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的“和”文化与普世价值
2010-08-15慕旗娟
慕旗娟
( 许昌学院 社会科学教学部, 河南 许昌 461000 )
中国传统的“和”文化与普世价值
慕旗娟
( 许昌学院 社会科学教学部, 河南 许昌 461000 )
在全球化时代的多元民族文化背景下,如何化解“文明的冲突”,促进人类文化事业的繁荣与人类文明的进步;如何在平等的基础上,通过对话沟通,交流合作,实现良性互补,建立普世性的伦理,其急迫性已变得刻不容缓。中国“和谐包容”、“和而不同”的传统“和”文化,为解决这个世界性的难题提供了宝贵的资源。
和文化; 和谐; 普世价值
在哲学上,普世价值是指一些有限的、所有人类都认同的观念的集合;在现实生活中它泛指那些不分畛域,超越宗教、国家、民族以及任何一个自诩文明社会的人类,只要本于良知与理性皆认同之价值、理念。当今人类所面临的新问题层出不穷,自由、民主、正义等基本价值显然已不足以应付人类所面临的诸多挑战。因此,需要更加丰富的价值观来引导和处理。在全球化背景下,文化多元主义必将畅通无阻地发展,单一现代化模式,不管它积累了多少财富和如何变换,终将会为多元性的现代化所取代。面对全球化的发展和各国文化之间的差异,如何化解“文明的冲突”,促进人类文化事业的繁荣与人类文明的进步,是普世价值的探索、发展和不同文明、不同民族取长补短的互动过程。中国“和谐包容”、“和而不同”的“和”文化为解决这个世界性的难题提供了宝贵的资源。
一、中国传统“和”文化的内涵
《说文解字》释“和”为相应也,从口禾声,古唱和字,不读去声。[1]因此,有学者认为,“和”的本义是指歌唱时的相互应合,引申而指不同事物间相互和谐一致的关系。在汉语中,“和”总是与一切美好的事物相关联,如和平、和睦、和气、和善、和美、和乐、平和、祥和、温和、亲和、和谐等,都被视为中国文化的审美理想和至高境界。在《论语》中,“和”字出现了8次,其主要意义是指和谐、和睦、恰到好处等。由此可见,中国传统的“和”文化内涵丰富、博大精深。其被重视和探讨,早在春秋时期就发生了,当时的一些执政者和思想家们就有所论及。《国语·郑语》记载周太史史伯的话说:“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之谓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性,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2]之后“和”的概念被不断引申发展,含义日益充实,积淀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深层。
首先,它蕴涵着人与自然之“和”。庄子说:“夫明白于天地之德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庄子·天道》)老子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第二十五章》)荀子认为:“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性伪合而天下治。”(《荀子·礼论》)这些都是讲人与自然万物相和以生的道理。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在历史上获得了普遍的认同。
其次,它包涵着人自身之“和”。中国儒、道、佛各家都讲人的心性修养,节制欲望,净化心灵,从而达到人自身心灵之和。如:老子在《道德经》中说:“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老子·第十章》)儒家主张以“中节”制约自我,达到内心之和,进而融入天地之和,形成人与万物的自然和谐。《礼记·中庸》讲:“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3]
佛家主张超脱世俗,追求心空万物的超然人格,主张通过修行达到身心平衡及其与外部环境的平衡,从而进入自由世界。
再次,它彰显了人与人之“和”。中国古代的思想家认为,人虽各有其利益,但“仁者爱人”,人与人相爱和合,是社会、人际间获得安定、有序、团结、友爱的最高原则。孔子提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周敦颐说:“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4]程颐说:“若至中和,则是达天理。”(《河南程氏遗书》卷15,《二程集》,第160页)[5]朱熹说:“但能致中和于一身,则天下虽乱,而吾身之天地万物不害为安泰。而不能者,天下虽治,而吾身之天地万物不害为乖错。其间一家一国,莫不然。”等等。(《中庸或问》第1章)戴震说:“中和,道义由之出”(《原善下》)“和”由此也成为一个伦理道德的标准、做人的原则和人生应当追求的目标。
最后,它孕育了人与社会之“和”。 数千年来,“和”的观念在凝聚中华民族精神的过程中一直起着“轴心”的作用,辐射到中国人生活的各个层面,逐渐泛化为中华民族普遍的社会心理。孔子说:“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以“和”作为治国之本和为人处事之道。中国传统文化一直认为唯有“和”能把各种事物、关系、规范协调起来,从而求得国家安定和社会有序。
总之,中国传统“和”文化源远流长,“和”既是宇宙和万物存在的基础和发展的规律,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人文精神的精髓,更是中国文化的人文本体和终极价值。
二、中国传统“和”文化的和谐理念
中国历来有重和谐的传统,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和”是一种理想境界,是人生的极致。它蕴含了人与自然、人与自我、人与人、人与社会和谐相处的思想理念,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的道德修养、哲学思想和政治理想。
