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巴金短篇小说集《复仇》中的异国形象

2010-04-11梅启波

关键词:复仇巴金欧洲

梅启波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450052)

巴金短篇小说集《复仇》中的异国形象

梅启波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450052)

本文考察了巴金20世纪30年代的短篇小说集《复仇》中的异国形象,发现这些形象体现了巴金所受域外思想的影响,其中倾注了巴金的人道主义、无政府主义,以及复仇的英雄主义思想。这些作品中异国形象的刻画折射出巴金自我和他者思想的混杂及其复杂的心路历程。

巴金;《复仇》;异国形象;他者

巴金是20世纪中国著名作家,也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热点。人们研究巴金往往关注他的“激流三部曲”和“爱情三部曲”等长篇小说,以及《随想录》。实际上,巴金在短篇小说上的成就也相当高,但多为研究者所忽视。特别是《复仇》,这是巴金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创作于1929年-1931年。这部小说是巴金从欧洲回到国内后,陷于极端苦闷的情况下创作的,是巴金思想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这部短篇说集中,巴金以欧洲的人和欧洲的事为题材,描绘了一个色彩绚丽的异国风土人情的生活组图。这些形象背后体现了巴金所受的域外影响,同时也蕴藏着巴金对他者与自我文化的思考和探索。

一、《复仇》中的欧洲人画像

《复仇》一共包括12个短篇小说,是巴金基于对其欧洲留学生活的回忆而创作的。巴金说:“我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从法国回来不久,还常常怀念那边的生活同少数的熟人,也颇想在纸上留下一些痕迹。所以拿起笔写小说,倾吐感情,我就采用了法国生活的题材。”[1]523其实《复仇》更像一部记人叙事的散文。巴金笔下有法国巴黎人、意大利人、德国人,也有犹太人;有统治阶级、贵族、将军,也有普通的市民、房东、乞丐、流亡者……这可以说是对欧洲人的集体画像。

首先,社会底层受压迫的复仇者。巴金在《复仇》中充分体现了他对弱小民族和下层人民的同情。这在题名为“复仇”的短篇小说中得到集中体现,故事是一个犹太商人的妻子在反犹运动中被杀害,这个犹太商人悲痛欲绝,最后制造了轰动巴黎的鲁登堡将军的暗杀案。巴金欣赏这个犹太年轻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复仇精神。但巴金也指出这种复仇方式并不值得效法,他歌颂的不是复仇的行为本身,而是那种复仇的精神。在巴金看来,杀死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鲁登堡的竟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商人,这说明小人物是不可欺的,弱小民族是不可欺的。

其次,以爱情的名义复仇的欧洲人。在《复仇》中,有很大一部分主要是写欧洲人的恋爱故事的,比如《哑了的三角琴》、《不幸的人》、《洛伯尔先生》、《初恋》等。从表面上看这些故事主要写欧洲人如何对待爱情忠贞的问题,其实它们内在包含着作家关于复仇的主题。比如《哑了的三角琴》这篇小说就隐晦地传达了作家的这种思想。这个故事从一架摔坏的三角琴展开叙事,小说主人公去西伯利亚的监狱收集囚歌,在监狱里他碰到了一个叫拉迪焦夫的犯人。这个犯人是在杀死了正在教堂里举行婚礼的一对新人后自愿被捕的,原来是那富人抢走了那个原本属于他的新娘,这样他就被判处终身服苦役。他忠厚老实,特别是很会唱歌,是一个天才的音乐家。他答应唱歌,但恳求一架三角琴。他抱着琴唱着心中的歌——《我的命运》和《长夜漫漫何时旦》,歌声悠扬而动人。小说主人公为了纪念这个农民的纯真感情和复仇精神,就向狱卒买下了这架三角琴高高挂在家里。

再次,流亡的欧洲人。欧洲大陆民族众多,而且政治、经济交流密切,所以各国之间人民的流动性极大。在欧洲历史上,比较早的有但丁,后来的有法国的卢梭、雨果、伏尔泰,德国的海涅,英国的拜伦等都曾经是流亡者。流亡实际是一种人的生存方式或特殊处境,也是人类文化的一个维度,一种独特的存在形式。在《复仇》中,《亡命》、《亚丽安娜》就是描写欧洲流浪青年的故事。《亡命》描写了一个意大利革命青年发布里痛苦的一生,当发布里想到故乡的时候,他痛苦得用牙齿咬自己的手指。他难以忍受这种如死亡一般的亡命生涯,他认为“流浪”对常人来说是神的诅咒。

