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严羽的诗“品”论*

2010-08-15洪树华

关键词:严羽入神诗品

洪树华

(山东大学威海校区中文系,山东威海264209)

严羽的诗“品”论*

洪树华

(山东大学威海校区中文系,山东威海264209)

严羽的《沧浪诗话》是南宋的一部重要诗话。《诗辨》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篇,包含了严羽的重要诗论。严羽把诗的风格归纳为高、古、深、远、长、雄浑、飘逸、悲壮、凄婉九种,把多样化的风格总结为“优游不迫”、“沉着痛快”两大类型,既欣赏“沉着痛快”一类的诗,又赞美“优游不迫”一类的诗,并把“入神”视为诗的最高境界。

品;入神;优游不迫;沉着痛快;《沧浪诗话》

“风格”一词,最早指人的风度品格,如《世说新语·德行》曰:“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1](P4)后来被运用于文学理论领域,往往用“品”取代。如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就把诗的风格分为二十四类,“品”就是风格。那么,何谓“文学风格”?有学者指出,“文学作品的风格,简单说是指作品的整个风貌和格调的基本特点;具体地说,风格就是一个作家在生活实践和艺术实践中形成的精神个性和创作见解在作品中的体现,也就是一个作家在其一系列作品的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中表现出来的独特性。”[2](P275)一般来说,风格的形成,标志着作家创作个性的成熟。本文追溯宋前文学“风格”论,从诗的风格种类、诗的风格的两大类型入手,阐释严羽的诗“品”论。

一、宋前文学“风格”论溯源

关于文学作品的风格,在严羽之前就有人涉及了。作为中国文学批评史上较早的一篇专论,魏曹丕《典论·论文》涉及文学的批评态度、文体风格、作家个性与作品的风格、文章的价值等,其中文云:“应瑒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以至乎杂以嘲戏。”[3](P158)曹丕有针对性地指出应瑒、刘桢、孔融等人作品的风格特点。《典论·论文》又云:“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3](P158)指出了各种文体的特点和风貌,其中“诗赋欲丽”则是涉及诗、赋之类文学文体的特点和风格。

西晋陆机《文赋》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第一篇完整而系统的理论作品,主要论述了创作过程中的构思问题,其中涉及了风格话题,如“故夫誇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郎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3](P171)陆机首先泛泛而谈作家的风格,论述非常抽象,接着概括了十种文体不同的风格特点,其中诗、赋属于文学类文体。

被清代学者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称誉为“体大而虑周”[4](P157)的南朝刘勰《文心雕龙》也涉及了风格,《体性》一篇专门论述作品风格的特色,文曰:

若总归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典雅者,熔式经诰,方轨儒门者也;远奥者,馥采典文,经理玄宗者也;精约者,核字省句,剖析毫里者也;显附者,辞直义畅,切理厌心者也;繁缛者,博喻酿采,炜烨枝派者也;壮丽者,高论宏裁,卓烁异采者也;新奇者,摈古竞今,危侧趣诡者也;轻靡者,浮文弱植,缥缈附俗者也。故雅与奇反,奥与显殊,繁与约舛,壮与轻乖,文辞根叶,苑囿其中矣。[5](P505)

刘勰把文章的风格归纳为八体:典雅、远奥、精约、显附、繁缛、壮丽、新奇、轻靡,并对每种类型的特点作了说明,把雅与奇、奥与显、繁与约、壮与轻看作相对的风格。可以说,刘勰比较细致地划分了风格的类型,对风格的认识比前人较完备。

然而,曹丕、陆机、刘勰等人论述的风格,是就广义的文学作品而言,并非仅针对诗歌。至唐代,诗僧皎然在《诗式·辨体有一十九字》中论述了“取境”:

夫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取境偏逸,则一首举体便逸。才性等字亦然。体有所长,故各功归一字。偏高偏逸之例,直于诗体、篇目风貌不妨。一字之下,风律外彰,体德内蕴。如车之有毂,众辐归焉。其一十九字,括文章德体风味尽矣,如《易》之有彖辞焉。今但注于前卷中,后卷不复备举。其比、兴等六义,本乎情思,亦蕴乎十九字中,无复别出矣。[6](P35)

