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文学的审美解读*
2010-08-15王伟伟
王伟伟
(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合肥 230036)
三岛由纪夫文学的审美解读*
王伟伟
(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合肥 230036)
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曾两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在日本文坛享有盛誉。三岛文学对“幻灭之美”“怪异之美”“倒错之美”的不懈追求,赋予了三岛文学独特的审美意蕴。
三岛由纪夫;幻灭之美;怪异之美;倒错之美
被誉为“鬼才”的日本文学大师三岛由纪夫曾二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其作品被翻译成多种语言译本,流传于海外,在世界文坛具有在一定的影响,甚至被称作“日本的海明威”。三岛的作品文风绮靡,极具怪异之韵。对人物心理的描写丝丝入扣,笔触细腻,意境悠远。读其文章如同在华丽的宫殿中徜徉,每一处雕刻都美轮美奂,如品美酒,意味绵长。三岛由纪夫作品的思想性、美学观是支撑三岛文学宫殿的华丽之柱。三岛文学对“幻灭之美”“倒错之美”“怪异之美”的钟爱与不懈追求贯穿其整个创作过程,本文试从“幻灭”“怪异”“倒错”三个角度探求三岛由纪文学的审美意蕴。
一、三岛文学的“幻灭之美”
三岛文学始终追求幻灭所带来的震撼之美。三岛用其笔触不动声色地为读者描绘的出幻灭景象辉煌壮烈,让人为之动容,为之沉溺,更为之赞叹。这是一种能扣动人内心的美,能沁入人体肤的美。
宇宙存在地球运行,才得以有万物,有人类,有社会。人的消逝以死亡为形式,物的消失常称之化为灰烬。在三岛心中“离去之美”是美的极致,而对这种“幻灭之美”的不倦追求,遍及了三岛作品的每一个角落。三岛在作品中把自己钟爱的事物都设置了“幻灭”的结局,而在生活中更是以“幻灭”的方式给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可见,三岛对“幻灭之美”的钟爱已极尽疯狂。
(一)物的幻灭——毁灭、化为灰烬
《金阁寺》是最为读者所熟悉的三岛作品,也是其悲剧性幻灭美学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奥野健男曾在当时赞赏该作:“这是三岛文学的最高水平,三岛美学的集大成,本年度文坛的最大丰收。”[1]
“每当看到远方的原野在阳光下闪耀,我就以为那是肉眼看不到的金阁的投影。”[2]在“我”心中金阁已经等同于一切“美好”,较之其实体,金阁的美更存于“我”的灵魂深处,意念之中。“夏日里看到一朵小花被朝露打湿,放出朦胧的光时,我便想到它美得好像金阁。当乌云驾临远处的山梁,一声霹雳,闪电突然为黑云镶上一道金边时,那光闪闪的雄大气势也令我想起金阁。甚至看到美人的秀丽面庞,心里也会不由得想:‘真像金阁一般。’”金阁寺在“我”的心中已经被诗化,被神化,被因缺口吃缺陷而孤独自卑的“我”视为一种图腾崇拜。在三岛的感觉世界里,热爱一件事物到一种极致的地步,选择与其一同毁灭消逝于天地之间,才是最永恒的共存,这一理念被三岛视为一种真理。所以,“我”渴望以“幻灭”的形式拉近与心中“至圣”的金阁的距离。这为作品结尾处金阁寺毁灭时的壮美做了铺垫,幻灭的震撼正是来源于“我”灵魂深处的对它深爱与依恋。
“金阁依然灿烂辉煌。真像《弱法师》中的俊德丸所看到的日落时分面向极乐净土冥想中的景色。”[2]“极乐的净土”更体现了三岛对死亡的向往,这种死亡观根源于日本的民族文化与历史传承。“爱”等同于“死”,“死”等同于“永恒”,而这个转变中有一个震撼的幻灭过程。“死与美”的美学命题是三岛美学观的核心和魅力所在之处。
