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

郭珍珍

(西安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西安 710128)

论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

郭珍珍

(西安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西安 710128)

附加式形容词在西安话的形容词中占有较大比重。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在结构方面可大致分为“A活∕A实∕ A气”、ABB和“A+其他词缀”三种类型;句法方面,它可在句中做谓语、定语、状语和补语,部分可重叠或受程度副词、否定副词的修饰;表义方面,它最显著的特点是生动贴切、色彩鲜明;语用方面,它总体上具有形象性、生动性、能产性和灵活性的特点,且同类型词语的连用能够起到工整句式、补充意义的表达效果。

西安话;附加式形容词;结构特点;句法分析;表义特点;语用分析

方言是一个民族的共同语在各个地域的分支。无论哪个地区的方言,都拥有自己独特的结构方式、使用方法及表达效果[1]。西安话也不例外。而在现代汉语构词法的发展过程中,附加式构词由于其具有的能产性、灵活性的特点在构词数量上占有较大比重,因而在词类的发展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由词根语素和词缀语素组合而成,词缀语素往往表义较虚,或者只表示语法意义,它大体可分为以下三类:“A活∕ A实∕ A气”型,ABB型,“A+其他词缀”型[2]。在此,我们拟对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在结构、句法、表义及语用方面的特点做一些分析。

一、西安话中附加式形容词的结构特点

1.单音节形容词 A后加单音节后缀“活”、“实”、“气”等构成“A活∕ A实∕ A气”型的附加式形容词。整个词侧重于表现 A的意义,后缀补充说明A的附加意义或程度,且有类化作用。例如:

(1)“A活 ”型

热活 软活 闹活 善活 忙活 细活 松活 紧活 受活 囊活 酿活 急活 肉活 稀活 虚活 欠活 洋活 绵活 严活 怯活

(2)“A实 ”型

皮实 瓷实 欢实 厚实 壮实 牢实 殷实 严实 踏实 结实 扎实 老实

(3)“A气 ”型

洋气 硬气 美气 阔气 晦气 娇气 灵气 傲气 臊气 妖气 贫气 大气 小气 憨气 客气 傻气 土气 二气 贪气 木气 爽气 文气 [p‘ia53]气

2.单音节形容词 A加叠音后缀 BB组成 ABB型的附加式形容词。叠音后缀具有较强的形象色彩,同时具有使该词程度加深的作用。例如:

水稀稀 毛楂楂 烧骚骚 脆嘣嘣 热辣辣

稀溜溜 迷愣愣 神叨叨 鲜灵灵 软塌塌

黄腊腊 绿油油 红通通 病歪歪 欢蹦蹦

甜丝丝 直戳戳 油囔囔 白啪啪 硬乎乎

凉嗖嗖 脏兮兮 嫽太太 冷哇哇

3.有的单音节形容词或双音节形容词后面可以加其他词缀,也能够起到补充和强化形容词的作用。这类词一般口语色彩较浓,并带有贬义色彩。例如:

(1)“A不唧唧 ”型

瓜不唧唧 甜不唧唧 瓷不唧唧 伥不唧唧

二不唧唧 怪不唧唧 花不唧唧 黄不唧唧

凉不唧唧 碎不唧唧

(2)“A嘛咕咚 ”型

瓷嘛咕咚 粘嘛咕咚 黑嘛咕咚 脏嘛咕咚

稠嘛咕咚 碎嘛咕咚 牛嘛咕咚 伥嘛咕咚

(3)“AB拜呔 ”型

骚情拜呔 搡眼拜呔 没神拜呔

除此之外,还有 A里吧叽 (油里吧叽)、A不溜秋 (灰不溜秋)、A不楞登 (傻不楞登)、A不啦叽(黄不啦叽)、A嘛失眼 (怪嘛失眼)、AB哄哄 (牛皮哄哄)等类型的附加式形容词。

二、西安话中附加式形容词的句法分析

1.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用在句中可以做谓语或谓语中心语。一般可以单用,但多数要在其前后加上其他成分。如前面可以加程度副词、否定副词或后面加补语、语气词等。例如:

(1)那女子绵活。(单独做谓语。)

(2)这娃皮实。(单独做谓语。)

(3)小伙子硬气!(单独做谓语。)

(4)这棉袄真软活。(前面有程度副词“真”做状语。)

(5)那娃结实得很。(后面有程度副词“很”做补语。)

(6)你这两天咋不欢实?(前面有否定副词“不”做状语。)

(7)打扮成那样子洋气着呢。(后面有动态助词“着”和语气词“呢”。)