皎然在谈及诗人所取境界高低之后,紧接着举出高、逸、贞、忠、节、志、气、情、思、德、诚、闲、达、悲、怨、意、力、静、远,作为诗体的十九种类型。[6](P36)但是,从文中看来,他说的“体”,包含风格、才性、情志等方面。所以“,一十九字”并非仅仅对诗歌风格作了分类。需要注意的是,皎然对逸(体格闲放曰逸)、悲(伤甚曰悲)、怨(词理悽切曰怨)、静(非如松风不动,林未鸣,乃谓意中之静)、远(非谓淼淼望水,杳杳看山,乃谓意中之远)等等的说明很精辟贴切。

晚唐司空图的《诗品》,又称《二十四诗品》,是讨论诗的风格和意境的著作,后被清代何文焕辑入《历代诗话》。《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故是书亦深解诗理,凡分二十四品,曰雄浑,曰冲淡,曰纤秾,曰沈著,曰高古,曰典雅,曰洗炼,曰劲健,曰绮丽,曰自然,曰含蓄,曰豪放,曰精神,曰缜密,曰疎野,曰清奇,曰委曲,曰实境,曰悲慨,曰形容,曰超诣,曰飘逸,曰旷达,曰流动。各以韵语十二句体貌之。所列诸体毕备,不主一格。王士祯但取其‘采采流水,蓬蓬远春’二语,又取其‘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二语,以为诗家之极则。其实非图意也。”[7](P1781)司空图以诗的形式,形象化的比喻,把诗歌的风格分为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疎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二十四类,[6](P38-44)其中“雄浑”、“豪放”、“劲健”等偏于壮美“,清奇”、“飘逸”、“绮丽”、“纤秾”等偏于柔美“,旷达”、“超逸”、“冲淡”等偏于超脱。每类以四言十二句韵文来加以形象地描述诗的风格特征。司空图欣赏“雄浑”、“豪放”、“劲健”等的风格,也欣赏“飘逸”、“绮丽”、“纤秾”等的风格。在这二十四诗品中,实境、形容并非是风格,而是艺术表现方法。因此,严格来说,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并非全是诗的风格论。

二、严羽的诗“品”论

《诗辨》是严羽《沧浪诗话》最重要的一篇,包含了严羽的重要诗论。《诗辨》论述了学诗的方法、门径、诗的风格和诗的本质特征等。关于诗的风格,严羽的看法如何呢?

(一)诗的风格种类—“诗之品有九”

严羽把诗的风格归纳为九种《,诗辨》云:

诗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远,曰长,曰雄浑,曰飘逸,曰悲壮,曰凄婉。其用工有三:曰起结,曰句法,曰字眼。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8](P8-9)

上述一番话的核心就是诗的“品”和“入神”的最高境界。品,原指品貌、品格,在此就是风格。严羽把诗的风格分为九种,即高、古、深、远、长、雄浑、飘逸、悲壮、凄婉。但是,他并未作出解释。清代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云“:何谓高?凌云而直上,浮颢气之清英是也。何谓古?金薤琳琅,黼黻溢目是也。何谓深?盘谷狮林,隐翳幽奥者是也。何谓远?沧溟万倾,飞鸟决眥者是也。何谓长?重江东注,千流万转者是也。何谓雄浑?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者是也。何谓飘逸?秋天闲静,孤云一鹤者是也。何谓悲壮?笳拍铙歌,酣畅猛起者是也。何谓凄婉?丝哀竹滥,如怨慕者是也。古人之诗多矣,要必有如此气象,而后可与言诗。”[8](P8)然而,这样的解释过于形象化。当代学者陈洪、卢盛江两位先生对严羽的诗的九种风格作了如下通俗易懂的解释:

