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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支纪年藏书印类例

2010-07-18吴芹芳武汉大学图书馆湖北武汉430072

图书馆建设 2010年8期
关键词:干支藏书家进士

吴芹芳(武汉大学图书馆 湖北 武汉 430072)

大多学者都认可藏书印的艺术价值和其在藏书史、版本学研究领域中的参考价值,殊不知藏书印还有重要的史料价值,那就是记录藏书家的个人资料,用以补充文字记载之不足,尤其是用得较少的字号,或者是出生的具体日期。一般来说,史书及史料会介绍当时名人的生平、科举及第时间等,但其出生的具体日期及时辰就很少涉及。即使知名度较高的人会有年谱、墓志铭、传记等史料记录个人信息,但往往也难以完备。藏书印中有一类干支纪年印,其印文内容为印主一生中值得称道的大事,如出生、及第、仕途变化、藏书聚散等。它们作为一种记录平台,保留了藏书印主人的准确信息。因为藏书印为文人“自刻、自用、自印,为其生前所为,较之他人文字记载更准确、可靠,故可以纠前人文献记载之错谬,对研究其人生平事迹,是难得的资料”[1] 45。如晚清较活跃的吴淞藏书家蒋培泽,常题跋于藏书首尾,但其生平资料所知无多。查《中国藏书家考略》介绍其“字介青,藏书处曰寿松堂”,余未详。查《中国藏书家通典》也只知其为蒋升瀛曾孙。其实他有一方藏书印曰“我生之初岁在庚辰”[2],再查考其大致活动时间即可确定他生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这个时间可信度极高。

笔者在平时的工作和学习中对此多有留意,发觉藏书家所制干支纪年藏书印尚有规律,甚是有趣。现稍加类次,与同好共享。

1 藏书印文中含有天干地支表示生辰

其一通过说明自己某年多少岁,间接表明自己是哪年出生的。如明代谢时臣有“嘉靖壬子时年六十六”印,嘉靖壬子为嘉靖三十六年,上推六十五年即他生于成化二十三年。再如明代徐渭有“辛卯七十一”印,他生于正德十六年,至万历十九年辛卯正好虚龄七十一。又如清代陈介祺有“壬午正七十”与“ 斋甲申七十一岁”二印,前印是指虚岁,后印计实年。推断可知他生于嘉庆十八年癸酉。再如清代陈铣有“甲辰岁花甲一周”印,说明他生于甲辰年,综合判断应为乾隆四十九年。近代黄宾虹的“癸未年八十”印也属此类。这类干支印具有双重作用,除了单纯记印主的年龄,同时也留下了他个人藏书活动的时间。

其二直接表明自己是哪年出生的。藏书印之印文选用干支年号加上“人”字或者“生”字,还有更详细的在天干地支前加上庙号,可以具体指定哪一年。钱孙保有“天启甲子”印,他生于天启四年,时为甲子。清代罗聘拥有“生于癸丑”、“岁在癸丑”二印,表明他是雍正十一年出生的。清代金农有一个图画生肖印,印文曰“生于丁卯”,可知他的出生年为康熙二十六年。干支纪年60年一循环,故同干支出生的人不胜枚举,用藏书印的也不在少数,经常能在其中找到相同者。如“惟庚寅吾以降”印,有多人使用。此句出自屈原《离骚》,明代文征明最早以之入印。清代翟继昌、近代袁克文均沿用此印。清代沈颢也有类似之“惟丙戌吾以降”印,他实际生于明万历十四年。而“癸巳”二字,所知就有4人使用,分别为明代丰熙之“癸巳”印、明代冯舒之“癸巳人”印、清代吴荣光之“癸巳生”印、清代周星诒之“癸巳人”印。清代文鼎之印“乾隆丙戌生”加上了庙号,让我们毋需考证就可断定他的出生年为乾隆三十一年。图1的印文为“晋永和后二十六癸丑生”,晋永和癸丑为公元353年,第26个癸丑则为1913年,表明印主出生于民国二年。