(8)我的手水稀稀的。(后面有语气词“的 ”。)

(9)他的脸瞬时烧骚骚的。(前面有时间副词“瞬时”做状语,后面有语气词“的”。)

(10)你的脸咋白啪啪的?(前面有疑问代词“咋”做状语,后面有语气词“的”。)

(11)饭甜不唧唧的,没味儿。(后面有语气词“的 ”。)

(12)他老是瓜不楞登的,气死人。(前面有频率副词“老”,后面有语气词“的”。)

2.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大多可以作定语,能够起到修饰限制名词的作用。一般来说,“A活∕A实∕ A气”型的附加式形容词都是直接修饰名词,而 ABB型、“A+其他词缀”型的附加式形容词则往往要在定语和中心语之间加“的”。例如:

(13)这位先生是个细活人。(直接修饰名词“人 ”。)

(14)那人说的可都是扎实话。(直接修饰名词“话”。)

(15)哪儿来的这臊气味儿?(直接修饰名词“味儿 ”。)

(16)她终于听见院里响起欢蹦蹦的脚步声。(加“的”后修饰名词“脚步声”。)

(17)他闭上了毛楂楂的阔大嘴巴。(加“的”后与“阔大”一起修饰名词“嘴巴”。)

(18)汤里漂着些绿乎乎的菜。(加“的”后修饰名词“菜”。)

(19)他穿了件怪不唧唧的衣裳回来。(加“的”后修饰名词“衣裳”。)

(20)她盯着他那黄不啦叽的脸。 (加“的 ”后修饰名词“脸”。)

(21)洞里盘着条灰不溜秋的蛇。 (加“的 ”后修饰名词“蛇”。)

3.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也可以做状语,起到修饰限制动词的作用,一般要在定语和中心语之间加“地”,有的也可以不加。例如:

(22)像这个亲戚一样的庄稼汉,直戳戳走到联保所,谁也不认识他是个共产党。(直接修饰动词“走 ”。)

(23)俩人正热活地谝呢!(加“地”后修饰动词“谝 ”。)

(24)俩娃在那儿欢实地跑呢!(加“地”后修饰动词“跑”。)

(25)他傲气地看了一眼。(加“地”后修饰动词“看 ”。)

(26)他迷愣愣地望着妻子。(加“地”后修饰动词“望”。)

(27)二师兄伥乎乎地笑着。(加“地”后修饰动词“笑”。)

(28)他二不唧唧地站在那。(加“地”后修饰动词“站”。)

(29)乡长望着他,油里吧叽地说。 (加“地 ”后修饰动词“说”。)

(30)她瓷嘛咕咚地看着前面的路。(加“地”后修饰动词“看”。)

4.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几乎都可以做补语,语义指向视具体情况而定。有的补语可以直接加在中心语之后,做结果补语;有的补语则需用“得”才可加在中心语之后,做状态补语。例如:

(31)今儿这面真是吃谄活咧!(语义指向谓语“吃”,做结果补语。)

(32)你把面压瓷实了没?(语义指向主语“面”,做结果补语。)

(33)这娃长得壮实的。(语义指向主语“娃”,做状态补语。)

(34)老李家那房盖得阔气的。(语义指向主语“房”,做状态补语。)

(35)面汤熬得稀溜溜的。(语义指向主语“面汤”,做状态补语。)

(36)地里的麦子长得绿油油的。(语义指向主语“麦子”,做状态补语。)

(37)把人听得粘嘛咕咚的。(语义指向潜在主语“话”,做状态补语。)

(38)这娃咋学得二不唧唧的。(语义指向主语“娃”,做状态补语。)

(39)那人吃得搡眼拜呔的,不像话。(语义指向主语“那人”,做状态补语。)

值得注意的是,西安话附加式形容词中的“A活∕ A实∕ A气”型可以受程度副词“真”、“挺”、“蛮”、“怪”等和否定副词“不”的修饰,如上文中例 (4)、(6)。此外,一些“A活∕ A实∕ A气”型的附加式形容词还可以重叠成AABB式,例如:

急活——急急活活 软活——软软活活

忙活——忙忙活活 严实——严严实实

厚实——厚厚实实 结实——结结实实

而 ABB型和“A+其他词缀”型的附加式形容词都属于状态形容词,因本身含有某种程度义和描述义不受程度副词和否定副词的修饰,也不能重叠使用。

三、西安话中附加式形容词的表义特点

词义包括理性意义和附加色彩。理性意义是人们对现实现象的反映,附加色彩是人们对现实现象的主观评价。附加色彩又包括感情色彩 (褒义和贬义)、语体色彩 (口语和书面语)以及形象色彩[3]。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有着自己独特的表义特点,下面我们对此做一些具体分析。

