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背后的“回归”:巴金《家》的再审视
2010-08-15王俊忠
王俊忠
(黎明职业大学人文社科系,福建泉州362000)
“出走”背后的“回归”:巴金《家》的再审视
王俊忠
(黎明职业大学人文社科系,福建泉州362000)
《家》是巴金创作中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作品,也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重要收获。在传统解读中,更多是着重在对家的反叛,并进而批评主体性的缺失。事实上,巴金在《家》中描绘的20世纪20年代渗透在我国内地广大农村、城镇中那一个半封建的中国社会的背后,暗示了出走恰恰是为了对心灵之家的回归。在出走与回归之间,巴金的创作始终保持对心灵、信仰的坚守与回归。
家;出走;回归
封建专制制度的社会基础是家长制,也是《家》反封建的深刻性所在。在所谓的“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封建等级关系中,父子关系是一个核心,而君臣关系也是扩大了的父子关系。君权和父权是不可分割的专制制度的一个整体,而封建礼教、封建道德、封建迷信等归根到底都是为了维护封建专制制度的,即封建专制制度本身是约束人的。
面对新兴的文化,旧制度的腐朽与残暴更加变本加厉,此时怎么办?那个时代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扼守与出走。而巴金选择了出走。如果说“出走”本身成为巴金的创作冲动,那么封建专制家长制度的黑暗则促使“出走”成了必然。《家》反封建的深刻性就在于它紧紧抓住对封建专制家长制度的攻击,从而也就向整个封建社会宣战了。巴金说《家》是要判“不合理的制度的死刑”,而这个“不合理的制度”,就是封建家长制为代表的专制制度。
一、必须的选择:出走
《家》对专制制度的攻击,首先通过对高老太爷这个专制制度的代表人物的刻画来实现。高老太爷是高公馆的老主人,在这个貌似强大,内实隐晦的高公馆里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最突出的性格就是专横武断。他的决定与意志就是命令,高公馆里的任何人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他也是里面几乎所有罪恶的制造者。有时他只吩咐一下,由大太太周氏转达一声,就可以把鸣凤送给冯乐山做妾。有时甚至还不必开口,就有人按着他的意志去办,如觉新的婚事,父亲想抱孙子,高老太爷想四世同堂,就直接断送了觉新的幸福。专横武断,是一切专制制度代表人物的共有特征。他们的意志是家属的最高主宰。《家》反封建的深刻性还在于它对青年们婚姻恋爱包办买卖的深切控诉。它以一系列的悲剧事件,愤怒地控诉了封建专制制度和封建礼教的罪恶,深度挖掘了这一制度的毒瘤,让我们看到了封建制度对于青年人的青春、意志、生命的摧残。梅表姐的抑郁致死,瑞钰的惨痛命运,鸣凤投湖的悲剧,婉儿的被逼出嫁,这些青年女性的不幸遭遇,无不是封建制度以及封建礼教迫害的结果。其中,鸣凤之死是《家》中最动人、最催人泪下的篇章,而要鸣凤作妾的也正是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表面上是正人君子的孔教会会长冯乐山。作者用深沉的笔调说明,鸣凤的死是阶级压迫造成的,同时也深刻揭露了封建卫道者高老太爷、冯乐山之流的丑恶灵魂和卑鄙嘴脸;也从另一个侧面表现鸣凤虽身为下贱的丫鬟,但精神及品德都高出那个“诗礼传家”的封建地主家庭的一切人之上。对被压迫者的同情和赞美,正体现了反封建的深刻性。鸣凤死了,高老太爷们还活着,人性毁灭了,兽性还要延伸,这就更显示出大家庭是一个焚琴煮鹤的罪恶王国。