“高”:思想感情的崇高。“古”:意与语言都质朴,不雕章琢句。“深”:含意很深刻。

“远”:指志向、见识的高远,与浅俗相反。“长”:兴味悠长。如“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之类诗句。“雄浑”:雄伟浑成。如曹操《观沧海》便具雄浑特点。“飘逸”:洒脱自然。“悲壮”:悲慨壮丽。“凄婉”:凄怨哀婉。柳子厚诗多这种意境。[9](P234)

从文学“风格”论溯源来看,严羽的诗的风格论可能受前人的影响。如严羽所提及的“高”与“古”、“雄浑”、“飘逸”等风格术语在晚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也有。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高古”,据清孙联奎《诗品臆说》注说:诘屈聱牙,岂为高古哉。高,对卑而言;古,对俗而言。[10](P17)杨廷芝在《〈诗品〉浅解》中说:“高则俯视一切,古则抗怀千载。”[10](P92)可见,“高”是不卑,清高,“古”是不俗,古雅。“雄浑”,据杨廷芝解:“大力无敌为雄,元气未分曰浑。”[10](P87)所谓雄浑,就是雄壮浑成,即气魄雄伟、浑然一体。“飘逸”,杨廷芝解:“飘洒闲逸,一竖一横。”[10](P118)顾名思义,飘是飘洒,逸是放逸。也可说是不同流俗。但就诗而言,并不是指孤芳自赏,而是诗人以其特有的气质落落不群,写出来的作品飘飘然不能以形迹捉摸,表现出一种“如不可执”而又“如将有闻”的情韵。[11](P86)可以说,严羽所提及的“高”与“古”、“雄浑”、“飘逸”等风格术语的意蕴与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高古”、“雄浑”、“飘逸”等相同。

(二)诗的风格的两大类型—“优游不迫”与“沉着痛快”

严羽把诗歌的风格分为九个品类:高、古、深、远、长、雄浑、飘逸、悲壮、凄婉。紧接着说“: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他把多样化的风格归纳为大概两大类型“:优游不迫”和“沉着痛快”。他认为诗的“极致”是“入神”,这是诗的最高境界,达到这种境界的“,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他说的“优游不迫”意指淡泊从容一类,相当于优美;他说的“沉着痛快”意指沉郁雄壮一类,相当于壮美。[9](P235)

一般来说,壮美,包括高、雄浑、豪放、劲健、悲慨、悲壮、奔放等风格。优美,包括飘逸、淡雅、纤秾、绮丽、清奇、空灵、清远、凄婉等风格。如果把严羽关于诗歌的九种风格予以归纳的话,那么“,高”、“雄浑”、“悲壮”大致属于壮美,而“古”、“深”、“远”、“长”、“飘逸”“、凄婉”则大致属于优美。

那么,何谓“优美”?何谓“壮美”?在严羽看来,诗的风格两大类:一是“优游不迫”。赵则诚等人认为,“优游不迫”指的是从容闲适地吟咏情性而达到最高即“极致”地步的类型。这里的“优游不迫”类型,主要是指李白诗风而言。[12](P553)二是“沉着痛快”。赵则诚等人认为,“沉着痛快”指的是深沉而有气势地吟咏情性而达到最高即“极至”地步的类型。这里的“沉着痛快”类型,主要是指杜甫诗风而言。[12](P553)不过,笔者认为,“优游不迫”意指悠闲自得,没有紧迫感,表现在文学作品里就是“优美”。“沉着痛快”意指音调沉雄、感情激越爽快,表现在文学作品里就是“壮美”。李白的诗有优美,也有壮美,以壮美为主。杜甫的诗有优美,也有壮美,以壮美为主。

然而,严羽并未对“优游不迫”、“沉着痛快”这两大类作出解释。对此,清代陶明濬《诗说杂记》卷七云:“古来诗人多矣,诗体备矣,严氏所云两大界限,实足以包举无遗矣。……优游不迫者即陶韦一体,从容闲适,举动自如。……至于沉着痛快,……则倾囷倒廪,脱口而出,……为此体者,要使驱驾气势……必使读吾诗者心为之感,情为之动,击节高歌,不能自己。杜少陵之诗,沉郁顿挫,极千古未有之奇,问其何以能此,不外沉着痛快四字而已。”[8](P9)陶明濬认为“从容闲适,举动自如”的陶渊明、韦应物的诗体就属于“优游不迫”一类,而“沉郁顿挫,极千古未有之奇”的杜甫之诗就属于“沉着痛快”一类。

