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企业发展与沿海城市社会变迁
——以福建船政局为例*
2010-08-15林星
林 星
(福建省委党校社会发展研究所,福建福州 350001)
近代企业发展与沿海城市社会变迁
——以福建船政局为例*
林 星
(福建省委党校社会发展研究所,福建福州 350001)
现代工业的产生对于城市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企业不仅是城市经济的标志,而且推动了城市社会的变迁。以位于福州的福建船政局为例来探讨近代企业与城市社会的关系。福建船政局为福州的城市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推动力,它促进了福州城市经济的兴盛,推动城市教育的发展和社会观念的变化,改变城市空间结构,引起城市社会结构变迁。但由于福建船政局自身的缺陷和福州现代化的不足,限制了福建船政局对所在城市发挥更为深入的影响,没有带动福州成为重要的工商业中心。
企业;城市;社会变迁;福建船政局;福州
从20世纪80年代对洋务运动重新评价以来,作为洋务运动的重要企业之一的福建船政局成为研究的热点,成果可谓汗牛充栋。如左宗棠、沈葆祯等人物与船政局的关系,船政局的兴衰,船政局的外籍雇员,船政局的人才培养,船政局的生产技术,船政局的经营管理以及船政文化精神等等问题都有详细深入的研究。①相关文章如:黄志中《:也谈左宗棠创立福州船政局的目的及其成效》《,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1期;林庆元《:福建船政局的创办及其发展和衰落》《,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83年第3期;吴民贵《:沈葆桢与福州船政局》《,湘潭大学学报(社科版)》,1990年第14期;罗耀九《:福建船政局兴衰论》《,近代史研究》,1993年第6期;郑剑顺《:晚清对外开放与福建船政局的兴衰》《,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06年第1期。甄进忠《:论外籍雇员与福州船政局》《,中州大学学报》,2000年第2期。姚会元《:福州船政局人才培养的经济分析》《,军事经济研究》,1992年第6期;张玉山《:求是堂艺局及其影响》《,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科版),2000年第1期。董方奎《:论福州船政局技术力量之成长》《,华中师院学报》(哲社版),1983年第3期;姜铎《:福州船政局与江南制造局在旧中国生产发展之比较》《,福建论坛(文史哲版)》,1987年第1期。潘淑贞《:论晚清时期福建船政局的员工管理》《,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6期;李福英《:福州船政局与近代人力资源管理思想的形成》《,贵州社会科学》2005年第6期;邹范林《:福州船政局经营管理问题浅探》《,广播电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3期。但这些研究大多着眼于船政局在全国范围的影响,而对船政局与所在城市的关系极少涉及。本文从城市现代化的角度,对福建船政局与福州城市的发展关系进行探讨。
一般来说,现代化是以工业化为推动力,导致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变过程,它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思想各个领域,引起深刻的相应变化。[1](P16)新式机器工业的创办是城市现代化的重要标志和主要推动力。东南沿海通商口岸城市走的是“因商而兴,因工而盛”现代化道路。鸦片战争后,福州成为最早对外开放的五个通商口岸之一,开始了步履蹒跚的现代化历程。福建船政局不仅是中国近代最重要的军舰生产基地,中国海军的发祥地,它还对福州的经济、教育、社会观念、社会结构、城市建设等方方面面发挥了重要影响。
一、企业与城市经济的兴盛
