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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名著电视剧改编中对 “性”艺术的处理问题

2010-04-11耿宏伟

关键词:古典文学原著名著

耿宏伟

(北京中国传媒大学 影视艺术学院,北京 100024)

四大古典文学名著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它们与根据它们改编的电视连续剧在“性”表现上的异同值得研究。本文从“性”作为内容和“性”作为手段这两个方面展开讨论。

一、“性”作为艺术内容

根据四大古典文学名著改编的电视连续剧中的“性”表现在篇幅上均较原著有所增加。《三国演义》有关貂禅的内容共两回,占全书120回的六十分之一,篇幅亦占六十分之一。《三》剧中的相应部分是两集,占84集的四十二分之一。《水浒传》中和潘金莲有关的部分有3回,共33页;有关阎婆惜的1回,共6页;有关贾氏的5页,内容不足1回;有关潘巧云的2回,共16页。这几个人的回数加起来共7回,占全书一百回的百分之七,页数约占百分之八。改编成电视剧后,相关部分共8集,几乎占全部43集的五分之一。原著中“性”的内容在全书的篇幅非常小,而改编成电视剧后,尽管有删有增,但总的来说是大大增加了。

原著中“性”内容缺乏的原因在于伦理道德对“性”的压制。“性”内容在健康艺术中较多被压缩是意识形态和道德伦理观念对艺术作品检查的结果。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把人的心理人格分为三部分:本我、自我、超我,这三部分共同构成一个人的完整心理人格。其中“本我”有多种本能存在,就其类型来说最主要的可分为两类:自我本能和“性”本能。四大古典名著对人格中的超我、自我、本我均有展现。但它们在文本中所占比重大不相同。这种不同既表现在同一文本内部,也表现在不同文本之间。进一步详细地说,同一心理人格部分的不同方面在文本中的表现也区别很大,比如“本我”这部分。“自我”本能在哪个文本中都有详细表现,而性本能却表现得很少。这不是因为性本能不重要,而是因为当时社会对“性”的看法所致,另外,还有文本本身的定位的原因。所谓四大古典名著,除《红楼梦》外,都是当时的大众文化,尤其是《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都是由说唱艺术发展而来的,它们在“性”的表现上受其定位的影响,和真正的色情文学相比要保守得多。

在电视剧改编中,和“性”有关的部分大多有相当的扩展。其原因在于它们改编时的社会语境,正是中国由意识形态色彩浓厚的政治社会向市民社会,由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过渡时期。这个过度时期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民族的又一次解放。此时,人开始更多地关注自我,关注自己的身体,“性”开始被人们正面积极关注,这就难免对专制制度下形成的僵化道德伦理教条进行反思。在中国晚期封建主义社会即四大古典文学名著创作之时,程朱理学盛行,是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意识形态。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身体一直是压抑的对象,身体的快感更是被最大限度地压抑。快感的需求为正统的文化和道德所不齿。明朝时出现的阳明心学并没有最终成为主流意识形态,并且它的影响主要是在社会精英文化阶层,对普通大众的影响并不大。我们看一下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体现的主要是大众的“性”伦理观念。而《红楼梦》则可以看出心学的影响。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明、清在理学盛行道德僵化之时,文学作品中还同时出现了情欲的放纵,如《三言两拍》和《金瓶梅》等。四大文学名著和它们不同。我们把那个时代的所有艺术文本的某一类比如小说看作一个文本群,这个文本群会有一个结构。这个文本群可以根据弗洛伊德的心理“性”格理论分为:训诫部分、精英部分、大众部分和潜隐部分。训诫部分基本上是空洞劝世道德训诫,艺术质量拙劣;精英部分则是指超越当时主流意识形态的具有较多进步意识的作品;大众部分是代表当时主流意识形态的作品;潜隐部分,则是表现心理人格中本能部分的作品,如色情、恐怖类作品。我们把《红楼梦》归为精英部分作品。其他三部作品归为大众部分作品。文本群不同的部分侧重显示心理人格中的相应部分,因而具有不同文本风貌和不同的研究价值。就本论文的研究来说,实际上主要是研究大众部分和精英部分文本。就“性”内容来说,在这几部分中的体现区别很大。

“性”在古典文学名著改编的电视剧中较为详细地出现,具有很重要的意义。艺术作品在人们获得人生间接经验的方式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像四大名著这样在民族文化中占有突出地位的艺术作品,它的作用就更非同寻常。这些古典文学名著,以书面、口语、图画、表演艺术等方式广泛地流传,成为这个民族中个体赖以确认文化自我,形成其主体的文化象征体系中的重要部分。但是在经过从清末开始的漫长曲折的准备之后,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社会开始发生深刻而普遍的变化。中国开始由一个传统社会进入现代社会。中国的社会结构、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与明清社会时期比已大大不同。这样,四大名著这些以传统社会为其生存环境的文本,实际上失去了其赖以存在的社会环境,发生了与它们产生时的历史基础的断裂。“有价值的或伟大的艺术作品绝不是生活的结果,而是对非常特殊的生活事件或最一般的生活结构的一种反应。”[1]281所以对于四大文学名著来说,它们必须要对新的历史环境做出回应。否则,它们将作为一个僵化的文本落后于这个时代的受众。当然,这并不是说四大古典文学名著没有其超越时代的价值。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些文本看作是一个有文化生命的东西,那么它们就必须对已经变化了的历史情境重新做出回应,使符号系统(文本)和当代社会现实重新进行差异运动,实现被延迟了几百年的差异[2]326。这样文本就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复活,获得新的文化创造生命力。因而也赋予原文本延长其文化生命的能力。”[2]323而对于受众而言,在原著的基础上经过差异运动而成的作品才会给他们带来最为切身的艺术体验,使他们借助艺术反观他们的生存状况。

