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相亲真人秀
2010-07-05洪鹄石萌萌刘雅静杨胤
洪鹄 石萌萌 刘雅静 杨胤
连续几个星期以来,由江苏卫视推出的“新派交友节目”《非诚勿扰》稳居全国卫视频道收视冠军,甚至打败了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
节目红了,是非也来了。一方面是真不真,马诺、马伊咪、刘云超……这些名字伴随着《非诚勿扰》的火爆走俏各大网络论坛,人们普遍质疑,美少女和富家子真的会上电视相亲吗?他们到底是不是托儿?另一方面是诚不诚,湖南卫视声称《非诚勿扰》剽窃了他们的同类相亲节目《我们约会吧》。
《我们约会吧》于2009年平安夜开播,比《非诚勿扰》早一个月。湖南卫视在其买下的英国相亲节目《Take Me Out》的版权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制作出了中国版。
无论是《非诚勿扰》的“新派交友真人秀”,还是《我们约会吧》的“用时尚的娱乐方式作为表达形式的交友节目”,都带动了电视收视的新一轮竞争,也似乎印证了媒体研究人李幸的那句话:2010年,肯定是中国电视的相亲交友年。
要真人秀不要综艺大观
2009年7月,王刚组织江苏卫视综艺策划组的13个人开会,每个人报6个选题,来研究下一阶段做什么节目。90后、房价、开心网、婚姻的背叛等社会热点虽屡屡被提及,但剩男剩女这个话题是唯一被13个人都写到的。王刚决定以此为入口做档新节目。
相亲节目在上世纪90年代一度风行,代表作是台湾胡瓜和高怡平主持的《非常男女》,足足火了7年。湖南卫视1998年推出的《玫瑰之约》也在反复的停播和复播中撑了10年。王刚认为,经过了这几年选秀狂潮的洗礼,相亲节目此时的再度出现将给观众带来很大的新鲜感。何况,他要搞的是一档足够“新派”的相亲。
传统的相亲节目里,几个男人就配几个女人,上节目的人一般身份地位都大体相当,交流也都温文尔雅、一团和气。“你收入多少?挺高。你芳龄多少?挺小。这样的交友模式过时了。”王刚说。现实如此惨烈,他强调要把他的新派交友节目做成一档真人秀,而不是综艺大观。
中国综艺节目始终跟在欧美后面亦步亦趋,对于这一点,王刚毫不掩饰。剩男剩女是全球性问题,王刚能毫不费力地数出近十档欧美相亲节目,“有全家一起上节目帮小孩儿相亲的、有前女友现女友争夺一个男人的、有一个女生对100个男生的……”他印象最深的是BBC做的一档《爱的传送门》,每个女生站在一个格子里,男生站在传送带上,依次送到各女生面前,女生选择要还是不要,但如果下一个更好,女生还可以把上一个扔掉,“菜市场的感觉特别强烈”。
真人秀讲究两点,正在进行和真实发生。对王刚来说,他就是要通过节目规则来设置一个情境,其中包含的戏剧冲突越强烈越好。24个女生对1个男生的局面由此诞生,这种极度不平衡必然导致有争抢有唾弃。而迅速亮灯灭灯的及时表态也是真人秀的惯用手法:有表态就会有交锋。
“我们只需通过搭建游戏规则来营造一个氛围,当真实的男女进入其中,只要他们真实地表达自己,就必然会矛盾重重。而观众最想看的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进入到一个极端情境里的真实反应。”
综艺节目里用来调节气氛、插科打诨的游戏时间被彻底省略了,比如《我们约会吧》里男嘉宾必须跨的美人墙、要接受的密室拷问等等。《非诚勿扰》里男男女女出场迅速、短兵相接,一个男嘉宾从亮相到离台只有5分钟的时间,24名女士在其间要完成她们的全部考验。
要毒舌辣评不要温情斯文
“吸引眼球,不择手段。”是《我们约会吧》制片人刘蕾对《非诚勿扰》的8个字评价。“太急功近利了,我们的节目绝对不会去踩这帮男孩儿女孩儿,也不会发动人们来攻击他们。”
