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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刑》:符号的挑战

2010-08-15/龚

名作欣赏 2010年10期
关键词:檀香刑檀香莫言

/龚 刚

作 者:龚刚,澳门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学术交流顾问委员会负责人,《澳门人文学刊》主编。

当代小说家莫言以一部《红高梁》名噪一时。若干年后,莫言又以五年之功,打磨出了风格上与《红高梁》相似,但情节更复杂、结构更精密、韵味更醇厚的《檀香刑》。

读这部小说,绝对是一种视觉和心理上的挑战。它将莫言擅长的暴力美学、传奇叙事、情色描写发挥得淋漓尽致,通篇杀气弥漫,艳光四射,极大地激发出了文字的生命力与冲击力。

小说以1900年德国人在山东修建胶济铁路、袁世凯镇压山东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仓皇出逃为历史背景,讲述了发生在高密东北乡的一桩骇人听闻的酷刑,一段知县与民女的离奇情爱,一场风风火火的民间抵抗运动,一出惊心动魄的猫腔表演。

莫言以相当嚣张的“凤头——猪肚——豹尾”的结构模式,围绕女主人公眉娘与她的亲爹、干爹、公爹(公公)之间的恩恩怨怨、生死情仇,将一个千头万绪的故事讲述得时而触目惊心,时而风情万种,时而趣味横生,变化多端、诡异奇谲,读来欲罢不能。

“这声音太刺激”

话说小说女主人公孙眉娘的公爹、晚清第一杀手赵甲从京师刑部大堂首席刽子手的任上,卸甲还乡。此人精通历代酷刑,专业技能突出,名声在外,直达天听,曾获慈禧太后亲自接见,备极“殊荣”。自告老还乡后,本欲闲居家中,打发余生,不料变生肘腋,他的亲家,也就是孙眉娘的风流老爹孙丙因不堪德国殖民者之辱率众起义,结果事败被擒,时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下令用酷刑处决孙丙,“以儆效尤”。袁世凯手下原有一员爱将,叫钱雄飞,乃高密知县、孙眉娘干爹钱丁胞弟,此人慷慨忠义,立意维新。戊戌变法失败后,他因痛恨袁世凯卖友求荣的行径而意图行刺,但失手被擒。袁世凯暴怒之下将赵甲请到天津,行刑处决钱雄飞。

赵甲以五百刀凌迟处死了钱雄飞,其算度之精密,刀法之冷酷,深得袁世凯青睐。孙丙事发后,袁世凯立刻想到了这台赋闲在家的杀人机器。经德国胶济总督克罗德、袁世凯本人及杀手赵甲的商讨研议,决定对高密东北乡的义和团首领孙丙施以檀香刑。这檀香刑的名称听来典雅,实则残忍,令人发指!

按照“杀人机器”、原京师刑部大堂首席刽子手赵甲的解释,这刑罚“大概是用一根檀香木橛子,从那人的谷道钉进去,从脖子后边钻出来,然后把那人绑在树上”,还要给犯人灌参汤,可维持四五日不死。什么叫不得好死?这就叫不得好死。一个嘻笑怒骂之际每每从人们嘴边滑脱而出的习语,忽然间变得沉重无比,透着血腥,露着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为了从公爹(公公)的刀锋下救回亲爹,孙眉娘求助于和她有私情的县太爷钱丁。未果之后,又和朱八爷率领的一群叫花子设计买通了狱官四老爷,想用叫花子小山移花接木换回孙丙,不料事到临头,孙丙牛脾气一发,逞勇不逃,人没救成,反送了四五个叫花子的性命。孙丙最后还是被送上了为他临时搭建的升天台上,当地的猫腔班子闻讯赶来,在升天台对面的戏楼大唱对台戏,好让他们的班主死得愉快些。正当台上戏子、台下看客为猫腔戏剧情的波折与唱腔的凄婉而痴迷颠狂之际,德国兵尖利的排枪声响起,东北乡最后一支猫腔班子化为了血污。

第六届茅盾文学奖初选评委孟繁华教授评论说:“《檀香刑》绝对是莫言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他注重对本土文学的资源的开掘,对青年作家影响深远。”作者用“摇曳多姿的笔触”,“大悲大喜的激情”,活灵活现地讲述了发生在高密东北乡的传奇故事。然而,就是这样一部在孟教授眼中影响深远的长篇力作,最终却在第六届茅盾文学奖的第二轮投票中被淘汰出局。

在我看来,《檀香刑》落选主流文学奖的真实原因应该是这部小说过于细致地描写了包括檀香刑在内的种种酷刑,对于一个脆弱的读者来说,这种挑战叙事伦理与阅读极限的描写,足以令其尖叫出声。更为致命的是,檀香刑的行刑者赵甲及杀人助理赵小甲竟然是受刑者孙丙的亲家与女婿。这可是对传统家族伦理的残忍解构,也难怪“争议很大”了。

