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城子文化看辽东地区的早期青铜文化
2010-08-01张春梅赵希英
张春梅 赵希英
(大连大学历史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大连理工大学附中,辽宁 大连 116023)
以考古学文化区系的观点,[1]青铜时代的辽东地区是一个大的文化区,从总体文化面貌看,该区的壶、罐较为发育,尤以壶为特色,与辽西的鬲文化系统区相比而言,属壶文化系统区。从考古学文化面貌和地域间的差别来看,该区又可分为三个小区,即下辽河平原区、南部沿海区及千山山地区。
马城子文化是辽东地区的一种早期青铜文化,主要分布在以太子河上游为中心的千山地区,并波及到抚顺、沈阳、法库、康平、丹东及西北朝鲜等地区。[2]马城子文化包括遗址和墓葬两部分。墓葬多见于太子河两岸的石灰岩洞穴中,不挖穴、不封土,大多无任何葬具。少数墓有石棺、石圹等石质葬具。就丧葬习俗而言,以拣骨火葬为主,由此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洞穴墓葬遗存。随葬陶器以壶、罐、钵(碗)的组合为其特色,不见鼎、豆、甑等器物。遗址多分布在河流两岸向阳的山坡或台地上,房址多为方形或圆形的地面建筑,未见半地穴式。陶器组合与墓葬有所不同,见有鼎、豆、甑等器物。(见图一)
图一
马城子文化的年代上限可入夏纪年,下限可达西周早期,是发展时间较长的考古学文化,并以其独特的文化面貌区别于周邻的诸青铜文化。本文将运用分组分析的方法着重分析周邻地区相关文化自身的特征及其不同文化因素的构成。在此基础上,尝试在不同层次上归纳各区域的共性,并通过文化因素的比较,揭示马城子文化存续期间辽东地区考古学文化的基本格局。
一、马城子文化与下辽河地区诸早期青铜文化遗存的关系
高台山文化是下辽河地区的一种早期青铜时代考古学文化,主要分布于“新民、彰武、法库、康平、阜新等地,集中出现在下辽河以西的柳河及两翼地带,也波及到沈阳、库仑、奈曼、敖汉毗邻地区”。[3]其年代上限可至夏代,下限在商周之际,[4]与马城子文化的年代范围大致相当。高台山文化大多为夹砂黄褐或灰褐陶,以素面陶为主,器物口沿内侧抹斜和外叠唇的做法十分普遍,流行竖桥耳和銴耳。鬲和甗是主要器类。鬲有两种基本形式,一种为直腹銴耳鬲,一种为弧腹竖桥耳鬲,均为直腹鬲系统。[5]甗为连体,腰部均饰一周附加堆纹。其他特征性器物还有凹窝浅盘细柄豆、矮领圆腹瓮、鼓腹盆、敛口钵、大平底碗及各式直颈壶。亦见少量鼎,非该文化的主要器物。墓葬均为单人土坑竖穴墓,流行侧身屈肢葬式。壶和钵是主要随葬陶器,器表多饰红陶衣,墓葬中不见三足器。居址均为圆形地面建筑。虽然高台山文化与马城子文化有着某些相似点,如墓葬中均不见三足器、器物组合与居址有所差别、随葬品均以壶、罐为主等,但其整体文化面貌与马城子文化有所差别。通过对比研究,可以从这两种文化中析出分属对方的文化因素来(图二)。马城子文化对高台山文化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斜颈壶、直领罐等方面;而后者对前者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竖桥耳壶、敞口竖耳盆及圈足器等方面。这说明两者在各自发展演进时存在着文化交流关系,这种交流在两者早期发展时便已存在,但相互影响的程度并不深。