第一,生态和谐。中国古人很早就认识到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没有大自然也就没有人,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是人类社会各种关系和谐状态的基础。因此,人与大自然应首先保持和谐,万物只有处于和谐的关系中,才能各得其所,获得发展并生生不息。这正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思想的宗旨之一,并且关于生态维护的问题很早就受到中国古人的重视。在古代,主张的“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孟子·梁惠王上》)“钓而不纲,弋不射宿”(《论语·述而》)和秋冬狩猎等等,正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生态伦理观念。
第二,身心和谐。人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这种情绪或情感的变化都是由人自身心灵的冲突而激发的。从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来看,无论阴阳学说、还是五行学说,从现代医学与生理学来看,都要求“人”的和谐。个体和谐可以使人呈现平和中正的心态,可以从容应对世事。李叔同说:“处事大忌急躁,急躁则先自处不暇,何暇治事?”(引自《李叔同说佛》)所以,最基本的和谐是“人”的个体和谐。“和”是社会人之符合礼义法度从容自然的理想状态,达到这种境界,人就会温和安详从容自若。
第三,人际和谐。先秦时期荀子就指出:“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荀子·王制》)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是社会共同体的一份子,共同组成一个群体,每个人在创造获得活动中,不能不与他人发生联系。中国传统文化认为“和”乃是人际社会关系处于最佳的稳定状态。孟子提出著名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思想,一直辐射着后人且影响至深。特别是在现代社会里,复杂的社会关系更是凸显了人际和谐的价值。
第四,社会和谐。在《尚书·尧典》中说道:“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於变时雍。”[6]强调首先把自己的宗族治理好,使之团结和睦、上下一心。然后,治理自己的诸侯国并协调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人人各尽其能、各得其所,家庭和睦,国家安宁。这是一种理想的社会状态。中国人一直认为“和”是处理民族、国家关系的准则,并秉承着“协和万邦”的理念。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贵和”思想,不仅反映了中华民族爱好和平的优良传统,而且促进了民族的融合和大一统国家的建立。
总之,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其中有关“和”的人文思想,构成了中华文化最为亮丽的瑰宝。“和”不是一味地顺应,而是主动地、能动地相适相和,是以“执中”消解太过与不及的“中节”、“中和”,是阴阳互补、刚柔相济地相互融合,是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的辩证统一。这种和谐理念,是积极、务实、友善的,充分表现出中华民族宽厚、包容、大气的民族性格和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民族精神。
三、中国传统“和”文化与普世伦理
面对全球性挑战,如贫困问题、战争问题、恐怖主义问题、文明冲突等问题,西方价值观拿不出有效的对策。中国作为世界上唯一维系了数千年而没有中断的伟大文明古国,其传统的“和”文化在不断演变和发展的过程中孕育了普世的人文理念和终极关怀。“和”能不能成为普世价值?没有和,还能剩下多少“自由、民主、人权”?以强调“对抗”为特点的西方“霸权主义”能不能从“和谐包容”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受到启迪?
首先,社会和谐——既是古今中外对社会的共同预期,也是人们对理想世界的预期。古今中外历代君王、各党派政府无不想建立强大、富足、百业兴旺、百姓安居的社会。从西方的《理想国》、《太阳城》和《乌托邦》到卢梭的《社会契约论》,从中国古代的“桃花源”到康有为的《大同书》,以及共产主义社会的总结,都反映了人们对理想社会形态的期望。和谐社会,广义上来说是全体人民各尽其能、各得其所而又和谐相处的社会;用社会运行论的术语来说,是良性运行和协调发展的社会。面对人类自身的多重危机,我们如何采取正确的处理和协调不同社会阶层、社会群体之间的利益关系的切实行动?它需要以和谐统一的思想为指导,需要有中国传统的讲求“以和为贵”的思想来调和,以其深刻的道德内涵即和而不同的伦理观来化解。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和”是两个以上不同事物之间的作用,“不同”是“和”的条件,“和”是“不同”的结果。完整地提出“和而不同”概念的是孔子。子路说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君子和谐而不盲目苟同,小人盲目苟同而不和谐。不同既是和谐的本质特征,也是和谐的源头活水。在全球化时代,如何化解“文明的冲突”,促进人类文化事业的繁荣与人类文明的进步,关键就在于秉持和而不同的理念。尊重差异、反对同质化,是和而不同思想在全球化时代各种文化相互激荡背景下的体现。“文明冲突论”的主旨是以同求和,而不是以不同求和,这不仅不能消除各文明之间的冲突,而且将进一步激化这种冲突。“和而不同”既可以保持各个民族文化的特色和优势,使世界文化呈现出百花竞妍、丰富多彩的生动局面,又可以使各种文化通过相互交流与融合,取长补短,互促共进。
