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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来自底层色彩 绚烂在于两性和谐——虹影《饥饿的女儿》解读

2010-08-15张厚萍郑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郑州450044

名作欣赏 2010年18期
关键词:虹影男权底层

□张厚萍(郑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郑州 450044)

1997年,旅英女作家虹影的长篇自传体小说《饥饿的女儿》获中国台湾联合报读书人最佳书奖,虹影的名字开始为国内的读者所知晓,而虹影进入国内文学评论界的视野,则是因为其长篇小说《K》被小说原型的亲属所控告而造成文学评论界一片哗然使然。由于她的私生女身份、离经叛道的言行、自暴家丑的内容、“书写边缘人的爱与痛”以及独树一帜的女性立场,她的作品一方面畅销英、瑞、德、以、法、意及中国的台湾和香港等许多国家和地区,另一方面又被《南方周末》、新浪网等评为2002、2003年中国最受争议的作家,并且《饥饿的女儿》于2005年获意大利“罗马文学奖”。虹影,一直以来备受争议,事实上最受争议也是一种魅力,这种魅力来自于底层色彩叙事产生的强烈震撼和两性和谐创造的绚烂。

一、震撼来自底层色彩

如果说方方的《风景》以俯瞰的视角观照生活的态度,透视的是作者指点人生、评价人生的精英立场,那么虹影在《饥饿的女儿》中则以贫民的视角回顾自己成长的历程,对城市底层贫民“如尘埃般的生,似蝼蚁般的活”做了全景似的扫描,还原了人生的本真,而对底层人本真的还原产生了极强的震撼力。

首先饥饿是宗教。每个人为了吃而苦苦挣扎。母亲为了全家人能幸存下来,靠卖体力活谋生,每天和男人一样吼着号子挑沙抬砖。为了孩子们不致挨饿忍受各种屈辱,甚至失身于人。当水手的父亲则只能靠勒紧裤带省下自己的口粮贴补家用,终因饥饿、眼疾跌落水中,差点儿丢了性命。三哥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跳进冰冷的长江中捞取烂叶瓜皮,孩子们挖野菜、偷菜根,甚至冒坐牢的危险偷粮食,一家人在艰难的困境中苟延残喘。“因为饥饿,哥哥姐姐们对六六的到来冷漠有加,恶语相向;也因为饥饿,这个家缺乏家庭应有的亲情、理解、关爱、交流,导致六六只能怀着一颗饥渴的心灵,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历史老师对她的变态的‘爱’,并最终失身于他”。虹影艺术地再现了饥饿的真实状态,饥饿状态震撼人心。

其次,居住环境的恶劣。《饥饿的女儿》是虹影的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作者将真实的生活融入故事,营造了故事的真实艺术。用作者自己的话说:“我就是饥饿的女儿”,“我就是六六,这是一本100%真实的小说,沿着书中描述的地址,弹子石野猫溪6号院子,你会找到我的家,现在我的母亲就住在这个地址翻修的新房里。”作品真实地再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重庆,嘉陵江在这里汇入长江。江北两江的汇合处是朝门码头,由此拾级而上两江环抱的半岛就是繁华的重庆市区,各式楼房依山而建,高低错落。作者这样描绘她所生活的南岸坡道街区:

南岸的山坡上,满满地拥挤着简易木穿斗结构的小板房,草盖席油毛毡和瓦楞石棉板搭的偏偏房,朽烂发黑,全部鬼鬼祟祟、稀奇古怪的小巷,扭歪深延的院子,一走进去就暗糊糊见不着来路,这里挤着上百万依然在干苦力劳动的人。整个漫长的南岸地区,几乎没有任何排水和排污设施:污水依着行街边的小水沟,顺山坡往下流。垃圾随便乱倒,堆积在路边,等着大雨冲进长江,或是在炎热中腐烂成泥。

贫民窟一样的南岸街区,居住拥挤、垃圾遍地、污水横流。六六和住在这里人们一样会在大清早排着队去等候如厕,她常听到女人们为公共厨房的电灯不关而大声叫骂,目睹男人们随意地随地小便,大家可以在夏日的傍晚到院外的空坝和石阶上摆龙门阵。周末六六还会和四姐在天麻麻亮就去肉店为割半斤肉排队。这是一个政治运动接连不断的年代,站在自家门前的岩石,六六看到长江对岸的重庆中心城区红旗飘扬,听到高音喇叭里传出响亮欢快的政治歌曲。当城区两派武斗时,还可看到北岸的一派和江上炮艇上一派的激烈交火。那是一个政治激情高涨的年代,人们似乎忘记了饥饿,除了政治的热情,作为人的其他正常情感要么被忽视,要么被鄙视。

