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对《孙子兵法》的评判及应用分析
2010-04-11阎盛国
阎盛国
(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朱元璋对《孙子兵法》的评判及应用分析
阎盛国
(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朱元璋与侍臣曾两次研讨《孙子兵法》。朱元璋对孙武创作《孙子兵法》持怀疑态度,也对《孙子兵法》一些兵学理念持批评的态度,但他并未因此否定《孙子兵法》固有的兵学价值。朱元璋汲取孙子兵学思想秉持经世致用的原则。朱元璋评判《孙子兵法》作者,明显受时代的影响。他对《孙子兵法》的个人情结,显然受他身边爱好《孙子兵法》侍臣们的影响。朱元璋卓越的军事才能表现在治军与实战之上,这些层面都折射出朱元璋本人对《孙子兵法》兵学精髓思想的借鉴与应用。因此,《孙子兵法》是朱元璋军事思想成长的重要养分。
朱元璋;《孙子兵法》;评判;应用
《孙子兵法》在数千年的流传过程中,受其影响的社会角色是多元的。文人角色莫过杜牧:“孙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后凡千岁,将兵者有成者,有败者,勘其事迹,皆与武所著书一一相抵当,犹印圈模刻,一不差跌。”[1]武将角色莫过岳飞,“尤好《左氏春秋》、《孙吴兵法》”[2]卷三六五《岳飞传》。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孙吴兵法》是《孙子兵法》和《吴子》的合称。帝王角色莫过唐太宗,“朕观诸兵书,无出孙武。孙武十三篇,无出虚实”[3]。朱元璋一生独特,从平民走向帝王,他对《孙子兵法》情有独钟,集中反映在《明太祖宝训》一书当中。然而,《孙子兵法》对朱元璋军事思想的影响,显然没有引起学者们的重视,有的学者甚至如此评价朱元璋:“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和军事思想是从战争实践中得来的。”[4]这种观点势必强化人们的一种主观认识:朱元璋就是一个纯粹从战场上锤炼出来的军事家。但从有关史书考证,“从战争实践中得来的”这种观点显然有些偏颇,它至少抹煞了朱元璋对《孙子兵法》鲜为人知的个人情结和应用。本文从明代帝王朱元璋与《孙子兵法》互动这一视角出发,探讨朱元璋对《孙子兵法》评判及其应用,借此纠正一些学者对朱元璋军事思想渊源认识上的不足。
一、朱元璋评判《孙子兵法》与作者
洪武七年(1374),翰林学士詹同和侍讲宋濂奏请明太祖朱元璋,仿照唐代《贞观政要》,辑录朱元璋的治军理政言论,颁示天下。这就是有明一代的治国蓝本——《明太祖宝训》[5]。《明太祖宝训》记载,朱元璋曾经与侍臣两次研讨《孙子兵法》。朱元璋对《孙子兵法》及其作者的评判主要体现在这两次研讨活动当中。
朱元璋第一次与侍臣研讨《孙子兵法》是在1365年正月,当时他和侍臣詹同主要探讨了孙武“杀姬教兵”与《孙子兵法》作者的问题。朱元璋对孙武“杀姬教兵”表示怀疑,他问詹同:“孙武杀吴王二宠姬以教兵,其事何如?”[6]290詹同回答说:此事记载在司马迁的《史记》一书中,自己认为可能有这么一回事。朱元璋对詹同的回答表示疑问。朱元璋认为,吴国人那么多,根本就不缺少孙武练兵所需要的那些人。朱元璋还指责吴王阖闾这样做不对。朱元璋认为,当时想要证明孙武的军事才能,完全没有必要通过妇人来检验。在朱元璋看来,这与实际的情理相矛盾。但现在看来,朱元璋的这种怀疑是多余的。从银雀山汉墓出土的竹简《孙子兵法》中《见吴王》的内容记载来看,当时吴王执意以宫女检验孙武的治军本事,“不穀愿以妇人”。