最有趣的算清代钱陆灿,他有“杜子美、白乐天同壬子生”印,表明他生于明万历四十年,与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白居易出生年干支相同,皆为“壬子”。同时印文也暗含了另外一层意思:我仰慕他们二人之才气,希望自己能跟他们一样在文坛有所建树。少数人还会把自己的名号放在印文中。如近代刘世珩就有“世珩乙亥乃降”印,“世珩”二字为名;再如前例“ 斋甲申七十一岁”印中,“ 斋”二字为陈介祺之号,他生于1813年,1884年为甲申,他正好七十一岁。

其三详细说明自己生于哪一天。清代阮元有一干支印,其文为“白乐天正月廿日生,我与之同”,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出生日期。白居易是正月二十日出生的,阮元跟他同月同日生,只是白氏生于公元772年,阮氏生于公元1764年,晚了近一千年。近代黄宾虹有“甲子终乙丑年元日生”印,则直接说明他出生于同治甲子年除夕夜到同治乙丑年正月初一之间。

有的干支印还详细至出生的具体时间,堪称“八字”印。如清代朱彝尊有一方印,其文曰:“我生之年岁在屠维大荒落月在橘壮十四日丁酉时”[1] 36(见图2)。此印刘尚恒释作“望日丁酉时”,“日”上之字不甚清晰,依字形看下半可能是“肆”字。查叶昌炽《藏书纪事诗》作“十四日癸酉时”。但1629年农历八月十四日只能是“丁酉”而无癸酉时。据此可知朱彝尊生于明崇祯二年(1629年)己巳八月十四日下午酉时。他的这方藏书印记录他出生年月日及时辰的完整程度是其它文献难以匹敌的。江苏常熟藏书家周大辅的“八字印”作用更大。笔者曾查阅多种相关资料,无一说明周氏之生卒年,仅知其活动于光绪间,故介绍他时统称清末人。笔者偶于网上浏览台湾“国家图书馆”电子目录,见其所藏周氏鸽 草堂影写明弘治本《李长吉诗集》,附注中著录书中有周大辅之“我生之年岁在玄滩月在终辜辛亥朔丁酉时”朱文方印。玄 滩是太岁纪年,干支即“壬申”。“月在终辜”指他出生月,“辜月”是十一月的别称,“终辜”可以理解为十一月结束,即为十二月。“朔”为每月初一日,当年十二月初一正好是辛亥,那天下午酉时恰为“丁酉”。结合他的活动时间可确定他生于农历1872年12 月初一下午5点至7点。周大辅另有“壬申周季”及“壬申行年”二印,证明他确实生于干支“壬申”年。宣统间他仍大量抄书,故周大辅应称作民国间人,其年代不能为清代。

2 藏书印文中含有天干地支表示仕途变化

古代文人常用藏书印记录自己及第的时间,如 “丙戌进士”是明代陈明华所用之印,他为万历丙戌进士,他以此印钤在藏书上。明姚绶有“甲申赐进士第”、“甲申进士”二印,表明他是天顺八年甲申(1464年)进士,为二甲第17名,赐进士出身。同样明代袁 有“丙戌进士”印,表明他是嘉靖五年丙戌(1526年)进士。明陆师道有“戊戌进士”印(1538年)、明王世贞有“丁未进士”印(1547年)、清宋筠有“己丑进士”印(1709年)、清潘奕隽有“已丑进士”印(1769年),清孙星衍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中进士,授编修,故有“丁未一甲进士”及“丁未对策上第”二印(见图3)。清张详河有“庚辰进士”印(1820年)。

