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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手机里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2010-08-15

剑南文学 2010年9期
关键词:大段砖头电话

从街道办事处办完离婚手续出来,看着于文娟离去的背影有些飘,严守一想赶上去再说一句话,但这句话半天没有找出来。

三个月过去了,他再没有听到过于文娟的声音。

严守一接到老家堂哥黑砖头一个电话。说老家下了三天雨,奶奶住的院子,院墙也被雨下塌了半扇,问严守一怎么办。

严守一:“这还用问,扒了再砌呀。”

黑砖头:“我也这么说,可咱奶不让哩。”

严守一:“是不是怕花钱呀,我今天就把钱寄回去。”

黑砖头:“我也就是告诉你一声,可没给你要钱的意思。”

正好这些天《有一说一》密集做了几期节目,严守一有空闲,便向电视台请了假,回山西老家。一块儿回山西的还有费墨和戏剧学院的女教师沈雪。

上次在戏剧学院上台词课时,因为手机,严守一与她有过一场激烈的冲突。后来严守一在黑板上写检查,才化险为夷。这个女教师初接触很事儿妈,一个短训班,第一堂课点名,第二堂课又让大家选班长。因严守一与她发生过冲突,其他主持人便故意使坏,把严守一选成了班长。上完课,沈雪便把严守一留下谈话,让严守一协助她抓纪律,抓每个学生的思想动向。

严守一不耐烦了,冲口而出:“沈老师,班上每个学生都比你大,世界观人生观都已经确立了,是死是活,由他们去吧,咱就别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

沈雪又要发火。严守一忙举起双手:“咱俩要谈也行,得换个地方。”

沈雪又一愣:“换哪儿呀?”

严守一:“晚上6点,有人请我吃饭,你跟我吃饭去得了。”

沈雪睁大眼睛:“把电视台交给你们,是全国人民瞎了眼。”

接着斜严守一一眼,弯下腰笑。一笑就没个头,像个傻丫头。放下虚撑的架子,还原本来面目,倒让严守一心里一动。

接下来七天,他们有两天在一起吃晚饭。台词短训班上其他主持人知道严守一与女教师搞拍拖,都拍手称快。因为严守一把沈雪搞定,以后的台词辅导课就顺溜许多,不再点名,不再强调课堂纪律,不再抓思想动向。两个月后,短训班结业,大家考试全是“优”。众人皆大欢喜。

严守一和沈雪开始天天在一起吃晚饭。虽没睡到一起,但分别时搂搂抱抱,已属正常。处得久了,严守一对沈雪的看法发生改变,过去觉得她像于文娟一样,中看不中吃,现在开始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听她说话不是说她的话有什么道理,而是她一张口就傻不棱登,句句让人好笑。

这时严守一突然明白,傻话看似傻,原来里边还有明朗的一面。这是沈雪与于文娟和伍月的不同。严守一因为伍月和于文娟离了婚,一直认为这婚离得有些冤,本来只想风花雪月,只想解渴和消毒,没想到事情向反面发展,使自己落进了污水池;离婚的过程中,便觉得自己的心肠有些脏,现在需要拿出来晒晒太阳。于是严守一给沈雪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回老家,说:“跟我走吧,也让俺奶相看相看。”

这也就是一句玩笑。没想到沈雪说:“好哇,我也相看相看你们家。”

三人包了间软卧车厢。窗外一片风景,倒也不心烦。手机响,严守一看了一眼,是伍月打来的。

严守一和于文娟离婚,是因为伍月。伍月本来要结婚了,后来也没结成。没结成并不是因为严守一离婚,而是和伍月要结婚的那个男的,突然不辞而别,去了美国。按说双方都自由了,在一起生活水到渠成。但严守一离婚之后,又不想和伍月结婚。不想和她结婚不是因为现在又认识了沈雪,而是严守一对伍月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和伍月在一起确实能够解渴和消毒,但让他和这种女孩结婚过日子,严守一又开始感到畏惧。感到畏惧不是说因为伍月掉进过脏水池,而是想着结婚之后,要天天在一起,如果夫妻之间,夜夜说脏话,就不是解渴而是中毒了。就好像在酒店偶尔吃一次鲍鱼鱼翅还受用,如果将这饭搬到家里天天吃,就会感到恐惧一样,这时又开始向往家常菜和玉米粥。这也是他和沈雪交往的另一个原因。这时严守一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普通人,原来自己也是叶公好龙。