孙武也曾说:“妇人多所不忍。”[7]显而易见,孙武的初衷并不希望用妇人来证明自己的军事才能,也不忍心这样做,但吴王却执意让孙武去训练,于是才有了“孙武杀姬”悲剧结局。朱元璋还对孙武个人军事才能表示怀疑,“其教吴王兵法,取胜之道果何在?”[6]290在朱元璋看来,孙武虽然以用兵之道教导吴王阖闾,但孙武的用兵之道并没有得到实践的证明。詹同认为柏举之战,吴国大败楚国,吴国的军队占领楚国都城郢,就是孙武军事才能最好的证明。朱元璋认为,这是因为太宰嚭和伍员(伍子胥)两个人怀有复仇之心,才有了后来吴国大举进军楚国的胜利结果。这根本就不是孙武军事才能的体现。朱元璋反驳说,假设吴国军队占领楚国都城郢是孙武的功劳,为什么不久以后秦国救楚,吴国会有稷之败?在这些质疑不能得到满意的解释情况下,朱元璋既对孙武“杀姬教兵”之事产生怀疑,也对孙武的军事才能产生怀疑,朱元璋继而对《孙子兵法》十三篇的创作者产生看法。他认为,孙武“杀姬教兵”是司马迁的猎奇之论。“至其十三篇,恐非自武作,抑亦有所授也”[6]291。他认为《孙子兵法》十三篇可能不是孙武创作的,而是由别人传授给孙武的。今天看来,朱元璋怀疑《孙子兵法》十三篇作者的这些理由,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但值得强调的一点是,朱元璋和詹同两人对待孙武和《孙子兵法》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詹同唯书是从,朱元璋却“不唯书”,敢于怀疑书上的东西,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
朱元璋第二次和侍臣们一起研讨《孙子兵法》是在洪武四年(1371)九月,主要讨论了《孙子兵法》的一些兵学思想特色。此次,朱元璋研讨《孙子兵法》,参加的侍臣比较多,而且许多侍臣都非常熟悉《孙子兵法》,研讨的场面比较热烈,“人各持其说”[6]296。这些侍臣们积极评价《孙子兵法》,有的侍臣推崇《孙子兵法》的文学创作艺术,认为《孙子兵法》能够做到先易后难,言辞简洁,但内含的意义却奥妙无穷,称赞《孙子兵法》“其言约而要,故叩之而不穷,求之而益隐”[6]296。有的侍臣推崇《孙子兵法》的战术思想,认为孙子既懂得坚持战术基本原则,又同时懂得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化,有时实变为虚,有时虚变为实,使人感到变化莫测,赞誉《孙子兵法》“机妙莫测,此用武之权衡,千古不可易也”[6]296。有的侍臣推崇《孙子兵法》的诡道制胜思想,但认为孙子的用间理论有其不可行的地方,比如对于那些亲密无间的君臣关系,想离间他们也是无能为力。朱元璋最后发表了自己意见。他认为,《孙子兵法》本质上属于计谋之书,不够纯正。朱元璋非常欣赏孙子的用间思想,批评那些用兵之主不懂得使用间谍,“不仁之至,非胜之主”[6]297这句话源自《孙子兵法·用间篇》“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8]289—290。显然,朱元璋打破孙子固有的章句,以浓缩、精练的话语肯定孙子使用间谍的高明之处。朱元璋同时极力批评孙子的诡诈之术,认为它的负面作用大。认为孙子的诡诈之术浅陋,“特一时诡遇之术,非王者之师也。而其术终亦穷耳”[6]297。使用诡诈只能取胜一时,最终有其穷尽之时,不可过分依赖。朱元璋认为只有仁义之师才可以无敌于天下。朱元璋认为仁义的效果要远胜于诡诈。最后,朱元璋再次推断说,《孙子兵法》必定是别人传授给孙武的。朱元璋的此种看法,显然受时代的影响。从南宋开始出现一种思潮,开始对《孙子兵法》的作者孙武产生怀疑。