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东西方生态文明计划的提案
2010-04-11赫尔曼格林
赫尔曼·格林
关于东西方生态文明计划的提案
赫尔曼·格林
本文主要提议让中国学者与非中国学者就生态文明这一议题建立长期的合作计划。虽然该计划重点关注中国的生态文明,但也可能同时密切注意美国的生态文明。如果这样的话,该计划将借鉴两国的传统文化遗产,并致力于提供两国所需的视野转型,从而使之实现生态文明。该计划承诺,就在中国(也许还有美国)制定关于生态文明的重要文件进行仔细考量。这份文件将作为一种指导,也将成为一种基础,在一系列中国会议上探讨生态文明的意义及其执行情况。如果美国也有类似的文件,它对美国人民来说将具有同样的功能。
一、项目的历史背景
当我们书写生态文明史时,我相信生态文明这一概念的产生将归功于中国。因为正是胡锦涛总书记在第17届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①上的讲话,才使生态文明一词变得如此受人关注。
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我就非常喜欢,因为我认为它具有非常丰富的内涵,足以涵盖人类社会所需的广泛变革。我也认为,它正确地指出了以下事实:人类社会的最高秩序需要发生一些改变,以便应对我们在人类发展以及人与自然关系问题上所面临的双重危机。
大约五年前,我读到塞缪尔·亨廷顿一本关于文明的书。他认为“文明”具有以下特征:“文明是指对人民的最高文化分组和文化认同的最广泛层次。”[1]43文明涉及“某个社会中连续几代人所首要重视的‘价值观、规范、制度以及思维模式’”[1]41。文明是“全面广泛的,(也就是说),如果不着眼于作为整体的文明,那么它其中任何的一种组成单位都无法被充分理解”[1]42。另外,亨廷顿也提出,“宗教是定义文明的主要特征”[1]47。
亨廷顿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以下几种主要文明:(1)中华或中国文明。其历史至少可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儒学是这一文明的重要内容,但又不仅限于此。儒学的影响力延伸到了中国以外的华人社区,包括东南亚以及韩国和越南的相关文化。(2)日本文明。它是中华文明的产物却又具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于公元前100年左右产生。(3)印度文明。它是南亚次大陆的主要文明,始于公元前1500年。(4)伊斯兰文明。该文明于公元前7世纪发源于阿拉伯半岛,并在今天延伸到从北非到东南亚的广大地区。(5)东正教文明。该文明以俄罗斯为中心,并明显区别于一般的西方文明。究其原因,在于其继承了拜占庭文化和东正教传统,而且“很少接触到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等主要的西方文明经验”。(6)西方文明。该文明出现于公元前700年左右,有三种主要表现形式:欧洲文明、北美文明与拉美文明。(7)拉美文明。它是西方文明的产物却又与之不同:它结合了当地的土著文化,没有经历过宗教改革,并且具有“社团主义与独裁主义”的文化特色。(8)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文明。它是部落文化、殖民文化以及新兴的非洲身份认同感的融合[1]45-47。
但是亨廷顿也写到,伴随着这些历史性文明的,还有一种基于西方化、现代化与工业化的新兴“普世文化”[1]56-80。这种全球性的文化已成为一个主要问题,因为,虽然它缺乏作为一种有凝聚力的文明所应具有的特征,但却主宰着世界上主要的力量中心,尤其是经济、科学、技术和军事中心。
日本学者广濑中智吕就这种普世文化正如何破坏着我们的当代文明秩序进行了如下论述:“通过几乎是瞬间的转换和前所未有的扩张速度,今天的全球化已经进入到与西欧文明相一致的‘当前位置’,它是一种在全球时空维度中都同步发生的现象。这就好像通过‘压缩’时间、文化以及环境的差异,文明已经陷入了一种‘混乱’的状态。但这种压缩的混乱仍被形塑为一种具有中央核心的统一形态。经过一系列调整、适应、分离和整合的过程,一种有意义的未来文明形式将会从这种压缩的混乱状态中产生……”[2]
这种普世文化承诺解决世界上所有的问题。它获取了世界上所有人民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但它的这种承诺却已被证明是虚幻的。虽然全球文化在某些方面欣欣向荣,但大自然的生产能力却被荒废,亿万人民无论是在文化上、政治上还是经济上都漂泊无依、茫然失措,他们的未来前景日益黯淡。从历史的角度看,人们越来越感觉到,即使是对那些位高权重者们来说,通过西方化、现代化和工业化所取得的收益,都将是短命的。