刘蕾说:“我们毕竟是媒体,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刻意炒作是不允许的。比如我们不会去宣扬拜金,比如说你可以灭灯,但你不能用挑衅的语气拒绝,而让被拒绝的人受到刺激。”
在王刚看来,刘蕾道出的恰好是《非诚勿扰》比《我们约会吧》吸引人的原因。“其他节目走的还是综艺类的老路子,玩玩游戏,聊聊天。《非诚勿扰》是真人秀。”王刚反复重申。所以它不能满足于温情斯文的相亲交友,甚至没打算促成任何一对男女,连装出这种态度都不肯,它要的是以鲜明的话题性、凶狠的两性搏杀,来容纳那些困扰着人们的现实问题——金钱、房价、家庭关系、男女关系,“它是撕破脸的、夸张的社会漫画。”
作为力推节目,《非诚勿扰》和《我们约会吧》都动用了台柱子出场。湖南台的看家宝何炅36岁,走的始终是青春活泼路线,《我们约会吧》栏目中他有意无意地充当着知心大哥一角,安慰和鼓励着待嫁的女孩儿们。孟非作为江苏卫视一哥,其实只比何炅大3岁,却被台里人戏称“孟爷爷”,长年主讲时事新闻,路线严肃。
“婚恋包含的内容很多,必然会讲到房子,必然会讲到老人,必然会有价值观的碰撞。年轻的综艺类主持人恐怕驾驭不了,所以我们想找一个有阅历有经验包括体验了婚姻的。”江苏卫视频道总监王培达的分析结果直指光头孟非。
孟非严谨,但节奏较慢,更多的时候他会让选手充分表达,自己点评一两句就行。王刚希望能加强节目“麻辣”的效果,最后百里挑一地选了性格色彩分析师乐嘉。乐嘉性格激烈,富于进攻性,能增添节目看点,光头也和孟非相得益彰。
拥有老练主持经验的孟非掌握着《非诚勿扰》的“度”。女孩儿们有时对男嘉宾刻薄过了头,24张血盆大口对着一个绵羊似的男嘉宾时,孟非往往会保护一下男嘉宾——很多时候用的是调侃自己的方式。但他不会这样对马诺,那个声称“只愿意到宝马车里哭”的“拜金”女孩儿。“一方面马诺足够强大,她不需要我保护;另一方面这个节目是24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进行点评、挑剔,女性比较强势。这个节目多少有些女权的意味。”
2010年4月的一期节目因为农民话题而激起轩然大波,这是王刚等主创人员没有想到的。来自杭州的一对小康母子沈勇和其母表示希望“对方也具有相当的经济条件,农村的不要”,让场上24名时髦的城市女孩儿怒发冲冠。网络上有人质疑这段节目是事先安排好的,王刚反驳:“你说出多少钱给你,你肯上台来说这样激起民愤的话?”
负责“选角”的李政说了两个原则,一是必须乐于表达、善于表达,不管观点多偏激离奇,上节目的人都是要秀自己的,不说等于白上。二是尽量选择差异大、不同种类的人,所以《非诚勿扰》有年轻美貌女、麻辣女、中性女、离异女、博士女、花癡女,有身家600万的富二代男,有月入850元但愿意为马诺抠下眼珠的痴情男……总之,人形态各异了,才有话题。
“话题是由人带来的。”孟非和王刚都这样认为。所以王刚说,他们不制造话题,他们只选人——选择千奇百怪、各行各业的人。
嘉宾究竟是不是托儿
2010年4月20日凌晨,网友黑刀在豆瓣网上发表日志《非诚勿扰》,详细记载了自己参加前日录制节目的经过。在历经重重关卡终于和23号女嘉宾牵手之后,“……我们可爱的23号后来告诉我,她只是这个节目的托儿,参加这个节目只是她的工作,她说她很感激我在节目中选择了她,并且送上了她浓浓的祝福:你那期节目的收视率非常高。参加完这个节目之后,一定会有更多的好女孩儿跟你联系,祝你幸福。”
该帖半天之内被推荐了1000次。黑刀是豆瓣网的著名网友,现实身份为摩登天空的企宣总监,曾担任上届“快女”评审。回帖中网友普遍大呼上当,也有人质疑:曾担任湖南卫视“快女”评审的黑刀,是不是来黑江苏卫视的?
