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灯塔去》的圆形心理时间结构
2010-08-15艳朱志娟
江 艳朱志娟
(1.江西科技师范学院组织部,江西南昌330013;2.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到灯塔去》的圆形心理时间结构
江 艳1朱志娟2
(1.江西科技师范学院组织部,江西南昌330013;2.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采用圆形心理时间结构,通过小说中人物的意识,不断提出涉及人类生存的根本意义、人的本质等一系列悬而未决的问题,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精神世界与客观世界之间的关系,并力求在混乱与矛盾中建立某种秩序,使人们饱受摧残的心灵得到净化,进入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
弗吉尼亚·伍尔夫;意识流;圆形心理时间结构
从第一部小说《出航》开始,到最后一部作品《幕间》,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每一部小说都不同于前一部,在时间运用、风格、题材、形式等方面,她总是在不断实验。在伍尔夫的笔下,小说的时间已经不只是简单的技术性问题,而是一个可以用来直接探求人生哲学的问题。“无论是对于理查逊,还是对于乔伊斯来说,时间的经验都不像伍尔夫的作品那样具有揭示主题的重要性。”①参见Jorg Hasler著“Virginia Woolf and the Chimes of Big Ben”,转引自侯维瑞著《现代英国小说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297页。
《到灯塔去》是伍尔夫的中期代表作。在《到灯塔去》中,读者再也看不到达洛卫夫人那种飘忽不定的凝思遐想,也再也领略不到史密斯那种纷乱复杂的意识流颤音,而是“感受了一种美妙的旋律和朦胧的印象”[1](P160~161)。产生这种艺术效果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伍尔夫继续对时间结构的探索,不断利用音乐等非文学元素建构小说心理时间结构,表现为富有音乐性的圆形心理时间结构。
一、内容构成
《到灯塔去》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窗”,占的篇幅超过整部小说的一半,叙述了九月一个平凡的黄昏和夜晚所发生的事情,包含的容量是巨大的。故事发生的地点是在苏格兰赫布里底群岛的一个岛上,拉姆齐家的海滨夏日别墅位于这个岛上,在海边朝海面上眺望,可以望见一座灯塔。六岁的小儿子詹姆斯很想去灯塔,他请求拉姆齐夫人实现他的愿望,她答应如果明天天气好就一定带他去灯塔。这个美好愿望在父亲拉姆齐先生那里受到了粗暴的打击,他认为明天天气是不会好的,詹姆斯对此非常恼火。在临睡前,拉姆齐夫妇决定不去灯塔,因为第二天可能会有风暴。谦和温柔的拉姆齐夫人是所有其他人物感情倾泻的中心,她在丈夫需要时从不吝于给予安慰与鼓励,就像伍尔夫的母亲朱莉亚对她那强烈自我中心的父亲斯蒂芬一样;她帮助拉姆齐先生的学生查尔斯·塔斯利恢复自信,撮合了一对恋人保罗·雷莱和敏泰·多伊尔;同时,她又是画家莉丽·布里斯能依靠的温柔长者,她完全符合维多利亚时代“房子里的天使”的标准,她主持的晚宴总是和谐融洽,使宾客们感到安全。
第二部分“时过境迁”,漫长的十年过去了,拉姆齐夫妇的别墅已经人去楼空,到处一片荒凉。这一部分的篇幅非常短,十年的动荡岁月伍尔夫只花了短短几页纸来叙述,在一个夜晚,在女佣们的意识中得到表现。拉姆齐夫人病逝,女儿普鲁出嫁后在一年夏天因为难产去世,儿子安德鲁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炮弹炸死,剩下的家族成员在漫漫长夜中煎熬。十年间,拉姆齐夫妇的朋友们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诗人奥古斯都·卡迈克尔在战争中出版了诗集,竟然获得了意外的成功;莉丽没有完成她的油画,十年后她搬回了拉姆齐夫妇的别墅。这部分充满了朦胧的印象,更像是伍尔夫本人对岁月流逝、人生无常的感慨。
对于无法回避的战争,伍尔夫“设计出一种逆反的历史,在其中战争并不是中心事件,而不过是一段空虚时段,时光在其中飞逝”[2](P227)。她把有关死亡的报道写在括号中,通过这种故意的省略批判战争。
第三部分“灯塔”,莉丽是观察者,处于叙述的中心。战争结束,拉姆齐一家又回到了别墅,詹姆斯已经十六岁了,拉姆齐先生终于决定带着詹姆斯和凯姆完成等待了十年的灯塔之行。经过半天的航行,他们终于到达灯塔了,詹姆斯发现这个灯塔与他童年想象中的不一样,但两种景象都是真实的。在经历了与父亲的冲突后,他们终于达到精神上的谅解。在岸边目送拉姆齐一家的莉丽,在他们登上灯塔的瞬间,好像受到了触动,终于完成了十年都没能画好的油画,画出了心中的幻象。
小说中没有一处是通过介绍或说明有条不紊地展现出来,所有事件的发生,所有人物的行为都是在心理时间结构中通过意识的流动呈现出来的。
二、圆形心理时间结构
以上三个部分组成一个特殊的意识结构,如同音乐中的奏鸣曲式。从总轮廓上看,奏鸣曲式像是扩大并复杂化了的三部结构,这三部分通常称为呈现部、展开部和再现部,它们之间的性质与功能各不相同。呈现部一般表现第一主题;展开部在新调上对主题作变化处理,与主题产生对比,如果呈现部是轻松的,展开部往往就可能变得有压迫性;再现部再现第一主题的主调,展开部的紧张与不安在第一主题回到主调时得到缓解。奏鸣曲式在主调上结尾,恰似一个圆圈,起点就是终点。这种奏鸣曲式结构产生了相应的圆形心理时间结构。意识在不同人物身上转变,心理时间时前时后,时而停滞。这种结构再现了主题,加强了意识的透视度。《到灯塔去》充分体现了伍尔夫在小说时间问题上的革新意识,她进一步发展和完善了意识流小说技巧,圆形心理时间结构使这部意识流小说的模式具有必要的连贯性。
