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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西部边地的人生感悟与文学体验
——论新疆生活对王蒙创作的艺术濡染

2010-08-15张书群周呈武

昌吉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王蒙新疆作家

张书群 周呈武

(1,2.石河子大学中文系 新疆 石河子 832003)

来自西部边地的人生感悟与文学体验
——论新疆生活对王蒙创作的艺术濡染

张书群1周呈武2

(1,2.石河子大学中文系 新疆 石河子 832003)

作为我国当代文坛上一位独具魅力的作家,新疆16年的生活不仅丰富了王蒙的人生阅历,而且对其日后创作产生了深刻的艺术影响,为王蒙复出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提供了新奇丰富的创作素材与源源不断的创作动力。王蒙与新疆尤其是与伊犁的土地和人民结下了不可分割的“鱼水深情”,从而促使王蒙复出后,以自己的生命体验,以自己的第二故乡新疆为支点,以饱蘸感情的笔触创作出与新疆生活密切相关的文学佳作。

新疆生活;王蒙创作;人生感悟;文学体验;艺术濡染

王蒙与新疆之间的关系有一种至今难以说清的复杂性,新疆之于王蒙决不是一个暂时躲避政治风云的“港湾”,也不是单纯的空间概念,更不是政治意义上的“放逐地”;而是情感寄托的“第二故乡”,更是人生体悟与文学体验“再启程”的心灵驿站。正如其本人所言:“不能简单地把我去新疆说成是被‘流放’。去新疆是一件好事,是我自愿的,大大充实了我的生活经验、见闻,对中国、对汉民族、对内地和边疆的了解,使我有可能从内地——边疆,城市——农村,汉民族——兄弟民族的一系列比较中,学到、悟到一些东西”。[1]尤其是新疆伊犁对于王蒙日后的人生感悟与文学体验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学者贺兴安曾经谈到:“一竿子插到底,一个人住进语言不通的维族老夫妇家里,使他有可能从比较者、陌生人的眼光中,学到别的环境都无法与之相比的东西。巴彦岱6年,是他16年新疆生活的最宝贵、一再称道的6年。”[2]“少共”、“团干”、“青年作家”、“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等多种身份符码使王蒙的一生风云激荡、复杂多变:时而被“放逐”,时而又身居高位,时而再一次被“抛弃”。而无论是在人生观、价值观还是文学思想、文学创作层面,长达十六年的新疆生活都成为王蒙人生道路上的最大转折点。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王蒙的‘换心的手术’是在新疆完成的”[3]

丰富的人生阅历,可以使作家的思想深刻化,使他的情感纯洁化,使他的创作风格成熟化。每个人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见的“世面”越来越广泛,世界的面纱慢慢地从他眼前撩开。这个见识世界的过程是培养作家人生感悟和文学体验的关键时期。而且,随着主体性社交的扩展,作家的内心世界会变得更加丰富、复杂,其个性心理气质将得到更加充分的发展,从而形成健康、成熟的人生意识与文学观念。人生意识是作家心理结构中最稳定的因素,是其性格构成的潜在内核。拥有积极、健康的人生意识,不仅为作家艺术构思与文学创作提供了无穷的动力,而且又是形成作家创作个性与审美意识的心理基础。王蒙1957年被打成“右派”,1963年进疆,在新疆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宝贵的16年。边疆各兄弟民族人民的真诚、热情、风趣、幽默和那片土地上粗犷、神奇、多元的地理风貌与人文景观,给王蒙留下了永久的回忆。新疆之于王蒙似乎有一种萦绕不去的思念情绪与爱恋情结,正如他本人所言:“我离开新疆的日子已经超过了我在新疆度过的日子。但我还是惦记着新疆,想念着新疆,神往着新疆。”[4]在当代文坛上,王蒙以其深情的追忆,探索着边疆多元而丰厚的文化底蕴,通过抒写新疆题材的文本,来营造一种浓郁的地域文化氛围与人文景观。同时,通过对独具地域特色的人情、人事的文学体验,展示出他来自西部边地的人生体悟。

