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里的女财长

翁礼华，1945年生，毕业于原杭州大学化学系，“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批省劳模。20世纪80年代从政后历任奉化、鄞县县长，浙江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省政府副秘书长、浙江省财政厅厅长兼省地方税务局局长及国资办主任。2003年从财政厅卸任后，改任浙江省政府经济建设咨询委员会副主任，财政部中国财税博物馆馆长，浙江大学特聘教授、财经文史研究中心主任。

一部《红楼梦》，经学家从中窥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佳人知道了什么叫“缠绵悱恻”，流言家了解了“宫闱秘事”，孙中山感触到“革命的必然”，毛泽东洞察到其中的“阶级斗争”，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今天，财经学者更是以其火眼金睛洞察到其中所蕴涵的“理财之道”。《红楼梦》所传达的“理财之道”，可从王熙凤、探春二人身上窥得一些端倪。

《红楼梦》中出掌贾府财政的头面人物便是被称为凤姐的王熙凤，看小说之人感受如此，作者更是在文中借他人之口点出了这一现实。作者在第二回中安排了冷子兴向贾雨村介绍贾府情况的场面。冷子兴发自内心地称赞凤姐“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才女”。凤姐如何深谙理财，小说并没有花费笔墨直接描绘，而是通过宁国府财长秦可卿去世，阖府上下六神无主，凤姐临危受命代理宁国府财长加以刻画。第十三回写到，“这里凤姐儿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因想：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诿；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这五个问题不仅在当时是提纲挈领抓住要害的现实问题，直至今日仍然是许多单位吃大锅饭、内部管理混乱的主要问题。

凤姐雷厉风行的改革，置于今日的社会背景，依然让人深感佩服。她当众约法三章：“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不能诸事由得你们，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一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清白处治。”随后便根据岗位任务和府内花名册，分班分组，实行定员、定额、定岗的“三定”管理。她强调“如今都有了定规，以后哪一行乱了，只和哪一行算账”，“不论大事小事，都有一定的时间”，“事完了自然赏你们”。“从杯碟茶器，酒饭器皿，油灯痰盒，桌椅古玩，一草一木，或丢或坏，都要赔补。”为了树立权威，向来一不做二不休的凤姐，通过杀鸡儆猴的手段，来落实她的“三定”管理。当她闻知一位下人睡过了头上班迟到了几分钟，她便随即下令传迟到者上堂打二十板子，并革去一月银米。又顺势警告其余下人“明日再有误的，打四十，后日的六十，有要挨打的，只管误！”众人领教到了凤姐的厉害，自然不敢再有误事的。

《红楼梦》中的第二号理财女性是探春。她在凤姐操劳过度造成小产，血气不足，面黄肌瘦不能理事时，由凤姐推荐，王夫人批准出任代理财长。对探春来说，她出任财长做大蛋糕的最大改革措施是将家中的观赏性闲园通过承包改造为生产性园圃，起到了开辟财源的作用。在五十六回中，一次平儿、李纨、宝钗和探春一起议论家事时，探春得知赖大家的园子靠着园圃生产，收入颇丰。她深为感叹地说：“咱们这个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加一倍算起来，一年就有四百两银子的利息……既有许多值钱的东西，任人作践了……不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之中，拣出几个老成本分，能知园圃的，派他们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们交租纳税，只问他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了，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致作践，自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成年家在园中辛苦；四则也可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并打扫等的工费，将此有余以补不足，未为不可。”联产承包古已有之，至少当年的探春就曾对此作过大胆的尝试。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当时就充分考虑到财政管理上减少中间环节的重要性。至于探春注重改革兼顾大多数人的利益，让其他劳动群众分享改革成果，更是对稳定大局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平心而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若要长期执掌财权，凤姐的理财之道远比探春高明：因为探春的理财之道属于直线式思维，凤姐则属于迂回操作；前者属于六亲不认的法治范畴与西方文化相联系，后者则与中国固有的“人治”文化传统一脉相承，比之前者具有更为强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