工业的产生与对外贸易的发展有着直接的关系,福州现代工业始于开埠后的外资工厂。开埠后不久,随着茶叶贸易的兴盛和航运业的发展,出现了一批外国资本开设的船舶修造和出口加工企业。但不久之后,本国资本工业随之出现。在后发现代化国家,工业化的启动更需要国家政权的支持和推动。从19世纪60年代起,清政府洋务派在省会城市福州创办了一批近代军事工业企业,其中以福建船政局最为重要,也最有代表性。
闽浙总督左宗棠于1866年6月25日奏准创办福建船政局,后在继任船政大臣沈葆祯的经营下,成为与江南制造局并驾齐驱的近代工厂,而且在当时的远东也是首屈一指。福建船政局经历了辉煌的发展历程,但后来衰落下来。1884年中法战争中,福州船政局遭法军严重破坏。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船政局的庞大造船计划遂成泡影。此后,清政府不再筹备海防。进入20世纪后,船政局一直处于衰敝状态。民国以后改称为福州船政局。
福建船政局不仅为中国海防做出了贡献,而且在中国近代工业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首先,福建船政局采用动力机器进行生产,这些机器带给工厂的劳动生产率是以往的手工劳动所无法比拟的。左宗棠通过日意格从法国引进了全套机器设备,并在此基础上逐步向自行制造各类设备的方向发展,在这里诞生了我国最早的机器造船工业。[2](P12)福建船政局下设捶铁厂(锻造车间)、拉铁厂(轧材车间)、水缸铸铜厂(动力车间)、轮机厂(制造锅炉车间)、合拢厂(安装车间)、铸铁厂(翻砂车间)、钟表厂(制造仪表车间)、打铁厂(小锻造车间)、锯厂(锯木车间)等等。到清末民初,船政局虽已日益衰落,但其设备与规模在全国还是屈指可数。下设机构有工程处、绘事院、模子厂、铸铁厂、船厂、铁胁厂、拉铁厂、锅炉厂、帆缆厂、砖灰厂、合拢厂、轮机厂、储炮厂、船坞处、电灯厂、广储所、飞机工程处、起重机水坪等。[2](P389-390)船政局由造木壳轮船发展为造铁胁兵轮,然后是造铁胁兼碰快船,又发展为造钢质海防舰,并具备了制造3,000吨以下的钢质穹甲快船的能力。企业固定资产有近百万英镑,在汉阳铁厂兴起之前的20多年间,在规模上与其相比的工业企业只有江南制造总局一家。从1866年开始建厂造船到1907年,40年间共制造了大小兵商轮船44艘。船政局规模之大,设备之完善,工人人数之多,是当时国内首屈一指的,就是19世纪60年代日本的横滨、横须贺船厂,也无法与之相比。从数量上看,它制造兵商轮船总吨位达47,964吨,所造军舰在民国后仍在海军中占重要地位。[2](P13)1935年,还建成了二号船坞。1922年增设了电灯厂,有150公斤、100公斤电机及发动机各一部,工厂开始用电力装备,且有部分供照明之用。[2](P391)1918年1月,在船政局附设飞机工程处,是我国最早的一个飞机制造工厂,成功制造出我国最早的水上飞机甲型一号。1928年工程处改为海军制造飞机处。到1931年,总计造成17架水上飞机。[2](P409-410)企业在中国航空史和飞机工业史上也占有一定地位。
其次,近代工业是以社会劳动为基础的大生产。福建船政局创办初期就有工人2,000多名。这些来自城乡各地的工人集中在一个工厂进行劳动,互相协作,有利于克服农民小生产者和手工作坊劳动者的涣散性和封闭性。在劳动过程中,劳动者结成了一个关系密切的整体,他们可以团结起来对抗压迫,争取自身权益。如1882年,由于驻厂清军福靖营洋枪教习守备外委朱得贵打死勇丁林永成,船政大臣等官员处置不当,引起工人罢工。[2](P280-282)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福州展开抵制日货的运动,马尾港口引水工人和装卸工人也发动罢工,拒绝为帝国主义轮船引港和装卸货物,并击沉日商轮船“盛京丸”号。1926年,在中共福州特委的发动和组织下,马尾造船所建立了支部,成立了工会等组织,展开工人运动。[2](P413-415)
