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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宗与大历诗人

2010-08-15袁凤琴

铜陵学院学报 2010年2期
关键词:顾况德宗韦应物

袁凤琴

(巢湖学院,安徽巢湖 238000)

唐德宗与大历诗人

袁凤琴

(巢湖学院,安徽巢湖 238000)

大历诗人因与唐德宗的关系远近不同,对贞元诗坛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具体可分为三类:德宗重用、赏识和忽视的诗人。不少大历诗人因诗才受到德宗的欣赏与重用,主要活跃在德宗朝前期诗坛上。德宗重用的大历诗人的诗风,形成贞元诗坛主流诗风,是大历诗风的延续。远离德宗的大历诗人独立于贞元主流诗坛之外,直接影响着元和诗坛。

唐德宗;大历诗人;贞元诗坛;仕宦;影响

唐德宗李适(742-805),在位26年,是“安史之乱”后唐朝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又是一位具有较高文学修养的皇帝。唐德宗所处的贞元诗坛①长达26年,前有大历时期,仅14年;后有发生“元和诗变”的元和时期,也仅15年,因此贞元诗坛是中唐诗坛上一个不容忽视的阶段。

大历诗人是指在大历时期已成名的诗人,本文以大历诗人与德宗的关系为中心,梳理他们在德宗朝的仕宦情况,以及他们在德宗朝的诗歌创作与发展情况,以便更细致地把握大历诗人在贞元诗坛的表现及影响。

大历诗人到德宗朝大多已老迈,再加上建中、兴元年间的兵乱,不少大历诗人如刘长卿、李端、苗发、郎士元、钱起等在贞元前期已去世,他们皆没有受到德宗的特别关注,对贞元诗坛也几乎没有影响。而另一些大历诗人则登上贞元诗坛,因与德宗的关系远近不同,对贞元诗坛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具体可分为三类:一类是得到重用而功成名就的诗人,以韩翃、李纾、吉中孚等为代表;另一类是虽受赏识但远离政坛中心的诗人,以卢纶、李益、皎然为代表;最后一类是才高名显却终被忽视的诗人,以顾况、韦应物为代表。

一、德宗重用的大历诗人

——以韩翃、李纾、吉中孚等为代表

唐德宗重用的这些大历诗人在德宗朝仕途通达,有的兼任翰林学士或科举主考。他们主要活跃在德宗朝前期诗坛上,是德宗宫廷诗会的唱和者,同时也是后进诗人的识拔者。

(一)因诗得官——韩翃

孟棨《本事诗·情感第一》载:“留邸状报,制诰缺人,中书两进名,御笔不点出,又请之,且求圣旨所与,德宗批曰:‘与韩翃。’时有与翃同姓名者……御笔复批曰:‘春城无处不飞花……轻烟散入五候家。’又批曰:‘与此韩翃。’……时建中初也。”[1]6-8此建中初为建中元年(780),韩翃于大历十四年(779)入李勉汴州幕,第二年即入朝。

从以上记载中可以看出:德宗即位之初,就提拔并重用诗人。德宗大历十四年(779)五月继位,建中元年(780)任用韩翃为知制诰。据《唐才子传校笺》可知,韩翃天宝十三载登进士第,进士及第七八年后,入侯希逸淄青军幕,大历十四年(779)入李勉汴州幕,大历期间的仕途并不顺利。上文中他被德宗任命为知制诰。知制诰是职务名,顾名思义,其主要职责是帮助皇帝起草诏令文书的。由幕府幕僚一跃为天子近臣。并且很快迁升,建中中迁为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是中书省属下的官员,据《旧唐书》“志第二十三,职官二”记载:“正五品上……(中书)舍人掌侍奉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敕制,及玺书册命,皆按典故起草进画。”[2]1850韩翃卒于在建中四年(783)前后,一生最高官职就是中书舍人。总而言之,韩翃因《寒食》受知于德宗,仕途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官运亨通,因而具有传奇色彩。

(二)翰林学士——吉中孚

唐代翰林学士,“是当时文人参预政治的最高层次”[3]37。对于德宗而言,翰林学士除了“赞丝纶之密命,参帷幄之谋猷”[4]4882之外,还要能够陪伴自己谈诗、作诗。《全唐诗》诗人“德宗皇帝”小传云:“(德宗)每与学士言诗于浴堂殿,夜分不寐。”[5]44因此,有无诗才应该是文士入选德宗朝翰林学士的重要条件。大历诗人中,只有吉中孚在德宗朝任翰林学士,我们可以简单梳理一下他在德宗朝仕宦经历和诗歌创作情况。