顺山屯类型以康平县顺山屯遗址得名,[6]除顺山屯遗址外,还应包括康平镇的调查材料,[7]法库弯柳、[8]双台子老虎沟、大孤家子程家窝等遗址的采集品。[9]顺山屯的碳十四数据有二:距今3350年左右和3310年(经树轮校正),[10]大致相当于商代中晚期。主要分布在康平、法库等辽北地区。该陶器群以鬲为特色,属鬲文化系统,但大多属鼓腹鬲系统,[11]与高台山文化的直腹鬲有本质上的区别。用文化因素分析方法,可将其陶器群分为甲、乙、丙三组(图三)。甲组包括鼎、斜颈壶、钵口单把罐、敛口钵等,与马城子文化的同类器相似;乙组包括单把弧腹鬲、小口双竖耳深腹瓮、敞口斜直壁双耳盆等,与高台山文化的同类器相似;丙组包括弧腹銴耳鬲、小折沿銴耳或单竖桥耳鬲、颈腹间施双竖桥耳的鼓腹罐、单把簋、敛口钵形罐、大敛口钵及短颈大鼓腹壶等,其器物造型和组合特色鲜明,有别于其他两组。丙组器物数量和种类均占绝对优势,故该遗址的文化属性应以丙组器物为代表而称为顺山屯类型。甲、乙两组器物则是受到同期的马城子文化和高台山文化影响所致。
新乐上层遗址被发掘后,提出了以新乐上层文化来命名。[12]此外,还包括抚顺望花遗址、施家东山遗址、小青岛遗址、石油二厂东山遗址等。[13]其陶器群以鼎为主要炊器,甗次之,鬲很少。其他典型器物还有敛口、折沿鼓腹罐、瓮、斜腹盆、粗柄豆、颈腹间施环耳的罐、甑及钵、碗等。其年代大致在商纪年范围内。通过与周邻诸文化遗存的对比分析,我们可将其陶器群分为甲、乙、丙三组(图四)。甲组包括鼎、敛口或折沿鼓腹罐、甑、粗柄豆、碗等,从器物造型特征看,可归入马城子文化范畴之内;乙组包括鬲、甗、瓮、细柄实心豆把、斜腹盆、施小瘤状耳的敛口钵等,与高台山文化陶器特征相似;丙组数量较少,只有颈腹间施竖桥耳的罐,与顺山屯类型同类器相似。除上述三组因素外,并不见其他特征性器物,可见所谓新乐上层文化其实并不存在,而主要是东西两大青铜文化在其交界的沈阳地区相融合,并受到了顺山屯类型的一定影响而产生的混合类遗存。通过量化分析甲组略占优势,应归入东部的鼎壶文化系统。
弯柳遗址位于下辽河西区,自1979年发现以来共发掘两次。[14]该遗址的文化内涵较为复杂,着眼于辽北青铜时代的整体文化环境,与新乐上层遗址相似,呈现出既此亦彼的特点。同样,用文化因素分析的方法,可将其陶器群分为来源不同的三组(图五)。甲组包括鼎、甑、口沿下施瘤状耳的碗等,此组数量较少,从器物的组合及特征来看,与马城子文化的同类器物相似;乙组包括直腹銴耳鬲、弧腹桥耳鬲、甗、盘底有圆窝的粗柄豆、有领鼓腹瓮、敞口竖桥耳盆、腹部施瘤状耳的钵等,此组数量和器类最多,为湾柳遗址的主体文化成分,与高台山文化的同类器相同;丙组包括颈腹间施双桥耳罐、短颈大鼓腹壶、大敛口钵及钵式罐等,与顺山屯类型的同类器相似。可见马城子文化和顺山屯类型对该遗址产生过一定的影响,具体体现在甲、丙两组器物上。该遗址的文化属性以乙组为代表,属高台山文化遗址。
通过以上分析,下辽河流域早期青铜文化遗存可归纳为两大文化系统,即下辽河以西的鬲文化系统和下辽河以东的壶文化系统。其中鬲文化系统又以丧葬习俗和陶器特征组合的不同可划分为高台山文化和顺山屯类型。壶文化系统主要是马城子文化流布和影响的结果。而地域上处于东西交汇的沈阳、抚顺、法库、康平等地区诸同期遗存则出现既此亦彼、互为对应的文化成分,从而使考古学文化面貌表现得错综复杂,有的就目前已有的考古工作尚难对其文化属性作出判别。马城子文化的界定及文化因素的分析,将最终为廓清下辽河流域早期青铜文化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二、马城子文化与双砣子三期文化及相关遗存的关系
辽东半岛南端早期青铜文化是双砣子三期文化,以大连甘井子区后牧城驿村双砣子遗址上层而得名,[15]又称于家村上层类型、[16]羊头洼类型,[17]年代范围大致相当于商代。双砣子三期文化在辽东半岛南部有广泛的分布,典型遗址还有大连于家村上层、于家砣头积石墓、羊头洼等。该文化的陶器群主要有罐、壶、簋、碗、豆、杯、甑等(图六)。罐有两种形制,一种为侈口或直口矮领、鼓腹、低圈足;一种为折沿、鼓腹、高圈足。壶也有两种形制,一种为长颈鼓腹低圈足,圈足流行小切口;一种为钵口垂腹,高圈足,豆多低座。另外还有单环或柱状把的杯、碗及少量甗等。从双砣子三期文化的器物造型和组合特点看,其与马城子文化殊异。在马城子文化中期以前,两者均不见对方的文化成分,但在马城子文化第三期遗存中,开始出现少量的双砣子三期文化的钵口弦纹壶,而后者则不见有前者的文化成分,可见,这一时期双砣子三期文化对马城子文化的影响是单向的。