第三,人性的扭曲。《突出重围》的作者柳建伟认为此书是“一个另类写作者重归古典之后,笔下绽放出的平常性的,平民性的,坚实而周正的,带有永恒观赏性的风景”。在这一古典的风景中,作者告诉我们,饥饿之置人死地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饥饿使熬过饥饿存活下来的人们人格遭辱,身心受损,人性扭曲变形,并导致整个民族都被烙上“饥饿”的后遗症,造成整整一代人的失语与麻木。“人生以及一般动物的两大基本冲动是食与性,或食与色,或饮食与男女,或饥饿与恋爱。”类似的观点其实很早以前孔子在《礼记·礼运》中讲到过。但生活在这样一个激烈动荡的时代,粮食的匮乏,饥饿的感觉时常困扰着六六。最让她刻骨铭心的还有因私生女的身份饱受家人冷眼、怨恨、周围邻居的嘲骂以及同学的欺辱而产生的内心的孤独苦闷,“连班里最蔫的同学都不愿搭理她,认为不值当。为了引起老师的注意,故意违反课堂纪律而多次走进老师的办公室。她多么希望有一个父亲能温和地爱抚她,保护她。但六六渴望父爱却不可得,18岁的她像飞蛾扑灯一样义无反顾的扑进了历史老师的怀抱。食物的缺乏、心灵的无所依、性的渴望,三重饥饿缔造了六六——一个饥饿的18岁少女。

其实,作为最普通的劳苦大众,当时人们所忍受的不仅是因粮食匮乏而导致肚子的饥饿,还有因灵魂无所依靠而导致精神的饥饿,更有女人内心孤独苦闷引发的性饥饿。母亲为对抗父母的包办婚姻而离家出走,结了两次婚,爱过三个男人,可这三个男人带给她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苦难;大姐曾是下乡知青,她总在盲目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爱情,结果却不断地离婚,又不断地结婚;四姐为了爱情不惜以死相要挟,结果还是一场空。虹影笔下的这些故事都涂抹上了生活底层最普通的色彩,没有轰轰烈烈,也不会惊天动地。《饥饿的女儿》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更是底层的民间叙事。作者所直接关注的是寻常百姓的生活情态,只不过底层的贫民生活状貌有着其特殊的时代背景。也正是这特殊的时代映照,才使得作品的底层叙事更具震撼力。

虹影把饥饿年代底层老百姓的苦难、居住环境的恶劣、人性的扭曲写得那么的触目惊心,那么令人不寒而栗,而作品中竟然没有激昂的抨击,也没有悲愤的控诉,足见作者驾驭文字能力和艺术上的举重若轻。生活本身远比文学更加丰富、真实和难以置信,作者只需将真实生活进行艺术的加工,她紧紧抓住少女18年的成长经历,把她放在一个特殊的社会历史大背景下,一个特殊而又普通的多子的贫苦家庭中,让读者在作者原生态的叙述中体味底层老百姓生存的艰辛,感悟人性的缺失,六六是饥饿时代的,是民族的,是家庭的,更是她个人的。如果说经过“五四”革命和新文化运动以及新中国的成立,妇女逐渐从封建的枷锁下解放出来,由奴隶而成为一个站立的人。那么,她也只是和男人并肩战斗的战士,是空前的和男人享有无差别社会政治地位的平等。这有毛泽东的诗词为证:“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在“文革”之中女人的这一形象尤其得以加强。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抹去了女性之为女人的性别特征,随之也就抹去了女人之为女人生理感受和生理的需求。加上自然的灾害,又给女人一重苦难,是物质上的更是心理上的苦难。这种苦难能给人悠长的回味,还有那绵绵不息的心灵震撼。

二、绚烂在于两性和谐

我的确感觉到中国女作家们的女性主义体验,存在着对社会性男性霸权的一些幻想,满足于所谓女性天地,什么风花雪月,金枝玉叶,酒吧舞厅,非常狭窄。我主张完全打破女性的自我囚禁。

——虹影

中国千年的封建传统夫权文化,使女子常常处于被统治受支配的地位。“五四”新文化运动曾让女性觉醒,女性的生存状态有所改观,但还远未实现男女的真正平等。

在台湾,女性主义话题受到关注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事情,李昂是台湾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颇受争议的女性作家,原因有二,其一她从女性立场对抗男权、男权社会及男权统治,其二她的作品总大胆地描写性爱。李昂的《杀夫》是公认的女性主义文学作品代表,作品写女主人公林市因不堪忍受丈夫陈江水的性虐待,在恍惚中持刀杀死丈夫陈江水。揭示男权社会女子没有生存的自主权,常处于被虐待被蹂躏境地。李昂的作品中女性主义大多体现在对男权及男权社会的揭露与控诉。

