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皮尔士的次肖似符号与语言象似性

徐畅

论皮尔士的次肖似符号与语言象似性

徐畅

探讨皮尔士的次肖似符号（hypoicon）概念，并且分析了图画、图表和隐喻这三个次肖似符号的内在结构；分析隐喻形式与试推推理之间的联系,揭示语言符号象似性的隐蔽特点。象似性是各类符号(包括语言符号)所共有的符号特征，只是象似的程度以及象似性的隐蔽程度不同。

象似性；次肖似符号；图画；图表；隐喻

作为现代符号学奠基人之一，皮尔士对理论符号学的贡献主要体现为以下三个方面：首先，他提出了“符号-对象-解释项”的三项式，认为“符号是由被称为对象的客观事物所决定的，而符号本身又决定了对象对人的影响”，这种影响被他称为“解释项”［1］。因此解释项间接取决于对象，但是在某些符号结构中，对象或解释项或两者都可能缺省。

其次，皮尔士对符号分类做了前所未有的深入研究，提出了10种区分符号的三分系统，其中最为人们频繁引用的是肖似符号（icon）、标引符号（index）和象征符号 （symbol）。他又将肖似符号进一步划分为图画、图表和隐喻这三种次肖似符号（hypoicon）。

最后，他将“论证”、“推理”等逻辑概念引入到符号学研究的领域中来。皮尔士将“论证”划分为“归纳”、“演绎”以及“试推”三种，并将它们划归逻辑符号的范畴，他甚至认为逻辑符号是所有符号中最具有真正意义的一种。这种划分对于早已习惯了传统符号定义的研究者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却是皮尔士的独到之处。本文拟探讨逻辑符号与次肖似符号“隐喻”之间的相似结构及其对语言象似性的暗示。

一、次肖似符号

皮尔士是这样定义次肖似符号的：“不论何种形式的符号都可以具有象似性，也就是说一个符号可以因为与其所指对象相似而得以代表该对象。如果要给这种具有象似性的代表项一个名称的话，我们可以称之为次肖似符号。”［2］276例如，一幅绘有卢浮宫的图画，去掉签名以及文字说明部分，就是一个次肖似符号。他根据参与一级存在的方式将次肖似符号分为三种：仅具有一些简单性质的是图画（image），其构成第一种一级存在（First Firstness）；将某事物的内在关系（通常是二价关系）用自身具有的类似关系表现出来的是图表（diagram）；将代表项的代表特征用另一事物中与之相似的关系表现出来的则是隐喻（metaphor）［2］277。由于皮尔士认为标引符号和象征符号也都在某种意义上包含了肖似符号［2］248，我们可以认为它们也包含了这三种次肖似符号中的一种，从而具有了象似性。

（一）图画

我们可以将图画看成一个无法独立存在的特性（quality），只有在某种客观存在物中才能觉察到它的存在。按照皮尔士的第一类符号划分标准，图画应当属于性态符号（qualisign），他对性态符号的定义是：符号“为其本身”，符号“即其所呈现者，如物体之性质与形式均属之”［3］。例如，乌鸦的羽毛呈现黑色这一特性，或是我国国旗上五角星的五角形状，本身就足以构成符号成立的充分条件，只是它们能否实现符号功能还要取决于它们所依存的客观对象。换句话说，特性本身足以使包含它的符号发挥其符号功能，这些特性似乎可以独立于任何实物之外。因此图画呈现一价结构，其发挥符号功能的特性独立于对象和解释项之外。也就是说，在图画符号中，对象和解释项同时缺省。相对于传统符号所呈现出来的三价形式，我们可以认为图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符号。

（二）图表

图表符号取决于它的所指对象。对象中两个相关元素间的关系，必须以类似的二价关系在图表符号中重现。图表与对象间的这种关系可以借助例1中的句子分析如下：

例1：My surgeon is a pianist.

此例所表示的是作为个体的外科医生与钢琴家这一类人之间的成员所属关系，这种存在于对象中的关系在图表符号中又得到重现。这里的钢琴家是一个标引符号，指代了作为钢琴家的这一类人。根据皮尔士对图表的定义，我们可以认为标引符号pianist中包含了一个图表符号，从而具有了象似性特征。

至于象征符号（尤其是语言符号），其象似性虽然没有标引符号明显，但是确实存在。例如拟声现象往往也具有象似性，当然其结构要比图表符号复杂得多。让我们先来看看柯勒律治（S.T.Coleridge）《古舟子咏》中的诗句：

The ice was here,the ice was three,the ice was all around:It cracked and growled,and roared and howled.

在这里一系列/r/的反复叠用起到一种累积效果，将寒风呼啸的情景生动地展现在读者眼前。在皮尔士看来，单词属于象征符号，但当它们一起使用时却具有了类似于图画的肖似符号特征。又例如一些语言的指小词（diminutive）和指大词（augmentative），使用的性质相反的元音，类似于图表的结构。例如，西班牙语中表示“小，少”概念的后缀 -illo包含了一个重读闭口的前元音，发这个音时舌部与硬腭间形成相对狭窄的空间，而表示“大，多”概念的词缀–acho,-ón则由一些重读开口的后元音组成，发这些音时声道张开程度较大。舌部相对于硬腭的高度与“大”、“小”概念相对应，这种联系使这些语言符号呈现出类似于图表的结构，从而具有象似性。

在句法层次上，我们可以找到更多支持象似性原则的证据。因为句法所考察的是单词或短语的组合方式，而人们对符号的排序与组合是约定俗成的，是必然存在理据性的。只是句法结构中可能涉及的图表结构更复杂，更不易察觉罢了。皮尔士的隐喻概念为我们提供了比传统的词序研究更为有趣的方式来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三）隐喻

皮尔士的隐喻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修辞隐喻，也不同于莱考夫等人的概念隐喻，而是一种形式（form），一种三价形式。按照皮尔士对世界的划分，隐喻属于第三种一级存在（Third Firstness）。我们可以借助例2来分析隐喻符号的结构。

例2.My surgeon is a butcher.