因此,我们有必要改革和强化传统文化,并为全球文化提供一种新的基础,使之与地球和人类的需要相和谐。
二、所提议的东西方生态文明计划的发展
考虑到这种历史背景,我在2009年11月提出,我们应在以上所提及的八种历史性文明国家中分别召开关于生态文明的会议。我进一步建议,这些会议应以以下观念为基础:(1)生态文明应作为文明的下一阶段(我们已经经历了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现在我们正进入生态文明阶段);(2)生态文明涉及政治、社会、精神、经济以及那些人与自然进行互动的制度中所发生的重大变化(在人类文明的转变阶段,一切事物都在相对较短的时间段内发生变化);(3)文明的内容(生态文明更重视本地和区域地理和社区,并依赖于各种历史性文明的不同智慧);(4)将以整个全球社会的运作和繁荣来衡量生态文明的进步(全球社会的多样性和过程性将成为现实和价值的基本标准)。
2009年11月,我读了两本书,这两本书极大地影响了我对生态文明的思考。第一本是D·保罗·谢弗的《经济革命还是文化复兴:从经济时代到文化时代的转变》。谢弗在书中提出,要使人类从目前的经济—工业时代过渡到具有较强环境特色的全新文化时代,必须解决以下重大问题:(1)为未来世界构建全新的理论、实践、历史与哲学框架;(2)处理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亲密关系。如果无法处理环境危机,将给世界的每一角落都带来极大困难,甚至更多的冲突、对抗、敌意与暴力;(3)优先关注人类本身以及人类福利而非产品、利润与市场,从而催生出所需的灵敏度与敏感性,创造出更多的机会让人们过上创造性、建设性与充实性的生活,也会让他们充分、积极、自由地参与到影响自身生活的各种公共与私人决策中去;(4)在消费与节约、竞争与合作、科学主义、唯美主义与人道主义、经济与伦理,以及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之间实现更加有效的平衡。如果要使大自然与其他物种获得它们应得的尊重与尊严,如果要使人们有机会充分实现其潜力,如果要让人类走向更加丰富多彩的未来,实现这样的平衡就是我们的当务之急[3]135。
我看的第二本书是戴维·W·奥尔的《最后的终点:面对气候崩溃》。他在书中清楚说明,没有短期或容易的修复措施,也没有任何办法来避免从古至今的人类活动对环境所造成的更严重的消极影响②。奥尔认为,我们应更关注地球的不稳定性而非气候变化。他还提出,经济增长模式将不适合地球的生物物理现实。他说,我们正进入“长期紧急”③的时期,需要富有远见的领袖来:(1)帮助人们认识并面对将会越来越困难的现实;(2)使我们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经济和能源选择;(3)培养一种高尚且人性化的未来观[4]。
谢弗和奥尔都强调了远见的重要性。谢弗解释说:“如果要使未来的文化时代繁荣昌盛,一种新的视野将是至关重要的。这种视野必须能改造世界体系、人类状况以及人与人、人与自然环境、人与其他物种之间互动的方式。”[3]241
2010年1月,我在加利福尼亚州克莱蒙见到了过程研究中心的约翰·科布先生与中国后现代发展研究院(IPDC)的王治河先生。我们就我在各个历史性文明国家中召开关于生态文明会议的提议进行了探讨。至于在中国召开这种会议的问题,他们想知道我的提议与IPDC先前所赞助的三次生态文明会议有什么不同,他们也想知道我的提议又与目前正在中国召开的生态文明会议,如2009年6月在中国河南召开的生态文明国际论坛,有什么不同。
三、对该计划的说明
经过长时间的讨论,我们认识到,如果在中国的话,也许我所主张的计划不应该仅仅通过一次粗浅交流不同论文和想法的会议来实现。相反,这项计划应该是让一组中国学者与一组非中国学者在两年或更长的时间内共同合作,从而为中国的生态文明提供富有远见的视野与实现途径。用足够长的时间完成该计划之后,合作小组将就“中国的生态文明”发布一份重要文件。一旦公布,这份文件将成为在中国召开一系列相关会议的基础。会议的参与者将会反思该文件的意义、优缺点以及执行情况。除了在会议上进行研究之外,该文件也会通过各种媒体和出版物公之于众。
我们需要将合作小组限制在相当小的规模,也许是10位中国学者与10位非中国学者。我们也需要谨慎选择合作小组的成员。他们必须非常聪明、消息灵通,能适应当前和未来的状况,富有历史感、文化感和传统感,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智慧作为基础,并且能够相互合作。他们必须能在两年或更长的时间内完全投身于该计划中,与合作小组的其他成员一同制定出该份文件,并充分参与到随后所召开的一系列相关会议中,就如何具体执行该文件的精神进行探讨。我可以推荐一些非中国学者,我相信他们将非常适合参与这个合作小组,而他们也已经表示愿意参与进来。