其中以叶适为代表,认为《孙子兵法》“皆辩士妄相标指,非事实”,“试以妇人,尤为奇险不足信”[9]。从朱元璋与侍臣们研讨《孙子兵法》的情况看,元末明初,朝廷当中熟悉《孙子兵法》的侍臣绝不在少数。这些侍臣绝大多数都对《孙子兵法》推崇备至,他们高度赞誉《孙子兵法》文学和兵学价值。朱元璋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他明显与这些侍臣们不一样,他虽然欣赏孙子的兵学思想,但同时也批评了《孙子兵法》当中十分重要的诡诈兵学思想。由此可见,朱元璋不仅娴熟《孙子兵法》的兵学思想,而且并非总是恪守《孙子兵法》固有的兵学思想。另外,尽管朱元璋始终怀疑《孙子兵法》十三篇为孙武所创作,但朱元璋并未因此否定《孙子兵法》固有的兵学价值,他这种对待《孙子兵法》的态度,无疑是难能可贵的,超越了一般人对真伪作品的价值认定。
此次参与朱元璋研讨《孙子兵法》的侍臣,《明太祖宝训》并没有具体说明是哪些人。但是,从历史上看,元末明初朝廷当中精通《孙子兵法》的人也不少,著名的有朱升和刘寅。朱升有《孙子旁注》一书,1354年,他被朱元璋“召侍军门”,亲身经历了“剪除群雄”之战后才作成此书,可知其成书当在明建国(1368)前后,下限不超过 1370年[10]46。朱升曾经“参赞帷幄,后授翰林侍讲学士,洪武元年(1368)进翰林学士”[10]47。此外,刘寅,洪武四年辛亥(1371)进士,元末避兵乱于山中,从菊斋处士学习《孙子张贲注》等兵书[10]48。他本人撰有《武经直解》一书。包括前面所提到的詹同,他们三人都十分熟悉并且精通《孙子兵法》,这些人都曾经待在朱元璋的身边,从时间上推算,他们极有可能参加了此次《孙子兵法》的研讨会,他们最有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朱元璋。可贵的是,朱元璋不仅了解《孙子兵法》,而且对《孙子兵法》的兵学思想有自己卓越的见解。
二、朱元璋应用《孙子兵法》于治军
朱元璋应用《孙子兵法》于治军,集中表现在朱元璋的用将方面。孙子认为懂得用兵的将帅,是命运的主宰者,是国家安危的主宰者。“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8]39。战争决定国家命运,将帅决定战争命运。朱元璋对将帅的重要性认识非常具体、明确。当时群雄割据,军队的重要性要远远胜于其他,将帅主宰着三军的命运。他说:“将者,三军之司命。”[6]416孙子主张精兵思想,“兵非益多也”[8]202。孙子认为良将“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人是保,而利合于主,国之宝也”[8]227。朱元璋与刘基谈论治兵,具体比较了孙子精兵与良将思想的高下,朱元璋认为精兵比不上良将,他指出:“克敌在兵,而制兵在将。兵无节制则将不任,将非人则兵必败。是以两军之间,决死生成败之际,有精兵不如良将。”[6]420—421相比《孙子兵法》既有的思想,朱元璋又前进了一步。因为精兵与良将,两者绝大多数情况难以同时具备。朱元璋选拔将帅的标准与孙子有极大的相似之处。朱元璋把“智”作为首要的标准。洪武十二年(1379)十二月,明太祖在奉天门对左都督丁玉说:“为将必先智谋。”[6]431“将有智谋,不战则已,战则必胜。”[6]413朱元璋合乎孙子择将的第一项标准“智”。朱元璋一次与侍臣讨论如何使用将领,前元朝进士秦裕伯提到:“古者帝王之用武臣,或使愚使贪。”朱元璋认为,这种说法“虽本于孙武,然其言非也。夫武臣量敌制胜,智勇兼尽,岂可谓愚?攻城战野,捐躯殉国,岂可谓贪?若果贪愚之人,不可使也。”[6]67朱元璋认为贪婪、愚蠢之人不可使用,他反对使用贪婪和愚蠢的人担任将帅。