再次,近代企业的管理水平、决策能力大大超过了传统手工业时期的家长制和行会制。福建船政局虽然仍然存在封建衙门的作风和现象,但它毕竟是一个现代化的大规模工厂,设有十几个工厂(车间),有具体的生产部门分工。船政大臣沈葆祯主张“士绅商民可用之才”均“随时搜访札调入局”。他认为人才“必取资于学堂”,“船政替人,似当于通西学者求之。”[2](P109)这在以科举为正途,用人论资排辈的传统制度下,是很大胆的用人主张。船政前后学堂历届毕业生中,有一部分直接被船政局录用。船政局中也有不少人在接触西学过程中,自学成为科技人员。通过造船工业的实践,船政管理人员的结构发生很大变化。1875年以前,全厂行政管理人员总数167名,其中船政学堂毕业生8名,具有近代科技知识的知识分子3名,占总数的6%。到1886年,精通洋务的知识分子占全厂管理和科技人员总数207名的24.1%。其中留欧学生19名,船政毕业生19名,其他具有近代科学知识的人员12名。[2](P287)掌握一定近代工业技术和管理知识的人员比例大为增加。船政局高薪聘请洋员法国人日意格等,创办培养技术人才的船政学堂,引进西方的动力造船技术,这在传统时期是无法想象的。此外,船政局在管理制度上也有创新,建立了质量管理、仓库管理和财务管理等。
如果说福建船政局初期生产的主要是军舰,和福州本地关系还没有那么直接的关系,而到后期,企业开始改变经营方向,扩大经营范围,除了继续制造军舰,还兼营民航、船坞经营修理以及制造商船。如1895年替山东修理“泰安”轮船,1902年为闽海关制造一艘巡视标识浮桩的船只以为替换,修理美、法等国的船舶。这种面向当地市场的趋势到民国以后更加明显。1928年为福州浚河局承造挖泥船1艘,1929年承造福州浚河局码头船3艘。1934年代福建水上警察局造成两艘警艇,为福州港头造纸厂照原式仿制全套造纸机。1935年,为福州浚河局修造浮筒、浮槽,以及该局所需的零部件。抗日战争中,为马江要塞司令部制造水雷。偶尔也制造小型船舶,修理来往于福州和琯头之间的小轮。[2](P419)
为解决经费困难,1903年,船政局决定创办铜元局。1905年7月正式开工。和福建机器局附设的“西局”、南台的“南局”成为福州三大铸币厂。到1907年,铸当十铜币 33,701,952枚。[2](P331)1925年,船政局正式投产铸币。最初铸造双角银币10万枚,后增加至二三十万枚。据说当时每铸1元,利润为2角。所铸银币由海军小汽轮运至中洲海军军饷汇兑处,批售给工商业界及小钱庄。经营上游柴、茶、笋、纸、香菇等商人,也大多以这些辅币作为交易媒介。[2](P392)由于便利商贩所需,销路极广,从福州扩大至闽北和沿海各县,获利颇丰。对当地货币供应和闽江流域的商品流通也发挥了作用。[3]
此外,1927年,马尾造船所成立海军长乐莲柄港灌田局,造币厂拨款40多万元,向江南造船所借款20余万元,向私人银行、钱庄借贷30万元,还向私人借贷,工程费共达105.7万元。其主要工程于1929年3月完工,安装两部抽水机。[2](P421)莲柄港工程对解决干旱问题,促进长乐水利发展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至今仍在使用。该工程是以现代企业为依托进行的,它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灌溉田亩,而是把现代农业机器引入了农村,把当时先进的生产技术介绍推广到农村,对于促进农村现代化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二、企业与城市教育事业发展和社会观念变化
清末,官学与多数书院成为科举的附庸,科举考试的弊端越来越显露出来,教育制度已经走向穷途末路。西方教会的办学标志着教育现代化的初步启动,在福建起了先导作用,也为国人所借鉴。船政局创办后不久,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推荐沈葆桢筹办船政学堂(初名“求是堂艺局”)。船政学堂分前、后学堂,前学堂学习造船,后学堂学习驾驶。船政学堂以学习轮船(军舰)制造,驾驶理论和技术为主,兼习外文,培养轮船和驾驶人才。[4](P235-237)船政学堂是我国最早培养造船和航海科技人员的学校。从1866年至1946年,共培养了驾驶和制造的专门人才1131人。派出的留学生遍及英、法、德、美、比、日等国,总计241人。[2](P13)船政学堂的毕业生、留学生在我国的军工制造、海军海防、路矿通讯、文化交流、学校教育、外交事务等方面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福建船政学堂是中国近代第一所科技专门学校,在中国近代教育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作用。受船政文化的影响,福州成为近代中国思想和文化人才的聚集地。