套用我喜爱的摇滚歌手崔健的歌词就是:“这声音太刺激,把人们吓着了。”

檀郎娇娘

在古典诗词的典雅氛围里,“檀”这个古老的汉字就像呵气如兰的“兰”,温润如玉的“玉”,本是一个散发着灼灼灵光与幽幽异香的美好字眼,由“檀”字所衍生出的一连串语汇如檀炷 、檀板、檀笺、檀脸、檀口、檀腮、檀唇、檀郎、檀君,皆是引人生发旖旎联想的优美意象。号称要从西方文学“大踏步撤退”的莫言却偏要把檀木这个诗情画意的文化物象与变态残忍的杀人手法联结在一起, 虚构出了“檀香刑” 这样一个怪异的符号,就像孙悟空在如来佛的手掌上撒了泡尿,也活像一个离经叛道的野小子,以天生的蛮劲冲撞着传统的符号家族,“恶搞”的意味甚浓。

在小说第十八章,知县钱丁面对袁世凯与洋鬼子的双重淫威,发出了这样的哀鸣:

檀木原产深山中,秋来开花血样红。亭亭玉立十八丈,树中丈夫林中雄。都说檀口轻启美人曲,凤歌燕语啼娇莺。都说那檀郎亲切美姿容,抛果盈车传美名。都说是檀板清越换新声,梨园弟子唱升平。都说是檀车煌煌戎马行,秦时明月汉时关。都说是檀香缭绕操琴曲,武侯巧计保空城。都说是檀越本是佛家友,乐善好施积阴功……谁见过檀木橛子把人钉,王朝末日缺德刑。

这一段唱词包含着对诸多檀字家族习用语汇的诗化诠释。诸如“檀口轻启”、“檀郎亲切”、“檀板清越”、“檀车煌煌”、“檀香缭绕”,皆是古典文学中的常见景象,它们彼此系连辉映,烘托出了一个华贵曼妙、风情无限的审美氛围,古典贵族文化的优雅情韵积淀于斯,历代文人雅士的生活情趣积淀于斯。读懂了这种审美氛围,也就读懂了东方情调的魅力,也就读懂了17、18世纪欧洲宫廷贵族对“中国风”的迷恋与沉醉。

唐代名妓赵鸾鸾 《檀口》诗云:

衔杯微动樱桃颗,咳唾轻飘茉莉香。

曾见白家樊素口,瓠犀颗颗缀榴芳。

寥寥二十八字,写尽美人檀口风致。诗中所谓“白家樊素口”,系由白居易“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句化出。樊素为人名,乃白居易家姬,托白大诗人文名,享誉后世,名留史乘。末句所谓“瓠犀”,本意为瓠(音护)瓜子,因其排列整齐,色泽洁白,古时文人常用以形容美人牙齿。由瓠瓜(葫芦变种)外形又引申出“瓠肥”一词,意指又白又胖。如果径以“白胖”呼人,未免有失雅训,代之以“瓠肥”,则近于恕道矣。

清冯金伯辑《词苑萃编·卷二十一》引顾茂伦语曰:

诗词中多用檀郎字,不知所谓。解者曰,檀喻其香也。后阅曾谦益《李长吉诗注》云,潘安小字檀奴,故妇人呼所欢为檀郎。然未知何据。

潘安本名潘岳,既是与陆几齐名的西晋大文学家,亦是史上最酷美男子。《晋书·潘岳传》载:“岳美姿仪,妇人遇之者皆连手萦绕,投之以果。”《世说新语·容止》第七条云:“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晋书》《世说新语》中的两条记载都表明潘岳形象出众,仪容秀美,以至年少时每次乘车出游,总是有一些女子绕着他的车打转,还争相向他车里丢水果,每每满载而归。与潘岳同时代的大文豪左思左太冲,也就是以一篇《三都赋》造成洛阳纸贵的那位仁兄,闻猎色喜,见贤思齐,也效仿潘岳坐车出游,结果被沿途女子吐了一脸唾沫星子,落得个狼狈逃窜,简直就是男子版的“东施效颦”,令人绝倒。

古时的未婚女子,可以将木瓜、桃李这些瓜果,投掷给属意的男子以引起注意,被投瓜果的男子如也心中有意,便会解下腰间佩玉回赠。《诗经》名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卫风·木瓜》),记载的就是这种风俗。后世文人因而常以“投瓜”、“掷果”表示女子爱情。《檀香刑》中知县钱丁所谓“都说那檀郎亲切美姿容,抛果盈车传美名”,用的就是“掷果潘安”的典故。顾茂伦以为“妇人呼所欢为檀郎”之说“未知何据”,未免有些少见多怪。