需要指出的一点是,朱元璋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孙武从来没有主张择将“使愚使贪”,倒是吴起有所谓的“愚将”之说。“此为愚将,虽众可获”[11]。古人习惯把孙武与吴起两人的兵书相提并论,南宋岳飞学习的就是《孙吴兵法》,而元末明初的朱元璋极有可能学习的也是《孙吴兵法》,所以把两者混淆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孙子认为优秀的将帅应具有五德:“将者,智、信、仁、勇、严也。”[8]7朱元璋与孙子略有不同,朱元璋不大看重孙子五德当中的“信”“严”,朱元璋认为,选将“必择有识有谋、有仁有勇者。有识能察几于未形,有谋能制胜于未动,有仁能得士心,有勇能摧坚破锐。兼是四者,庶可成功。”朱元璋最看重的是,君主如何使用将领,“然亦在人君任之何如耳”[6]484,充分说明朱元璋讲究经世致用。朱元璋强调任用将帅,必须懂得孙子的任将之道,充分信任将帅。朱元璋用历史上正反例子说明任将专与不专,两者有天壤之别。“任将之道固重,然必任之专,信之笃,而后可以成功。昔齐用司马穰苴,魏用乐羊,可谓任之专,信之笃,故能有功。若唐肃宗用鱼朝恩,宪宗用吐突承璀为监军,使诸将掣肘,以致败事者,是任将不专,信之不笃故也”[6]484。这种见识有助于朱元璋妥善协调将帅之间的关系,很好地驾驭将帅。
朱元璋告诫将士:“古云:将在军,君不与者胜。汝等其识之。”[6]415朱元璋这种说法与《孙子兵法》大同小异,《孙子兵法·谋攻篇》有“君不御者胜”[8]61。朱元璋能够透彻理解孙子倡导的“君不御者胜”的兵学思想。对于智勇双全的将帅,朱元璋让他们独立行事,对于不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朱元璋则给予他们战略战术上的指导。吴元年(1367)十月,朱元璋任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任命常遇春为征虏副将军,率领军队二十五万人,由长江、淮河一带进入黄河流域,向北夺取中原。朱元璋召集手下的将领,告诫他们要老成持重,遵守纪律。朱元璋认为,战胜攻取,能识大体者,其他将领比不上大将军徐达;抵挡百万之军,勇敢先登,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其他将领比不上副将军常遇春。朱元璋认为常遇春轻敌。在武昌时,朱元璋亲眼看见常遇春刚遇到几个骑兵挑战,就单身赴敌。常遇春身为大将,愿意与敌军小校争一高下。因此,朱元璋明确指明未来战略部署:若遇大敌,常遇春领前军。如果敌人势力强大,常遇春就与参将冯宗异分别作为左右两翼,各领精锐军队进攻。薛显、傅友德,勇冠三军,可以各领一军,独当一面。如有孤城小敌,只派遣一位有胆略的将领,交付于他全权指挥,就可以成功。朱元璋充分认识到孙子主张“君不御者胜”是有前提条件的,将领必须具有独立指挥的才能。作为君主才不去干预他的军事指挥,否则还是应该插手的。由此可见,朱元璋对《孙子兵法》兵学思想理解非常到位。一言以蔽之,治军根本在于治将,朱元璋对《孙子兵法》用将思想的透彻理解及其结合实践经验,通过严格择将,重在用将,主、帅协调,达到了善于治军的境界。
三、朱元璋应用《孙子兵法》于实战