“从这里看不见金阁的形状,只见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焰火,树丛间飞舞着无数的火星,金阁上空就像洒满了无数的金沙。”[2]三岛笔下金阁寺的毁灭过程是壮丽而震撼的。三岛选择用了“火”这一给人轰烈意象而极具气势的载体完成了金阁寺的“幻灭”,以“滚滚的浓烟“和”冲天的焰火”,“飞舞的火星”,“无数的金沙”给了金阁寺一个华丽的谢幕。
(二)人的幻灭——死亡
在三岛看来,死亡是最高的艺术境界。台湾作家吴继文曾说过:“死亡对于三岛有绝对的魅力”。他从小就憧憬着死亡,尤其是殉教性的死亡。死亡的幻灭之美贯穿了三岛的整个艺术创作生涯,几乎每部作品都涉及到死亡。三岛在作品设置了太多死亡的壮丽场景,
而在现实生活中更是以“切腹”的方式定格了自己的青春。最终把对“死亡之美”的追求从“艺术表现”付诸于“现实行动”。
“我把安眠药和短刀全然忘却了。我突然产生了:‘要在烈火包围中的究竟顶里死去’的想法[2]。《金阁寺》中沟口曾产生过和金阁共同毁灭的念头。
三岛作品的主人公总是为自己灵魂深处的“爱”选择了死亡,把爱情和死亡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以死亡的方式升华了爱情,这也是三岛对极致的幻灭之美钟爱的又一体现。《春雪》中清显带着对纯爱的向往与追求忧郁地死去。《爱的饥渴》中主人公悦子的一生追求爱情却屡屡遭遇挫折,在赢得三郎的爱后却又无情地杀死了恋人。通过对这些死亡情节的安排可以透视三岛内心深处对死亡的向往,以及对死亡之美的痴迷。
“三岛和川端在死亡的美学观上,刚好处于古典美的两极,一个强调悲美、物哀之美,而另一个则倡导残酷美、尊崇武道精神。”[3]川端康成与三岛这两位大师都以“死亡与美”为文学命题,两人也都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较之川端康成推崇的“淡淡哀伤”的死亡之美,三岛所追追求的美,显得愈发浓烈,极致,富于力度。
二、三岛文学的“怪异之美”
三岛由纪夫文学具有一定的怪异性,这也赋予了其独到的怪异之美。作品中总有两种冲突对立的美学观相互交织,构成了别具韵味的三岛文学世界。
(一)东西方审美情趣的有机融合
三岛吸收了西方的唯美主义观念,也深受日本的传统审美情趣的影响。“和谐型的作家借鉴西方的多半是技巧,而骨子里的精神多半是日本传统精神,如大江虽然受西方存在主义的影响,但它吸收存在主义的文学技巧多于文学理念。而三岛却吸收了西方文化的许多精神,同时又对日本古典传统文化恋恋不舍。”[4]三岛的文学世界是复杂、矛盾、广博而多层次的,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怪异之美。
(二)对立融合的生死观
三岛的作品中两种对立的审美观念相互交织:一是种对生命、青春的赞美,积极向上充满活力;另一种则是对死亡的向往,铺展了一个灰暗却依然华丽的死亡世界。
生与死是永恒的对立,而在三岛的世界中却把二者融为一体。三岛认为,死是生的延续,是生的彼岸。生的过程是对死亡的安详而甜蜜的等待。“人即使在死中也必须是樱花盛开的颜色,在进行仪式性自杀前,习惯是把面颊涂红,以便在死后仍不失生命的颜色。”[5]三岛的这一言论也表明了,在他的认知世界里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奔赴,可以“不失生命的色彩”。
获得第一届新潮社文学奖的《潮骚》是以青春和爱情为主题的小说。描写了久保新治和宫田初江的坚贞不渝,灵肉完美结合的爱情故事。作品既对纯美爱恋的着力描摹,也兼顾自然景色和水乡风情。风格清丽空灵,文体如诗歌般美好,通篇展现的是对青春、爱情、生命和活力的赞美和渴望。
三岛笔下的对死亡是壮丽的,同时也是暴力的、血腥的,孤独灰暗而颓废的。三岛幼年时期曾被油画中联想到塞巴斯蒂昂被乱箭射杀的残酷景象所打动,暴力残酷的场景彰显了一种极端异质的美,这给三岛的文学创作的带来了影响的深远。三岛笔下的死与幻灭是血腥而暴力的。在《爱的饥渴》中悦子用出头杀死了情人;金阁寺更是被“我”付之一炬。虽然颓废,三岛笔下的死亡却是辉煌壮烈,开出了颓废的艺术之花。