双砣子三期文化之后兴起的双房类型,在其北进的过程中对马城子文化第三期遗存产生过影响,山城子C洞M2所出钵口弦纹壶即为证明。双房类型钵口壶施横桥耳的特征及普遍采用的石棺墓,皆可能源于马城子文化固有的文化传统,所以这一时期千山山地与辽东半岛南端的影响是双向的。
三、马城子文化与丹东及西北部朝鲜相关遗存的关系
丹东地区早期青铜时代的田野工作较为薄弱,目前只见一些零星的调查和试掘材料,出土遗物较多的桓仁大梨树沟墓地[18]和狍圈沟遗址[19]可供比较。从出土遗物种类及特征看,两者内涵基本相同,可一并讨论。首先,从陶器特征看,大梨树沟的直颈圆腹壶、斜颈扁腹壶、直领罐及叠唇碗均与马城子文化第三期的同类器相似(图七),且壶、罐、碗的组合也同于后者。但该墓地的圈足罐及流行竖桥耳却不同于后者;其次,从石器特征看,直刃直背的长方形或梯形穿孔石刀、齿形器、石斧、石镞等与马城子文化第二、三期的同类器相似,但狍圈沟的圆形或多边形石锤则不见于马城子文化(图七);再次,从葬具上看,大梨树沟墓地均为石棺葬,有板石立砌和块石垒砌两种构筑方式,与马城子文化只见少量石棺葬的情况不同,但从两者的石棺形制看,则较为相似。综上所述,马城子文化与丹东地区早期青铜文化遗存的联系较其他地区更密切,前者对后者产生过重要影响,而两者的不同则可能显示了一定的地域性差异。关于此类遗存的文化属性,因目前材料很少,尚难下定论,应暂时区别对待。
朝鲜西北部的青铜时代文化序列已基本建构,[20]其中新岩里二期类型的年代在商代中期前后,相当于马城子文化的中晚期。该类型的陶器胎土中夹滑石粉、石棉及砂粒。手制素面,纹饰有弦纹、附加堆纹、刺点纹等。典型器物有壶、罐、豆、碗等,并见有青铜刀子和铜扣。将该类型的典型器壶、罐、碗与马城子文化的同类器进行比较,不难发现它们存在着诸多的相似性(图八)。由此可知,作为与辽东半岛相毗邻的西北朝鲜地区也在马城子文化的辐射与影响范围内,至少在早期青铜时代应纳入辽东壶文化系统,这种影响对西北朝鲜青铜文化的发展曾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
结语
马城子文化在存续期间,与下辽河区、辽东半岛南部沿海区、丹东及西北朝鲜的诸早期青铜文化都有不同程度的相互影响和受予关系。通过本文的分析,我们认为下辽河流域在早期青铜时代只能梳理出三种文化类型,即高台山文化、马城子文化和顺山屯类型。而过去所谓的新乐上层文化、望花类型[21]、老虎冲类型[22]等实际上并不存在,只是前三者在其交界地带的沈阳、抚顺地区形成的混合类遗存。
商末周初之前,辽东壶文化系统区主要存在着三种文化,即辽南沿海区的双砣子三期文化、千山山地区的马城子文化和下辽河区的高台山文化(以墓葬遗存为代表),分别代表了曲颈壶、斜颈壶、直颈壶三种壶文化谱系。商末周初之后,辽东地区的传统文化格局发生了较大变化,兴起于辽南地区的双房类型向辽北乃至西北朝鲜地区的迁徙是马城子文化消失并最终融入其他文化的重要原因,而西团山文化的形成及东北系铜剑在辽东地区的广泛流布也正与这个时期文化变迁的历史环境有关。
[1] 苏秉琦.关于考古学文化的区系类型问题[A] .苏秉琦.苏秉琦考古学论述选集[C] .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
[2] 辽宁省考古研究所,本溪市博物馆.马城子[R] .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