吉中孚贞元前已有诗名,卢纶在诗《送吉中孚校书归楚州旧山》中称其早期就已“新诗满帝乡”,“到处人争识”[6]5。《唐才子传》云:“来长安,谒宰相,有荐于天子,日与王侯高会,名动京师。”[7]14可见吉中孚早就闻名于京师主流诗坛。在“大历十才子”中,吉中孚在德宗朝的仕途非常通达,据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考,他先后担任万年尉、黜陟使判官、司封郎中、谏议大夫、户部侍郎、吏部侍郎、中书舍人等官职,并于兴元元年(784)六月至贞元二年(786)正月之间任翰林学士。德宗建中元年(780),吉中孚以万年尉为黜陟使判官。兴元元年(784)入为翰林学士。不久出院,任户部侍郎,贞元四年(788)八月转中书舍人。

吉中孚的诗文,同代人评价很高。卢纶赞他“侍郎文章宗,杰出淮楚灵”[6]188。把他提高到诗文宗师的地位。类似的话,还出现在同属于“大历十才子”的另一位诗人李端的诗中,李端称许他“满堂归道师,众口宗诗伯。须臾里巷传,天子亦知贤。”[5]3234也是赞誉他为诗文宗师,并指出他的诗歌流传度很广,上至天子,下至民间,都知其“贤”。但吉中孚诗歌传世很少,《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其诗一卷,已佚。《全唐诗》卷二九五仅存诗一首,题为《送归中丞使新罗册立吊祭》,为五言六韵的排律。另外,《全唐诗续拾》(卷一八)还补诗一首,题为《奉同秘书苗丞崧阳山闲居引》。

身居高位的吉中孚对位卑的诗人也伸出了援引之手。最突出的例子是荐引好友卢纶于朝。《旧唐书》卷一六七《卢简辞传》云:“贞元中,吉中孚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典邦赋,荐纶于朝。会丁家艰,而中孚卒。”[2]4268当是贞元二年(786)正月吉中孚出院任户部侍郎后,曾向德宗推荐好友卢纶。但恰逢卢纶丁忧守制,不便出仕,不久吉中孚去世,此事终究未成。

(三)科举主考——李纾、刘太真、鲍防、包佶、于邵

贞元四年(788)九月重阳日,德宗赐百僚宴于曲江,作五言六韵诗,令群臣和,限用“清”字韵;在这场著名的宫廷诗歌大赛中,经过德宗亲自评判,刘太真、李纾等四人为上等,鲍防、于邵等四人为次等(见《旧唐书·德宗纪》下)。这四位诗会的优胜者都是建中年间和贞元前期著名的科场主考。据徐松的《登科记考》和孟二冬先生的《登科记考补正》,于邵于建中二年(781)以礼部侍郎掌贡举;李纾于建中四年(783)二月以礼部侍郎知贡举;鲍防在兴元元年(784)、贞元元年(785)、贞元二年(786)三年连续知贡举;刘太真在贞元四年(788)、贞元五年(789)连续两年任科举主考。同样在贞元四年(788),在宫廷诗坛上,除了那场诗会,还有另外一事:五月“诏有司补诸庙所缺乐章……遂命于邵、包佶、李舒(纾)等分为之”[8]6845,这些被选中的郊庙所缺乐章的创作者,应该也是德宗喜爱的诗人。这三位诗人中,除了前面提到的于邵、李纾外,还有一位诗人是包佶。而包佶也曾于贞元二年(786)二月以国子祭酒知举。从建中元年(780)到贞元五年(789),在德宗继位初的前十年中,有七年贡举的执掌权均在这五位德宗认可的宫廷诗人手中。

从其仕宦经历看,五位主考中,李纾在德宗朝仕途最为通达,据傅璇琮《唐才子传校笺》可知,李纾于德宗建中元年(780)任虢州刺史,三年(782)任礼部侍郎,四年(783)知贡举。兴元元年(784)任兵部侍郎,封高邑伯。贞元六年(790)改吏部侍郎,八年(792)卒。甚至在死后,还获赠礼部尚书。另外,包佶仕途也比较顺畅,贞元元年(785)入为刑部侍郎,改国子祭酒,转秘书监,封丹阳郡公。而鲍防则于贞元五年(789)以工部尚书致仕。