但一个离婚的男人,身份就与以前不一样了。既然他不想和伍月结婚,便开始有意疏远她。何况他正和沈雪交往,不想让沈雪再发现什么。

沈雪知道他因为伍月和于文娟离婚,但不知道他和伍月发展到什么程度。严守一告诉沈雪,那只是一场误会;一个阳光女孩,脏池子里的事儿让她知道得越少越好。这话说给别人,鬼也不会相信,没想到沈雪信了,还怪于文娟小心眼儿,这也是沈雪可爱的另一面。

但伍月并不那么容易疏远。庐山之后她疏远严守一可以,现在严守一想疏远她,就没那么容易。这也有点儿像河蚌,你招惹它它可以不在意,你抽身想走,它又一口咬住你。伍月并不是死气白赖要和严守一结婚,而是她和男朋友吹了,需要时常解渴和消毒,就好像她说的饿了想吃,渴了想喝水一样,想和严守一保持过去的关系,倒是对结不结婚并不那么在意。

但越是这样,严守一越发憷,怕自己在脏水中越陷越深。看到手机来电的姓名是“伍月”,沈雪又在自己身边坐着,便不想接这个电话。但正因为沈雪在身边坐着,又不好不接,那样倒显得鬼鬼祟祟。犹豫半天,接了。

手机一接通,伍月就在那边发了火:“干吗呀严守一,怎么老不接我电话?躲什么呀,谁还能吃了你?……”

严守一怕她接着说下去没轻没重,灵机一动,便在这边装傻:“啊……说话呀,听不见!……你大声点!……我说话你能听见吗?……信号不好……我在火车上,回老家!……喂……”

伍月把电话挂了。费墨用折扇点着严守一:“演得真像。我都听见了,你听不见。”

严守一合上手机:“这叫一傻治百病。”

费墨:“心里没鬼,不怕喝凉水。”

严守一看了沈雪一眼,点着费墨:“费老,做人要厚道。”

沈雪没有听出他们话中的玄机,倒是用光脚踢了一下严守一:“喂,到了你老家,见了你奶奶,你怎么介绍我呀?”

严守一:“你是我老师呀。”

沈雪显然对这回答不满意,瞪了严守一一眼,挽住费墨的胳膊,晃着说:“费老,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要不我就说是你的女朋友得了。”

费墨抚着沈雪的头笑:“这话养耳,但如果真是这样,我麻烦就大了。”

回到村里,第二天一早,严守一与黑砖头商量重砌院墙的事儿。严守一的意思,既然墙要扒掉重砌,干脆连门楼也一块儿扒掉重砌。黑砖头开始扒拉算盘算账:“院墙,砖、灰、沙;门楼,木料、砖、灰、沙、钉子、腻子……一共是四千五。我出两千,你出两千五。”

严守一拿出五千块钱。

黑砖头急了:“你恶心谁呢?让咱奶知道了,又说我占你便宜!”

严守一:“我出钱,你出力。我不告诉咱奶不就得了。”

黑砖头把钱收了起来,突然腰间“咕咕”地响起鸟叫声,把严守一吓了一跳。黑砖头将衬衫撩开,皮带上挎一黑皮套,套里横卧着一只手机。黑砖头掏出手机,拉开架势接电话,跷着一条腿喊:“我靠,谁呀?……没空……别打了,费钱。”

一连串动作让严守一看得有些发呆,愣愣地问:“谁呀?”