根据四大文学名著改编的电视剧中“性”内容的增多,实际上就是它们在新社会类型中对社会生活的反应,是文本差异运动的结果。文本的这种差异运动是非常必要的。它使四大古典文学名著在中国当下正在进行的文化伦理道德重建发挥一定作用,实现其自身的社会价值。那为什么说,“性”内容的曾多就体现了四大古典文学名著对当代中国现实生活的反应呢?这是因为,再没有比“性”的变化更能显示一个时代伦理道德社会风气的变化了。我们这个社会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建国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是一个政治色彩比较浓的社会。到上世纪80年代后,社会基本风平浪静,两性间的关系发生了重大变化,人们对“性”的态度也同样变化很大,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深处的革命“。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作为有文化生命的符号体系在改编成电视剧后所发生的变化,实际上是以文本的形式显示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变化。人们遇到了传统”性”道德和现实提供的新的选择的可能性的矛盾。他们急需对传统“性”道德做出判断反思,并确定他们在现实中的选择。而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文学名著的电视剧改编给他们提供了机会。那么,怎样来进行道德重建呢?对原有僵化伦理道德的重建不能只以理论反思的方法进行。对于普通大众而言,更是这样。新道德的建设必须建立在原初的生命感受上,以现象学的方法进行。正如梅洛·庞蒂所言:“理性意识的重新获得,是建立在这些恒常性材料,这一自然基础之上的。但是需要经常重复的是:有一个‘必不可少的根基’存在着,在那里我们经历着知觉经验。只有它才是我们‘重临物、真、善为我们构建的时刻,它为我们提供一个初生状态的逻格斯’,它摆脱一切教条主义,教导我们什么是客观性的真正条件,它提醒我们什么是认识和行动的任务。”[3]4这里的“理性意识”可以是指新的伦理道德意识。那么“必不可少的根基”指的就是切身的生命体验。在文本中这些“必不可少的根基”当然包括有关“性”的内容。在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中的文本中,除《红楼梦》外,“性”是一个被边缘化、被忽视、被压抑、被扭曲的文本部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面对新的需要,把“性”的文本部分从原有的压抑存在状态解放出来,这就要求在文本中坚持陈述这些内容。[4]32艺术在这里可以提供给观众以感“性”的经验,帮助这些受众进行思考。而“性”内容的较为详细地出现实际上就提供给了受众以思考的凭借。电视剧的作者在这里甚至可以把他们的思考借助作品传达给受众。当然不只是根据四大古典名著的电视剧能有这种作用,其他的影视作品也可以有这种作用。但是其他的作品难以具有根据四大名著改编的电视剧所具有的天然、独特优势。它们最能显示出在当下时代环境中对明清以来传统的反思。