最后,在战争中备受蹂躏的欧洲人。《复仇》中另有一组小说《房东太太》、《丁香花下》、《墓苑》等反映了一次大战给法国人民带来的痛苦和灾乱。《房东太太》讲叙了一个法国妇女向寄住在她家的中国留学生诉说这场战争给她的民族和人民带来巨大痛苦的故事。她描述了德军占领法国巴黎时候的种种惨状。特别是小说穿插了一个已经为战争献出两个儿子,而且还在眼巴巴地等待着最小的儿子归来的老母亲的故事,这更加强了对这场战争的控诉。《丁香花下》以一种抒情的笔调记叙了这场战争给人留下的伤痕。法国青年安德烈在战场上杀死了一个德国士兵,但他没想到这个德国青年竟是自己妹妹伊弗莱的情人,后来安德烈也在战斗中牺牲了。小说没有给女主人公更多机会表露心声,只是以丁香花枝作暗喻,但那少女痛失爱情和亲人的悲惨命运跃然纸上。她哥哥和情人的命运,她自己的命运,就是对这场战争最好的总结。

《复仇》集是巴金1929年回国后创作的,巴金写作时实际还沉浸在对其欧洲留学生活的回忆之中,当时有评论家认为这些小说是“美丽的诗的情绪的描写”。但在这些小说中,巴金所塑造的欧洲形象完全不同于另外一些30年代从中国去欧洲的旅行者的描述,如朱自清等人多描写浪漫的欧洲,笔下流连于欧洲的咖啡馆、剧院、美食、艺术之美。巴金的小说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欧洲的现实,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欧洲形象——一个痛苦的和渴望革命的欧洲。

二、《复仇》中巴金的域外思想

1927年巴金去法国留学,寻找治国救人之路,在失望之余,他把自己的爱憎宣泄于小说创作之中。巴金的《复仇》不仅描绘了众多欧洲人物形象,而且这些形象的塑造体现了巴金早期所受的域外思想的影响,这些思想也一定程度上左右了他以后的写作与人生道路的选择。

首先,小说体现了巴金的人道主义思想。巴金人道主义的主要内涵是追求人的自由、平等和幸福,追求真善美的人性。巴金当年留学法国住在巴黎拉丁区一间“充满了煤气和洋葱味的小屋”。异国他乡,寄人篱下,难免受到歧视和不公正待遇。巴金就常去启蒙主义思想家卢梭的铜像前,凝望先贤,排解孤独和对祖国的思恋。尽管客观条件恶劣,他却给自己制定了庞大的读书计划,其中包括卢梭、伏尔泰、雨果、左拉、罗曼·罗兰等人的作品。受他们的影响,巴金相信普遍的人性,相信人类生而平等。在《复仇》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爱情故事的悲剧是源于阶级的不平等。《不幸的人》是写一个贫苦鞋匠的儿子与男爵女儿相爱的故事,在他们在孩童时代,在那“孩子底心里并不知道人有有阶级”的时候他们就结下友谊,长大后自由相爱,但他们长大的社会却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是一个扼杀自由爱情的社会。《复仇》中很多小说都表现了人性和爱情的美好,而这些短篇中写得最美的是《洛伯尔先生》,它写的是一个法国音乐师爱上一个叫玛丽的花店姑娘的故事。但姑娘因为母亲阻挠而嫁给了别人,后来她成了寡妇,洛伯尔为了寻找她几乎走遍了整个法国,直到老年他才在一个小镇碰到了玛丽。他就在她家附近定居下来,为了向她表达自己的思恋情感,洛伯尔每天傍晚都要来到小河边,隔着小河,用他嘶哑的声音为她唱着情歌,并深情眺望她在菜园劳作的身影。直到他病倒之后,人们再也听不到他那可笑的歌声,玛丽却让自己的儿子去看望他,他向她并不懂事的儿子倾诉了他悲苦的一生就去世了,最终也没能和玛丽见面。洛伯尔那种坚贞而又无望的爱情是让人悲叹的,但他这一生从没有控诉,也没有诅咒,有的只是默默的、无声的哀怨,而这就是对那不平等社会的最大反抗。这部小说看似写爱情,实际充分体现了巴金的人道主义对真善美人性的歌颂,对自由的追求。