“我们尽量挑选动机单纯的人,但是有些人的想法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对于找“托儿”的说法,王刚彻底否认。“绝对没有劳务费一说,我们只给外地选手报销来回卧铺票,如果你要坐飞机得自己贴钱。”
坚称“我们的节目绝对不会用托儿”的湖南卫視同样遭遇质疑。《我们约会吧》中的红人张中媛本身就是湖南卫视的实习生,“她是实习生也和我们这个节目没关系”的说法很难让人信服。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生导师周星认为,观众把此事看得偏于严肃:“《非诚勿扰》肯定是秀,它很好地把握了秀文化,如果一点儿不作秀,它大概就是一档新闻节目了。”
撇开真假判断不说,不可否认的是,“是不是托儿”这个话题本身已经成为了真人秀节目常议常新的焦点,无论是观众的质疑还是节目制作人的辩白都起到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事实效果。
三足鼎立,苏军破局
2010年3月底,《非诚勿扰》在北京开了一场研讨会,请了不少研究电视的学者。华南理工大学的李幸教授差点儿把研究生带去——大龄青年们都在看《非诚勿扰》,偷偷做着各自的速配梦。
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俞虹认为,《非诚勿扰》让婚恋节目走出了狭窄的诉求,在预设过程中,呈现了丰富厚重的意义。“节目的最大看点不在于最后谁牵着谁的手走了,真正的精彩、高潮在前面已经完成。”
尽管学者苗棣认为江苏卫视和《非诚勿扰》应该带领中国的卫视节目在“从收视率为王、到内容为王、再到现在形态为王”转变的道路上狂奔,但无可否认的是,收视率依然是卫视频道们的最高指示。在和老大哥湖南卫视《我们约会吧》的同题擂台中,这一次江苏卫视完胜。
有趣的是,一年多以前,是江苏卫视买下英国版《谁敢来唱歌》的版权,并在收视率不及湖南卫视的“挑麦”之后向广电总局提出申诉。如今事件重演,宾主却对调了位置。
2010年3月31日晚,浙江卫视推出了自己的相亲节目《为爱向前冲》,江苏卫视笑称“这是《非诚勿扰3.0》版”。浙江卫视的总监夏成安,做科教频道出身,很擅长做人文题材,“不惜血本派记者到青藏高原做片子,做得很扎实”。现在必须靠娱乐打拼天下,夏成安说自己“累掉了6颗牙,掉了11斤肉,白了一头头发”。
2004年以来,江苏卫视的定位一直是“情感”,《人间》《世间》等节目着力于刻画世间百态,描绘人情冷暖。2010年年初,台里新提出了“情感世界,幸福中国”的新概念,有意转型。一方面是斥资3亿购买了包括高希希的《三国》在内的大量独家首播电视剧,一方面是对综艺娱乐节目《时刻准备着》《非诚勿扰》的全力打造。
“像《人间》这样的节目,口碑是好的,但没有话题性,观众又以中年人居多,这样的群体不会在网上产生影响力。”江苏卫视品牌推广部主任刘原说。这次,《非诚勿扰》落点婚恋,拥有足够凶猛有力的话题性,江苏卫视一击即中。
“普通人需要什么?普通人最大的政治就是爱情。”长期研究电视的李幸教授如是总结。
(摘自《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