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决裂》
——文革后期被勾兑的“政治贺岁片”
2010-04-14潘天强
潘 天 强
(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2)
电影《决裂》
——文革后期被勾兑的“政治贺岁片”
潘 天 强
(中国人民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2)
建国 60周年来,中国电影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中国电影史 60年的历史画卷里浓缩了社会史、文化史、思想史和斗争史。在众多引发争议的影片中,作为 1976年的“政治贺岁片”(元月一日在全国上映),电影《决裂》是一部特别值得分析和回味的影片。美国具有冷战思维的电影史家汤普森和波德维尔在《世界电影史》中用了近一页的篇幅来讲叙这部电影,把《决裂》定位成“一部关于一所所谓农业大学的极具戏剧性的影片,极好地图解了毛泽东的思想”。[1]更奇怪的是三十多年过去了,最近不时地有人拿这部影片中的教育思想和政治理念来诟病当前几乎要走入死胡同的教育乱象。在人们提出现代化大学要追求“大楼、大师、大气”之时,有人用影片中的台词“看一个学校的好坏,不能只看有没有高楼大厦,也不能看有没有专家教授,要看这个学校培养什么样的学生”来寻求一种对旧有理想主义的追思。看好这部影片的人还不在少数。因为在《决裂》中不断被否定和批判的所谓资产阶级教育的一系列恶果,如工农子弟上不起大学、学非所用以及学生的价值观坍塌等似乎在当前都成了活生生的实例。因此,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过在共大的劳动生活,又亲眼目睹了 30年中国教育改革和电影发展的过来人,笔者对这部电影的感受尤为独特。
电影《决裂》;文革后期;“三突出”;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
一、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并非乌托邦式的教育理念
这所学校的命名与诞生都是在一种极端政治化的状态下完成的。1958年在大跃进的洪流中,原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和许多中央干部一样被下放到基层,任江西省副省长兼农业厅长。他看到当时正在全省兴办的垦殖场对农业发展很有帮助,回北京时便向毛泽东汇报。在后者的首肯下,他回到江西向当时的省委书记邵式平谈起创办一所半工半读的农业学校。由于中国共产党的许多领导人在战争年代都在“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过,邵式平还曾经担任过陕北抗日军政大学领导,所以这种一边学习一边工作的办学理念便逐渐成形。开办之初,这所学校被称为“江西省劳动大学”,后来又改名为“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于 1958年 8月1日成立,设一所总校,以各地的垦殖场和林场为基础又设立了几十所分校,招收普通农民子弟入学,半工半读,开设农、林、畜牧、水产、农机等专业,培养实用型的“又红又专”的农业技术人才。这种模式在当时大跃进的政治洪流中的确弥补了农业技术人才的不足,于是这种模式便向全省甚至全国推广开来。
原江西省委书记邵式平是一位很有开拓思想的领导。1958年以后在他的主持下,江西共大已经开始向正规化大学发展。从 1958年到 1961年,共大的办学模式和招生制度开始慢慢转变,共大总校当时已经开始在全国实行统一招生。高中文化程度的学生可进入共大总校学习,其它各分校则视实际情况招生,实行“分级办学”的原则,初中和小学文化程度的学生一般会安排在地方分校。此时的江西共大实际上是一种包含大学本科和专科甚至中专和技校的综合大学。这种模式在当时中国教育条件非常落后的情况下,为江西这个以农业为主的省份培养了不少具有实用价值的、各个层次的人才。共大的办学思想就是为农村建设培养实用人才,因此有“哪里来哪里去”、“社来社去”的口号。在全省上百所的共大中,除了共大总校和少数几所分校包分配外,其它分校毕业生都回到农村。这为当时落后的农村地区输送了大批人才。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了农村建设的骨干力量,共大毕业生里也有不少人成为农村基层干部、供销社主任。江西各地方的农业、林业等部门的负责人大多都是从共大毕业。1980年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改名为江西农业大学。江西共大前后历时 22年,曾创下开办 108所分校的纪录,有二十多万毕业生,成为共和国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观。