“优游不迫”与“沉着痛快”,即“优美”与“壮美”是一对风格范畴,无论从诗歌的题材、意境、美的表现形态,还是从诗歌的语言特点、艺术感染效应等来看,它们的特色迥然不同。关于“优美”与“壮美”,笔者认为陈昌恒先生的解释颇为合理:

壮美以其抗争的因素,使读者产生“霎时的拒抗”,引起一种精神的逆受反应,出现一种矛盾的混合情绪活动,使审美心理趋向于紧张的、冲撞的、激荡的运动的状态。优美以其和谐的因素,使读者自由快适地接受,引起一种精神的顺受反应,出现一种调合的混合情绪活动,使审美心理趋向于宽松的、和谐的、安息的平静的状态。……壮美是一种强烈的、宏大的、粗犷的、动态的美,优美是一种柔弱的、隽永的、秀润的、静态的美。[13](P261)

严羽的“优游不迫”与“沉着痛快”(即“优美”与“壮美”)之说,有一定的文学理论的历史渊源。从文学自觉时代的文学理论来看,魏曹丕在《典论·论文》中谈及了“清气”和“浊气”:“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3](P158-159)他所说的“清”,意指豪迈的阳刚之美,“浊”意指沉郁的阴柔之美。后来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中说:“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5](P505)刘勰认为,作家的个性气质有刚、柔之分,对作品风格形成影响。直至晚唐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对诗的二十四种风格的描述,其中有相当于壮美、优美的风格。这些或多或少对严羽的“优游不迫”和“沉着痛快”形成了影响。

“优游不迫”与“沉着痛快”,即文章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的两大风格被后来清代学者姚鼐详细表述。如《复鲁絜非书》云:

鼐闻天地之道,阴阳刚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阴阳刚柔之发也。惟圣人之言,统二气之会而弗偏,然而《易》《诗》《书》《论语》所载,亦间有可以刚柔分矣。值其时其人,告语之体各有宜也。自诸子而降,其为文无弗有偏者。其得于阳与刚之美者,则其文如霆,如电,如长风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决大川,如奔骐骥;其光也,如杲日,如火,如金镠铁;其于人也,如冯高视远,如君而朝万众,如鼓万勇士而战之。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其于人也,漻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煗乎其如喜,愀乎如悲。观其文,讽其音,则为文者之性情形状举以殊焉。[14](P510)

姚鼐把各种各样的文章的风格归纳为阳刚之美与阴柔之美两大类,并以生动形象的语言描绘。读者可以看出“阳刚之美指一种雄伟壮阔、崇高壮严、汹涌澎湃、刚劲有力之美,而阴柔之美则是指一种柔和悠远、温婉幽深、细流涓涓、纤秾明丽之美。这大致也符合西方的壮美和优美。”[15](P457)同时,从姚鼐的生动形象描绘中,也可以看出姚鼐关于文章的阳刚之美和阴柔之美的看法受严羽的“优游不迫”和“沉着痛快”的影响。只不过严羽并未展开论述,姚鼐却作了深刻、充分的论述,这也是姚鼐对中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的一大贡献。

需要说明的是,严羽提出了“优游不迫”和“沉着痛快”两大风格类型,那么,他是偏爱“优游不迫”呢?还是偏爱“沉着痛快”呢?严羽提出了两大风格类型后,并未直接告知他是偏爱哪种风格。但是,从《诗辨》、《诗评》及《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中的一些论述来看,我们大概可以了解严羽的态度。

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诗辨》)

即以李、杜二集枕藉观之,如今人之治经,然后博取盛唐名家,蕴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诗辨》)

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诗辨》)

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诗辨》)

推原汉魏以来,而截然谓当以盛唐为法,虽获罪于世之君子,不辞也。(《诗辨》)

唐人好诗,多是征戌、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诗评》)

