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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文心雕龙》中刘勰的丝绸情结

2010-04-14范友林山东药品食品职业学院基础部山东威海264000

丝绸 2010年7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文采刘勰

范友林(山东药品食品职业学院 基础部,山东 威海 264000)

解析《文心雕龙》中刘勰的丝绸情结

范友林
(山东药品食品职业学院 基础部,山东 威海 264000)

丝绸文化意象在南朝文论《文心雕龙》中广泛出现,涉及丝绸品种、丝绸加工技法和丝绸纹样等多方面。丝绸文化意象的运用,使刘勰的文论创作文彩斑斓,而刘勰深厚的丝绸情结亦可见一斑。

《文心雕龙》;刘勰;丝绸

作为丝绸起源大国,中国具有深厚灿烂的丝绸文化和悠久辉煌的丝绸历史。丝绸文化对历代文学创作影响深远,从内容到形式,无不显露出丝绸文化的蕴涵和渗透。丝绸文化意象在南朝文论《文心雕龙》中的运用多达二十余处,这与刘勰深厚的丝绸情结密不可分。

1 丝绸品种的运用

在《文心雕龙》中,刘勰引入为文的丝绸品种有绮、组、縠、锦等,或设喻,或夸张,丝绸文化对他创作思维的影响显而易见。

1.1 绮的运用

先看丝绸品种“绮”在文中的运用。在《原道》篇中:“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在周振甫先生的《文心雕龙今译》[1]中是这样解释的:“日月象重叠的璧玉,来显示天象;山河象锦绣,来展示大地景象:这大概是大自然的文章。”其中对“焕绮”的诠释是不妥帖的,锦和绮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丝织物。“素纹为绮,彩纹为锦”,虽然都是带有花纹的丝织物,但绮是单色的靠织纹显花,锦是色彩丰富的、靠色线显花,所以不能将“绮”译成“锦绣”。用绮来比喻山川纵横的纹理是非常贴切的,与后句“以铺理地之形”义理相通。再如《章句》中:“启行之辞,逆萌中篇之意;绝笔之言,追媵前句之旨;故能外文绮交,内义脉注,跗萼相衔,首尾一体。”文章首尾要呼应,能够做到文字像绮的花纹那样互相交接渗透,蕴涵的意义就像脉络那样贯通,如花房花萼般衔接成一体。

由绮衍生而来的“绮丽”一词运用广泛。在《情采》篇中的论段:“庄周云‘辩雕万物’,谓藻饰也。韩非云‘艳乎辩说’,谓绮丽也。绮丽以艳说,藻饰以辩雕,文辞之变,于斯极矣。”在《诠赋》篇中的“景纯绮巧,缛理有馀”,“景纯”就是指东西晋之间的作家郭璞,意思是郭璞的文辞绮丽巧妙,富有文采和条理。在《书记》篇中的“或事本相通,而文意各异,或全任质素,或杂用文绮,随事立体,贵乎精要”,“文绮”便是指绮丽而不朴实的文藻。在《略第》篇中,刘勰由衷赞美魏文帝“魏文之才,洋洋清绮”,肯定了魏文帝深远博大、清扬绮丽的行文风格。在鉴赏论《知音》篇中,刘勰认为人们欣赏文章会受到个人偏好的左右,所谓“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意为喜欢浮华的人青睐绮丽风格的文章,热衷新奇的人青睐诡谲之文。

以上数例,不难看出丝绸品种“绮”及其衍生词“绮丽”被刘勰反复借用,了熟于心。

1.2 锦的运用

“锦”在《文心雕龙》中出现频率最高,锦是中国历朝历代的高档丝绸品种,它甚至成为衡量每个时代丝绸技术与文化水平的参照物[2]。

在《定势》一章中,刘勰论及文章的不同体裁形成不同的体势,从而文章风格顺势而成,所谓“此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者也”。后又补充道:“虽复契会相参,节文互杂,譬五色之锦,各以本采为地矣。”也就是说,文章的风格不管怎么变化,总是离不开体裁的左右,如同五色织锦,颜色再斑斓,也是以本色作底色。再如在《情采》章中:“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言隐荣华’,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象穷白,贵乎反本。”这里引用了《诗经》中的诗句“衣锦褧衣”,本意在于渲染美人的服饰华美,而在此处却是旁枝逸出,用织锦衣服外套罩衫比喻文采不可过于显耀,以免遮盖了情理。最后,刘勰总结道:“心术既形,英华乃赡。吴锦好渝,舜英徒艳。繁采寡情,味之必厌。”文章的思想感情已经流露无遗了,文采才能体现丰富的层面。吴地织锦尽管华丽但容易褪色,木槿花固然美好但容易凋落。辞采繁缛,但情感寡淡一定令人生厌。在《熔裁》篇中:“夫美锦制衣,修短有度,虽玩其采,不倍领袖,巧犹难繁,况在乎拙?”像用美丽的织锦来做衣服,不能因为喜爱它美丽的纹样,而不顾衣服长短的定制,把领子和袖子加长。刘勰力主文章要繁简有度,强调熔意裁辞。