然而在当时意识形态极其浓烈的状态下,本来是一种因地制宜、具有实用价值的办学理念一旦被政治化,这种适合于江西本地的办学模式便被贴上了政治的标签。1960年汪东兴调回北京后又向毛泽东谈到共大办学的情况,在 1961年 7月 30日共大成立 3周年之时,毛泽东亲笔题写给共大的一封500余字的信,后被称为“七·三○指示”。信中说:“你们的事业,我是完全赞成的。半工半读,勤工俭学,不要国家一文钱,小学、中学、大学都有,分散在全省各个山头,少数在平地。这样的学校确是很好的。在校的青年居多,也有一部分中青年干部。我希望不但在江西有这样的学校,各省也应有这样的学校。各省应派有能力有见识的负责同志到江西来考察,吸取经验,回去试办。初时学生宜少,逐渐增多,至江西这样有五万人之多。”以后周恩来、朱德、刘少奇等领导多次到共大视察,周恩来还为共大题写了校名。1965年中央宣传部全文转发了毛泽东给共大的那封信。到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毛泽东有关教育的三封信:“七·三○指示”、“五·七指示”①所谓“五·七”指示,是指 1966年 5月 7日,毛泽东在给林彪写的一封信中提到的“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和“七·二一指示”①所谓“七·二一”指示,是指毛泽东在《人民日报》关于《从上海机床厂看培养工程技术人员的道路》的编者按清样中加写的一段话:“大学还是要办的,我这里主要说的是理工科大学还要办,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走上海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因为这段话是在 1968年 7月 21日广播中公布的,所以后来称为“七·二一”指示。成为完全颠覆中国教育制度,取消大学正规教育、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上山下乡的理论依据。
在文革中,共大的办学模式成了对抗旧的教育制度的武器,所以在全国几乎所有的大学停办后,唯独共大还完整地保留下来。共大虽然保留下来了,但是已经正规化的共大总校的教育体制和其他大学一样被彻底砸烂。原来的学校行政机构全部被破坏,由革命委员会、军宣队、工宣队代替。学生全部毕业离校,或是下放到农村。由于共大总校还有许多农田和林场,以往都是学生的实习基地,学生离校后无人管理,所以就从南昌市整体下放了几所中学的学生,到这里来管理这些农田和林场,我本人就是这些下放的中学生之一。从1968年到 1972年,我本人在共大经历三年多的亦工亦农的生活,所以对后来描写共大的电影《决裂》有格外深切的感受。
二、电影《决裂》——文革动荡年代的“政治重磅炸弹”
这部电影的剧本是江西共大总校的干部胡春潮和江西文化局干部周杰根据《我们山上的大学》和《万代红》两篇小说改编而成。剧本讲述了共大的创办过程和办学方向,用电影文学的形式描绘了一个“抗大”式农业大学成长的故事。剧本原本是讲述两种办学思路的斗争,但是在当时的政治背景下,由当时江青的政治打手迟群②迟群:1932年生,曾任 8341部队宣传科副科长,1968年带领 8341部队进入清华大学,任清华和北大军宣队代表、党委书记、革委会副主任。1983年被判刑 14年。和谢敬宜③谢静宜:女,1935年生,1959—1966年任毛泽东机要秘书,1968年带领 3万工人进入清华大学,任清华和北大党委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1975年 8月清华另一位老干部副书记刘冰通过邓小平向毛主席告发谢静宜。毛因此发动了打倒邓小平的反击右倾翻案风。文革后因认罪态度较好,免于刑责。直接插手拍摄,把原本的教育之争改写成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两条路线的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1975年,这部影片由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李文化主动请缨摄制完成,并于 1976年元旦在全国上映。主创人员有导演李文化,④1976年他又拍摄了电影《反击》。副导演黄建中,编剧梁燕。主要演员有郭振清 (饰龙国正)、王苏娅 (饰李金凤,曾经演过《五朵金花》和《战火中的青春》)、陈颖 (饰曹仲和副校长)、葛存壮 (饰孙子清)、鲍烈(饰赵副专员 )、吴竞 (饰肖萍 )、徐展 (饰徐牛崽)和王秉林 (饰余发根)。1975年 6月剧组先到辽宁铁岭的朝阳农学院取经,这是当时的政治红人辽宁省委书记毛远新抓的典型,毛远新在 1973年还树立了一个交白卷的英雄张铁生。7月份转到江西拍摄外景,9月回到北京拍内景,10月拍摄结束。
1975年是中国政治风云变幻的一年。1月召开的四届人大提出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的政策;2月,在邓小平开始整顿经济的同时也开始整顿文化界。当时的两部影片《海霞》和《创业》,虽然受到老干部的好评,却遭到江青、张春桥的批判,说是不符合“三突出”原则,最后闹到下半年,经过毛泽东批示才同意放映。此后形势急转,毛开始发动反击右倾翻案风,邓小平的地位岌岌可危。这个时候正在拍摄的《决裂》就成了“四人帮”准备投向邓小平的政治炸弹。整部影片实际上是利用了 1958年共大成立之时的办学历史,编造了一种所谓两条路线的斗争,以此向当时的邓小平发难,而且实际上也起到了这种效果,邓小平在 1976年被打成死不改悔的走资派,第三次下台。