王蒙29岁由北京来到偏远、辽阔的新疆,离开新疆时已经45岁了。对于独具风格的作家而言,这段时期是其心理发展不可逾越的人生阶段和心灵驿站,是其趋于成熟的黄金时期。作家的文化心理构成、创作个性及其作品的发展机制、文化蕴涵等等,无不受到这一阶段人生经历的熏陶和濡染。在独具民族文化意蕴和地域风格的生活面前,王蒙以赤诚而敏感的心灵静静聆听着边地兄弟民族丰富、新鲜而又复杂的生活;以饱蘸感情的笔触书写着边疆兄弟民族之间的深情厚谊;以温情的诗人情怀默默地感悟着生活的种种暗示和启迪。其以《在伊犁》系列小说为代表的西部题材作品,不仅是王蒙长期思索的艺术结晶,而且是构成这段时期独特人生经历与人生轨迹的历史见证。不可否认,长达16年的新疆底层生活,丰富了王蒙的人生阅历,培养了王蒙的人文情怀,使他逐渐变得成熟、稳重、坚定、睿智。与新疆各兄弟民族的和睦相处,使王蒙对社会、人生的感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可以说,他思想的真正成熟,始于西部边陲的人生经历。“新疆拯救了王蒙,他从底层人民的苦难中看到了生命的热力,他的理想主义,入世的儒家情感,饱受了风雨的侵袭之后,他的少共情怀与新疆心灵合二为一了。”[5]西部边疆生活不仅丰富了王蒙的人生经历,而且成为他日后西部题材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而新疆兄弟民族文化中豁达、幽默、乐观、热情的精神蕴涵更是深刻地影响了王蒙及其创作,为他的文学创作带来了艺术和精神上新的因素。纵观王蒙的文学创作,可以发现:他的人生感悟与文学体验,他对生命与艺术的探索,乃至他后来创作风格的成熟,与其在新疆的生活经历有极其密切的联系。他本人也坦言:“在新疆的生活使我及我的作品于纤细、温和中,多了一种强烈的激情、幽默、粗犷与豁达。”[6]

文艺心理学研究认为:丰富的生活阅历并不总是从正面来塑造人的个性气质,建构作家的审美心理,而挫折和不幸常常从反面“成就”一个作家。文学史上一再重复的现象证明:许多作家在创作风格趋于成熟之前都品尝过人生最痛苦的药汁,都经历过深刻的精神危机与思想迷惘。一个作家尤其是一个社会意识感强烈的作家的创作,与其人格的形成、人生观的变化有密切的关系。而只有经历坎坷、饱尝人生况味又充满人文关怀的作家,才能写出笔力凝重、社会意识深刻的作品。人生的变故,往往促成作家心灵的“成熟”,让他深刻体味到人情冷暖,形成敏锐易感的艺术触角。民族的灾难,党的教育,使王蒙政治上过早成熟,1948年即加入中国共产党。1957年因其作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被打成“右派”。1963年12月23日,王蒙携妇将雏,背井离乡,踏上了北京开往乌鲁木齐的69次列车,举家西迁。从此,王蒙从一个少年得志、前途光明、具有“少共情结”、踌躇满志的青年作家,沉入生活的最底层。直到1979年6月12日,离开乌鲁木齐回北京,一去16年。新疆16年的生活,特别是1965-1971年,王蒙在伊犁巴彦岱公社毛拉圩孜大队与新疆各族人民生活在一起,劳动锻炼了整整六年。这段深入最底层的生活,一方面使王蒙与新疆各兄弟民族尤其是与自称“智慧之眼的黑眸子”的维吾尔族老乡之间建立了纯真的情谊,获得了新的精神支柱与生存智慧。新疆各兄弟民族人民以豁达、宽广的胸怀,以质朴、坦率、热情的待客方式接待了王蒙这个“无罪的罪人”。在与新疆各兄弟民族人民和谐共处的日子里,王蒙从他们身上既学会了在动乱年代巧妙周旋的处世哲学,也读到了人生、人性、人情的美好诗情,体验到乱世中的温馨与慰藉。正如时署辉在一篇文章中所言:“在和维吾尔人民的长期相处中,他冷凝成了对人的澄澈的理解和执着的迷恋,少年布尔克的精神渗进了底层劳动者的乐天气质。”[7]另一方面使王蒙饱尝痛苦和迷茫等各种人生况味,从而改变了以前对于社会、人生的单纯看法,思想逐渐趋于成熟。正如作家温奉桥所言:“王蒙的新疆16年,既是某种识时务的自我‘放逐’,也是不得已的自我‘废黜’,更是被‘抛弃’。既有‘逍遥游’的一面,更有看不到希望的痛苦和煎熬的一面。王蒙是以‘文艺界的大右派’(虽然已经“摘帽”)之身来到新疆的,是个‘无罪的罪人’。‘右派’在当时就是刺在王蒙脸上更是刺在王蒙心上的‘红字’。对王蒙这样一个年轻的‘老革命’而言,‘右派’的经历,在其思想、心灵上留下的重压和创伤将是难以想像的。”[8]“生活造就了作家。实践证明,王蒙当年毅然西行这一重大的、又似乎有点轻率的人生选择是选对了,它从正面和负面的双重价值上,玉成了作家王蒙。”[9]