在贞元四年(788)的那场著名的宫廷诗会中,李纾和刘太真的诗都被德宗评为上等。两人皆是创作颇丰,但现存很少,《全唐诗》卷二五二李纾小传谓:“今其诗不传,存乐章十三首。”[5]2845。《全唐文》卷三九五载其文2篇。关于李纾的诗歌,刘禹锡评价也甚高,称其诗为“高韵”[9]238。但存诗太少,已看不出其诗的基本风貌。关于刘太真诗作,《旧唐书》(列传第八十七)云:“太真尤长于诗句,每出一篇,人皆讽诵。”[2]5781《新唐书》卷六十六记载:“《刘太真集》三十卷”[10]1604序为顾况所作。《全唐文》卷三九五存其文六篇。《全唐诗》卷二五二载其诗三首。

《刘禹锡集》卷—九《澈上人文集纪》中,把包佶与李纾并称为“包李”[9]239,认为他俩是建中末、贞元初的文坛盟主。权德舆称赞包佶诗“雅韵拔俗,清机入冥。立言大旨,为经为纪。行中文质,不华不俚。”[4]5171揭示其诗歌雅正的总体风貌。《全唐诗》(卷二○五)存其诗1卷,《全唐诗外编》补诗1首。关于于邵诗,《新唐书》(卷六十六)“志第五十,艺文四”记载:《于邵集》四十卷。但《全唐诗》(卷二五二)只存5首于邵诗,都为乐章。

鲍防在代宗广德元年(763)为浙东节度使薛兼训从事,与严维等人联唱,结集为《大历年浙东联唱集》。“在浙东八年,成为当时主盟一方的文学领袖。”[11]150但现存诗较少,《全唐文》(卷四三七)及《唐文拾遗》(卷二三)仅载其文3篇。《全唐诗》(卷三○七)存其诗8首。《全唐诗续拾》补联句3首。

以上五位科举主考贞元前已有文名,且大历时期都曾位居高官,他们的诗才为唐德宗所欣赏,他们陪伴德宗游宴赋诗,是德宗朝前期著名的宫廷诗人,但处于宫廷台阁,视野有限,只在诗艺上加以磨练,诗歌风格是精雅的大历诗风的延续。

在援引后进诗人方面,他们功不可没。如《旧唐书·李纾传》(卷一三七)记载,“纾通达,……好接后进”[2]3764。刘太真为礼部侍郎后,“天下宾王之士,尚实远名者窃相贺矣”[4]5467(《全唐文》卷五三八)。《旧唐书·于邵传》则记载了于邵拔擢后进文人的两个具体事例:一为崔元翰,“崔元翰年近五十,始举进士,邵异其文,擢第甲科”[2]3766;二为独孤授,“独孤授举博学宏词,吏部考为乙第,在中书覆升甲科,人称其当。”可以说,于邵不遗余力地提拔文采出众的文人。据徐松的《登科记考》和孟二冬先生的《登科记考补正》可知,在他们掌贡举的七年间,共录取举子241人,其中包括崔元翰、独孤授、于公异、李益、韦绶、武元衡、熊执易、张署、李夷简、皇甫镛、杨巨源、裴度、钱徽、韦执谊等中唐文人。

二、德宗赏识的大历诗人

——以卢纶、李益、皎然为代表

《新唐书·卢纶传》中记载:“尝朝京师,是时,舅韦渠牟得幸德宗,表其才,召见禁中,帝有所作,辄使赓和。异日问渠牟:‘卢纶、李益何在?’答曰:‘纶从浑瑊在河中。’驿召之,会卒。”[10]5785这段记载说明德宗是主动地向韦渠牟打听卢纶、李益两位诗人的下落。作为一代帝王,德宗亲自过问当代诗人,可见卢纶、李益在贞元时期的闻名程度,也可见德宗对此二人的赏识。但一个召见后即去世,另一个没有被召见。他们其实没有受到德宗宫廷诗风的影响。远离德宗,从军的经历使他们创作出独具特色的军事题材的作品。