从这部影片拍摄的过程可以看出当时文学作品完全沦为政治工具的历史痕迹。导演李文化原来是个摄影师,电影《早春二月》(谢铁骊导演)就是他的作品。尽管江青很不喜欢《早春二月》,但对这部影片的摄影却大加赞赏。后来他又拍摄了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和京剧《海港》。但是《海港》的摄影遭到江青的批评。他于 1973年开始改行当导演,拍了影片《侦察兵》,再次受到批评,并且写了检查登在《人民日报》上。为了尽快改变自己的处境,他在看到电影剧本《决裂》后主动请缨担任导演。据李文化事后说,当时他们剧组在拍摄过程中不断收到迟群、谢静宜的纸条,要他们把剧情尽量向路线斗争上靠,原本结尾处曹副校长幡然悔悟的情节也被改掉,变成顽固不化的走资派,而他的后台赵副专员完全就是影射邓小平,连演员的相貌都酷似邓小平。[2]1
1976年元旦,《决裂》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在全国公演,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头条上大肆宣传。1月 7日《人民日报》发表初澜的文章《无产阶级教育革命的赞歌》说,“这部影片回击了那股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攻倒算的右倾翻案风”,“向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和旧教育制度宣战”。直到 1月 8日周恩来去世,另一场更激烈的政治斗争替代了这部影片的宣传势头。
在打倒“四人帮”以后的大清查中,导演李文化虽然因为又拍了影片《反击》受到了审查批判,但《决裂》在北影厂并没有被划入阴谋电影之列。据说可能是因为“七·三○指示”是毛主席的指示,那时还是“两个凡是”的时代,所以就没有被划入。1979年,《人民日报》发表了谢逢松批判《决裂》的文章《影片〈决裂〉是什么货色》,该文指出:“《决裂》抓住‘考大学要有资格’这句话大做文章,说这是资产阶级卡无产阶级的一个口号。大学录取新生应该有一定的标准,这是常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大学的教学质量,才能多出人才,快出人才;也只有这样,大学才能办下去,办得越来越好。如果根本不经过一定的考核,而让张铁生那样的‘文盲加流氓’随心所欲地想进就进,把大学变成接纳一切人的公园,那还成其为社会主义的大学吗?龙国正提出的主张:‘手上的硬茧就是资格!’看起来很‘革命’,很‘左’,实际上很反动,很右。按照他的主张,只能把高等教育水平降低为初等教育或识字班的水平,把大学变成育种站或养猪场,最终把劳动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从地主资产阶级手中夺取过来的高等教育工具破坏干净,使我们的国家永远处于贫穷落后的状态,劳动人民永远处于没有文化、愚昧无知的地位,而让林彪、‘四人帮’一类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导演李文化一直到 1978年拍摄反“四人帮”的电影《泪痕》才得以解脱。
三、对电影《决裂》的极端思维的解读
在江青亲自过问下,电影《决裂》秉承了1966年以来政治文艺所积累的所有经验,把这部电影演义成了文革以来“三突出”①三突出是中国文革期间的文艺指导理论之一。最早由于会泳在1968年5月23日的《文汇报》上撰写的《让文艺界永远成为宣传毛泽东思想的阵地》一文中提出,受到江青等人的赞同和推广,被称为“文艺创作塑造无产阶级英雄人物必须遵循的一条原则”。实际成为文革时期谁都不能违反的文艺创作“宪法”。三突出指:(1)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2)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3)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其具体实践是在文艺创作中把正面人物放在画面或舞台的中央,打正光,而反面人物要在角落打底光或背光,等等。的样板。
《决裂》的剧情大致是这样的:某地党委决定办一所“抗大”式的农业学校即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延安“抗大”毕业的垦殖场场长龙国正担任党委书记兼校长。学校刚创办,斗争就很激烈。代表保守势力的曹副校长和教务主任孙子清为追求学生质量,拒收没有毕业文凭的工农学生。龙国正提出把学校办在山头上,打开考场大门,让没有多少文化、满手老茧、脚上沾粪,但有实际工作经验的工农子弟参加考试,请贫下中农参加评论,只要他们批准就可进入大学。开学后,工农学员们发现大学里的资产阶级教师只会教那些毫无用处的“马尾巴的功能”之类的知识,龙国正就号召全体师生掀起一场“教育革命”。而这触怒了专区的赵副专员,他把龙调去参观名牌的农业院校,曹副校长开除了为了帮助农民抢收而不参加学校考试的学生。龙回来后召开党委会,撤销了开除学生的通告,还进一步动员把学校的小课堂搬到农村的大课堂去。在影片中,“共大”师生“大批资本主义,大干社会主义”,并批判了所谓“党内的资产阶级代理人”曹副校长和赵副专员。赵副专员下令砍掉“共大”,这时,传来毛主席肯定“共大”的消息,于是全校师生欢欣鼓舞。龙国正提醒大家:斗争还没有结束,号召“共大”师生要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和传统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阶级斗争形势异常严峻,共大师生冲在了革命最前线,愤怒的学员砸碎象征资产阶级的钱箱,曹副校长的女儿也与反动家庭和反动教育路线彻底决裂。