巴金人道主义特点是情感激烈奔放,它同情下层人民,对反动势力则无比憎恨。巴金留学法国时曾给朋友写信说,“我现在的信条是:忠实地生活,正直地奋斗,爱那需要爱的,恨那摧残爱的。上帝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2]544。比如《房东太太》、《丁香花下》、《墓苑》等表现对战火蹂躏下普通人的同情,体现了巴金的这种人道主义信条。值得注意的是,巴金的小说作品中不少人物并不是爱的使者,恰恰是恨的化身。最典型的人物便是《狮子》中的莫勒地耶,他性情粗暴,经常打骂稍有一点差错的学生,因此学生们都怕他,给他取个绰号叫“狮子”。殊不知这个表面粗暴的人却有慈善的心肠,他平常的那种粗暴表现,只不过是被压迫者对压迫者无可奈何的反抗和报复。因为他自己贫穷,所以他对富家子弟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和复仇心理,这就是他打骂学生的缘故,但他从不打骂和他一样出身贫苦的孩子,反而非常爱护他们。他在学校的工作仅仅是为了让在学校打工的妹妹不至于走上那条他母亲已经走过的、被阔人侮辱的道路。我们听听他内心痛苦的怒吼吧:

我知道你们叫我做“狮子”。狮子饿了的时候,它便会怒吼起来。我现在饿了,我的心饿得战抖了,我的口渴得冒火了。我不能再忍下去,我希望我能够抖动我的鬃毛,用我的指爪在地上挖成洞穴,张开我的大口怒吼。我希望能够抓住我仇人撕出他的心来吃。[3]87

这里莫勒地耶先生虽然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但他却无能为力,因为周围的世界就像一座荒山。在结尾巴金用狮子饿了便要怒吼、这样的吼声要叫彻人间来比喻受压迫的人们总有一天会起来怒吼着反抗这压迫他们的世界,这里体现了巴金对不平等的憎恨。不少读者在看完巴金小说后问他作品为什么有那么多憎恨,而不是多一些爱,巴金认为读者误解了他,巴金也多次辩白说他曾极力用爱改变那些不平等,但没有成功。他说“我只是用自己的感情去打动读者的心,而且我喜欢用忧郁的、甚至哭诉的调子讲故事”[1]454。但巴金这种忧郁的笔调和充满爱人道主义的叙事写出后,却总是变成更深沉的憎恨,对不平等的反抗。这种爱恨纠缠的矛盾正是巴金人道主义的特色。

其次,小说体现了巴金的无政府主义思想。巴金留学欧洲时和西方无政府主义者交往密切,还研读克鲁泡特金的著作,并翻译《伦理学的起源及发展》,深受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影响。在这个小说集中,巴金塑造了一批无政府主义者的形象。《亚丽安娜》和《亚丽安娜·渥泊尔格》这两部小说描写了一个波兰女革命家被流放和斗争的生活,都是根据真人实事写成的。亚丽安娜当时被巴黎政府驱逐,巴金说“亚丽安娜和吴是两个真实的人。这个年轻的波兰女革命家要回到华沙去。那天吴提着她的箱子,我们把她送到她朋友的家里。我们带着含泪的微笑跟她握手,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这样地离开了她。当她的背影在那所旅馆的大门里消失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献身的渴望,我愿意我能有一千个性命用来为受苦的人类牺牲,为了崇高的理想尽力”[2]550。这就是巴金创作这两个短篇的情绪来源,在小说的结尾,巴金则写下从圣母院俯瞰巴黎的感受:

整个西方世界似乎都沉沦在反动的深渊里了,别处充满着压迫,苦恼,流血,我们就看不见一线光明(自然光明是有的)。我们的年轻的心被寂寞,被离别的情绪所苦恼着,我不能够说一句话。我的痛苦是言语所不能够表现的。[3]174

这里揭露了那些青年流浪的实质,是欧洲资本主义社会的反动统治把欧洲人陷入黑暗,陷入流浪的境地。可以看出,巴金的无政府主义实际是反帝反封建的民主主义思想,而且他坚信自己的理想一定胜利。

