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用预设看赵本山小品的幽默性

张洪英 杨秀珍（天津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222）

小品是中国艺术的一种特殊样式。赵本山的小品被称为“赵氏小品”，可谓中国喜剧小品的王牌。小品是语言的艺术，“赵氏小品”长盛不衰，其幽默化的语言是小品魅力构成的重要因素。本文将运用语用预设理论解析赵本山小品的幽默性。所选语料都是近年来大家耳熟能详的春晚小品，以揭示其对语用预设的不同处理所带来的幽默效果。

一、预设理论

预设（Presupposition）也称“前提”，“先设”，这一概念最早是由德国著名哲学家和逻辑学家弗雷格（G.Frege）于1892年提出来的，指的是发话者在说出某个特定的句子时所作的假设。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预设进入语言学领域，成为语义学和语用学的研究重点。人们一般把预设分为两大类——语义预设和语用预设（Levinson，2001）。语义预设属于逻辑学的范畴，是对句子本身的分析。语用预设（Pragmatic Presupposition）也叫语用前提，指跳出逻辑-语义分析的框架，将预设放到特定的语境中来研究，这种预设受语境影响较大。对语用预设的理解和定义有三种：（1）语用预设是说话人对言语的语境所作的设想。（2）语用预设是实施一个言语行为所需要满足的恰当条件，或是使一句话具有必要的社会合适性所必须满足的条件。（3）语用预设是交际双方共有的知识，或者说是背景知识。

以上三种对语用预设的理解具有一个共同之处，即预设是交际双方所共有的背景知识。基于这种知识，听话人才有可能正确理解说话人对他所说的话。人们在语言运用中总是有许许多多不言自明的预设，否则彼此交际就会发生困难。交际双方所共有的知识也是语境的一个重要构成因素。不过，交际双方所共有的知识不是固定不变的。在交际过程中，这种共有知识是不断扩大、不断积累的。原来不为双方所共知的事情可以通过双方语言交际变为双方共知的事情。对于成功的语言交际来说，预设是至关重要的。交际双方必须具备一定的共有知识，否则交际就会发生短路。

语用预设具有两个基本特点：合适性和共知性。合适性和共知性是针对交际过程中的话语了解而言，这是保证会话顺利进行的适切条件。除此之外，语用预设本身还有单向性、主观性、隐蔽性的特点。语用预设的单向性是针对语用预设本身而言，是由说话人单方面做出的，在被听话人处理之前，它只相对于说话人而存在。语用预设具有主观性，是指预设本身并不具备必然的真实性或正确性。它是会话双方对某一命题或语句的主观上的认识或态度。语用预设的隐蔽性指预设对于原句来说是隐含的，而不是明说的，是附加的信息。这种信息作为语用双方共同的背景知识，可根据语境推论出来。

二、语用预设在赵本山小品中的运用

利用语用预设单向性、主观性和隐蔽性等三大特点，可以在小品中实现不同的功用。“赵氏小品”中，赵本山对语用预设的不同处理，即设置语用预设、保存语用预设、取消语用预设和曲解语用预设，是赵氏幽默产生的重要原因。

（一）设置语用预设

何自然认为“预设可以是客观事实，也可以是说话人心目中认为是事实，还可以指假定的情况”［1］。Stalnaker也认为“一个说话者在谈话的某一个给定时间里预设P，仅当在他的言语行为中，他倾向于这样行动：好象他认为P当然真，也好象他假定了他和其他听众一样认为P当然真”［2］。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语用预设就是会话双方对某一命题或语句的主观上的认识或态度。赵本山的小品正是利用语用预设的这一主观性特点，故意设置预设，以达到其特定的目的。并且预设都是按照有利于发话者的原则来确定，通过此种手段实施诱导听话者按照发话人的言语意图来持续言语交流，然后产生某种和事实对应或人们常识相异的结果。下面请看摘自2001年春晚小品《卖拐》（由赵本山、范伟、高秀敏主演）中的选段：

赵本山：站下——非常严重。

高秀敏：啥呀？

赵本山：太严重了。

……

赵本山：就这病发现就晚期！

……

在这个小品中，赵本山为了能卖拐，故意设置了一个总的预设陷阱——“范伟的腿是有毛病的”。显然这个预设是赵本山自己心目中认为的事实。无论是真是假，言语交流的发展方向始终是按照发话人的言语意图来进行，才会产生幽默的卖拐效果。为了使范伟相信他的这一预设，他先是故弄玄虚，说什么“非常严重，发现就是晚期”，从心理上震慑住对方，然后他步步紧逼，进一步设置预设“范伟身体的某个部位有毛病了”，并“好心帮助”范伟查找到“病因”，最终范伟相信了赵本山的预设，“卖拐”成功。总之，赵本山精心设置的预设硬是把腿脚好好的范伟给忽悠瘸了，其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幽默。同时也为观众生动地塑造了“大忽悠”这个经典形象。

（二）保存语用预设

预设可以在一句话的否定句及包含事实谓词的表达中得以保存（姜望琪，2000）。当正常的言语交际遇到社交障碍或者比较尴尬的局面，说话人往往会改变语言重新组织，但是重新组织后的表达却保存了原先话语中的预设（即引起社交障碍的那一部分），这就使重新表达和真实效果之间出现了“不和谐”。如2000年赵本山小品《钟点工》（由赵本山和宋丹丹主演）中有这样一段：