在福建船政学堂的示范作用下,福州等地很快出现了一批军事学堂,如陆军的福建武备学堂、福建陆军小学、闽江要塞炮科学堂、福建讲武堂、福建全省警察学堂等。这些官办学校成为福州近代新式教育体系中除了教会学堂之外的另一重要系统。清政府实行新政,1903年颁布新的学制《奏定学堂章程》,即《癸卯学制》,1905年又明令废除科举,提倡新学。这些举措在福州引起了政府、教会、士绅及华侨办学的热潮,各级新式学堂大批涌现。从1902年到辛亥革命前,除教会学校和官办军事学堂外,福州公私立学堂有全闽大学堂、全闽师范学堂、福建官立法政学堂、私立福建法政学堂等4所高等学堂,福州府中学堂、八旗中学堂、福建官立蚕业学堂、福建官立商业学堂、福建官立农业学堂、福建官立中等工业学堂、女子师范学堂等7所中等学堂以及20多所小学堂。[5]这些新式学堂变革传统的教学内容、大幅度削减经学和伦理课程,引进西方近代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知识,改变以纯粹古典人文知识为教学内容的传统课程体系,教育方法和管理也有很大进步。到民国时期,福州建立了比较完备的教育体系,包括学前教育、小学教育、中学教育、师范教育、高等教育、专业教育等。
船政局创办了福州最早的职业教育,也是我国职业教育制度的先行者。船政学堂为了培养技术工人,设立艺圃。1913年改名为福州海军艺术学校,属船政局管理,为海军学校、海军制造学校、海军飞潜学校的预备班。1935年停办,正式创立马江私立勤工职业学校,校址设马尾海军要塞司令部旧址。[6]抗日战争胜利后,勤工、商船两校合并,改称省立林森高级航空机械商船职业学校,简称高航。
船政局创办学校的意义不仅是培养了大批人才,也不仅仅是福州近代教育的先行者,还在于它改变了福州人对于教育和科学知识的观念。作为省会,全省的政治中心,福州读书人把读圣贤书,应科举考功名视为正途。富庶仕宦之家多不愿将子弟送往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光宗耀祖的“西塾”学习。他们视航海为畏途,对于船政学堂这样学习造船与驾驶的科技学校更不屑一顾。1866年年末,福建船政学堂的前身“求是堂艺局”开始在福州城内张榜招生。艺局不但包食宿,而且每月发放4两银子以供家用。在首批投考求是堂艺局的考生中,大多都是如严复一样的福州家境贫寒之士,出于生计的考虑,投考艺局以求出路。过了几年,进入学堂的学生们有的被船政局直接录用,有的放洋,可以说大多有了一个好的出路,从此福州人改变以往对科技知识不屑一顾的态度,一方面开始接受新的教育体制,教育方法和教育内容,另一方面对科学技术有了浓厚的兴趣。仍然是学校的入学考试,1912年,船政局历史上第一次进行面向全省的招生,报名者来自闽东、闽西、闽南及海外。第一次招生考试的报考者达五六千人,录取二三千人。第二场录取千人。第三场后取180人,备取50人。[2](P394)报考者趋之若骛,招生经过严格考核,学生质量较高,可见科技学校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已和往昔大为不同。因此,福州不但是近代海军的发祥地,近代中国思想和文化人才的聚集地,也成为科学家的摇篮,如化工专家侯德榜、化学家卢嘉锡、数学家陈景润等。福州籍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含原学部委员)、工程院院士有50余人,居全国各城市前列。
三、企业与城市空间结构
福建船政局的发展推动了福州空间结构的演变。马尾距闽江口约30里,原先是一座不出名的村落。福州未开港前,大船都停泊在距它60里以下的琯头。开港后,特别是马尾设立造船厂后,船只就以马尾为碇泊地。港宽水深,可同时停泊多艘船舶。马尾在福州地位的重要性,如同吴淞与上海一样。[7](P23)马尾成为闽江水道交通要地。船厂设在马尾,促使马尾迅速从农村状态转为工业区。经过两年的辛苦建设,到1867年7月,不但建成厂房,还建了船政衙门、洋员办公所、船政学堂、正副监督的住房、匠生、匠首寓楼等共80多座建筑物,占地600亩左右,其规模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的。英国人约翰·汤姆森游历到此,惊叹地发现:“福建船政局建在昔日里的一片沼泽地填成的平地上,远远看见,就像一个英国制造业的村庄。这里也有外国人居住的小洋房;远处的船坞,高大的烟囱,一排排厂房,从那里传来的叮当作响的汽锤声和机器的阵阵轰鸣。”[8](P121)船政局就其范围而言可分为厂区、住宅区与学校几部分。