最后,小说体现了巴金的英雄主义,而且充满复仇精神和死亡意识。《复仇》中很多人物都有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比如《哑了的三角琴》中的男主角,而最典型的是同名小说《复仇》中的福尔恭席太因。他们都不畏强权,勇于拔枪复仇,具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但他们的这种反抗最终只是一种个人反抗,主人公都以走向死亡为结局。比如福尔恭席太因将子弹射进仇人身体时,他觉得这是莫大的幸福,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可是当复仇成功后,他也就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他对行尸走肉式的生活感到厌倦,就自缢而死。巴金笔下的个人英雄主义者都有类似的特征,他们反抗社会都是从个人的不幸开始,他们反抗的方式也只是暗杀和复仇,都是一种盲目的行动。《复仇》中还有很多人物具备这种特色,如亚丽安娜、席瓦次巴德、利娜等,这些美好的人物大都以死亡结束。这种死亡意识我们可以在巴金20世纪30年代一系列小说中找到,比如“激流三部曲”中大量的死亡:梅的死、鸣凤的死、瑞钰的死……那么多鲜活生命消失,都如《复仇》中的丁香花一样枯萎、凋谢。巴金为我们展现了生命的束缚、残酷和无奈,他看到生命、爱情的美丽,也发现生命中那无法逃避的伤痛,这些创伤不仅来自一切旧的传统观念,一切阻碍社会的进化和人性发展的制度,一切摧毁爱的势力,还来自现代社会文化意识的潜在缺陷和人性的悲哀。因此,死亡意识成为巴金小说中挥之不去的阴云,这种死亡其实更体现了一种决绝的反抗,一种英雄主义的悲剧情怀。巴金曾经说过:“我的作品中无论笔调怎样不同,而贯串全篇的基本思想却是一致的。自从我执笔以来,我就没有停止过对我的敌人的攻击。我的敌人是什么?一切旧的传统观念,一切阻碍社会进化和人性发展的不合理的制度,一切摧残爱的势力,它们都是我的最大的敌人。我始终守住我的营垒,没有作过妥协。”[2]556因此,巴金从内心喊出了“我控诉”,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英雄主义反抗旧的制度和黑暗的时代。这决绝的英雄主义从《复仇》集开始就作为巴金创作的一贯思想,并自始至终地体现在他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之中。

三、异国形象中的自我的投影

在异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与碰撞中总是伴随着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想象,这就有了他者形象产生的可能,因此,可以说他者形象是对异文化书写的必然结果。在异国形象中,当代形象学又特别偏重作家小说中创作出来的形象,因为这种形象是由作家的特殊感受所创作出的。如果一个作家根据自己的体悟去创造异国形象,那么这形象又必定和他所隶属的群体与社会的想象关系紧密。法国形象学研究学者布吕奈尔等就认为:“形象是加入了文化和情感的、客观的和主观的因素的个人的或集体的表现。”[4]113也就是说,形象的创造一般表现为某一作家个人的创造活动,但个体的创造活动又常常反映出个体,乃至一个社会,对自我和他者文化的认同的情感和态度。《复仇》就是这种跨文化交流与碰撞的产品,巴金说:“小说里的‘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有我自己,也有别人。我自己看看,觉得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像外国人。我在法国住了两年……我每天得跟法国人接触,也多少看过一点外国人的生活。”[1]524可以看出,叙事者“我”与欧洲人感觉是相互混杂的,从中我们不仅可以发现巴金所受域外思想的影响,也可看到作者在异国形象中的自我投影,并进一步窥见巴金内心情感变化,以及中国现实。