文学这一载体把三岛生活的现实世界、复杂的精神世界和文学世界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其作品的思想性深刻而矛盾,犹如迂回曲折的迷宫,为其增添了更多神秘而诡异的色彩。幼年的幽闭生活造就了三岛异于常人的光怪陆离的心理世界。其心理的异质性造就了三岛文学的怪异,成就了三岛文学的怪异之美。
三、三岛文学的“倒错之美”
幼年的家庭生活使三岛很早就有了严重的性倒错倾向,这使三岛的文学创作钟情于逆反的性爱和“男色”。三岛在上中学之前一直是多病卧床祖母同住,生活基本由女护士和女佣人来照料,很少同外界接触,三岛就在女性气氛很浓的家庭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整个幼年时代,三岛一直在这个‘女儿国’里被当作‘女孩子’抚养和教育,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被彻底剥夺了形成男性性格所必需的基本条件’。生长环境所造成的这种精神上的阉割,使得三岛不可避免地将男性作为自己向往和性爱的对象,并最终成为视男性为异性的性倒错者。”[6]隔离的生活导致了“精神上的阉割”,这就不难理解三岛为何如此倾心于逆反的性爱和异常性欲的描写。其次,隔离的生活也给了三岛更多的独处的幻想空间,陶醉于自我式的“虚无空想”之中。再次,受到喜欢西方文学艺术的母亲的影响熏陶,三岛也深深迷恋古希腊古罗马艺术,崇尚男性的阳刚俊美,特别是希腊古典式男性艺术。三岛对“男色”的喜爱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作品中着力刻画男性的力量与美感,对男性肉体之美满怀骄傲。在作品中塑造的男性形象都是健康、壮硕、透着肉体的馨香,充满着青春和力的诱惑。二是,三岛有一系列的同性恋题材的作品。《假面的告白》《禁色》《秘乐》都是三岛同性恋题材作品的代表之作。
《潮骚》中的近江是一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皮肤黝黑,眼睛明亮的青年。而《爱的饥渴》中的三郎是一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手臂壮实的纯朴汉子。纵观这些男性形象都是极具雄性特征的力与美的代表。《假面的告白》可以看作是三岛的自传体小说,其中披露了“我”十三岁时被文艺复兴时代末期意大利新古典主义前驱雷尼的画作《圣·塞巴斯蒂昂》中的满溢着男性阳刚之美的画作感染第一次射精一事。这一邂逅使三岛踏上了叛逆的“男色喜好”的审美之旅,也开启了同性恋题材作品的创作之门。三岛作品的男主人公身上几乎都有其自身的影子,这以一系列男性形象的塑造表达了特殊审美要求,也向世人宣告了其倒错的性取向。性倒错成就了三岛独特的倒错美学,这也成为读解三岛作品及其美学观的一把钥匙。
四、结语
在三岛的审美世界和文学世界里,有太多对立而又相互融合的艺术思想。他痴迷于“虚幻”与“死亡之美”,却对“生”发出了由衷的赞美。三岛文学中存留了日本古典主义风范又糅合了西方审美情趣,开创了独特的审美意识。从“生”到“死”由“爱”到“欲”,三岛的审美世界异于常人,从“虚无”出发,以“血腥”“残酷”的方式,独辟了一条审美探究之路。这一切因素的集合体构成了复杂而奇特的三岛的审美世界,为我们呈现了多层次多色彩,矛盾与融合交织,唯美而绮丽的三岛的文学世界。
[1]三岛由纪夫.金阁寺[M].日本:新潮社,昭和三十五年.
[2]三岛由纪夫.潮骚[M].日本:新潮社,2005.
[3]三岛由纪夫.仮面の告白[M].日本:新潮社,2003.
[4]三岛由纪夫.愛の渇き[M].日本:新潮社,2000.
[5]许金龙.读《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往来书简》的联想[J].外国文学,1998,(3).
2010-08-07
安徽农业大学繁荣发展社科学基金项目(2008zs32)
王伟伟(1982-),女,安徽毫州人,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