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纾翻译《黑奴吁天录》看译者的翻译目的
2010-08-15潘悦
潘 悦
一、译者的翻译目的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的翻译目的对原文的选择,以及翻译策略和方法的取舍都有很大的影响。翻译目的论创立者Hans Vermeer指出:“任何翻译行为,包括翻译本身,都是一种行为。而所有的行为都有目的。”(Nord,2001:12)也就是说,翻译不仅仅是两种语言之间的转换,更是在一定情景下,为达到一定目的的人类行为活动。
目的论认为:“决定翻译过程的主要原则是整个翻译行为的目的。”(Nord 2001:27)翻译行为是要使译文达到译者的翻译目的,并且在译入语文化中起到一定的译文功能。因此,在选择翻译哪些作品,以及采取怎样的翻译方法时,译者都有自己的目的。以翻译家严复为例。在他所生活的时代,中国正遭受着帝国主义的侵略,为了唤醒国人尤其是资产阶级的爱国热情,他选择翻译了 《天演论》。他的翻译并不注重翻译作品本身或是要对原文忠实,而是为了输入西方先进的思想,以开阔国人的视野,唤起民众的觉醒。他的译文确实受到欢迎,给当时的中国注入了新的血液,这样作为译者的严复也达到了他的翻译目的。每一个译文都是为了一个特定目的,因此可以说“目的决定过程”(Nord,2001:29)。 目的论提出,译者是翻译过程中最重要的参与者,他的翻译目的决定了翻译策略和方法。
二、林纾选择翻译文本的目的性
林纾(1852—1924),字琴南,号畏庐,福建闽县人。他是一位杰出的爱国者,也是一位不懂外文而凭借他人口译的文学翻译家,一生翻译外国小说246种,已发表222种,未刊作品24种。他的译作充满了对美好爱情的赞颂、对资本主义社会丑陋面目的揭露、对救国保种思想的弘扬。他翻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黑奴吁天录》等作品,在清末民初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影响。严复对他的译作极为推崇,赋诗赞曰:“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魂。”康有为、鲁迅、胡适、郭沫若等人对他的译作也给予高度评价。
功能派翻译理论认为,正是翻译目的决定译者选择什么样的文本进行翻译。林纾生活的晚清时代,国内政治动荡不安,同时遭受帝国主义的侵略。作为一个爱国主义者,林纾的翻译目的很明确,即唤起中国人民的革命意识以推翻清政府的封建统治。“在所有影响翻译文本选择的因素中,政治因素可以说是具有决定性的”(蒋骁华,2003:25)。那个时候中国面临内忧外患,为了拯救祖国,林纾以翻译为工具,直接或间接地表达他的政治理想。他选择并翻译了美国斯陀夫人的小说 《汤姆叔叔的小屋》。之所以要选择这部小说来翻译,是因为这本书的内容特别能够警醒国人亡国亡种的危机感,使中国人民从黑人的悲惨遭遇中看到自己的命运,以激起国人的爱国心。林纾在辛丑年(公元1901年)为《黑奴吁天录》写的序跋,就足以表明他的翻译目的:
“余与魏君同译是书,非巧于叙悲以博阅者无端之眼泪,特为奴之势逼及吾种,不能不为大众一号。……吾华有司,又乌知有自己国民无罪,为人囚辱而瘐死耶?上下之情,判若楚越,国威之削,又何待言!今当变政之始,而吾书适成,人人即摈弃故纸,勤求新学,则吾书虽俚浅,亦足为振作志气,爱国保种之一助。”
三、林纾翻译操作过程中的目的性
从《黑奴吁天录》这部翻译小说来看,译者林纾的翻译目的与原著《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斯陀夫人的写作目的有所不同。原著是一部以宗教和政治为主题的小说,小说虽产生了巨大的政治影响,但并非出自作者本意。斯陀夫人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从小在基督徒的兄弟友爱与献身精神的教育中成长,她在为奴隶制的残暴愤怒的同时又希望通过和平、感化的方式来争取奴隶的自由。原著主人公汤姆温良软弱、逆来顺受,但在作者笔下却成了黑奴的榜样。原著宗教内容繁多,处处可见作者借叙事者之口抒发自己的宗教情怀,宣扬宗教的力量,与原作读者进行交流,期望与读者产生共鸣。而在林纾翻译《黑奴吁天录》时,正值帝国主义列强加紧瓜分中国、民族危机日趋严重之际,他译介该小说出于明显的救国救民的动机。这在他为该书写的序言中清楚地表达了出来:“其中累述奴之惨状,非巧于叙悲,亦就其原书所著录者,触黄种之将亡,因而愈生悲怀耳。”他认为,基督教是帝国主义的先锋,二者相互呼应,企图雄霸天下。基督教以和平渗透的方式在中国拓展其文化霸权,帝国主义则靠强权暴力直接入侵中国,有可能带来亡国灭种的灾难。
因此,他在翻译《黑奴吁天录》的过程中采取了审查和颠覆的做法作为抵抗策略。林纾就他是怎样处理原书的宗教内容作了一些解释:
(1)是书为美人著。美人信教至,诸多以教为宗。顾译者非中人,特不能不为传述,识者谅之。
(2)是书言教门事孔多,悉经魏君节去其原文稍烦琐者。本以取便观者,幸勿以割裂为责。
据上所述,译者一方面深谙翻译的职责,另一方面出于对译文读者的考虑,又删去某些“烦琐”的细节,即与主题不大相干的事。其实,研究者发现,译者对小说宗教内容的处理远比序言中给人的印象来得微妙。香港学者张佩瑶认为,译者删节了不少有关中心人物的信仰的描述、某些人物受汤姆言行感化的描述和反映作者热衷坚持的道德力量的内容,在《黑奴吁天录》里也见不到斯陀夫人为表达创作目的而写的前言(张佩瑶,2003:18)。林纾的序言对斯陀夫人的前言只字不提,而说的是自己的翻译目的“触黄种之将亡,因而愈生悲怀”,又鉴于“今方嚣讼者已胶固不可喻,而倾心彼族者,又误信西人宽待其藩属,跃跃然欲趋而附之,故翻译此书,以生儆醒之效”。由此可见,如果斯陀夫人的创作动力源于人道主义精神和宗教力量,那么,林纾的翻译则是出于政治上的忧患意识与爱国保种的情怀。
四、结语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纾的翻译作品因被批评为对原文不忠实而不被视为翻译。但是如果能够考虑到他的翻译目的,我们就能很容易理解为什么林纾要这样进行翻译。在林纾看来,文学翻译的政治功能要比美学功能重要得多。正如孔慧怡所说:“在某种程度上说,这种行为不是译者的责任,而是他的义务。”(1999:25)对林纾的翻译行为及其翻译作品应该从多个角度进行审视。目的论为研究林纾的翻译提供了新的视角,也必将为确定林纾在翻译史上的地位问题提供一个新的参考标准。
[1]Nord,Christine.Translatingasa Purposeful Activity:Functionalist Approaches Explained[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
[2]Stowe,Harriet Beecher.Uncle Tom’s Cabin [M].Toronto/New York/London/Sydney:Bantam Books,1981.
[3]蒋骁华.意识形态对翻译的影响:阐发与新思考[J].中国翻译,2003,5.
[4]孔慧怡.翻译·文学·文化[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斯土活著.林纾,魏易译.黑奴吁天录[Z].北京:商务印书馆,1901.
[6]张佩瑶.从话语的角度重读魏易与林纾合译的《黑奴吁天录》[J].中国翻译,2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