檀郎娇娘,珠帘罗幕,款语温言,静玉生烟,这是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情感模式,也许没有现代爱情时髦,却自有其动人风致。南唐后主李煜 《一斛珠》词中有这样一幕:“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生动地表现了他与娇妻娥皇的恩爱,七分柔情,三分戏谑,正是古典爱情的传神写照。

莫言在《檀香刑》这部以描写变态酷刑为主轴的长篇小说中,有意揉入了一段檀郎娇娘的香艳故事,试图在满纸杀气中营造一方诗意、温馨的喘息之地。

从古典传奇回到民间叙事

英雄之于美人,才子之于佳人,檀郎之于娇娘,皆是中国古典传奇中常见的符号组合。英雄胜在气概,才子胜在才学,檀郎胜在情趣,分别代表了男性魅力的三个侧面。经过历代诗词戏曲及小说野史的点染,这三类人物俨然成了古典男性美的象征,与之相匹配的则分别是美人、佳人、娇娘。

美人之风华,佳人之才色,娇娘之温婉,确与英雄之气概,才子之才学,檀郎之情趣,相映生辉,相得益彰,如虞姬之于楚霸王,小乔之于周郎,崔莺莺之于张生,杜丽娘之于柳梦梅,杨玉环之于唐明皇,娥皇之于李后主。这样的组合,给人以千古风流人物之慨,也给人以强烈美感,虽不免有些虚渺,却真切地体现出了古代中国人对于佳侣良配的审美想象,可以说是地道的“中国梦”。尽管世易时移,其流风余泽,依然影响着中国人的审美与情感意向。

莫言在《檀香刑》中所刻意安排的知县钱丁与民女眉娘之间的香艳故事,显然就是复制和重写了古典传奇中对于佳侣良配的审美想象。

且看钱丁醉酒后的一段猫腔唱词:

有道是大将难过美人关,石榴裙下跪英雄。……那天又见了孙眉娘,好比玉环重降生。

在这段唱词中,钱丁将他与眉娘之间的私情,喻为英雄难过美人关,又将本为屠夫老婆的眉娘喻为杨玉环杨贵妃,可见英雄美人配、檀郎娇娘配之类的两性符号关系以及古典爱情传奇中的显赫角色如何深切地影响着他的情感体验与情爱想象。

从小说中的描写来看,钱丁这个小知县也确有些不凡处,他是光绪癸未科进士,与“戊戌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同榜,后来又做了清代重臣曾国藩的外孙女婿。他的形象也很出众,“双眉如卧蚕,目光如点漆”,“当然最好看的还是他老人家胸前那部胡须。那简直不是胡须,而是悬挂在老爷胸前的一匹黑色的绸缎”。这样一个出身甚高、仪表堂堂的美髯公,简直就是关云长再世了。只可惜,他虽有英雄之表,却无英雄之能。面对洋人与袁世凯的颟顸残暴,他也想效仿古之英雄,挺身而出,为民请命,可是一受打压,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自诩英雄者的无力与无奈,于此表露无遗。

在小知县钱丁眼中,眉娘俨然成了杨玉环的化身。

杨玉环即杨贵妃,与西施、貂蝉、王昭君并称四大美人,除了天生丽质,还颇有才艺,并非绣花枕头、空心花瓶。据《旧唐书·后妃列传上·玄宗杨贵妃》载:“太真姿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每倩盼承迎,动移上意。宫中呼为‘娘子’,礼数实同皇后。”

唐玄宗曾慨叹道:“朕得杨贵妃,如得至宝也。”(《古今宫闱秘记》卷三)这样的爱重与推崇,不仅仅是为杨玉环的美貌所吸引,其中还有觅得知音的喜悦。唐玄宗号称“梨园领袖”,雅好歌舞戏曲,《旧唐书·玄宗本纪》载:“玄宗于听政之暇,教太常乐工子弟三百人,为丝竹之戏,号为皇帝弟子,又云梨园弟子。以置院近于禁苑之梨园。”

一个是风雅入骨的帝王,一个是“善歌舞,通音律”的嫔妃,两者之相得,当有心灵相契的一面,而非止于色相。白居易《长恨歌》所谓“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可为旁证。也正因为艺术的点染,再加上马嵬坡的悲情与后世文人的踵事增华,才使得这一段帝王妃子恋成为了流传千古的风流佳话。与这一出帝王妃子的传奇相比,钱丁与眉娘的香艳故事就世俗多了,感觉像是“山寨版”。

据莫言的描写,出身屠户的眉娘目如秋水,身材窈窕,也算是一个风流美人,对于眉娘与钱丁在县衙签押房的相遇,莫言也以典型的言情小说的笔法来描写:

接下来就是四目对视,目光如同红线,纠缠结系在一起。……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窝里咕嘟咕嘟地冒出来。泪水濡湿了她的脸,又打湿了她胸前的衣服。那天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绸上衣,袖口、领子和下摆上,都刺绣着精密的豆绿色花边。高高竖起的衣领,衬得她的脖颈更加秀挺洁白。……一张微红的脸儿,恰似一朵粉荷花沾满了露珠,又娇又嫩又怯又羞。钱大老爷的心中,充满了感动。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美人,俨然是他久别重逢的情人。

不过,眉娘的一双大脚、满嘴俚语以及“狗肉西施”的绰号,则显然与古典才子佳人小说、现代言情小说那种唯美的氛围不相协调,也正是这些符号的出现,才打破了象牙塔文学的幻觉,令莫言这部小说从古典传奇回落到了民间叙事。

其实,在眉娘的想象中,她和钱丁的遇合,只不过是“许仙游湖遇白蛇”而已,这是朴素的想象,平民的想象,其中浸染着民间传说的情愫;钱丁的想象则是文人士大夫的想象,贵族的想象,其中积淀着《长恨歌》等古典诗文的情韵。文化素养决定了情感体验的深度与向度,这才是关键所在。

另类“秀才耍”

卡尔韦在谈论巴尔特对符号学的贡献时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符号的世界中。以前我们几乎不会破译这些符号,因为它们戴着能指的面具,……巴尔特让我们变得对这些符号敏感了。”(卡尔韦:《结构与符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生活在文明社会,许多事儿不能直接说破,须借修辞手法转化之、隐晦之,方能见诸言辞,而素有教养的听者自也心领神会。为避免出现童言无忌所带来的尴尬,凡雅慕绅士风者,皆应知耻而后勇,“恶补”符号学。

符号学的要义在于指鹿为马,鹿是所指,马是能指,倘所指皆合于能指,符号学家便失去了用武之地,而赵高式的小人也便无所售其奸了。文明人之不同于野蛮人,就词与物的关系而言,即是创造出了用晦、避讳、象征、隐喻等诸法门,变化繁多,机关重重。倘能洞悉这其中的关窍,对于文明人的习性,也便了解了大半。

照理说,这世上的事儿,既然行得,也便说得,无所谓道破不道破。但在某些场合,对某些人,偏是不能道破,一旦道破了,便是失礼,甚至背伦。比如臣子见了汉武帝而敢直呼刘彻,那便是欺君之罪,平头百姓进了衙门而自称“老爷”,那还了得,一顿杀威棒是免不了的,即如潘金莲这等悖德丧伦的尤物,尚且要以“奴家”自称,何况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由行而言,由词而物,有这等曲折和麻烦,无怪乎凡事图个痛快的武松要正告行事忸怩的施恩勿作“秀才耍”。这“秀才耍”三字,着实精妙,凡用晦、避讳等诸法门,皆可以此三字一言以蔽之。所谓外交辞令,吐属优雅云云,也都不过是在作“秀才耍”罢了。这把戏,无论中西,凡文明人皆会玩。比如旧时代文人雅士口中的更衣、出恭等说词,即是“秀才耍”之一端。“出恭”一词本无方便之意,据说明代科考时,皇恩浩荡,准许考生如厕,只是届时须领取一块牌子,上写“出恭入敬”,凭牌进出考场,以示庄严。虽说内急之时,尚须作恭敬如仪状,终究是件费力而滑稽的事,但堂堂科考而能顾及内急之需这等细节,也真可算得是推己及人的大大仁政了。又如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不说“请坐”,而是说“请允许该椅子亲近您老的尊臀”。这样说话,不憋破武松的肚皮才怪。

不过,文学作为重修辞机趣的艺术门类,本就以“秀才耍”为特征。在文学领域,词与物的关系早已被符号化。如前文所述,在古典诗词的典雅氛围里,“檀”这个古老的汉字就像“兰”、“玉”等字,乃是一个散发着灵光与异香的美好字眼,由“檀”字所衍生出的一连串语汇皆是引人生发旖旎联想的优美意象;英雄美人、才子佳人、檀郎娇娘,则是中国古典传奇中常见的符号组合,经过历代诗词戏曲及小说野史的点染,这三组人物俨然成了古典男性美与女性美的象征。

《檀香刑》这部小说的一大新异之处就在于对古典审美符号家族与几近凝固化的符号关系的大胆挑战。作为整部小说关键词的“檀香刑”,将檀木这个诗情画意的文化物象与变态残忍的杀人手法联结在一起,与此同时,檀香刑的行刑者又被设定为受刑者的亲家与女婿,这一怪异符号的出现,即是对传统家族伦理的残忍解构,也是对檀木符号家族的挑战。此外,一双大脚、满嘴俚语以及“狗肉西施”等市井生活符号在情爱描写中的频频出现,则破坏了檀郎娇娘的审美想象,消解了古典才子佳人小说、现代言情小说的唯美氛围,从而彰显了莫言向民间叙事回归、解构经典符号的创作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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