在我国多民族文化交流的历史中,汉族有过许多次与匈奴、契丹、女真、蒙古、满族等的冲突与融合的经历,中华文化正因为民族文化的多元化而保持其活力与生机,中华文明也因此成为当今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过的古代文明。“文明冲突论”者秉持斗争思维,谋求文化霸权主义,是与时代潮流和文化发展的规律相悖的。费孝通先生在《中华文化在新世纪面临的挑战》中指出:中华文化的包容性和中国古代先哲提倡“和而不同”的文化观有着密切的联系。“和而不同”就是多元互补。在中华文化的发展过程中,多元的文化形态在相互接触中相互影响、相互吸收、相互融合,共同形成中华民族“和而不同”的传统文化。当今世界,面对利益和价值的多元化,在不同中求和谐已经成为时代诉求。和而不同之所以应成为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共识,是因为它追求融各种“不同”于一体,并取各种“不同”之长的“和”,是能促进世界各民族文化走向大繁荣、大发展的“和”。
其次,在全球化背景下,国际间的往来、经贸流通和信息交换已越加频繁。所以,现代社会是一个国际性的流通的社会。现代国际社会真正不通的地方表现在不同族群之间的观念和情感方面,即心灵不能沟通。国家之间、民族之间不能互相理解和体谅,存在着隔阂、成见、歧视,甚至敌对与仇恨。由于历史积怨颇深,有些仇恨世代相传,很难化解。普世伦理的实行在这些地方会遇到很大的困难。这一方面要求本族本国的远见卓识之士,以其大智慧大魄力从事开导工作;另一方面彼此要通过各种渠道进行对话和交流,在不断的接触中交流感情,交换观点,打破心理障碍,逐渐消除偏见和宿怨。历史和现实证明,凡是有“和”的地方便有包容,便有道德;凡是不和的地方便有野蛮,便有欺诈。所以凡热心于普世伦理的人,首先要倡导推动和平对话,包括宗教对话、文化对话、民族对话、地区对话、政府对话,要和平不要斗争,要对话不要对立,使和平对话成为风气,成为潮流。有了对话,便会有相互理解;有相互理解,自然会发现彼此更多的一致和贯通的地方。
普世伦理只能在不断的、广泛的对话沟通中形成,不能靠少数人的预定方案加以推广。通过不同文明间的对话而建立普世性的伦理,其急迫性已变得刻不容缓。处在整合自我、社会、自然和天(命)关系过程中的中国传统和文化,应该被视为一种丰富的资源受到高度重视,使它通过学术的转化而服务于全球化的社会。“和”用之于国际政治,便是承认一切国家、一切民族的主权尊严和自主选择发展道路的权利,在平等的基础上,对话沟通,交流合作,实现良性互补;对于一切历史遗留纠纷和现实争端,都坚持用和平谈判的方式解决,而不诉诸武力。“和”用之于文化,便是用文明对话取代文明冲突,扩大交流,相互学习,共同保持这个世界精神生活的多姿多彩。“和”用之于道德,便要打破以邻为壑的狭隘性,把爱族爱国之心,推广到爱别人之族别人之国上去,实现真正的博爱,至少应该淡化族群仇恨心理,保持起码的人类同情心。“和”并不反对一切斗争,有差别就会有对立,有矛盾就会有斗争。问题在于要把对立与斗争引导到公正而健康的轨道,即按照共同的规则进行和平竞赛,使人际、族际、国际之间形成你追我赶、相互促进、生动活泼的局面。
最后,中国传统的“和”文化将会为普世伦理的建设提供有价值的理念,这种理念的高明之处不仅在于提出一些人类共同的道德范畴,更在于提出正确处理文化差别、道德差别的恰当方式,这就是“和而不同”的原则。有了这个原则,我们建设的道德伦理彼此既可以相通,同时又保持着各自的特殊性和整体的多样性、丰富性。这样的普世伦理才具有现实性和真正的普遍性。总之,中国传统的“和”文化秉承着万物生生不息、大化流行的运命道体,又蕴涵着“人”的终极关怀的伦理价值。在儒家学者看来,只要是人,只要生活在天地宇宙间,只要有人的生命情怀,他就一定还有天地良心,他的伦理价值就是普世的、全球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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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Under the background of globalization and multi-ethnic culture, the author looks at how to resolve 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to promote the prosperity of human culture and progress of human civilization, how to achieve positive complementarity,and why the establishment of universal ethics through dialogue and communication, exchanges and cooperation on the basis of equality,have become urgent.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harmonious culture of "harmony and understanding" and "harmonious but different"provides a valuable resource to solve this worldwide problem.
Key words:harmonious culture; harmony; universal values
(责任编辑 王雪)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Harmonious Culture and Universal Values
MU Qi-juan
( Ministry of Social Sciences Teaching, Xuchang University, Xuchang, Henan 461000, China )
B2
A
1673-9639 (2010) 05-0039-03
2010-08-10
河南省社科联2010调研课题“中国传统伦理与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研究”,项目编号:SKL-2010-267。
慕旗娟(1983-),女,河南叶县人,河南许昌学院社会科学教学部教师,硕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