在《总术》篇中,刘勰认为写作有技巧可把握,善于驾驭技巧的文章要达到“视之则锦绘,听之则丝簧,味之则甘腴,佩之则芬芳”的境界,才算富有“断章之功”调动各种感官从视觉、听觉、味觉和嗅觉四方面感受美文的魅力,视觉以美丽的彩锦为观赏对象,足见锦的华丽和高贵。在刘勰看来,晋朝虽然不看重文辞,人才却实在众多,在《时序》章中:“茂先摇笔而散珠,太冲动墨而横锦,岳湛曜联璧之华,机云标二俊之采。”用摇笔如散珠形容张华的文思非凡,用动墨如横锦形容左思的才华横溢。还有,在《才略》篇中:“及乎春秋大夫,则修辞聘会,磊落如琅玕志圃,焜耀似缛锦之肆。”充满艳羡和赞美的夸饰仿佛将人们带到了两千年前百家争鸣的繁盛年代:春秋的大夫们修饰辞令,口吐珠玑,丰富得恍如步入美玉的宝库,光彩炫目好像置身琳琅满目的锦铺。也是在《才略》篇的篇尾,刘勰赞曰:“才难然乎!性各异禀。一朝综文,千年凝锦。馀采徘徊,遗风籍甚。无曰纷杂,皎然可品。”对于织锦而言,一朝交织成纹样,就成为华丽彩锦经久不衰。文章更是如此,精彩飞扬的文采肯定流芳后世。其他的与锦有关的论句,如《原道》篇中“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将草木花朵与织锦工人手下的彩锦相提并论,极具韵味;在《时序》篇中“买臣负薪而衣锦,相如涤器而被绣”,让卖柴度日的朱买臣锦衣还乡,让洗涤酒器的司马相如着绣衣为官,体现汉代孝武帝尊儒尚文的风尚。

刘勰对“锦”这种高贵丝织品可谓钟爱有加,《文心雕龙》正文中多处引用不说,在篇末的《序志》篇仍寄锦抒怀:“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则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难见哉,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刘勰对孔子的崇敬寄托于彩锦之梦,美好与欣喜的情愫令人动容。

1.3 其他丝绸品种

另外被运用的丝绸品种还有“组”和“縠”。在《祝盟》篇中的“若夫《楚辞•招魂》,可谓祝辞之组丽者也”,“组”是指带花纹的宽而薄的丝带,一般作绶带用。在《韩非子》篇中记载了一则“吴起休妻”的小故事,原由是他妻子织组不合标准宽度。这里用“组丽”形容《招魂》的文采飞扬。

刘勰反对单纯追求形式,其害处如同“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此扬子所以追悔于雕虫,贻诮于雾縠者也”。言极作赋,引用扬雄之悔悟,认为做赋为雕虫小技,就像织工为追求縠的轻薄如雾的外观效果,枉费力气。“縠”是丝绸织物中薄而带皱纹的织物,费时费工,但穿着效果飘逸袅娜,刘勰藉此表达不满于赋的工巧形式。在《时序》章中:“越昭及宣,实继武绩,驰骋石渠,暇豫文会,集雕篆之轶材,发绮縠之高喻,于是王褒之伦,底禄待诏。”这里以“绮縠高喻”比喻经学家,当然源于扬雄的以雾縠作比提倡经学反对辞赋的理论。

2 丝绸加工技艺的运用

丝绸的加工技艺比如抽丝、染丝、织绸等,在刘勰的生花妙笔之下不再单调乏味,与文论结合,多有精辟之语。可见他对丝绸生产工序和场面的熟悉程度。

在《书记》篇中:“观史迁之《报任安》,东方之《谒公孙》,杨恽之《酬会宗》,子云之《答刘歆》,志气槃桓,各含殊采;并杼轴乎尺素,抑扬乎寸心。”“杼轴”是丝织机上的部件,在此代指“组织行文”,“尺素”是一尺本色的生帛,代指书信。此句之意:各家答书,心志和意气郁结,各有独特的文采,并且组织成书信,把内心的情感或抑或扬地表达出来。