从句法角度来看，例1和例2的结构完全一样，但例1只是体现了一种简单的图表结构，而例2则具有隐喻性。因为它在源域和目标域之间建立了一种相似关系：源域中是屠夫这一类人，根据定义他们是宰杀牲畜的人；目标域则是说话者想要描述特点或做出评价的对象，在这里是一位医术拙劣的外科医生，他给病人做手术如同屠夫宰杀牲畜一样。我们可以用标引符号b和l分别代表源域中的 “屠夫”(butcher)和“牲畜”（livestock），用s和p则代表目标域中的外科医生(surgeon)和病人（patient）。对象中s-p与b-l的相似关系用符号表达时，只剩下了s-b。而我们在解释项中还原符号所指的时候，则再次体现了s-p与b-l的相似关系。由此可见隐喻符号的结构与“符号-对象-解释项”的三项式完全吻合，是一种三价形式。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在三种次肖似符号中，隐喻是唯一真正意义上的符号。和象征符号一样，它由所指对象决定，又决定了解释项。

如前所述，隐喻通过描述另一事物中与所指对象的某种相似关系，从而代表该对象。这组相似关系在对象和解释项中都有所体现，而图画符号中的对象和解释项是不标明内在结构的。至于图表符号，则忽略了解释项的内在结构。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在对象和解释项中相似关系都已标明（假如解释者能正确解释符号中的关系的话），符号却无法体现出“牲畜”、“病人”、“医术拙劣”等概念。只有通过对不足的语料进行分析，我们才能获得这些概念。

要解释这一现象，我们可以先来分析象征符号和逻辑符号中存在的类似的现象。以下是一组按照皮尔士的论证方法进行的论证实例。首先是一则演绎的实例，得出的结论是其结果：

规则 （rule）：All the flowers in my garden come from Holland.

事例（case）：These flowers are in my garden.

结果（result）：These flowers come from Holland.

接下来是一则归纳的实例，得出的结论是其规则：

事例：These flowers are in my garden.

结果：These flowers come from Holland.

规则：All the flowers in my garden come from Holland.

最后是试推，结论是其事例：

规则：All the flowers in my garden come from Holland.

结果：These flowers come from Holland.

事例：These flowers are in my garden

在上述推理中，我们不难发现，两个前提中所包含的元素总有一些在结论中不能得到体现。例如在演绎推理的结论中丢失了“my garden”这一元素，以及对鲜花数目的定量。在归纳推理的结论中则失去了作为个体的“these flowers”，代之以“all the flowers”。至于试推推理的结论则忽略了 “come from Holland”以及对鲜花数目的定量。皮尔士认为，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逻辑推理和隐喻符号类似，也具有象似性。而且例2所表现的隐喻结构中，分别作为源域和目标域的两个前提（相当于论证中的前提）可被看成认知与推理结构的蓝图。换言之，隐喻符号与诸逻辑符号，尤其是试推推理有着相同的形式结构。考虑到两者都具有象似性且结构相似，我们甚至可以将隐喻也看成是一种试推推理。似乎例2和上述的试推得出的结论都是它们各自的两个前提形成相似关系后的产物。

那么在这两种情况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前提中的元素丢失呢？我们不难发现，语言符号是以线性序列进行表述的，是一维的。而在例2“My surgeon is a butcher”这一表述中，对象的结构要复杂得多，至少是二维的相似关系。用一维去表示二维，信息的丢失是不可避免的。换言之，具有隐喻象似性（metaphorical hypoiconicity）的隐喻符号在符号过程中要描述比自身复杂得多的对象，信息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丢失的。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逻辑符号和象征符号中，从而使得这些符号尤其是语言符号的象似性具有隐蔽性。这也是哲学家、语言学家们在语言符号的象似性问题上产生分歧的根源。

二、结束语

综上所述，象似性并非肖似符号和次肖似符号所独有的符号特征。事实上，标引符号、象征符号乃至超出常规意义的逻辑符号都具有这一特征，只是象似的程度以及象似性的隐蔽程度不同罢了。其中象似性最为隐蔽的首推语言符号，因为这类符号结构最为复杂，加上与认识的关系错综复杂，所以其象似性往往为表面的任意性所遮掩，从而成为历来哲学家、语言学家们最感兴趣也是最有争议的话题。

[1]Peirce,C.S.Semiotic and Signifies:Th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Charles S.Peirce and Victoria Lady Welby.(ed.)C.S. Hardwick.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77，P. 80-81.

[2]Peirce,C.S.Collected Papers [M].Vol.II (eds.)C. Hartshorne and Paul Weiss 1931～1935,P.276-277.

[3]李幼蒸.理论符号学导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9：482.

H0-16

A

1673-1999（2010）06-0113-02

徐畅（1979-），女，江苏高邮人，硕士，南京医科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应用语言学，符号学。

2009-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