在原来是农村的马尾拔地而起建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现代化工业制造基地。由实业带动,也促进了马尾区域的商业服务业发展。为了供应船政人员的商品,还将船政局附近江边“划为官街,以便民间贸易”。[2](P90)马尾的商业也发展起来了。民国初年,据日本人调查,马尾人口约五六千人,设有外交总署、水上警察署、邮政局、电报局及天主教教堂。在马尾对岸的营前镇,设有福州海关分关,美国美孚煤油公司及附属仓库与栈桥。[7](P11)到民国时期,这里仍然是造船等工业区。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城市建设的进步,福州城市空间的功能分区越来越明显,逐渐形成城内鼓楼一带为政治中心,南台为商业中心,仓山区为文化、涉外中心,马尾为工业区的“组团式”布局的雏形。
福州留下了不少和福建船政局及海军人物相关的历史遗存。马尾有马江海战纪念馆、天后宫、天主教堂,还有船政衙门、官厅池、储材馆,昭忠祠、马限山,山上有炮台、梅园监狱、英领事分馆、圣教医院等。福州城内的街区“三坊七巷”历来是官宦仕族聚居地,近代仍然是高官富户、士绅文人居住的首选之地。三坊七巷的船政和海军人物故居也不少。宫巷西头北侧有两江总督、福建船政大臣沈葆桢的故居。宫巷东口南侧是民国海军总长、总司令、上将刘冠雄故居。郎官巷有严复故居。文儒坊西口有陈承裘世家故居,陈家的后人在海军和科技界卓有成效者甚多。民国时期曾任海军部次长兼第一舰队司令、闽厦警备司令陈季良的住处在文儒坊林则徐母家故居旁边。在杨桥巷与南后街交叉处有林觉民故居,现为福州辛亥革命纪念馆。民国时海军次长谢葆璋全家在这里住过,他的女儿冰心在《我的故乡》一文中,对故居有生动的描述。吉庇巷有蓝建枢故居,他是福建船政学堂第三期毕业生,留学美国,曾任北洋水师镇中舰管带,民国初任海军总司令部第一舰队司令等职。塔巷有20世纪初海军旅长王麒的故居。鳌峰坊有曾任民国海军部常务次长、马尾海军要港司令、海军台澎要港司令,海军中将李世甲的故居。法海路有中国第一个轮机中将,民国时曾任江南造船所所长、福州船政局局长的陈兆锵故居。道山路有曾任民国海军司令,海军上将的杜锡珪故居。朱紫坊被称作“海军一条街”,萨家大院是萨镇冰、萨本栋、萨师俊故居。还有清末北洋水师“济远”舰管带方伯谦及海军少将舰长、引水传习所所长方莹故居。
福州保存大量和船政局有关的近代建筑,为这个城市增添了独特的风貌。船政局不仅改变了福州城市空间的布局,还赋予福州独特的人文景观和城市性格。
四、企业与城市社会结构变迁
福建船政局推动了福州近代产业工人队伍的形成。城市现代化所需要的劳动力首先来自周边农村的劳动力转移。作为现代化的大工厂,福建船政局需要招募和补充大量工人,福州及其附近农村的农民、手工业者也就成为船政局工人的主要来源。“福州地瘠民贫,谋生不易,自有船厂,趋之若骛,仰食者不下万家。”[2](P93)解决了福州郊区几千人的就业问题。福建船政局从一开始,就十分注意培养自己的技术工人。左宗棠与法国人签订的合同中就规定,合同期满后,要教会中国工人各种造船工艺。1873年,沈葆桢开始逐厂考核,要求中国工人和学徒能识图并按图施工,不许洋匠在旁。经过严格培训,外国工人退出了车间,中国工人开始独立操作,福建船政局造就了一大批科技人员和产业工人。
在以福建船政局为代表的官办工业以及外资工业的刺激下,19世纪70年代,福州出现了民营企业。不少民营企业都有来自船政局的技术力量。到后期船政局走下坡路后,许多工人到上海等地工作,也有一些人在本地工厂就业。马尾、长乐等地出现了不少和船政、海军、工业有关的船政世家,技术工人世家。长乐营前镇筹崎村地处闽江出海口,与马尾隔岸相邻。这里的人靠海吃海,历来以造船航海为业。马尾兴办船政后,许多人被招收进厂,成为近代制造蒸汽机船的工人。如19世纪20年代初在福州船政局飞机制造工程处做机工的王礼谋,在他上一辈的伯叔之中,后辈还记得的就有王依壁、王灼姆等是船政早期工人,堂兄王礼吉是船政附设制币厂工人。家族中习艺成风,相互提携引荐,担保进厂。他的侄辈,也仍然吃的“机器饭”,在福州电光厂等企业就职,其中不少人都是出了名的机师。这个家族不但是马尾周围农村产业工人的一个代表,而且从中可以窥见中国早期产业工人的缩影。[9]有的工人在本地的小冶金店、自行车店工作。如曾经在马尾造船厂工作过的余荣惠,离开造船厂后,在福州开办了一家修理脚踏车(自行车)店,后来还兼出租脚踏车,推动了福州的自行车出租业和修理业。[10]这些具有一定技术的产业工人充实了福州本地企业的技术力量。福州是近代海军的发祥地,海军中有大批的福州籍将领,福州也出现一批海军世家。据不完全统计,福州三代以上皆有海军军官的家族有200多个,如沈葆祯家族,萨镇冰家族,陈兆铿家族等;三代以上皆有水兵的海军家族有700多个,如任家、常家,曾家,方家等等。[11]他们不但在海军中担任要职,还提携自己的子弟乡亲从事海军,走出了福州。他们经常回到故里,有的晚年还回来定居,参与福州的公共事业等。