二、“性”作为艺术手段

“性”作为手段,在原著中的表现和改编后的电视剧也存在不同。在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中,《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中,“性”作为艺术创作手段是极不自由的。“性”作为“能指”几乎完全屈服于“所指”。[5]61也就是说,它在现实生活中作为禁忌的对象,被赋予了狭隘的固定的含义。这些固定的狭隘的含义,被带到艺术中。在艺术中,“性”本来可以作为展现人物的重要手段。但是,它作为“能指”被赋予了狭隘的“所指”,因而失去了运动的自由,被严重地僵化和扭曲。其中最明显的表现是把艺术手段混同为艺术内容,把艺术内容混同为现实生活。从而又把现实生活中的伦理道德判断运用于作为艺术手段的“性”。没有把内容与手段区分开来,使“性”作为一种展现人物的手段被对人物的道德判断所局限。我们来看一下。在《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中,“性”不是作为一种表现人物的手段,而是作为表现反面人物缺点的重要手段,或者说是反衬正面人物的手段。“性”在这些作品中的每次出场都是以丑陋不洁的方式。当作者要表现一个正面人物时,他决不会去借助“性”描写。在《水浒传》中,“性”是表现淫妇奸夫借以反衬英雄人物的手段。在《三国演义》中,“性”是表现当权者腐败的工具。其中关于貂蝉的戏实际上是借“性”来写董卓、吕布生活之腐败、品德之低下。“性”在这里成了双重手段。在作品之内,“性”是王允的工具;在作品之外,“性”是作者的工具。在《三国演义》中,“性”本来出场就不多。在仅有的出场中,又被高度工具化,根本没有它的独立地位。在《西游记》中,“性”是反衬“圣僧”之“圣”的工具。小说《红楼梦》则不同。《红楼梦》中的“性”描写涉及到各色人等。在《红楼梦》里,并非“性”的每一次出场都是丑陋的、不洁的。“性”描写不仅涉及到反面人物,也涉及到正面人物。“性”在这里真正成了展现人物的手段。如贾宝玉作为一个正面人物,作者把“性”作为塑造他的一种重要手段。此外,以“性”作为手段塑造的人物还有很多。金钏、晴雯、司棋、王熙凤、贾琏等。《红楼梦》在“性”的手段的运用上达到了高超水平。《红楼梦》的这种对“性”的自由全面的运用,实际上以一种叙事伦理的方法,展现了对传统“性”伦理观念和艺术在“性”处理上的局限的批判。[6]3《红楼梦》里,直接的“性”描写并不详细,但都极为自然。“性”的描写融入到人物的性格中。随着人物心理的发展,并不骤然停笔刻意回避。也不被“性”冲昏头脑,脱离人物的具体“性”,进行超过表达需要的描写。但即使在《红楼梦》中也是这样:最详细的“性”描写一定是用在反面人物身上,表现正面人物的“性”描写,则尽可能地简略或间接。读者如果进一步推理,就会得出一个道德结论,看来“性”是不好的。这样,艺术实际上以自己的方式对“性”进行了歪曲。这种被狭隘道德判断所制约的艺术叙事对“性”的处理方式,很可能导致受众对“性”的歪曲认识。

在电视剧中,各个情况不太相同。电视剧《红楼梦》比原著在“性”作为手段的运用水平上倒退了一步,原著作者对正面人物贾宝玉有关的一些性描写在电视剧中被删去。尤其是原著第五回中警幻仙子对贾宝玉讲述“淫”与“意”一段,原本是作者对人生的重要思索,却被改编者删去。还有其他一些有关贾宝玉的“性”描写也被删去多处。但是原著中本来被曹雪芹删去的“淫丧天香楼”又被重新添上。此处再清楚不过地表现了电视剧作者在“性”作为手段的应用上的倒退。把正面人物的“性”描写减少乃至完全删去,把反面人物本无的“性”描写加上并详写。这无疑是对“性”手段的狭隘看法所致,是以道德意识扭曲艺术自由的“绝佳”表现。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不是一个道德僵化的禁欲者,也不是一个声色犬马之徒。一直到小说结束,宝玉都没有出现那种给人龌龊之感的纵欲,尽管他有这样的条件。和宝玉有关的“性”描写实际上恰恰展示了宝玉可爱的另一面。原著作者的处理实际上深刻地展现了情与欲在宝玉生命中的关系状态。经电视剧作者一改,这种深刻性被冲淡得一片模糊。可能在电视剧的作者看来,如果把和宝玉有关的“性”按小说中描写的全拍出来,可能就毁了宝玉在我们心中的纯洁形象。但是这样改了,虽然迎合了一般受众的审美需求,却使艺术丧失了表达的自由,也因此使艺术和现实之间的张力丧失。电视剧《水浒传》中“性”作为一种艺术手段获得了较大的自由和独立“性”。电视剧《水浒传》中的“性”描写已经不是单纯地表现一个人道德恶劣的工具,而是成为一种较为中性的展现人物手段的表现方法。如在表现林冲和林娘子之间的融洽感情时,电视剧作者添加了原著中所没有的充满“性”意味的情节。另外,电视剧在写李师师和燕青二人的关系时,也采用了具有“性”意味的描写。另外,即使在用“性”来表现负面人物时,也不是以简单的感念化的“性”描写来否定人物的道德品质,而是借“性”来观察和展现人物的存在处境、生命感受,揭示人物命运的成因。电视剧《三国演义》与原著相比“性”内容稍微多了一些,但是处理手法没有什么进步。小说《西游记》是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中最有狂欢色彩的一部。人物对话中常有直接、露骨的“性”语言。它不像《水浒传》碰到直接的“性”描写就马上改为诗歌的语言。其人物常有直接、“粗野”的“性”对话。这也表现了作为市井文化狂欢色彩的即直率粗放的一面。但是这种风格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中被大大改变了,也可以说被提纯了。结果小说《西游记》就由一个具有市民狂欢色彩的作品作变成了纯正的主流电视剧。

综上所述:在原著中“性”作为内容和手段的情况和改编后的电视剧中的“性”作为内容和手段的情况表现出的问题主要是:美学和伦理的混淆。而这一点通过改编中的“性”问题显示的最为清楚。在这一问题上伦理对美学的扭曲表现得最为严重。究其本质而言,美学“作为独特的观看真实世界的方式,这种方式依然在本质上独立于所涉及客体的性质[5]68道德上的禁忌如果作用在艺术上,成为艺术的禁忌,就会损害美学的自由和艺术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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