多元文化的交融、互渗往往可以形成一种开放的文化形态与文化氛围。新疆地处古丝绸之路,是中国、印度、古希腊等东西方文明的交汇地,是多民族、多语种、多元文化共存的区域。人口除了汉族外,还有维吾尔、回、锡伯、哈萨克、蒙古、满、柯尔克孜、塔吉克等40多个民族;共有阿尔泰语系、印欧语系、汉藏语系三大语系;有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各不相同的宗教文化信仰。这种多元文化语境,形成了多元的价值观念,对王蒙多元开放文化心态的形成也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王蒙思想中对“宽容”、“多元”的尊重和强调,其后来创作风格的开放、粗犷,与王蒙的这段新疆生活的语境也有密切联系。

恰当选择一个创作的支点对于一个成熟的作家能否充分展示独特地域风情,至关重要。纵观中外文学史,似乎每一个成熟的作家都有自己坚守的一块阵地,一个永恒守望的精神家园。诸如鲁迅小说中的“鲁镇”、沈从文笔下的“湘西”、萧红笔下的呼兰河故乡、贾平凹笔下的商州、汪曾祺笔下的高邮、福克纳笔下的“约克纳帕塔法县”等,均成为他们时时追忆、怀想和眷顾的“桃花源”。而对新疆伊犁的眷恋,在王蒙身上体现得也非常强烈、复杂、独特。刚“复出”不久,王蒙就宣称:“20年来,我当然早就被迫离开了‘组织部’,也再不是‘青年人’。然而我得到的仍然超过于我失去的,我得到的是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得到的是经风雨、见世面,得到的是二十年的生聚和教训。故国八千里,风云三十年,我如今的起点在这里……我无时不在想着、忆着、哭着、笑着这八千里和三十年,我的小说的支点正是在这里。”[10]在文学地理学意义上,王蒙伊犁系列小说中的“毛拉圩孜”,即是王蒙心中永恒的“桃源”。王蒙常说新疆是他“第二故乡”,自称是“巴彦岱人”、“伊犁的儿子”。他在《故乡行——重访巴彦岱》中曾满怀深情地说:“我又来到了这块土地上,这块我生活过、用汗水浇灌过六、七年的土地上。这块在我孤独的时候给我以温暖,迷茫的时候给我以依靠,苦恼的时候给我以希望,急躁的时候给我慰安,并且给我以新的经验、新的乐趣、新的知识,新的更加朴素与更加健康的态度与观念的土地上。”[11]