电影《决裂》在当时成为一种政治武器以攻击邓小平的改革,而当下又有人以它来诟病当前教育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其间的原因主要在于影片中突出阐释的几个核心问题是无法回避的;而且这些问题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在现实中人们往往以一种简单的思维去解决复杂的问题,其极端的恶果很可能是摧毁历史,颠覆文化,毁灭现实。
在下文中,笔者试列举几个例子,以阐明《决裂》在主题设置上的精巧构思。
第一,教育公平的问题。
让所有的人都能够上学,是共产主义最终理想之一。在《决裂》中最突出的情节之一就是要打破资产阶级的考试制度,靠手上的老茧录取学生,让贫下中农子弟能够上学。所谓“江大年手上的老茧”是颇具煽动性的一个场景。但是当我们在 30年以后来反思这个教育公平的案例时会发现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在教育资源稀缺的情况下,让谁上大学谁不上大学当然要有一个标准。在文革那个荒唐的年代,工农兵学员上大学得通过群众推荐和单位批准。所以像《决裂》里那种以出身和政治表现,而不是考试成绩作为入学标准的评判准则绝对是不公平的。上大学的决定权掌握在少数干部手里,成了他们谋取私利的工具。文革结束以后,恢复高考制度成为一种全民共识,这就是对所谓“江大年的手”和“白卷英雄张铁生”的最大的反拨。然而时隔30年,当年大家努力追求的高考制度,如今却变成了一考定终身,成为一道走不出来的魔咒。此外,现在的教育成本越来越高,许多农民和工人子弟上不起大学,教育公平的问题再一次被提上日程。让我们再来回顾共大当年的办学实践。其实在 1960年以后,共大办学模式的核心就是“分级办学”。这种模式是在承认差别的基础上,实现相对的教育公平;而不是像《决裂》里所描绘的,只要手上有老茧,人人都可以上大学;也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人都要争着考上清华北大。所以当年用公平教育来攻击邓小平的教育改革,完全是一种极其无理的政治手段。在文革后高考制度体现相对公平的今天,对于因为学费问题和教育资源问题造成的另一种不公平,我们绝对不能再用所谓“江大年的手”来病垢高考制度,而是要认真研究当年共大所实行的分级教育制,以求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第二,“马尾巴的功能”应不应该教。
影片中老教师孙主任那一段“马尾巴的功能”的情节具有很强的杀伤力,是当年批判资产阶级教育制度的一把杀手锏。意思就是大学没必要教那些个没用的东西,只要教一些实用的技术就可以了。而且教学大纲必须和农时相结合,教学要为生产服务。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问题。“马尾巴的功能”当然要教,因为孙主任教的是学,不是术。学问必须要有系统性和整体性。当然术也不能丢,农业技术可以直接服务于生产。这其实就是在承认差别的基础上,实行分级办学,各自服务于自己的对象,培养不同层次的学生。既有袁隆平这样的大科学家,也有江大年这样的农村技术员。
这里仍然涉及到一个分级办学的理念。任何一个国家的教育制度都要顾及到高层次的素质培养和中低层次的技术培训,这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任何冲突。而《决裂》中生硬地把一种模式放大成普遍的真理,把属于技术层面的生猪配种和病牛医治与学术层面的生物遗传学完全对立起来,并且把它上升到两条路线的生死抉择的高度。这除了政治的需要以外,找不出其他理由。电影中还有一个更恶毒的影射就是把孙子清 (葛存壮扮演)描绘成极其愚蠢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代表,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学兽医的连普通的牛生病都不会医,只会讲一些不着边际的“马尾巴的功能”这样的课。这种影射实际上已经成为当时所谓工农兵大众对知识分子的普遍看法,“知识越多越反动”就是这种流毒的最终定位。
第三,知识、教育和人的全面发展。
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一个重要内容,一种社会的终极理想,但是在不同的社会阶段差别永远都是会存在的。对于如何改变这种差别,历史上有过无数的探索和讨论。其中的一种就是要打碎旧世界,建立一种新的秩序,重新分配教育资源,让弱者或是志同道合者占有优质资源。文化大革命就是想以这种方式改变所谓的资产阶级教育方式。但其结果却是造成了另一种更为极端的不公平,文革中工农兵学员的选拔方式成为了少数有权人物随意调拨的资源。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发展生产,让教育资源不断得到丰富,让更多的人可以获得相对多的教育。在人才选拔上用一种相对公平的方法,这就是改革开放以后的高考。如今的高考面临的问题并不是高考本身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在强大的市场经济驱动下,大家都希望占有最好的教育资源,而适应社会发展的分级教育体系却没有建立起来。高考成了人们改变命运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所以今天才会有人想用《决裂》中的办法解决现今的困境。