已故著名的孙子学专家于汝波在《孙子兵法研究史》一书中明确指出,“庙算”一词最早见诸《孙子兵法》[12]。孙子的“庙算”思想完整的表述是:“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8]20朱元璋重视孙子的“庙算”思想。“庙算”是指“古时候兴师作战,要在庙堂举行会议,谋划作战大计,预计战争胜负”[13]。于泽民高度评价孙子的庙算思想:“春秋战国初期,是我国古代战争和军事理论大发展时期,战略理论也比较系统地形成了。其重要标志是《孙子》这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战略论’的问世和第一个战略概念‘庙算’提出。”[14]由此可见,《孙子兵法》“庙算”思想在作战中的地位何等重要。朱元璋曾说:“兵法以庙算胜者,得算多也。”[6]60朱元璋手下重要谋士刘基赞赏朱元璋“庙算”独具慧眼:“臣荷圣上厚恩,得侍左右。每观庙算,初谓未必皆然,及至摧锋破敌,动若神明,臣由是知任将在陛下,将之胜不若主之胜也。然臣观陛下常不拘古法而胜,此尤所难也。”[6]421从侧面证明了朱元璋特别注重孙子战前“庙算”思想的应用,而且,朱元璋对战争态势具有深入的洞察力。朱元璋应用孙子“庙算”思想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1368年10月召开的北伐会议,制定灭亡元朝的军事战略。朱元璋认为元朝建都百年,防守坚固。如果按大将常遇春所说,进行军事行动,就会孤军深入,势必不能立刻破敌,就会顿兵于坚城之下,粮饷运输接济不上,敌人援兵聚集,进不可以求战,退无去路,对自己没利。朱元璋认为,应当首先攻占山东,除去元朝的屏障。然后回师河南,斩断元朝的羽翼。攻下潼关,加以防守,占据元朝的门户。天下大势,就已被我掌控,然后向元朝大都进兵,那么元朝势孤援绝,可以不战而取。攻克元朝都城,向西进军,那么,云中、九原以及关陇地区就可以席卷而下。
朱元璋特别重视孙子“知彼知己”的作战原则。朱元璋在两次商讨军事作战的会议中提到了“知彼知己”。第一次是在吴元年(1367)正月,朱元璋在作战决策当中强调“知彼知己”,朱元璋指出:“陈友定据闽已久,积粮负险,以逸待劳。若我师深入,主客势殊,万一不利,进退两难。《兵法》贵知彼知己,用力不此,万全之策,吾前已计之审矣。徐而取之,未晚也。”[6]56第二次也是在吴元年(1367)正月,朱元璋再次指出善战者“知彼知己”。朱元璋对大都督府军将说:“善战者知彼知己,察于未形,故不出庙堂,折冲千里。可语安丰、六安、临濠、徐、邳守将严为之备,常如敌至,则无患矣。”[6]481由此可见,朱元璋在作战当中特别重视“知彼知己”,这是他不断取得军事胜利的重要前提条件。
孙子在《谋攻篇》中主张“上兵伐谋”[8]46,最好的用兵方法是以谋伐敌,使敌屈服。朱元璋十分推崇孙子这种“伐谋”制胜思想。朱元璋强调计谋的重要性,他曾经对刘基说:“兵者,谋也。”[6]421朱元璋讲到他本人曾经如何指导军队作战,又是如何在作战中重视计谋思想:“予揆天时,审人事,有可定之机,令师西出襄樊,东逾淮泗,首尾相应,击之必胜,而九事可定。伐敌制胜,贵先有谋,谋定事举,敌无不克矣。”[6]521363年,朱元璋在鸡笼山检阅军队结束后,召集军队指挥华云龙等人,教导他们军事作战指挥艺术。朱元璋再次强调孙子的善用兵者伐谋制胜的观点:“善用兵者,以少为众,以弱为强,逸己而劳人,伐谋而制胜。运乎阴阳,行乎鬼神,虽有勇者莫能施其力,智者莫能用其谋,斯为妙矣。”[6]401—402“伐谋”制胜是朱元璋不断战胜其他割据势力的重要法宝之一。