我们先来梳理一下卢纶在德宗朝的仕宦轨迹及诗歌创作情况。《旧唐书·卢简辞传》可知,贞元元年(785)卢纶在浑瑊幕。贞元二年(786),好友吉中孚“荐纶于朝”。(《旧唐书·卢简辞传》)但由于吉中孚很快去世,此事没有成行,卢纶只好继续幕府生活,直到贞元十三年(797)、十四年(798)间,由于韦渠牟的关系,才得到了德宗召见,“令和御制诗”。贞元十四年春作《奉和圣制麟德殿宴百僚》诗,并“超拜户部郎中”。[2]4268卢纶因诗才而得官,结束了其军幕生活,不久就去世了,他只是短暂地做过德宗的宫廷诗人。卢纶在德宗朝虽然晚年得幸,入朝为官,但时间很短,大部分时间滞留浑瑊河中幕中。久佐军幕时期反而成为其创作的高峰期,留下了大量优秀的军事题材诗篇。如《逢病军人》、《从军行》、《和张仆射塞下曲》等。其中《和张仆射塞下曲》六首,是贞元二年(786)前后和张延赏所作的乐府旧题。清代宋顾乐评曰:“允言《塞下曲》,意警气足,格高语健,读之情景历历在目。中唐五言之高调,此题之名作也。”(《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李益在德宗朝也有过短暂的入朝为官经历,但大部分时间处于军幕之中。他诗名早著,韦应物在《送李侍御益赴幽州幕》诗中称其:“二十挥篇翰,三十穷典坟。辟书五府至,名为四海闻。”[12]410而据《唐才子传校笺》可知,大历四年(769)二十二岁时,李益便进士及第。德宗建中四年(783)登拔萃科,授侍御史。但同年十月,长安发生“泾师之乱”,德宗被迫出逃奉天。时间太短,德宗可能还来不及与之进行诗歌交往。李益只好重新回到军幕之中,自建中元年(780)起五度北上从军,分别入朔方节度使崔宁幕、幽州节度使朱滔幕、杜希全幕、邠宁节度使张献甫幕、幽州节度使刘济幕,直到贞元十六年(800),李益最终脱离了幕府,结束了他近二十年的军旅生涯,在随后的几年中又南游江淮一带。从军塞上时期是李益诗歌创作的黄金期,他的边塞诗绝大部分创作于此时,并产生了数十首体式多样、悲壮苍凉的边塞名作,如《塞下曲四首》、《夜上西城听梁州曲二首》、《从军北征》、《五城道中》、《登夏州城观送行人赋得六州胡儿歌》(简称《六州胡儿歌》)、《盐州过胡儿饮马泉》、《拂云堆》、《度破讷沙二首》、《暖川》(《征人歌》)、《暮过回乐烽》、《夜上受降城闻笛》、《邠宁春日》、《赴邠宁留别》等。其中的绝句尤其受到好评,胡应麟评曰:“七言绝,开元之下,便当以李益为第一。如《夜上西城》、《从军北征》、《受降》、《春夜闻笛》诸篇,皆可与太白、龙标竞爽,非中唐所得有也。”[13]120

除了卢纶、李益,诗僧皎然也颇受德宗赏识。在贞元以前,皎然已有很高的诗名,“凡所游历,京师则公相敦重,诸郡则邦伯所钦”[4]9573(《全唐文》卷九一九)德宗对诗僧皎然的赏识是通过征集其诗集的形式完成的。贞元八年(792)德宗令地方官于岫,征集皎然十卷诗,共546首入集贤书院收藏。

皎然是在佛教与诗歌的结合点上,为德宗所重视。德宗对佛教相当重视,《册府元龟》卷五十一《帝王部·崇释氏》对德宗“崇释氏”记载很多。皎然有些诗具有德宗喜爱的清雅的风格。如《怀旧山》:“一坐西林寺,从来未下山。不因寻长者,无事到人间。宿雨愁为客,寒花笑未还。空怀旧山月,童子念经闲。”纪昀评曰:“吐属清稳,不失雅音。”[14]1689还有些诗是对禅理的通俗化阐释,于頔《释皎然杼山集序》中就明确地指出皎然诗“发明元理,则深契真如”[4]5520(《全唐文》卷五四四),诗歌内容与禅理相连,如《偶然五首》就是用诗来传达禅悦。释福琳在《唐湖州杼山皎然传》中说“莫非始以诗句牵动,令入佛智,行化之意,本在乎兹。”[4]9573(《全唐文》卷九一九)进一步点明了皎然用诗歌宣扬佛理的目的。