一方面,《复仇》反映了巴金的个人经验和情感。巴金对欧洲流亡者的描写实际反映了中国无政府主义者的思想,这些小说看似描写异国青年,实际上也混合了对巴金自我生活的描述,其中是有他的生活经验的。他在巴黎见过这样的亡命者,也曾经读到过他们的文章,听说过他们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我们中国穷学生在巴黎的生活也跟亡命者的生活有点近似,国内反动派势力占上风,一片乌烟瘴气,法国警察可以随便检查我们的居留证,法国的警察厅可以随时驱逐我们出境。我的一个姓吴的朋友就是给驱逐回国的。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还可以回国活动,而那些意大利人、那些西班牙人却没法回到他们的阳光明媚的国土。我的脑子里常常有那种人的影子,所以我在小说里也写出了一个影子”[1]526-527。这里的吴是指中国早期的无政府主义者吴克刚。当时,留法勤工俭学的《工余》杂志主编李卓吾、冯紫岗,以及一些在法国流亡的欧洲人,经常和巴金聚在一起探讨社会问题和革命思想。看似刻画异国的他者,实则是作者自我思想的描述,也可以说是中国无政府主义革命青年自我形象的记录。1927年大革命的失败,使巴金曾积极参加了的无政府主义运动陷入激烈的分化之中。1929年,25岁的巴金参加无政府主义者创办的自由书店的编辑工作,并以“马拉”之名编辑了5期《自由月刊》。自由书店主要出版克鲁泡特金的著作,但最终却因种种原因被迫停办。巴金为之努力的事业,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这正是他创作《复仇》的背景。但“由于思想上的局限,他不愿改变自己的信仰,投入到当时最有希望的实际革命斗争中。这样,他就成了无根的浮萍,虽然精力充沛、激情满腔,虽然有一颗忧国忧民、敢于牺牲的心,却找不到他愿意投身的用武之地。他的感情得不到正常排遣,只能拿起笔,靠写作发泄他的感情,倾吐他的爱憎”[5]147。可以说,巴金是借助纸笔来发泄他的战斗激情的。

另一方面,《复仇》还折射了当时中国的社会现实。巴金对欧洲那些爱情故事的描写,更多体现了他对中国现实的反抗。尽管他写的是欧洲的人物和故事,但他所发泄的感情,却恰恰是中国的现实内容。《复仇》中那些爱情故事中欧洲封建等级思想观念,人对人的压迫等等,实际上更合乎中国社会的实际情况。巴金关于欧洲题材的小说,或多或少地影射了本国黑暗年代的政局。他自己就说过:“所以我可以写欧洲人和欧洲事,借外国人的嘴倾吐我这个中国人的感情。”[1]524巴金创作这些短篇小说始于苦闷的1929年,在那种白色恐怖的统治下,巴金只能将那种决绝的英雄主义诉诸他在欧洲所遇到的那些人身上,巴金说这些小说“都是一种痛苦的回忆驱使着我写出来的”[5]550。因此,巴金这些小说更多是反映了巴金从欧洲带回的信仰落空的现实,反映了中国众多革命者苦闷的现实。巴金说:“我只是把小说当做我的生活的一部分。我在写作中所走的路与我在生活中所走的路是相同的……我的生活是痛苦的挣扎,我的作品也是的……我确实爱自己的文章,因为每一篇小说都混合了我的血与泪,每一篇小说都给我叫出一声光明的呼号。”[6]293可以说,巴金的小说是巴金生活足迹的注释,也是对当时中国社会现实的诠释。

总体来说,巴金短篇小说集《复仇》中的欧洲形象,不仅体现了巴金所受的欧洲思想的影响,还体现了这些异域思想与中国现实的碰撞和交融。正如巴金在《给〈复仇及其它短篇小说〉的法译者的一封信》中所谈到的,“作品里还可以找到人道主义、无政府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混合物”[7]258。《复仇》就是这种西方思想与中国文化和现实交融的混合物,它折射出了巴金生活道路、创作经历,也反映出了他在思想转折时期的心路历程。

[1]巴金.谈我的短篇小说[G]//巴金全集:第20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2]巴金.写作生活的回顾[G]//巴金全集:第20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3]巴金.复仇[G]//巴金全集:第9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4]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5]陈思和,李辉.论巴金的文艺思想[M]//巴金研究资料:下.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85.

[6]巴金.电椅集·代序[M]//巴金全集:第9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7]唐金海,等.巴金年谱[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9.

[责任编辑 海 林]

I206.6

A

1000-2359(2010)05-202192-04

梅启波(1977-),男,湖北武汉人,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西文学交流与跨文化传播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09yjc751083)

2010-05-08

猜你喜欢

复仇巴金欧洲
欧洲“芦笋季”
巴金在三八线上(外四篇)
欧洲之恐:欧洲可以迅速扑灭恐怖袭击,但仍做不到防患于未然
一生
在欧洲邂逅温州人
小巴金“认错”
欧歌赛乌克兰“复仇”俄罗斯
向巴金学习讲真话
李娜无缘“复仇”小克
欧洲面临42年来罕见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