人的全面发展是每一个社会公民应该得到的权利。然而人们在争取权利的过程中切忌用极端的简单思维去解决复杂的社会问题。因为如此的话,你会发现对一种不公平的改造完成以后,另一种不公平会取而代之。
四、《决裂》——精心勾兑的阶级冲突
由郭兰英、吕文科男女声演唱的“共大花开分外红”拉开了电影《决裂》的序幕。可以用很激情、很动情、很煽情来概括这部影片在开场时的氛围。作为一个用于政治斗争的大片,《决裂》整个剧情都是在当时的政治风云不断变化之时,像勾兑烧酒一样,随时增添或减少各种原材和辅料,以适应时局的需要。“在这类影片中,真正不顾历史、为现实政治斗争服务的,路线斗争尖锐程度和激烈程度均属一流的出类拔萃者,是北影由李文化导演的影片《决裂》!”[3]410
影片的剧情冲突安排的是以两个人物为主要冲突点;以如何办学作为事件的起因和结果;以招什么学生和怎么招学生作为判断价值的是非分界线;而在大学里教什么、怎么教就是非此即彼的两个阶级办学思想的分水岭。所有人物和事件的背景均以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松山分校的建设为主,而这个场景的背后影射的正是进行中的文化大革命。
《决裂》在其创作过程中,随着政治风云的不断变化,根据时局的需要随时添加政治佐料,以勾兑影片的味道。1974年 7月“四人帮”把持的国务院文化组召开“全国故事片创作、生产座谈会”,史称“七月会议”,强调表现“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的力度”,“敢于在尖锐复杂的矛盾中塑造高大完美的无产阶级英雄形象”。这时在北影厂参加电影剧本培训班的学员,江西共大的干部胡春潮把他与江西省文化局干部周杰合作的电影剧本《决裂》交给北影,算作培训班的结业成果,也算是投稿。北影厂领导看了以后觉得不错,但是厂里却没有导演敢接,放在抽屉里好几个月。主要是因为当时邓小平的治理整顿、纠正左倾的工作已经开始深入到教育界、文艺界,剧本中渗透出的批林批孔的极左思想倾向与治理整顿格格不入。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在静观时局,见机行事。1975年 5月,因为前几部电影被批而无事可干的李文化得知此事后主动请缨要拍这部影片,厂领导立刻批准。李文化马上开始组建剧组,6月到朝阳农学院取经,7月赴江西拍外景。《决裂》的原剧本主要是描写 1958年大跃进年代共大初创时期两种办学思想的斗争。电影开拍没几天,就接到北影厂的指示,要求“把原作的教学思想斗争,更改为两条路线的斗争”。[3]433把批判孔老二等大跃进时期根本不可能有的台词也加进去。7月到 9月正是邓小平加大治理整顿力度的时候,在毛泽东的支持下,被“四人帮”批判的《创业》和《海霞》也在全国上映。在江西拍外景的剧组听到很多传言,说《决裂》是极左产物,已经停拍了,但剧组还是坚信歌颂毛主席支持的事业没有错,坚持拍完外景,9月回到北影拍内景。在北影厂内,厂方再一次下指示,强调两条道路斗争的重要性,剧组把批“走资派”这样的台词也塞进戏里。1976年 10月风向急转,批判走资派的风越吹越紧,剧组在影片基本完成的情况下,又一次加进了不少阶级斗争味道极强的台词和镜头。
第一,人物塑造——自觉跟随政治风向,精心打造“三突出”典型。
在文革的所有影片中,主要人物必然被划分为势不两立的两种人物,左派和右派,也有一些摇晃于两边的中间人物,要看形势的需要再作出适当的选择从而倒向某一边。
影片从一开始就以一种极强的斗争姿态显示出两种教育观念水火不相容的“决裂”状态。左派阵营是以抗大出生的党委书记兼校长龙国正为首的革命派;右派是以搞教育出身的曹副校长为首的资产阶级当权派。所有的情节冲突都表达极端对立的两种政治理念和教育思想。以龙国正为代表的左派一边,上方的支持者是地委副书记唐宁,下面的跟随者有炮兵排长出生的农机系主任、妇女主任李金凤、青年突击队长徐牛崽,铁匠江大年和贫下中农的老代表等;他的对立面曹仲和副校长也是一位抗日时期的老干部,但他是代表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他的那一边上面支持者就是地委赵副专员和钱秘书,原先有几个曹副校长的支持者如:教导主任孙子清,但是在几番斗争以后,坚定的孙子清也败下阵来,变成了可以改造好的知识分子。连曹副校长的女儿曹小妹,中农子弟余根发也都转变立场回到革命左派一边,这才是这部影片希望得到的效果。根据主创人员回忆,最初是把曹副校长也写成在事实面前幡然悔悟的走资派,但是上面说不能这么简单地就让他转变了,他是死不改悔的走资派。[2]1所以在结尾处把曹副校长处理成,在听到毛主席的“七·三○指示”后转身而去。