虽然德宗以国家的名义收集的是皎然诗歌,但客观上,提高了皎然的地位,从而使皎然诗论也对当时和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由皎然的《诗式序》可知,《诗式》草本于贞元前已完成,是对大历时期创作经验的总结评价。《诗式》卷四云:“大历中,词人多在江外,皇甫冉、严维、张继、刘长卿、李嘉祐、朱放,窃占青山白云,春风芳草以为己有。吾知诗道初丧,正在于此。何得推过齐梁作者?迄今余波尚寝,后生相效,没溺者多,大历末年,诸公改辙,盖知前非也。”[15]273皎然否定的是大历中诗人的“一种模式化的创作倾向”[16]114,肯定的是大历末年后的诗人表现了自身的创作个性。除了强调创作个性外,皎然论诗还强调“奇”,如《诗式》一开篇“明势”中“论取境”,谓“至难至险,始见奇句”;到了元和时期,诗歌体派纷呈、诗人个性突出、韩孟诗派尚“奇”尚“怪”……“元和诗变”的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皎然诗论的影响是不可忽略的。

总之,唐德宗赏识的这些大历诗人大多没有来到德宗身边,加入其宫廷唱和。卢纶去世前得到德宗召见,超拔授官,成为德宗身边的宫廷诗人,但之前在德宗朝的仕宦并不得意,一直处于军幕之中。李益在建中、贞元时期五上边塞。这段时期是卢纶和李益创作的高峰期,两人在贞元诗坛上大放异彩,独立于贞元主流诗坛之外。而唐德宗以国家的名义收集皎然诗歌,客观上,提高了皎然的地位,从而使皎然诗论对当时和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德宗忽视的大历诗人

——以顾况、韦应物为代表

相对于前面提到的大历诗人,顾况和韦应物虽然颇有诗才,在大历年间已成名,但他们的诗作不受德宗喜爱。然而,德宗的忽视反而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成就了他们,他们的诗歌创作在贞元时期达到高峰,他们独立于贞元主流诗坛之外,成为贞元诗坛上非常重要的两位诗人,并对元和诗人产生深远的影响。

韦应物和顾况两位诗人在德宗朝的仕宦情况,比大历时期要好得多。韦应物在大历九年(774)任京兆府功曹,此后担任的官职为樗县令、栎阳令。到了德宗朝建中二年(781)四月在朝任比部员外郎,建中三年(782)四月韦应物出为滁州刺史。兴元元年(784)十一月,罢滁州刺史,去职后寓居滁州西涧。贞元元年(785)五月,授江州刺史。贞元三年(787)秋入朝为左司郎中。贞元四年(788)秋末出为苏州刺史,约贞元六年(790)罢任,后数年间卒。总体看来,在德宗朝,除了建中二年(781)到建中三年(782)、贞元三年(787)秋到贞元四年(788)秋,约两年时间两任京官外,韦应物大多年份远离德宗和京师,任外地刺史。但仍然比大历时期的仕宦状况好很多。顾况也是如此,大历年间曾在永嘉任度支使属官。德宗建中二年(781年)至贞元三年(787)二月,韩滉任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时,曾召为幕府判官。贞元三年(787)秋,因柳浑荐引,以校书郎征入朝,不久转著作佐郎。贞元五年(789),诗友李泌去世、从表兄刘太真被贬,他也于此年三、四月间,贬饶州司户参军。约于贞元十年(794)离饶州,晚年隐居于茅山,受道箓。

在韦应物和顾况都在京师为官期间,德宗共举行了两次大型的君臣诗歌唱和活动,但两诗人都没有得到德宗的关注。《旧唐书·德宗纪》(下)记载:“贞元……四年三月甲寅,宴百僚于麟德殿,设九部乐,内出舞马,上赋诗一章,群臣属和。”[2]364同年九月重阳日,德宗又赐百僚宴于曲江,作六韵诗,令群臣和,限用清字韵;并亲自品第百僚诗。这两次诗会,德宗要求应和其诗作的对象是“百僚”,已有诗名的韦应物和顾况应该处于其中,但顾况的诗已不可考,现存的是韦应物参与后一次诗会的诗作。德宗的原诗是《重阳日赐宴曲江亭赋六韵诗用清字(并序)》,韦应物奉和应制诗为《奉和圣制重阳日赐宴》,两相比较,必须承认韦诗只是一首中规中矩、歌功颂德的奉和诗。在这次诗会中德宗评定等级较高的刘太真、李纾、鲍防、于邵四人的诗作已不存,无法与韦作比较,不知其诗高于何处。但在德宗亲自评阅下,韦应物被忽视确是事实,此次诗会结束不久,韦应物离开长安,就任苏州刺史。