钟点工（宋丹丹）：“你指定是瞅着人家老太太长得漂亮了。”

大爷（赵本山）：“你拉倒吧！她漂亮我挨顿揍还值呢，还漂亮？那老太太长得比你还难看呢！啊，不是，我说她没有你难看！你呀，比她难看……”

在上述材料中，大爷所说的话用表示比较的结构和短语来触发语用预设，第一句话中用一个“比”字句触发的预设是：两个老太太的长相都不怎么样。当这个预设在言语交际中产生不良效果时，大爷立刻意识到这一预设引起了社交尴尬，于是他又重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然而这一新的表达却将先前的预设保存了下来，正是赵本山的保存语用预设创造了他的独特幽默。从以上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当社交尴尬产生时，无论是出于真实意愿，还是处于特殊目的的言语重组，引起尴尬的预设被保存，接受信息的一方的意愿和发话人改变言语表达引发的实际效果之间存在着不和谐，那么自然幽默效果由此而产生。

（三）取消语用预设

语用预设具有主观性，它往往表现为说话人对某一话题所持的态度。“如果一个命题是发话者在特定语境中的语用预设，这个命题不仅是发话者本身相信的，而且是发话者相信这一命题能够被听话者接受和认同。”［3］因此，一方面，预设可以揭示说话人在交谈中的潜在心理；另一方面，也使听话人对说话人的预设可以采取两种态度：一是默认，二是否定。不过后者往往会使对方感到不愉快或尴尬。下面请看摘自2006年赵本山小品《说事儿》（由赵本山、宋丹丹、崔永元主演）中的片段：

妻子（宋丹丹）：我年轻的时候那绝对不是吹，柳叶弯眉樱桃口，谁见了我都乐意瞅。俺们隔壁那吴老二，瞅我一眼就浑身发抖！

丈夫（赵本山）：哼——拉倒吧！吴老二脑血栓，看谁都哆嗦！

在这段对话中，宋丹丹有个预设——“吴老二是因为看她漂亮才发抖的”。尽管这个语用预设是宋丹丹主观断言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但她要求听话人（小崔和赵本山）接受并相信。小崔对此预设采取默认的态度，而赵本山了解事情的真相，当场就否定了宋丹丹的这一预设。这样一来就取消了宋丹丹原先的预设，并对其面子造成了伤害，引起她的强烈不满。从上面这个例子能够看出，说话者可以在他的话语中暗示出预设而不明确地将其说出，而听话者也是将预设所包含的信息作为话语理解的一个自然构成部分。然而赵本山却有意地让他的小品中的角色取消他们前面话语中带有的预设，从而让参与者被突然地转换而逗乐。因此，取消语用预设被赵本山用来取得幽默效果。

（四）曲解语用预设

曲解语用预设是对原话语或话语的前半部分的不正确理解。然而，正如缪树晟（2000：36-37）所言，曲解与误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修辞方式。前者指说话者或听话者故意将某些词语进行歪曲的解释而后者往往是因说话者或听话者知识不足而产生的一种不自觉的行为。赵本山小品中的角色表达出某种语用预设，其他的角色有意地将其曲解以便达到其特定的目的。如2002年赵本山小品《卖车》（由赵本山、范伟、高秀敏主演）中的选段：

小伙子（范伟）：我是天天找、月月找，足足找了你一年啦！

卖车人（赵本山）：非常对不起，别激动！我们做好事是从来不留名的！

先前小伙子（范伟）在《卖拐》中被赵本山欺骗，认为自己腿脚有毛病，于是买了他的拐杖，结果赵本山的这一欺骗行为给范伟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不利的影响。一年之后，小伙子终于历尽千辛万苦找到蒙骗自己的赵本山，打算向他发泄一肚子的怒火。这里的预设就是小伙子被欺骗他准备向卖车人实施报复计划。一方面，卖车人知道小伙子过得不好，但是他仍然避免承认这一事实，而假装不知小伙子话语中的预设，把小伙子的抱怨当成是对他的行为的感谢，卖车人故意将其曲解以达到其卖车的目的。在此赵本山正是巧妙运用曲解语用预设手段来创造幽默效果。

语用预设作为一种重要的语言学理论，在“赵氏小品”中被广泛应用。从上述分析可以发现，“赵氏小品”中有四种常用的语用预设手段，即设置语用预设、保存语用预设、取消语用预设和曲解语用预设。而且它们都不同程度地利用了语用预设的单向性、主观性、隐蔽性的特点。这四种语用预设手段为赵本山的小品在营造幽默气氛、突出人物形象、升华主题方面，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此，在小品创作中恰当地使用语用预设可以增强小品的喜剧和幽默效果。同时，利用语用预设理论分析赵本山的小品，可以更好地揭示其幽默效果产生的真正原因。

［1］ 何自然，陈新仁.当代语用学［M］.北京：外语与教学研究出版社，2004：145.

［2］ Stalnaker，R.Pragmatics［J］.Synthese，1970（22）：272-289.

［3］ Mey Jacob.Pragmatics An Introduction［M］.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s，1993：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