扮演正面形象龙国正的演员郭振清是一位家喻户晓的明星,他在 1955年的电影《平原游击队》中扮演的李向阳是文革前十七年电影中最具个性特征的游击队长。在《决裂》中,郭振清也将龙国正这个出身于工农干部的校党委书记的言行举止拿捏得十分到位。而郭振清文革结束后也曾公开宣称,《决裂》是他的表演高峰。此后他再也没有塑造过什么好的角色,直到他 2005年去世。另一位演员葛存壮在《决裂》中塑造的教导主任孙志清,是这部影片最精彩的角色。他那一场“马尾巴的功能”的戏,把一个迂腐知识分子的形象演绎得出神入化,可比现代孔乙己。应该说《决裂》剧组从编剧、导演、演员在整个创作过程中都是以十分自觉、十分敬业的精神完成了这部堪称为表现“三突出”创作思想,把文艺当作政治工具的典型影片,这就是时代的悲剧。这些人明明知道影片中许多情节和台词都严重违反生活真实,是为了政治的需要有意编造的,但是他们仍然异常勤奋和执著地去把每一场戏、每一个镜头拍好。集体的、下意识的集体顺从就是当时创作环境的整体状况。
第二,叙事技巧——一切都往路线上靠。
起承转合,高潮迭起,喜剧结尾,这些典型的好莱坞式的叙事模式在这部影片中被运用得驾轻就熟。影片一开始,龙国正就是在地委副书记唐宁的指示下,要把资产阶级占领的教育阵地夺回来。影片紧紧地围绕着早已设定好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两种教育观的冲突这一主线开始编制冲突点。从如何录取学生开始,用江大年的手、李金凤的字这种录取方式颠覆了用考试录取的资产阶级方式,把冲突推上了高潮。接下来,在课堂上,孙子清教授的“马尾巴的功能”,又掀起了在农大教学中到底教什么,怎么教,什么时候教的冲突。于是大字报纷起,“彻底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不做书本的奴隶,要做知识的主人”,“横扫资产阶级学风”的斗争开始了。
冲突一波三折,赵副专员利用权力故意把龙国正调开,让他参加省里组织的去外地著名高校参观的考察团。这样既可以瓦解左派的力量,又可以让龙国正去洗洗脑子,看看正规高校应该怎么办,一箭双雕。然而龙国正在著名高校看到的不是先进的教育方法,而是一位农村老太太的儿子上了大学忘了本的悲惨故事。这一段看起来与共大的办学斗争无关的小插曲,却在冲突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预示着如果按曹副校长那样办学,培养出来的学生一定是资产阶级的接班人,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这种叙事的逻辑转换显得自然无痕,可以说是很高明的叙事。
在回来的轮船客舱里,龙校长一夜无眠,翻开《列宁文集》,读到“工农的年轻一代,在这样的学校里,与其说是受教育,倒不如说是受资产阶级教育的奴化”。他感慨万千地来到甲板上,面对漫天红霞,沉思良久。他思考的结果是:“为什么我们党自己办的农业大学,为什么还办在大城市里,远离农村,脱离三大革命斗争的实践呢!为什么教育大权至今还把持在那些资产阶级老爷的手里?他们顽固地推行着一条修正主义的教育路线。我们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要坚定地沿着毛主席指引的航向走!”影片在这里进入高潮,情感的冲突升华成了理性的思考。力量在积蓄,预示着下一步更激烈的冲突即将开始。
曹副校长乘龙国正不在学校之际,把一些因为参加生产队紧急灭虫而考试交了白卷(注意这个交白卷的情节实际上是为 1973年张铁生交白卷做合理的注解)的学生开除,其中就包括李金凤等 15名同学。在党委会上龙国正和曹仲和公开对峙,在办学标准的问题上龙国正说出了这样的话:“办学校,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从来就没有统一的标准。就拿这 15名同学来说吧,按照我们的标准,这些同学是好学生;按照你们的标准,却把他们赶出校门。这又怎么能够统一呢?”“解放前,是谁打击、迫害工农?是地主、资产阶级。今天你也这样做。你站在什么立场上?你代表谁的利益?你正是代表了被打倒的地主、资产阶级的利益。”就这样,一场处理学生考试违纪的争论立刻上升到了阶级斗争的高度。连一贯坚持正规办学的孙子清看到这样的阵势也转变了立场。
紧接着龙校长召集师生讲话,说:“我们共大要成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具。我们不但要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还要把学校的小课堂搬到农村的大课堂里去。拜贫下中农为师,做到学用结合,上生产斗争课,上阶级斗争的主课。”歌声随之而起,人们慷慨激昂。当然,处处要占便宜的人还是有的,余根发他爹就想让娃退学后大挣昧心钱,被思想发生变化的孙主任严厉批判。不久,赵副专员的秘书钱某带工作组到松山开展“三自一包”的试点工作,被同学反对,李金凤说:“‘三自一包’就是让我们分田单干,走回头路,这样下去,那不是跟旧社会一样,富的更富,穷的更穷吗?!这是让我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我们能同意吗?”当然是潮水般的“不同意”。盛怒之下,钱秘书命人将李关押起来,罪名是在群众大会上公开反对“三自一包”,诽谤赵副专员的报告为大毒草,煽动群众反对工作组。这里所涉及的“三自一包”、“工作组”都是当年发动文革时使用的借口。