我国古老的成语“钟灵毓秀”似乎参悟了一种神秘的人文地理现象:山川灵秀之气凝聚和沉积在作家的胸襟,足以影响他的才性和情趣。作家的文化心理构成、创作个性及其作品的发展机制、文化蕴涵等等,无不受到其周围自然环境的熏陶和濡染。新疆境内,三山逶迤,南有昆仑,中有天山,北有阿尔泰山。在三山的臂弯里,夹着两个巨大的盆地,天山以南为塔里木盆地,盆底为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天山以北为准噶尔盆地,盆底为凶险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走进新疆,蓝天、白云、大漠、戈壁、雪山、草原等奇特的自然景观,无疑引人入胜。而且,由于新疆地处我国西部边陲,三面环山,形成了新疆辽阔、美丽、苍凉、粗犷而又独立封闭的地理环境,保留了丰富的自然景观和人文资源。新疆独特的地理环境及优美的自然风光,对于王蒙的艺术濡染亦不容忽视。新疆生活的16年,王蒙到过吐鲁番、昌吉、喀什、和田等地、州,足迹踏遍了天山南北的许多城市、农村和牧区,熟悉了那里的山川风物与地域景观,为他后来创作《最后的“陶”》、《葡萄的精灵》、《鹰谷》等极具西部边地地域风格的作品输入了新鲜的血液。

总之,作为我国当代文坛上一位独具魅力的作家,新疆16年的生活为王蒙复出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提供了新奇丰富的创作素材与源源不断的创作动力。王蒙与新疆尤其是与伊犁的土地与人民结下了不可分割的“鱼水深情”,从而促使王蒙复出后,以自己的生命体验,以自己的第二故乡新疆为支点,以饱蘸感情的笔触创作出与新疆生活密切相关的文学佳作。王蒙在作品中塑造出新疆各民族一系列极具民族色彩的人物形象,描摹出一幅幅天山南北极具地域风格的自然景观,为我国当代文坛构筑出一个雄伟秀丽、深邃粗犷的艺术世界,无疑丰富了我国当代文学的生活领域与艺术画廊,而且在新时期文坛上树起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正如王蒙本人在散文《萨拉姆,新疆》中所言:“从一九六三年到一九七九年,我在新疆生活了十六年;从二十九岁到四十五岁,在这亲爱的第二故乡度过了我生命的最好时光。”[12]“新疆与北京互为参照,这是我的许多作品得以诞生的源泉。边疆的生活,少数民族的生活,大大地锻炼了、丰富了我的本来是很弱小的灵魂。我爱新疆,我想念新疆。它不但提供了创作的取之不尽的矿藏,它更给了我以坚定的信念……”[13]学者夏冠洲也曾提到:“王蒙心理结构中的这个‘恋疆情结’,作为他在新疆的人生阅历意外的精神收获,对王蒙新时期的文学活动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它积极地参与了创作活动的几乎每一个阶段,不仅提供了创作的素材、动力,也为其主题提炼、美学追求、艺术构思乃至语言的运用提供了启示和灵感。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没有新疆16年的生活经历并因之形成的‘恋疆情结’,就没有我们今天所熟悉的作家王蒙。”[14]

[1][11]王蒙.我是王蒙[M].北京:团结出版社,1996:61-62,73-74.

[2]贺兴安.王蒙评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51.

[3][8]温奉桥.从伊犁走向世界——试论新疆对王蒙的影响[J/OL].中国海洋大学新闻网,2009,7(2):4.

[4]王蒙.虚掩的土门小屋·代序[A].虚掩的土门小屋[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1.

[5]孙郁.王蒙:从纯粹到杂色[J].当代作家评论,1997,(6):13-14.

[6]黎曦.王蒙:永远怀念新疆[J].民族团结,1995,(10):18-19.

[7]时署辉.论维吾尔文化对王蒙人生观艺术观的影响[J].新疆大学学报,2008,(4):133-135.

[9]夏冠洲.用笔思考的作家——王蒙[M].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96:58.

[10]王蒙.我在寻找什么?[A].王蒙文集[M].北京:华艺出版社1993:690-691.

[12][13]王蒙.萨拉姆,新疆[A].夏冠洲、陈柏中选编.王蒙新疆小说散文选[M].乌鲁木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 1993:511,512.

[14]陈柏中、夏冠洲.王蒙和他的“新疆的歌”[A].夏冠洲、陈柏中选编.王蒙新疆小说散文选[M].乌鲁木齐:新疆青少年出版社,1993:538.

(责任编辑:马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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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469-(2010)04-005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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