“你不认识。”

严守一:“我听着像一女的。”

黑砖头扒头往院子里看了看,悄声说:“镇上洗澡堂子里有一个小姐,东北人,老勾人。”

严守一:“你不招她不就完了?”

黑砖头拍着自己的手机感叹:“没它吧,不想它;有了它,不用还真闷得慌。”

严守一不知他说的是手机,还是小姐,劝他:“别让俺嫂知道了。”

黑砖头毫不在意地又拍拍手机:“她一喂猪娘儿们,哪知里面藏着小姐。”

严守一倒愣在那里。

下午院子里开始动工,一切由黑砖头指挥,严守一闲来无事,便陪费墨到院后山坡上去转。这时又接到伍月一个电话,因在火车上已经装过傻,这时不好再装傻,便照直接了。伍月在电话里又急了。严守一只好跟她嬉皮笑脸:“没人装傻……对,我跟她在一起……明知是这种情况,你还骚扰我……哎,我还真是要改邪归正……”

电话打得断断续续,等严守一挂上电话,费墨:“原来我以为你只伤了于文娟,看来你也伤了伍月。”

严守一没说话。费墨郑重其事地说:“既然已经连着伤了两个人了,你就不要再伤另外一个人了。”

严守一一愣:“我又伤谁了?”

费墨指了指村落中严守一家。沈雪穿着短袖红衬衫,正在给砌了半人高的墙上的村民递水。严守一低下头:“老费,这人真不错。除了有些傻,别的没毛病。”

费墨:“守一,我不是说你,你的毛病我知道,来得快,去得也快。”

严守一看着费墨,真心地说:“这回我真是要重新做人。”

费墨:“就怕事到临头,你又控制不住自己。”

从山西老家回来,严守一和沈雪同居了。冬天到了。

《有一说一》开策划会的时候,费墨急了。

今天开大会,是在大办公室里间。本来想策划下一期节目,准备做“河南人为什么爱撒谎”。但开会之前,费墨在小办公室发了火,告诉严守一,他有话要说,是针对前些期的整个节目。他觉得这两个月的节目做得有些滑坡,有些言不及义,有些漫无边际,有些松;换言之,该松的时候紧,该紧的时候松;再不当头棒喝,再不开庐山会议,不知我们要滑到哪里去。说着说着,一脸恼意。

严守一弄不清费墨是真对节目不满意,还是又在迁怒,昨晚又跟老婆闹了矛盾。正因为弄不清,严守一只好顺着他的思路含糊。不满意总比满意要好嘛。不满意才能有提高。从某种意义上说,费墨的老婆跟费墨闹矛盾,也是无意中帮了《有一说一》。

于是严守一拍拍巴掌:“大家静下来,今天开会,先不说河南人的事。我们这一段的工作,又离费老的要求有一段距离,请费老把距离帮我们缩缩。”

大家便静下来。费墨落座到藤椅里,点着一支烟,开始发言:“这两个月的节目,用两个字可以概括:堕落。除了‘米脂女的新陪嫁’这一期做得还可以,可以也就是笨拙一些,没有耍小聪明,其他都一塌糊涂。现在看,你不耍聪明倒好一些。我以前就说过,做节目就像坐火车,走走停停,但我说的停是在车站,现在我们车站不停,正在半路上跑着,突然就停了。火车跑起来,乘客不烦,是因为窗外有风光,现在我们把窗帘全拉上了……”

说着说着急了:“是晚上吗?明明是白天,拉上窗帘,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有铁轨,铁轨就是谈话的脉络,现在我们没有铁轨,任火车漫山遍野乱跑。再这么跑下去,是要翻车的!就像人活一辈子,如果没有追求,没有终极目的,整天漫无边际,想出一出是一出,你这是糟践生活你知道吗?……”

严守一听出话头来了,费墨家里,昨天晚上很不平静。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因为不平静,费墨怒气大,说不定倒对节目有些新思路。但这时编导大段的手机响了,打断了费墨的发火。看大段打开手机,费墨停止说话。如果这电话接的时间短也就罢了,谁知电话还很长,有三四分钟。大段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听,偶尔说一两个单词,语气也有些支吾:“……对……啊……行……噢……啊……嗨……听见了。”

