japan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the channels for Kang You-wei to acquire the Meiji Japan reform ideas,the Japanese reference books used in compiling Annals of Japan and so on,the conclusions are generalized as the following:although Kang Youwei’s thought on the Meiji reform,such as “learning from Japan”,has far-reaching significance and guides the direction of Modern China’reform,it’s still in a fragmented,superficial level and shouldn’t be overestimated,just like the other bureaucracy and intellectuals’relevant thought in Qing Dynasty,for the severe shortage of relevant information and the great pressure from the strong Confucian background.

Kang You-wei,Meiji Japan,Huang Tsun-hsien,Annals of Japan,Meiji Reform of Japan Study

本研究得到教育部留学回国人员科研启动基金项目(0100-C-0902)的资助。

朱忆天(1968-),男,上海人,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副教授,学术博士。研究方向:中日近现代思想史、日本近现代社会发展史。

K252

A

1008-7672(2010)05-0107-06

亚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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