影片的结尾颇有好莱坞式的最后一分钟营救的味道。在共大被专区撤掉的师生大会上,龙校长代表校党委反抗该决定,认为“它不符合毛泽东思想,不符合党的教育方针。我们坚信共大的道路是完全正确的。我们要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坚决斗争到底!”龙表示,校党委决定要写信给党中央、毛主席汇报。言未毕,一辆轿车掀起巨大的烟尘急行而至,车上的唐宁副书记带来了 7月 30日毛泽东给共大写的一封信,信中高度赞扬共大,肯定了其大方向,说“同志们,你们的事业我是完全赞成的”。一念这段话,全校师生欢呼雀跃,大喊“毛主席万岁”。雀跃之中,歌舞之际,影片结束时,龙校长说道“同志们,毛主席光辉的七·三○指示,是我们胜利的旗帜前进的方向。在教育革命的征途上,是不会风平浪静的。斗争并没有结束。为了巩固无产阶级专政,我们要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和传统的所有制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
五、结 语
本文对《决裂》这部影片的创作过程的描述可能还会有许多遗漏,有关这部影片的是是非非也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现在之所以重提这部影片,是因为在今天社会的乱像中,有人会从那个年代的话语中去寻找解决今天教育和文艺问题的药方。在谈到文革样板戏时,也有人为当年的文艺革命鸣冤叫屈。如同我们今天看法西斯导演里芬斯塔尔的《意志的胜利》,那个时代的集体愚忠的产品,孤立地来看似乎会散发出新鲜思想。但就像少量的鸦片可以治病,但稍有不慎则会变质成包藏祸心的精神毒药。用这种毒药来医治当前的恶疾,结果就是加速死亡。
在分析这部影片的政治背景时还要要注意这样一个时间点。1975年是文革尾声;经历了 1971年“9·13林彪坠机事件”以后,全中国人对于政治斗争的神经已经趋于麻木。“9·13事件”使当时狂热的红卫兵一代的价值观彻底坍塌。此后不断掀起的各种政治运动,已经无法激起人们的政治热情。尤其是1975年邓小平治理整顿、发展经济的方针给了处于贫困状态的人们一点希望,然而这时所谓的“反击右倾翻案风”又开始了。失望的人们只能看着这种政治游戏一出一出地玩下去,谁也不把它当回事。然而人心自有公道,集体的愤懑终归要有渠道宣泄。当电影《决裂》以这种极端工具化的姿态在 1976年元旦上映后,正好遇到 1月 8日周恩来总理去世,于是“四五”天安门事件就成了人们发泄对“四人帮”不满的集体宣示仪式,并为 10月 6日“四人帮”被捕做了前期铺垫。
作为一个亲历者,我也随着 1968年上山下乡的狂热洪流来到了在鄱阳湖畔的江西共大总校南湖农场,在那里亦工亦农干了 4年。年龄是从 14岁到 18岁。在那里我们也学会了耕地开荒,播种插秧,杀猪宰羊;学会了给猪打针,给果树嫁接,学会了自己盖房。但在激情过去以后,尤其是 1971年“9·13林彪坠机事件”以后,我们感到被极大地欺骗了。我们看到农村里那些所谓的“龙国正”、“老代表”用卑劣的手段把自己的子女送去当工农兵学员,我们只能抓住机会,赶紧逃离农村,回到城市。当我们在 1976年看到这部影片时,我们只是把它当作一种政治闹剧,我们不会第二次上当。当高考制度恢复后,“龙国正”、“老代表”们的威权被限制,我们才有机会凭自己的能力改变命运,才真正感到自由和公正比太阳还温暖。
当市场经济的洪潮在 21世纪以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我们视为公正底线的高考制度时,如何看待这个时候的社会乱像,就需要我们有冷静和客观的心态。
今天再回首来看这部影片时,当年的主创人员的说法有细微的差别。李文化说:“若把‘走资派’去掉,个别词重新录音,作为一个反映当时历史情况的影片来看。还是可以公映的。《决裂》毕竟表现了共大的创建嘛。”郭振清说:“用今天的眼光看待历史,影片所表现的过去那一段是扭曲了,但是,像共大这样办学的精神是永恒的。共大这样的农业技术学校,为广大农民子弟学习文化知识提供了条件。是十分实际的。这样的学校,今后还要办下去。”
非常遗憾的是这两位主创人员并没有认识到《决裂》不仅已成为了一种“三突出”创作模式的典范,更是完全扭曲了当年共大办学时所实行的“因地制宜,分级办学”的模式,这也是当前一些人用共大的办学模式来诟病现代教育体制的最大误区。还是葛存壮在这个问题上比较清醒。“我认为,对《决裂》的是非评论应该和对于历史上存在的共大的认识区别对待,共大还是应该肯定的。今天看来,孙子清的教学观点是对的,在山沟里培养不出高精尖的人才。《决裂》若是把龙国正推到后景,把孙子清请到前景来,还是有生命力的。”[3]444若真的像孙子清这样中国的知识分子有了独立的人格,在大学中成为真正的决策者,那么中国的希望就将到来。
[1]克里斯汀·汤普森.世界电影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526.
[2]凤凰大视野.江青审查《决裂》称其为“活教材”[EB/OL](2005-09-29)[2010-05-25].http://v.ifeng.com/h:5/200903/78e00640-5bfe-43c4-961d-db40ff257510.shtml#0da84ef7-0ad2-4fe8-8a21-7b43fee18af2.
[3]翟建农.红色往事:1966—1976年的中国电影[M].北京:台海出版社,2001.