1.“A活∕ A实∕ A气”型附加式形容词

(1)“A活”型附加式形容词

“活”为形容词,其词汇意义有“轻松、活跃”等,后来虚化为词缀,将整个词凝固定位为一种状态。但某些词中的“活”在将A的意义凝固定位的同时仍然保留了一定的词汇意义,例如“热活”一词,不但表现出“热”所反映的热闹、亲热的场面,还表现出“活”所反映的轻松、活跃的状态,在感情色彩上表达说话人对某现象的一种赞美、惬意之感。而“急活”中的“活”则在词的色彩意义方面表现较为明显,能够起到减轻“急”所反映出的急躁、不耐烦的贬义色彩的作用,相比较而言,在词汇意义方面的表现则不十分突出。由此看来,词缀在各个词中所表现出的虚化程度有轻有重,不可一概而论。再看看下面的例子:

(40)这被子真软活。

(41)这面把人吃得善活的。

(42)稀饭熬得有点欠活。

(43)那人肉活得很。

(2)“A实”型附加式形容词

“实”为形容词,有“坚固、饱满、富裕”等词汇意义。后来意义虚化,表现一种坚实、经受能力强的精神状态。但某些词中的“实”在表示精神状态的同时也保留了一定的词汇意义,例如“欢实”一词,“欢”用来表现欢乐、欢快的主要词汇意义,“实”则在将整个词定位为一种表现人或动植物生机勃发的生存状态的同时,融入了诸如“强壮、结实”之类的词汇意义。总体上说,“A活”型附加式形容词表现说话人对某人、某事物或某事情的赞扬之感。再如:

(44)这娃皮实得很。

(45)这墙厚实得很,别担心。

(46)把被子盖严实了。

(47)地里的苗长得壮实得很。

(3)“A气”型附加式形容词

“气”是名词,词汇意义有“气体、气息”等,后来引申为人的情绪、精神状态、风貌、习气等,感情色彩因主要词汇意义的不同而不同。“气”作为后缀使用时总体上虚化程度较高,例如“洋气”用来形容一个人穿戴时髦、引人注目的特点,“洋”表现“时尚、现代化”的主要词汇意义,“气”则将“洋”的意义固定为一种精神风貌,有赞扬之感。再如:

(48)那人真硬气。

(49)你把事情弄成这咋有点不美气。

(50)那老婆子家阔气得很。

(51)这两天真晦气。

2.ABB型附加式形容词

ABB型附加式形容词中的词根语素A因受叠音词缀BB的修饰而具有很强的描写性。在描写过程中,有的词侧重于表现人的主观感情色彩,有的则善于调动嗅觉、触觉、味觉、听觉等一系列感官因素来加强修辞效果,使整个词在感染力增强的同时收到形象贴切、色彩鲜明的表达效果。

(1)侧重于表现人的主观感情色彩方面

(52)你的脸咋白啪啪的。

(53)天气冷哇哇的,我都不想出门。

(54)饭里煮着些绿乎乎的菜。

(55)这娃咋脏兮兮的。

(2)侧重于利用感官因素加强修辞效果方面

(56)他闭上了毛楂楂的大嘴巴。

(57)他的脸瞬时烧骚骚的。

(58)老婆子成天神叨叨的。

(59)稀溜溜的拌汤里漂着些菜。

3.“A+其他词缀”型附加式形容词

这类词有较强的口语色彩,感情上多有贬义,表达效果上也较为强烈,总体上反映说话人对某人、某事物或某事情的一种轻蔑、烦躁、不满意、瞧不起的心理状态。例如:

(1)“A不唧唧 ”型

(60)你咋老是瓜不唧唧的。

(61)饭甜不唧唧的,没味儿。

(62)那人伥不唧唧的,别理他。

(2)“A嘛咕咚 ”型

(63)把人听得粘嘛咕咚的。

(64)房子黑嘛咕咚的,咋进呢?

(65)茅房脏嘛咕咚的。

(3)“AB拜呔 ”型

(66)别吃那么多,让人看着搡眼拜呔的。

(67)你看他骚情拜呔的。

(68)那人没神拜呔的,尽添乱!