第一部分“窗”,突出呈现拉姆齐夫人的意识,几乎每件事都是通过她的意识反映出来,意识流结成大块的构件,表现在不同心理时间中她的所思所为,她的意识就像个半透明的封套,又像对外界敞开的一扇窗户。第二部分“时过境迁”,时光流逝成了主题,海滨别墅在拉姆齐夫人去世后的衰败与其在世时的生机勃勃形成对比。最后一部分“灯塔”,在莉丽和拉姆齐的回忆中再现拉姆齐夫人的形象,大家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航行。小说的结构本身产生了灯塔光芒的效果。“第一部分象征着灯塔的一次长时间的闪光,第二部分表示两次闪光之间的黑暗,最后一部分表示第二次闪光。”[3](P131)
要到灯塔去,其实是对精神航行的一种诉求。经过黄昏——夜晚——早晨的时间序列,最后在中午到达灯塔,拉姆齐一家进行了一次精神上的航行,而灯塔之行的旁观者莉丽也完成了一次精神上的航行。伍尔夫用这样一部情节简单的小说来表现这种航行,人物很少说话,行动也很少,拉姆齐夫人主要的行为是织袜子,而莉丽的主要行为就是作画,人物的意识流动却相当活跃。伍尔夫采用圆形心理时间结构,记录每个人物的意识活动,人物的思维流程也一目了然。
在织袜子的几分钟,拉姆齐夫人的心理时间跨度极大。她想到了那些需要她帮助的人,想起了她的丈夫、儿女。她感到远离现实的冷漠和厌倦,但当她融入生活之后,却获得了某种平衡。由于对生活不满,人们彼此隔膜,难于沟通。拉姆齐夫人却可以与他们沟通,她如灯塔一般,照亮大家在漆黑的海上前行的道路。她整天忙忙碌碌,照顾八个孩子,为丈夫的饮食起居操心,为那些深陷于个人痛苦中的人们分忧。她的自我在那些日复一日的琐事中消弭殆尽。但这个“房子里的天使”的内心并不平静,她时常感到不堪重负,在精神上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她必须在丈夫和朋友需要时努力“以她欢快的笑声,泰然自若的神态,充沛的精力”给予他们支持。对自我的怀疑经常浮现在她心中,“在这种艰难的生存状态中,她找到了灯塔这个精神支柱,通过赞扬那灯光,她毫无虚荣地赞扬了自己,证明了自我价值”[4]。这种心路历程,正是人类由自我质疑到自我求证,再到自我选择,最终实现自我超越的精神奋斗历程。
莉丽是《到灯塔去》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她在小说中占有很大分量。伍尔夫运用蒙太奇,呈现了莉丽的意识活动。在第三部分中,她的心理时间包含过去和现在,她的思绪如同大海的波涛,在过去和现在之间穿梭,就像坐在敞篷车里的人一样,“什么都可以看到,但眼前的景象却飞速地后退,他在每一个现在时刻看到的都是过去”[5](P44)。眼前的客观景象和过去的回忆交织在一起,最后停留在拉姆齐夫人身上,过去的一切象征性地再现,时间的流逝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被感觉到。莉丽找到了生活的平衡,她和拉姆齐夫人以不同的方式追求着一种和谐氛围,也可以说是对生命的终极追求。
作为一个极具创新意识的作家,伍尔夫追求一种“有意味的形式”。黑格尔把一部完整的作品分成内容和形式两个独立的部分,伍尔夫和其他意识流作家一样,反对这种观点。在她看来,内容与形式是融为一体的。所谓艺术形式,就是指包括内容在内的作品这个有机整体。
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采用圆形心理时间结构,通过小说中人物的意识,不断提出涉及人类生存的根本意义、人的本质等一系列悬而未决的问题,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精神世界与客观世界之间的关系。她似乎有意在两种关系之间建立某种联系,使其达到统一和谐,并力求在混乱与矛盾中建立某种秩序,使人们饱受摧残的心灵得到净化,进入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
伍尔夫希望人们能够用爱、宽容和同情来救渡痛苦的人生,从恬淡、温柔的色彩中获得安宁的心境。这种超越的妙处在于,它既远离尘嚣,又不离现实;既宁静、悠远,又不失生活气息;既不屑于功名利禄,又不是清心寡欲。人们在克服了自身的狭隘心理,消除了与他人之间的隔阂之后,便能步入一种崇高的精神境界,从而摆脱时间的束缚和死亡的威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到灯塔去不只是一次物质意义上的航行,还是一次精神意义上的航行。帆船从别墅驶向灯塔本身平淡无奇,但却极富意味,成为一次质疑自我、发现自我的心灵的旅行。
[1]李维屏.英美意识流小说[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0.
[2](英)林德尔·戈登.弗吉尼亚·伍尔夫:一个作家的生命历程[M].伍厚恺,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
[3](美)罗伯特·汉弗莱.现代小说中的意识流[M].程爱民,王正文,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
[4]程陵.对人生终极理想的独特表述[J].江苏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01(5).
[5](法)萨特.关于《喧哗与骚动》:福克纳作品中的时间[A].萨特文论集[C].施康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2mail:yeliro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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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4
A
1673-1395(2010)03-0030-03
20100320
江艳(1978—),女,江西弋阳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