[3] [5] [11] 朱永刚.论高台山文化及其与辽西青铜文化的关系[A] .中国考古学会.中国考古学会第八次年会论文集[C] .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4] 朱永刚.西团山文化墓葬分期研究[J] .北方文物,1991,(3).;董学增.试论吉林地区的西团山文化[J] .考古学报,1983,(4).;赵宾福.关于高台山文化若干问题的探讨[A] .吉林大学考古系.青果集[C] .北京:知识出版社,1993.
[6] 辛占山.康平顺山屯青铜时代遗址试掘报告[J] .辽海文物学刊,1988,(1).
[7] 张少康.康平县胜利村遗址及其附近的遗物[J] .辽海文物学刊,1990,(1).
[8] 铁岭市博物馆.法库县弯柳街遗址试掘报告[J] .辽海文物学刊,1990,(1).
[9] 曹桂林.法库县青铜文化遗址的考古发现[J] .辽海文物学刊,1988,(1).
[10]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中碳十四年代数据集(1965-1991)[R] .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12] 沈阳市文物管理办公室.沈阳新乐遗址试掘报告[J] .考古学报,1978,(4).
[13] 抚顺市博物馆考古队.抚顺地区早晚两类青铜文化遗存[J] .文物,1983,(9).
[14] 辽宁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铁岭市博物馆.辽宁法库县弯柳遗址发掘[J] .考古,1989,(12).
[15]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双砣子与岗上[R] .北京:科学出版社,1996.
[16] 许玉林,许明纲,高美璇.旅大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和青铜时代文化概述[A] .东北考古与历史编辑委员会.东北考古与历史第一辑[C] .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
[17] 陈光.羊头洼类型[A] .苏秉琦.考古学文化论集(二)[C] .北京:文物出版社,1989.
[18] 梁志龙.桓仁大梨树沟青铜时代墓葬调查[J] .辽海文物学刊,1991,(2).
[19] 本溪市博物馆,桓仁县文管所.辽宁桓仁狍圈沟遗址[J] .考古,1992,(6).;齐俊.辽宁桓仁浑江流域新石器及青铜时代的遗迹和遗物[J] .北方文物,1992,(1).
[20] 王巍.夏商周时期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西北部的考古学文化序列及其相互关系[A]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中国考古学论丛[C] .北京:科学出版社,1993;王巍.商周时期辽东半岛与朝鲜大同江流域考古学文化的相互关系[A] .吉林大学考古系.青果集[C] .北京:知识出版社,1993.
[21] 抚顺市博物馆考古队.抚顺地区早晚两类青铜文化遗存[J] .文物,1983,(9).
[22] 曲瑞琦.沈阳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A] .辽宁省考古、博物馆学会成立大会会刊编辑部.辽宁省考古、博物馆学会成立大会会刊[C] .沈阳:辽宁博物馆,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