相对于台湾,大陆当代的女性主义问题重新被提起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情。女性主义作家公认的有林白、陈染、张欣等,王安忆虽然也有女性主义作品如《桃之夭夭》、“三恋”等,但她本人不承认自己是女性主义作家。

那么就陈染、林白等人的作品也多是女性的自我展示,从《一个人的战争》到《私人生活》大都以女性独特的审美视角写女性不同于男性的独特心理感受。“作品里直接地写出了女性感官的爱,刻画出女性对肉体的感受与迷恋,营造出了至为热烈而坦荡的个人经验世界。”她不断地向女性心理更深处开掘,作品以女性独特的心理感受来对抗男性世界。到了当下又有了卫慧、棉棉等人身体写作。

虹影作为备受争议的中国当代女作家,她敢爱也敢恨,要爱也要性。上世纪80年代写诗的虹影曾是问题少女,因为私生女的身份与家庭和亲人可怕的隔膜,带着诗歌和生父攒给她的微薄盘缠,在放浪形骸的外表下寻求真爱。她北上南下,与流浪的诗人、作家、画家们“扎堆儿”。她体味着外面世界带来的每一次奇迹、邂逅、巧合和惊喜,宛如一头小鹿不知深浅地涉足于前卫、先锋的领地。她不想走每个女人都得走的路。她一次次把酒当成白开水喝,将一桌男士喝到桌下去。当人们惊呼卫慧棉棉的前卫时,虹影其实已早早地走在了前面。虹影在她的作品中大胆追求性爱,她用自己的行动把女性主义解读到极致。在与历史老师唯一的一次性爱时,她曾这样描述:

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我赤裸的身体上,光点斑斑驳驳,我觉得自己像一头小母豹那么畅快地跃动驰骋,光点连成一条条焰火缠裹着我和他。窗外长江浩浩渺渺,对岸的城市就像海市蜃楼,窗下是陡峭的岩石,岩石底是一个树阴遮挡的空坝子,几个小女孩在跳橡皮绳,边跳边唱:“一二三四五六七,马兰开花二十一。”伴着嘻嘻哈哈清脆的笑声,从低处传来,江上那种小轮船驶向码头在发出欢叫。那个时候,我是第一次明白江上的船,为什么要这个停了那个便接上地鸣叫。所有窗外的声响,像是配合唱机上转悠的音乐。

在这一段如诗如画、酣畅淋漓的性爱描写中,性和爱的完美结合绽放出绚烂的色彩。正如虹影自己所说,书中的这些女子,都有着她的影子,并承载了她的女性梦想和女性主义立场。

在《饥饿的女儿》中母亲也曾风华绝代,逃婚离开家乡,做过袍哥头子的女人,后来又嫁了做船员的父亲。大饥荒时期,母亲34岁,生活的艰难使她和一个比她小十岁的男人相互温存慰藉,产生爱情,并有了爱情的结晶——六六。这件事虽然给她带来了一辈子的屈辱和不幸,但她从来没有后悔,因为这是他们灵与肉的结合,是她苦苦追求的真爱,是她珍藏在内心最美好的回忆。书中曾写道:

“那正是大饥荒时期,”母亲谈论这个男人时,好像换了一个人,很陌生,平常一贯粗声凶气的声音变得异常轻缓,哪怕激动地为自己辩护时也没有高一声。“你不可能懂,在世人面前,那是最丢脸的事!所以我不肯告诉你。1961年,我真不晓得全家哪个活下去。是他支撑了我,他就像老天爷派来的,你不晓得,他救了我们全家,你不晓得他有多好。”

由此可以看出,虹影透过《饥饿的女儿》这一自传式作品,向读者展示她的女性主义观,女性主义不是对男人的控诉,反对男权而非反对男性(男人)。不管是心理的展示也好还是身体的写作也罢,其目的都是在寻求与男权或男性的对抗。对抗并非女性主义最终目的,两性的和谐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绚烂前景。人类社会,归根结底是男人和女人的社会。我们反对男权的目的不是确立女权,反对男权和提倡女权其终极目的是殊途同归——最终达到真正的男女平等。男人和女人和谐相处共筑美好生活,才是女性主义的根本目的之所在。虹影是叛逆的,她敢爱,也敢恨,她以自己的行动对抗男权文化以及男权思想。虹影也是美丽的,她要爱,也要性,在两性的和谐相处中展示自己的绚烂。

[1]红尘:《虹影:是你教会我成为最坏的女人》,2002年1月17日,中华读书网。

[2] 虹影:《饥饿是我的胎教,苦难是我的启蒙》,2000年11月22日,中华读书网。

[3] 郑林晚:《虹影:永远饥饿的女儿》,2000年9月24日,中华读书网。

[4]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352页。

[5] 虹影小说、作品全集在线阅读,冠华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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