封建专制制度与封建礼教不仅扼杀人,即使是家庭子孙也无法幸免于难。梅表姐与觉新这对苦命的恋人,就因为两家母亲牌桌上的一点纠纷,被活生生拆散,而各自被乱点鸳鸯谱。梅表姐被母亲随便嫁与他人,不久后守寡,在忧郁孤独中默默离开人世,而最早醒悟的觉新也没得到好的下场。作家通过一系列悲惨的故事,特别是选取善良女子的悲惨命运为例,引出了许多受苦的冤魂来控诉那个黑暗的社会;另一层面,觉悟到了新知识的觉新却最终被家长制度约束得非人,使巴金对封建制度有了更深的认识:倘若不出走,那么必然成为下一个觉新。巴金很感性地感到,出走是必须的。出走意味着反抗与切割,意味着新生与生长。
二、理智的感性:出走
那么,是觉慧自己出走,还是巴金要用这样的笔调达到自己的出走呢?对比曹禺在《雷雨》的最后部分,也让周冲冲出去去追四凤,其潜在可能是追到后一起出走,但最终他们却被电死。为何呢?无论是周冲,还是四凤,他们都是家族的附庸品,都无法做出更为激烈的反抗,也自然没有出走的沉淀与发展,而觉慧则不然,虽然有些幼稚,在出走与苦守中摇摆不定。觉慧对鸣凤的爱情是真诚纯洁大胆的。他蔑视封建的等级观念,以一个少爷的身份去爱一个丫头,并发誓要把她从悲惨的命运中拯救出来。这种爱情跨越了世俗的规定,是对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的大胆反叛与出走。但是,对这样的爱情,他仍有所顾虑,更多是冲动,而没有信念,即使在他爱得最热烈的时候,仍时时感到这只是一种空想,所以,当他最初听说鸣凤要被送去给冯乐山做姨太太时,经过一番激动之后,很快便平静下来,第二天照常去上课,这时他甚至决定要把鸣凤“放弃”了,理由就是所谓“有进步思想的年轻人的献身热诚和小资产阶级有自尊心”。在一般评论者看来,这里显示了他的孱弱,其实这恰恰是觉慧人物形象真实丰满的原因所在。在得知鸡凤已经投水而死后,他在极度的悲痛中良心发现了,丢掉一切掩饰,痛悔自己“把她抛弃了”,说“我害了她,我有责任。我的确没有胆量。——我恨我自己!”人物的冲动喷薄欲出,出走的行为趋于感性,而出走的动机里仍不乏理性。
鲁迅曾叩问“娜拉出走之后怎么办”,巴金也在各版的后记里多次请求读者原谅“可爱的青春”。然而,或许连巴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觉慧的出走在于自我发现,在于家的强行维持而不崩溃,并非被盲目鼓动。正是对家的固守与追求,才有觉慧对旧的腐朽的家的瓦解以及进入社会寻求对心灵之家的建构——巴金因《春》而认识欲脱离家庭的女青年萧珊(后成为巴金的妻子),认为年轻人羽翼未丰前不宜轻易地踏入复杂的社会,但同样年轻的觉慧虽然仍有些幼稚,还是进入了社会,亦即出走建立在两点上:一是自身生命力的强悍,二是家的极度破败。后者在巴金的创作中显然更为重要。此外,觉慧通过对没有了家味道的“家”的出走,反而达到了对本我信仰的回归。这种纠结在巴金创作中呈现为一种潜在的矛盾,家在理念与现实之间的落差造成了出走的困难与反复,而这也奠定了巴金后来创作特别是在《随想录》中主体意识强烈回归的基础。
总的看来,巴金在《家》的创作及表现过程中,纠结了出走与回归的两条线路。家的反动促成了觉慧的反抗式的出走,也催生了他对心灵的回归。巴金在《家》中描绘的20世纪20年代渗透在我国内地广大农村、城镇中那一个半封建的中国社会的背后,暗示了出走恰恰是为了对心灵之家的回归。在出走与回归之间,巴金的创作始终保持对心灵、信仰的坚守与回归。如此看来,《家》既是对旧有的反抗,又是对自我的拯救和对未来的探索式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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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韩玺吾 E2mail:shekeb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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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395(2010)03-0121-02
20100326
王俊忠(1973—),男,河南固始人,讲师,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