朱元璋特别重视孙子战术思想的应用。朱元璋批评儒士戎简不知道随机应变:“况事有缓急,兵贵权宜。当陈氏兵败,我岂不知乘胜以蹴之?《兵法》曰:穷寇勿追。若乘胜急追,彼必死斗,杀伤必多,吾故纵之,遣偏师缀其后,防其奔逸。料彼创残之余,人各偷生,喘息不暇,岂复敢战?我以大军临之,故全城降服。”[6]402—403朱元璋分析作战当中为什么自己不下令乘胜追击陈友谅败兵的原因,朱元璋的理论依据就是孙子的战术思想“穷寇勿追”。朱元璋所说的《兵法》就是《孙子兵法》。“穷寇勿追”源于《孙子兵法·军争篇》中“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但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由于《孙子兵法》流传的版本不同,有的版本“迫”为“追”,四库本与《武备志》“勿迫”作“勿追”,《孙子遗说》同。《百家类纂》《诸子品节》皆作“追”[15]。朱元璋与陈有谅作战当中就是采用了孙子的“穷寇勿追”的战术思想。朱元璋认为采用孙子的“穷寇勿追”战术思想有三大好处:一是不使自己军队造成更多的伤亡,二是可以避免生灵涂炭,三是可以保全智勇之人。综合考察朱元璋运用孙子的“穷寇勿追”战术思想,可以发现朱元璋有些方面已经超越了孙子的兵学思想,朱元璋不主张立即追击残敌,而是稍微放缓速度追击,等敌人彻底丧失作战的意志,将其降服。朱元璋既考虑孙子“穷寇勿追”战术思想的有利一面,又避免了“纵虎归山”不利的一面,这一点似乎要比孙子考虑得更全面,更高明。由此可见,朱元璋在作战当中,不仅能够娴熟应用《孙子兵法》的兵学思想,而且能够根据具体的情况,灵活地把《孙子兵法》的兵学思想精髓应用到实战当中。值得称道的是,朱元璋在汲取《孙子兵法》精华思想的基础上,能够有所创新,有所发展。
四、结语
综上所述,《明太祖宝训》作为铁证,再现了朱元璋曾与侍臣两次在一起研讨《孙子兵法》亮丽的风景。尽管朱元璋受时代氛围的影响,始终对孙武创作《孙子兵法》十三篇持怀疑的态度,尽管朱元璋也对《孙子兵法》中的一些兵学思想,特别是对孙子诡
诈思想持批评的态度,但他并未因此否定《孙子兵法》固有价值。朱元璋是一个经世致用者,在实践当中,知道取其所长,去其所短,有所创新,有所发展。朱元璋评价及应用《孙子兵法》体现了其睿智的眼光。值得赞誉的是,朱元璋敢于批评《孙子兵法》的权威思想,这在北宋神宗以来普遍推崇和迷信《孙子兵法》的社会氛围当中,更加衬托出他鹤立鸡群、与众不同的思想特质。朱元璋是杰出的军事家,“能沉几观变,次第经略,绰有成算”[16]卷三《太祖本纪》,同样也离不开中国古代优秀传统兵学思想《孙子兵法》滋养与哺育。占据中国古代兵学最高巅峰的《孙子兵法》和元末明初陪伴朱元璋身边的《孙子兵法》的爱好者,潜移默化影响了朱元璋,《孙子兵法》成为朱元璋军事思想成长的重要养分。朱元璋屡屡应用《孙子兵学》,用孙子兵学精髓思想指导治军与作战,注重孙子选将思想和庙算思想,这些情形有力地证明了《孙子兵法》的不朽价值,以及朱元璋对《孙子兵法》浓厚的个人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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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许 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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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2359(2010)05-201552-05
阎盛国(1972—),河北康保人,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孙子兵法》研究。
2010-0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