顾况在贞元四年(788)、五年(789)居于长安之时,广交诗友,诗歌交流活动频繁,但也没有引起德宗的关注。《全唐文》卷三九五载刘太真《顾著作宣平里赋诗序》云:“宣平里环堵之宅……友生顾君寓之所也。前相国宜城伯、夏官卿、博陵公、陈蓬州、藏用上人,贤顾君而访之,……乃赋六言诗以纪会。……举国传览,以为盛观。太真获因首唱,不敢遗继之美。”[4]4017前相国宜城伯指柳浑,贞元三年(787)八月罢相。博陵公,指崔汉衡,本年在兵部尚书任(见《旧唐书》本传),刘太真则在礼部侍郎任上。顾况此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著作佐郎。这些“朝彦”访之于宣平里,与之唱和,是因为“贤顾君”,可见顾况当时的诗名之著。又《全唐诗》卷二○五载包佶《顾著作宅赋诗》云:“几年江海烟霞,乘醉一到京华。已觉不嫌羊酪,谁能长守兔罝。脱巾偏招相国,逢竹便认吾家。各在芸台阁里,烦君日日登车。”[5]2141可见当时诗会的盛况。《全唐诗》卷二六四有顾况《和翰林吴舍人兄弟西斋》诗,诗题中“翰林吴舍人”,是指吴通微、吴通玄兄弟。以上提到的与顾况唱和的诗人中,刘太真、包佶、吴通微、吴通玄四人皆是德宗当时赞许且重用的宫廷诗人。而顾况的诗会又影响很大:“举国传览,以为盛观。”爱好诗歌的德宗毫不知情大概不可能。但顾况仍被德宗忽视,原因只能是顾况的诗风不受德宗喜爱。

德宗对此两诗人的忽视,从某种意义上,成就了他们诗歌独特的面貌,使他们独立于贞元主流诗坛之外,并对元和诗人产生直接的影响。韦应物出守滁州、江州、苏州刺史时期,名篇佳句迭出,成为其诗歌创作的黄金时段。其“郡斋诗”名篇有《滁州西涧》、《寄全椒山中道士》、《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寄李儋元锡》、《寓居澧上寄予张二舍人》、《郡斋春燕》等。《全唐文》卷三九五载刘太真《与韦应物书》云:“顾著作来,以足下《郡斋燕集》相示,是何情致畅茂,遒逸如此?”[4]4016对韦应物“郡斋诗”评价甚高。在贞元诗坛上,韦应物以“郡斋诗”独树一帜,“终成高雅闲淡一体,并直接影响到柳宗元的创作。”[11]112顾况在此期间先后创作了大量的题画诗、音乐诗、山水诗和感怀诗,呈现出既“奇”又“俗”的风格特点。皇甫湜在《唐故著作左郎顾况集序》里说他的诗“穿天心,出月胁,意外惊人语,非寻常所能及”[4]7026(《全唐文》卷六八六),表明了其诗“奇”的特点。而他的另一些诗则具有“俗”的特点,如《杜秀才画立走水牛歌》云:“昆仑奴,骑白象,时时锁着师子项”,《梁司马画马歌》一出句也是“画精神,画筋骨,一团旋风瞥”。顾况此时期的诗歌创作对元和诗人的影响是非常明显的。“顾况诗俗的一面影响了张籍、王建和元、白诗派,怪奇的一面影响了韩、孟诗派。”[17]305

总体来看,大历诗人在德宗朝的仕宦经历比大历时期稍好一些,在德宗朝的政治地位有所提高。因德宗爱诗,不少大历诗人因诗才受到德宗的提拔。德宗重用的大历诗人诗风,形成贞元诗坛主流诗风,是大历诗风的延续。远离德宗的大历诗人独立于贞元主流诗坛之外,其诗风是对大历诗风的反拨,直接影响了元和诗坛。

注:

①唐德宗在位26年,共用过三个年号:建中(780-783)、兴元(784)、贞元(785-805),其中贞元时期长达二十一年,故而本文用贞元诗坛指代德宗一朝的诗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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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0547(2010)02-0086-03

2010-03-05

袁凤琴(1974-),女,安徽巢湖人,巢湖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唐德宗与中唐诗坛》研究成果(编号:2008sk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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