刘勰用染丝比喻个性的形成,在《体性》篇中论道:“夫才由天资,学慎始习,斫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采定,难可翻移。”他认为,学习要在开头时慎重,正像制作车轮和木器、染丝绸,功夫关键在初始阶段,等到器物作成,色彩染定,就难以改变。在《隐秀》篇中:“故自然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隐篇所以照文苑,秀句所以侈翰林,盖以此也。”自然成才恰到好处,好比草木的花朵光彩照耀,润色修饰好比丝绸染成红绿之色,用红绿颜料染丝绸,颜色深而花色繁复鲜艳,花朵缀饰树上,颜色浅而富有光彩。刘勰以人工矫饰与天然形成作比较,旨在说明:含蓄的篇章所以照耀文坛,突出的警句所以脍炙人口,都是情思和文辞的结合而自然形成的。刘勰引用两次丝绸染色打比方,只有经历或见识过丝绸生产工艺的人才能如此浮想联翩,信手拈来的。

在《章句》篇中:“寻诗人拟喻,虽断章取义,然章句在篇,如茧之抽绪,原始要终,体必鳞次。”本段落的意思是:探讨诗人用诗句来打比方,虽是断章取义,然而章节和句子在全篇中好像蚕茧的抽丝一样,自始至终在体制上要紧密联结。从茧上抽丝是丝绸生产的重要工序,可能他对丝绸生产程序曾经耳濡目染,从而渗透到他的文论创作中。

运用得最普遍最经典的恐怕是“经纬”之论了,以至今日仍被沿用。在《原道》篇中:“然后能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挥事业,彪炳辞义。”经纬是指丝绸织造时经线和纬线的交织,专业上习惯称为“穿经打纬”,后常用来比喻治理国家或者组织文章。在《正纬》篇中:“夫六经彪炳,而纬候稠叠;《孝》、《论》昭晰,而《钩》、《谶》葳蕤。按经验纬,其伪有四:盖纬之成经,其犹织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六经光彩显耀,纬书繁杂重复;纬书配合经书,好像经线和纬线的交织,丝线或麻线不夹杂,才能织成麻布或者丝绸。在《情采》篇中:“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刘勰认为:情理是文章的经线,文辞是情理的纬线;经线正了纬线才能织上去,情理确定了文辞才能畅达,这是写作的根本。他用经纬交织作喻阐释情理和文采的主次关系,形象而深刻。

3 丝绸的纹样和色彩的运用

刘勰不但对丝绸品种如数家珍,对丝绸加工技艺耳熟能详,并且对丝绸纹样和色彩亦极具感悟力。

在《诠赋》篇中:“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巧丽的文辞,雅正的含义,如同玉的美质和文采互相争胜;含义的正邪,如同丝织品的正色和间色相分。朱在古代是正色,紫为间色。这里用丝绸颜色的鲜明对比比喻辞赋含义的渭泾之明。

在《体性》篇中:“才性异区,文体繁诡。辞为肌肤,志实骨髓。雅丽黼黻,淫巧朱紫。习亦凝真,功沿渐靡。”“黼黻”是古代贵族丝绸服装上刺绣的花纹,半白半黑的斧形叫“黼”,半黑半青的两个“己”字叫“黻”。用古代礼服的绣纹比喻雅正华丽的文辞形式,用正间混杂的颜色迷乱比喻淫靡纤巧的行文风格。在《情采》章也提到“黼黻”:“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由斑斓的丝绸纹样推及富丽的文采,充满情趣,增强了说服力,不能不说是刘勰的高明之处。

4 结 语

刘勰对丝绸文化意象在文论创作中的运用可谓得心应手,这不能不归功于他对丝绸生产的熟谙和热爱,其内心浓厚的丝绸情结不言而喻。究其原因,笔者分析有二:其一,据考证,刘勰的家乡——山东莒县东莞镇历史悠久,在南朝时期就有“东莞故郡”之称,桑蚕历来是那里的主导产业,至今仍有“山东桑蚕生产第一镇”之美誉;其二,刘勰曾寄江苏镇江,在钟山定林寺写就《文心雕龙》,而镇江一带当时的丝绸业相当发达。所以,刘勰的少年和成年时期,都深受丝绸物品和丝绸生产的影响,丝绸文化意象在他文论中的广泛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1]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罗瑞林.中国丝绸史话[M].北京:纺织工业出版社,1986.

Analyzing Liu Xie'silk Feeling in His Wen-hsin Tiao-lung

FAN You-lin
(Department of Basic Courses, Shandong Drug and Food Vocational College, Weihai 264000, China)

Image of silk culture widespreadly appeared in the southern literary theory, Wen-hsin Tiao-lung, involving varieties of silk, silk techniques, silk pattern and other aspects. Silk cultural images of Wen-hsin Tiao-lung created the charming literary grace, and Liu Xie'profound feeling of silk also was evident.

Wen-hsin Tiao-lung; Liu xie; Silk

TS941.12;I206.2

B

1001-7003(2010)07-0045-03

2009-11-16;

2010-04-14

范友林(1965- ),男,高级讲师,主要从事哲学、历史等教学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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