以福建船政局为代表的近代工业的发展,促使福州的人口规模、人口结构、职业和社会阶层状况随之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1936年,马尾共有人口8203人。海军机关及眷属除外,农业102人,工业645人,商业1090人,军警 538人,政法 32人,医生31人 ,学界 48人,闲人 118人,其他 10人。[7](P33)马尾成为以造船业为支柱产业的现代化城镇。城市经济的发展,大量外来青壮年男性人口进入城市谋生,使城市的性比例严重失调,大大高于全省。据福州警察局的户口调查,1928年到1937年,比例最高的是1934年的147,最低的是126。随着近代新的经济关系的产生与发展,社会分工的日趋精细,社会阶层开始分化,一些新的职业和阶层应运而生。1934年的职业构成中,农业人口仅占总人口的1%。从事商业流通的人口54,189人,占13.06%。工业人口31,379人,占7.56%。又据省政府统计室统计,1936年,省会从事工业之男子,占有职业男子之25.1%,从事商业者占22.1%。[12]福州人口的职业集中分布在商业、工业、佣工等行业,反映其为工商业商埠的特点。
五、企业与城市现代化的关系
以福建船政局为代表的近代工业的诞生改变了传统城市经济的模式,促进了经济发展新因素的诞生,福州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政治城市、消费城市和手工业、商业城市,它踏上了向近代工商业城市转化的艰难道路。遗憾的是,位于福州的这样一个在当时首屈一指的大型企业,虽然对福州社会经济的发展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但这个火种并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并没有像汉阳铁厂之于武汉,江南造船厂之于上海那样,带动福州成为全国工商业中心。
福州在全国的经济地位不断下降。从港口贸易和关税收入的排位看,据统计,1863年,福州港进出口总值在11个通商口岸中仅次于上海、汉口,其中出口货值仅次于上海。[13](P201)1909年,福州在各关税收中位于第 10位。1931年,下降到第 16名。[14](P13-25)除了城市生活所需要的电力、食品等轻工业以及锯木业外,福州轻重工业都不发达。正如《福建省统计年鉴》所言:“本省工业化程度较为落后,食物及衣着用品等轻工业寥寥可数,更无论重工业。”福州合乎工厂法仅有福建造纸厂,福州电气厂等数家,其余“虽多名为工厂,实则仍为小工业之变相”。[15](P23-24)福州小企业多,分散性和落后性也特别突出。进入民国后,外商机构明显减少,教育、新闻、医疗等也渐渐落后于同处东南沿海的杭州、广州等城市。由于经济落后,工厂很少,城市吸纳和维系人口的能力十分有限,失业人口也很多。
福州城市的现代化命运和船政局的命运息息相关。为什么这样一个大型企业对福州经济的带动作用有限,这和福建船政局辉煌一时,却没有持久发展的命运有关。为什么福建船政局会衰败,原因有多方面。有人看到了福州船政局经营管理上的问题。认为由官办企业封建性产生的资金不足与大工业生产的矛盾,使船政局的生产缺乏内在动力。当时存在向资本主义经营的转变,但船政局并没有像江南造船厂那样彻底完成这样的转变。有人认为根本原因不在官办,因为船政局创办的目的就在于求强,先天就是一个亏本的企业,不存在盈利不盈利的问题。是西太后把海军经费移建颐和园,使马尾造船厂由于缺乏资金,无法更进一步。[16]也有人认为是管理者方面的原因。认为由于各海关原奉旨应解缴的款项一再拖欠,造成船政局资金周转不灵。而沈葆桢以后清政府派任的船政大臣管理不善,业务不振,最终被清廷下令停办。从此造船重心移到了上海的江南制造总局。以上各种说法都有一定道理。