明代都穆有“乙卯举人,己未进士”印,表明他是弘治八年(1495年)乡试举人,十二年殿试即中进士。朱之蕃也有“乙未状元”印(1595年),表明他是万历二十三年乙未(1595年)一甲第一名进士。清代汪绎有“庚辰状元”印,他于康熙三十九年(1706年)中状元,职授翰林院撰修。陆陇其有“庚戌会魁”印(1670年),陆润庠有“甲戍状元” 印(1874年)。王鸣盛有“甲戌榜眼”印,表明他为乾隆十九年(1754年)殿试一甲第二名。张问陶有“庚戌同进士”印,表明他是乾隆五十五年庚戌三甲进士。张廷济有“戊午浙江解元”印,说明他是嘉庆三年浙江乡试第一名。

有的藏书印还反映印主某年做某官。清袁枚有“己未翰林”印,己未为乾隆四年,袁枚殿试中进士,由此进入翰林院。清张燮有“癸丑词臣”印,词臣即文学侍从之臣,是翰林的代称,他是乾隆五十二年进士,时年癸丑。清孙尔准于嘉庆十年中进士,选为庶吉士,因此有“乙丑翰林”印。清王端履有“嘉庆甲戌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印,表明他是嘉庆十九年进士。清道光间刻本《玉田春水轩杂出》一书中钤有“癸未进士”、“丁酉考官”二印,表明印主曾于丁酉年任科举主考官一职。此书为道光间刻本,故丁酉或为1837年或为1897年。

也有文人以人生履历入印。如清郑燮有“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之印,又有“丙辰进士”印,表明他自己历经三朝耗尽心血奋斗一生才跻身士林的无奈心境。后来海源阁杨绍和也有类似之印,曰“道光秀才、咸丰举人、同治进士”,但跟郑燮相比,杨绍和的上第之路走得顺利多了。较之二人,清代李慈铭则有更为详细的一份人生履历。他有一印为“道光庚戌秀才、咸丰庚申明经、同治庚午举人、光绪庚辰进士” (见图4),每隔10年才上一个台阶,中秀才时才20岁,30年美好时光过去,中进士时已是50岁的白发老人,不知应喜还是应忧。

3 藏书印文中含有天干地支以纪事

藏书印中所记之事多半跟藏书有关,记一家一地一书之得失。最常见的纪事印是记录个人某个时间点以后收藏之书。如徐渭仁的“上海徐氏寒木春华馆道光壬午后收藏”印、何元锡的“钱塘何氏梦华馆嘉庆甲子后所得书”印[3]、“武陵赵氏培荫堂同治甲子后所得书”朱文方印、“董康宣统元年以后所得书”印、“嘉兴唐翰题庚申后所聚” 印、陈骥德“陈良斋庚申以后所得”印、“光绪辛丑后惟峰重检藏书记”印,皆是此类。再如,清代郭申堂的“郭申堂庚寅年收书印”白文方印,对当年入藏之书作了明确的标记。无独有偶,马玉堂也有“道光辛卯岁武原马氏汉唐斋收藏书籍” 和“道光癸巳岁武原马氏汉唐斋收藏书籍”两方墨文长方印[4]。前者见于台湾“国家图书馆”所藏清道光年间钞本《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后者见于明嘉靖年间刊本《唐宋白孔六帖》。道光辛卯为道光十一年即1831年,道光癸巳为1833年。郁松年也有“郁泰峰己酉年所收书印”。又如,钱塘丁氏兄弟之印“泉唐丁氏竹舟申松生丙辛酉以后所得”(见图5),此处辛酉为1861年。清咸丰十年(1860年)以后,由于英法联军入侵北京,时局混乱,藏书家纷纷出逃避乱,古籍往往流入书肆。近代曹秉章有一枚“嘉善曹秉章壬戌仲夏所得内阁丛残典之一”印,此壬戌应为1922年,清朝灭亡后,大内所藏之珍善书籍大量散出,私人藏书家所获不少。张元济也有枚“海盐张元济庚申岁经收”白文长方印(见图6),张氏致力于藏书事业主要在民国间,此处庚申当为1920年。他所藏明正德六年(1511年)杨氏清江堂刻本《新增补相剪灯新话大全》内封、元天历三年(1330年)广勤书堂刻本《新刊王氏脉经》、宋嘉定五年鄱阳洪氏刻本《容斋随笔》等即钤有此印,证明这些书都是张元济在民国十九年所得。诸如此类藏书印笔者于公私书目中所见不少。如《文禄堂访书记》中记载清徐氏传是楼抄本《萍州可谈》,书中所钤“乙酉岁末检书记”一印也如此例[5]。