Abstract:Since the inception of the New China,the Chinese film has experienced numerous ups and downs.And the 60-year historical picture of the Chinese film condenses a history of culture,thinking and struggle.Among the many controversial films,Breakingwith Old Ideas,as the"political New Year’s film"of 1976(Starting showing nationwide in January 1st),is an unforgettable film worthy of particular concern.In the book of Film History:an Introduction,Kristin Thompson and David Bordwell,two American film historians with the ColdWarmentality,use a whole page to introduce this film,considering it"a drama about an agricultural college,illustrates how schematicallyMao’s ideaswere treated."Strange to say,30 years later,from time to time,some people utilize the film’s educational thinking and political ideas to criticize the current educational chaos,which indicates that China’s education has almost gone into a dead end.While some propose the modern university’s"big buildings,greatmasters,and best environments",others use the film’s lines to yearn towardsold idealism.For example,"Judging the quality of a school,we must see whetheror not this school trains good students instead of seeingwhether or not it has big buildings or first-late professors."Moreover,many people give a positive judgment because the criticized phenomena in the film such as"peasants andworkers can not afford university","one cannot apply one’s education"and"the values of students collapse",seem to become living examples in the current time.Therefore,the author of this essay,who experiences the CommunistLaborUniversity of Jiangxi Province andwitnesses the 30 yearsof education reform and film development,have a unique feeling for the film.
Key words:Breaking with Old Ideas;the later period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the Three Prominences;Communist Labor University of Jiangxi Province
(责任编辑:魏 琼)
Breaking with Old Ideas:An Untrue"Political New Year’s Film"at the Later Period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PAN Tian-qia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Renm 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100872,China)
J902
A
1007-6522(2010)05-0043-11
2010-06-09
潘天强(1954- ),男,江西南昌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电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