高、岑之诗悲壮,读之使人感慨;孟郊之诗刻苦,读之使人不欢。(《诗评》)

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诗评》)

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如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谢灵运“池唐生春草”之类。谢所以不及陶者,康乐之诗精工,渊明之诗质而自然耳。(《诗评》)

谢朓之诗,已有全篇似唐人者,当观其集方知之。(《诗评》)

盛唐诸公之诗,如颜鲁公书,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厚,其不同如此。(《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

从上述所举的论述看来,严羽一方面推崇李、杜诗,“诗之极致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诗辨》)、“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诗评》)等等,李、杜诗的风格兼有“优悠不迫”、“沉着痛快”,即优美和壮美。另一方面,他又很欣赏陶诗,“谢所以不及陶者,康乐之诗精工,渊明之诗质而自然耳。”(《诗评》),而陶诗属于“优游不迫”一类,即优美。他推崇盛唐之诗,“盛唐诸公之诗,如颜鲁公书,既笔力雄壮,又气象浑厚,其不同如此。”(《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唐人好诗,多是征戌、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诗评》)、“盛唐诸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诗辨》)、“推原汉魏以来,而截然谓当以盛唐为法,虽获罪于世之君子,不辞也。”(《诗辨》)等等,盛唐之诗,包括了李、杜诗,也包括了高适、岑参的边塞诗和王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而高适、岑参的边塞诗属于“沉着痛快”一类,即“壮美”;王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就属于“优游不迫”一类,即“优美”。换而言之,盛唐之诗的风格包含了壮美、优美两大类。所以,如果认为严羽只偏嗜“沉着痛快”的风格,那么,这种看法是片面的。显然,严羽既推崇“沉着痛快”一类的诗,也很欣赏“优游不迫”一类的诗。

综上所述,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辨》里把诗的风格归纳为高、古、深、远、长、雄浑、飘逸、悲壮、凄婉九种,把多样化的风格总结为“优游不迫”、“沉着痛快”两大类型,既欣赏“沉着痛快”一类的诗,又赞美“优游不迫”一类的诗,并把“入神”视为诗的最高境界。

[1]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上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4.

[2]十四院校编写组.文学理论基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5.

[3]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第1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

[4]章学诚,刘公纯标点.文史通义[M].北京:中华书局,1956.

[5]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下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6]何文焕.历代诗话:上[M].北京:中华书局,1981.

[7]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1965.

[8]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9]陈洪,卢盛江.中国古代文学理论读本[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

[10]孙联奎,杨廷芝著,孙昌熙,刘淦校点.司空图《诗品》解说二种[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62.

[11]弘征.司空图《诗品》今译·简析·附例[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4.

[12]赵则诚,张连弟等.中国古代文学理论辞典[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5.

[13]孙子威.文学原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

[14]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第3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79.

[15]张少康,刘三富.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发展史:下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Yan Yu’s Remarks on Poetic Style

Hong Shuhua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andong University at Weihai,Weihai 264209,China)

Canglangshihuais a very important work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S hibian,the most important piece ofCanglangshihua,includes Yan Yu’s importantremarks on poetic theory.Yan Yu classified poetic styles into nine categories:lofty,simple and unsophisticated,deep,far,long,powerful,elegant,solemn and stirring,and sad.Various styles can be summed upin two kinds:graceful and magnificent.He liked both graceful and magnificent poems,andregarded’marvelous’as the bestrealm of poems.

style;marvelous;graceful;magnificent;Canglangshihua

I207.2

A

1672-335X(2010)03-0111-05

责任编辑:高 雪

2009-12-28

洪树华(1966- ),男,江西上饶人,山东大学威海校区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文艺学、传统文化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猜你喜欢

严羽入神诗品
浅析《沧浪诗话》中严羽对《诗经》的“隐蔽”
暗语
《黄山谷论书句》
上篇 笔走龙蛇 冠绝古今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之冲淡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之典雅
诗品出于人品
吴英昌《诗品二十四则·劲健》
鲐巴鱼奇事
论严羽的诗歌创作特色——试析严羽所自为诗反映的思想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