但还有一个重要因素,福建船政局不是附属于一个城市(福州)或一个港口(马尾)的地方企业。它的原料和市场都不在福州。作为中央政府兴办的军事工业,它的命运和政府政策紧紧联系在一起。当中央政府失去对这个企业的兴趣,不再以重金支持,而地方政府又把它视为包袱,加上企业在自身转轨或转为面对市场的民用生产并不成功的情况下,自然只能是日渐衰微。
除此之外,福建船政局,或者说近代福州工业无法振兴还有其他几项原因,这也是福州现代化起步虽早却步履蹒跚的缘由。一是交通不发达,缺乏煤铁等资源。二是腹地狭小,缺少扩展的空间。三是福建省是一个向外移民的大省,大量农村人口不是到本省的中心城市福州和厦门,而是移民到海外。因而未曾出现强大而深厚的都市化作用。[17](P460)此外,还有长年的战争和自然灾害。
这些因素都导致城市现代化的推动力量(合力)的微弱,影响了城市的发展。福建船政局的命运是和福州城市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它是福州城市现代化的象征之一。大型企业福建船政局作为城市大工业的象征,城市发展的推动力,没有持续发展是近代福州城市工业不景气的缩影,从而也限制了企业带动城市经济发展的力量。但它对城市社会变迁的影响深刻而持久,至今还在持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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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Modern industry plays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the urban development.The enterprises are not only a symbol of urban economy,but produce urban social changes as well.This article,taking Fukien Dockyard in Fuzhou,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odern enterprises and the urban society.The Fukien Dockyard,as an important driving force in Fuzhou’s urban development,promoted its urban economic growth,improved education and social values,and changed urban spatial and social structure.However,between its own defects and inefficiency in Fuzhou’s modernization,Fukien Dockyard had only limited influence on the Fuzhou city,without building it into an important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center.
Key words:enterprise;city;social change;Fukien Dockyard;Fuzhou
责任编辑:高 雪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Enterprises and Social Changes in Coastal Cities——A Case Study of Fukien Dockyard
Lin Xing
(Institute of Social Development,Fujian Provincial Committee Party School,Fuzhou 350001,China)
K928.5
A
1672-335X(2010)05-0026-07
2010-04-15
林星(1971- ),女,福建仙游人,福建省委党校社会发展所闽台文化研究室主任,副教授,主要从事闽台关系和中国城市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