由于手机接得莫名其妙,大家反倒支起了耳朵。大段挂上电话,发现大家都在看他。另一个编导胡可青有些兴奋,说:“肯定是一女的打的。”

见大段要狡辩,胡可青用手止住大段:“我能翻译。”

接着学着男女两种语调:“你开会呢吧?对。说话不方便吧?啊。那我说你听。行。我想你了。噢。你想我了吗?啊。昨天你真坏。嗨。你亲我一下。不敢吧?那我亲你一下。听见了吗?”

这时众人共同起哄:“听见了!”

大家哄堂大笑。严守一也笑了。但他突然看到,唯独费墨板着脸,脸上的恼意又在增加。严守一忙用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又对费墨说:“费老,请。”

费墨瞪了大家一眼,发过个人脾气,这时开始往节目上聚拢:“那我就不说火车了,我说萝卜。萝卜是常见的,萝卜皮通常是被视为无用的,但萝卜皮拌好,同样能登大雅之堂。我们《有一说一》,就是以拌萝卜皮起家的,但我们现在开始拌人参了!问题是人参也是假的,是塑料的……”

这时负责会议记录的小马手机又响了。小马接受大段的教训,没敢在办公室接,而是跑向了阳台。费墨又停下不说了。严守一忙把小马的记录本拿到自己面前:“费老,接着说,咱们不等她了。”

谁知费墨又点燃一支烟,看着天花板:“要等,我不能每人都说一遍。”

严守一忙向阳台喊:“小马,快点儿,开会呢!”

小马忙关上手机,跑回来记录。费墨又继续说:“那我就不说萝卜了,我说狗熊。狗熊掰棒子,还知道掰一个扔一个,我们期期节目都在重复。看似内容不同,其实掰的都是同一个棒子!怎么连熊瞎子都不如呢?我已经忍了好长时间了……”

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又响了。严守一接受前两人的教训,打开手机,看也没看,劈头就说:“开会呢!”欲关手机。

谁知电话是伍月打来的,而且人已经来到了电视台门口,正在门口给严守一打电话。严守一:“你来电视台,事先怎么不打一招呼呀?”又说:“真不凑巧,我在外边办事,不在台里。”也是躲伍月的意思。

但伍月在电话里告诉他,门卫说,他清早开车进了电视台。严守一一方面无法抵赖,另一方面怕手机接长了,费墨再发火,只好说:“那你把电话给门卫吧。”接着对门卫交代:“我是严守一,让她进会客室吧。”忙关了手机。

谁知大段有些幸灾乐祸:“你也玩现了吧?”

胡可青:“肯定也是一女的,我还能翻译。”

众人又笑了。费墨脸色铁青站起来,收起公文包夹到腋下就往外走。严守一知道事情闹大了,一边上前拦住费墨,一边对大家说:“都给我把手机关了,认认真真听费老讲,严肃一点儿!”

费墨把公文包扔到桌子上:“我刚才都讲什么了?”

小马忙翻笔记本:“费老,您讲了火车、萝卜,还有狗熊。”接着抬起头,迷茫地看着费墨:“费老,您到底要说什么?”

众人又想笑,但都压抑着。费墨一屁股坐到湖南藤椅上:“我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了!”突然想起什么,点着众人:“但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做一期节目,就叫‘手机’。”

首先指着严守一:“‘我不在台里’,瞎话张嘴就来。”

又指众人:“我看不是河南人爱撒谎,是你们!你们在手机里说了多少废话和假话?汉语本来是简洁的,现在人人言不由衷。手机里到底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东西?再这样闹下去,早晚有一天,手机会变成手雷。我看倒不如把手机里的秘密都公布出去!”

说着说着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开始兴奋起来,用手拍着藤椅扶手:“下期就做,不做河南人了,做手机!”(未完待续)

下期精彩:于文娟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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