此外还有还有 A里吧叽 (油里吧叽)、A不溜秋 (灰不溜秋)、A不楞登 (傻不楞登)、A不啦叽(黄不啦叽)、A嘛失眼 (怪嘛失眼)、AB哄哄 (牛皮哄哄)等类型的附加式形容词,都有比较强烈的表达效果和贬义色彩。

四、西安话中附加式形容词的语用分析

1.使语言表达形象生动、色彩鲜明

附加式形容词中的词缀语素兼有表情表义的作用。例如“A活∕ A实∕ A气”型附加式形容词运用词缀语素“活”、“实”、“气”来定位词的形态,并在此基础上或多或少地保留了词缀语素的词汇意义,使整个词的意义更加生动、妥帖,感情色彩更加鲜明;ABB型附加式形容词作为状态形容词描写性较强,其叠音词缀对 A意义的补充强化作用也突出了“形象生动、色彩鲜明”的特点;“A+其他词缀”型附加式形容词则更是将词的色彩表现得淋漓尽致,词缀语素有较强的口语色彩,感情的表达也更加直白。

2.使词语具有能产性和较大的灵活性

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具有很强的构词能力,能够产生一系列词形相近、意义相关的词。例如“A活”型表示处于轻松、活跃状态的一类词;“A实”型表示具有牢固、坚实特点的一类词;“A气”型表示具有某种精神风貌的一类词。ABB型则将意义相关、不相关甚至词性不同的词结合起来,显示出较大的灵活性。例如有名词与形容词叠音后缀组成的 (水稀稀),形容词与形容词叠音后缀组成的 (稀溜溜),以及形容词与拟声词叠音后缀组成的 (冷哇哇)等。“A+其他词缀”型则运用词根语素与口语色彩较浓的词缀语素结合起来,着重表现具有贬义色彩的一类词。

3.同类型词语的连用能够达到音节整齐、节奏鲜明的效果,并且有助于意义方面的表达

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如将同类型的词语连用,往往能够达到音节整齐、节奏鲜明的效果。这样不仅可以使整个语句琅琅上口、悦耳动听,还有助于意义的表达。看下面的例子:

(69)那人是个老实人,说的都是扎实话。

(70)稀溜溜的汤里漂着些绿乎乎的菜。

(71)他顿时感到整个脸都热辣辣、烧骚骚的。

例 (69)中 “老实 ”、“人 ”与“扎实 ”、“话 ”两两对应,例 (70)中 “稀溜溜 ”、“汤 ”与“绿乎乎 ”、“菜”两两对应,使整个句子节奏鲜明、琅琅上口,意义上相互补充;例 (71)中“热辣辣”与“烧骚骚”连用,音节整齐、匀称,在意义上也能够起到补充、强调的作用。

五、结 语

以上我们已经对西安方言中的附加式形容词在结构、句法、表义和语用四个方面作了一些分析。首先,它在结构上可大致分为“A活∕ A实∕ A气”、ABB和“A+其他词缀”三种类型;其次,句法方面,它可在句中做谓语、定语、状语和补语;再次,表义方面,它最显著的特点是生动贴切、色彩鲜明;最后,语用方面,它总体上具有形象性、生动性、能产性和灵活性的特点,且同类型词语的连用能够起到工整句式、补充意义的表达效果。西安话属于北方方言,因而西安话中附加式形容词的某些特点也不妨为其他方言所具有。但西安话中的附加式形容词也有着很多自己独特的构造和用法,尤其是一些口语色彩较浓的词,例如“A不唧唧”型、“AB拜呔”型。其中有些特殊的词语和用法希望能为语言学史和汉语方言学的研究提供一些资料之用。

[1]叶蜚声,徐通锵.语言学纲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2]孙立新.陕西方言漫话 [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4.

[3]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 [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

[责任编辑 王炳社]

On the Additional Adjective in Xi’an Dialect

GUO Zhen-zhen
(Graduate School,Xi’an International StudiesUniversity,Xi’an 710128,China)

The additional adjective holds the great proportion in the Xi’an dialect’s usage of adjective.The additional adjective in Xi’an dialectmay be divided into three types in structures:’A活 (huo)∕ A实 (shi)∕ A气 (qi)’,ABB and ’A+other affixes’.It can serve as the predicate,attribute,adverbial and complement in syntaxes,and part of which can overlap or be modified by the degree adverb and the denial adverb.In semantics,themost remarkable feature of adjective in Xi’an dialect is vividness and appropriateness aswell as brightness.What’s more,in pragmatics,it has the feature of loveliness,vividness,productivity and flexibility on the whole.Besides,it is expressive effect in making the neat sentence and supplying the meaningwhen the same type functionalwords are used together.

Xi’an dialect;additional adjective;structural feature;syntax analysis;semantic feature;pragmatic analysis

H172

A

1009—5128(2010)03—0088—04

2010—02—06

郭珍珍 (1986—),女,陕西西安人,西安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部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