民国间江苏常熟藏书大家周大辅专治二印标记自己所抄之书。其一曰:“周左季宣统纪元后所钞之书”朱文方印,其一曰:“虞山周左季辛亥以后写书记”朱文长方印。

有的干支藏书印记录了文献的赠送、藏主的变换等事件。如“光绪戊子湖州陆心源捐送国子监之书匮藏南学”之印,印文真实地记载了陆心源捐书的时间、对象、书藏地点等详细内容。又如徐 有一印“义溪方伯陈公暹,精于谶纬抄奇篇,厥后散佚如云烟,末学徐 收得焉,重加装饰师前贤,是为崇祯甲戌年”[6]。此印在《藏书印与版本鉴定概说》一文中也曾出现,作者王竞引用此印时“陈公”后缺一字,“甲戌”两字为“甲午”[7]。任继愈主编《中国藏书楼》所引与王竞同。查《中国历史纪年表》,崇祯并无甲午年,可能作者笔误或者所引原文有误。

干支藏书印中有一类专记书厄。如松江韩氏夫妇有“甲子丙寅韩德均钱润文夫妇两度携书避难记”印,是记同治三年和五年,太平天国战争中,夫妇两度携书避难出走。此印生动地反应了清代末期天灾人祸对文献典籍保存的严峻考验,也说明了藏书家对书之拳拳爱意,他们不辞辛劳,也要想方设法尽量保全。又如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所藏明成化六年(1470年)浙江巡按戴用刊本《诚意伯刘先生文集》,书中钤印“庚申劫火之余”朱文方印,为清末江苏潘介繁所用。此处庚申指咸丰十年(1860年),他家藏书遭遇大火,焚毁不少。但他爱书收书之志不坠,治此印为证。图7所示印文为“陈氏述庐癸丑劫后所得”。 此印主为陈乃勋,号述庐主人,清末民国间人。癸丑当指1913年。此类记书厄的藏书印反映了古籍的散佚节点。尤其是天灾人祸,同一时间段,不同的藏书家都有相似的藏书印来记载。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也是机会。有实力和条件的藏书家,趁机网罗到大量珍善本。最典型的就是相当多的藏书家于太平天国期间收集了别人散出的书籍,上述藏印可证。

曾见台湾“国家图书馆”著录所藏明正德元年(1506年)张九逵刊本《篁墩程先生文粹》一书中钤盖“隆庆壬申夏提学副使邵晒理书籍关防”朱文大长方印,应该是明代地方文献管理机构的木记。

也有文人的人生发生重大变故,并不悲观沉沦,反而以之入印,直面困难。如清代王武有“戊辰冬日病起,自号曰如是居士”印,戊辰为康熙二十七年,他当年冬天病情转重,两年后病逝。清代高凤翰也有 “丁巳残人”印。他于乾隆三年患上风痹之症,导致右臂残废,从此只能用左手写字作画。此印可以看出高凤翰身残志不残,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

[1] 刘尚恒.闲章释义[M] .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2007.

[2] 刘尚恒.古代私家藏书印鉴的种类和含义[J] .江苏图书馆学报,2000 (3):48-52.

[3] 瞿冕良.丰富多采的藏书专印[J] . 图书馆学研究, 1988(3):94.

[4] 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EB/OL] . [2010-01-24] . http://aleweb.ncl.edu.tw/F?RN=183907549.

[5] 王文进.文禄堂访书记:卷三 [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208.

[6]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M] .王欣夫,补正.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9:271-272.

[7] 王 竞. 藏书印与版本鉴定概说[J] .图书馆建设, 1979(Z1):5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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