该合作小组的任务是为中国的生态文明提供富有远见的视野与实现途径。要做到这一点,该小组应该把谢弗与奥尔所提出的问题作为它研究的起点。该小组所制定的文件不应该是长期和复杂的,因为它的目的是为中国的生态文明提供富有远见的视野与实现途径,而这应该是能为大多数人所知道并理解的。
我们无法提前预知该合作小组能否制定出这样一份重要的文件。我们所能知道的只是,该小组的成员将会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人人都知道是当务之急的计划中去——为实现生态文明提供富有远见的视野与途径。
该计划的资金应该来自中国和美国。考虑到工作小组的规模、计划的拟持续年数、分配的任务以及涵盖的距离,必然需要大量的资金。
正如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所想的那样,我想知道该合作小组是否也应同时为美国的生态文明制定出一份文件。正如非中国学者可以帮助中国学者发现中国需要什么一样,中国学者也能帮助非中国学者发现美国需要什么。或者,我们也许需要两个合作小组,一个在中国工作,另一个则在美国工作④。
这项计划并不是一种能在短期内快速解决生态或人类发展危机的手段。当合作小组进行研究时,情况也许会发生变化,而我们将一如既往地推进最初的倡议,其中有些可能会成功而有些可能会失败。但是,合作小组想要解决的那些问题并不会在两年或更长的年数内就消失,正是在这一时间段内我们会制定出一份文件并以此为据召开一系列会议。这项计划意味着一种和缓而又深思熟虑的路径。在这样重大的转变中,这也许将会是一种更为快捷的方式。
四、结论
就如何通过仔细挑选中国学者和非中国学者组成合作小组,从而进行重要工作这一问题,我已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这个合作小组将在两年或更长的时间内为“中国的生态文明”制定出一份文件。随后,以此为基础,我们可以在中国就该文件的意义及其执行召开一系列会议。我们也会通过各种媒体和出版物使中国人民了解该文件。这项计划将由中国和美国共同资助,并且也可以同时关注美国的生态文明。
该计划的第一步是让在座的各位认为该计划是必要的。随后我们需要成立一个代表小组来决定应该如何开展该计划,如何获得资助以及如何挑选合作小组成员。
虽然该计划采取的是缓慢而又从容不迫的路径,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作者赫尔曼·格林(Herman F.Greene)博士是美国生态纪协会主席,《生态纪》杂志主编,美国过程哲学研究中心中国部顾问。译者是华中科技大学哲学系张果博士。)
注 释:
① 2007年10月24日的《中国日报》中的文章称“生态文明是中国共产党党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第17届全国代表大会上所提出的新名词。”
② 例如,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将全球气温保持在不高于前工业化时代温度的2摄氏度,就不会有什么危害。奥尔认为这是一个不幸的错觉。他引用了伍兹霍尔研究中心的创始人乔治·伍德韦尔给他的电子邮件:“国外流传着一种不幸的谎言,认为如果我们能保证温度只上升2到3摄氏度,我们就能适应这些环境变化。这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而且是最糟糕的想法。在目前的温度状况下——如果大气的负担趋于稳定(可惜并不是),它将不断上升——我们正目睹着冰川、冻土的融化,以及土壤中有机碳元素储备的加速衰减,尤其是在高纬度地区的固体和苔原泥炭中。平均气温上升2摄氏度,高纬度地区的气温将会上升4-6度,甚至更多,这足以释放潜在的巨量二氧化碳和甲烷气体,从而使事情的发展远远超过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也就是说,甚至没有考虑到预期的加速排放以及正在发生以及将会发生的其他活动,直到目前为止的人类活动都已产生了严重后果。没有一个政府或是国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去应付这些眼前的问题。作为总结,奥尔写道:“我们现在正在赛跑,这是一种我们能在全球范围内改变世界的力量以及我们已经释放出的力量之间的赛跑,而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奥尔,第4页。
③ 奥尔从詹姆斯·霍华德·康斯勒的著作《长期紧急:在21世纪的融合灾难中幸存》(纽约:亚特兰大月刊出版社,2005年版)中借用了这一术语。这同样是一本极富洞察力和深度的著作。
④ 稍后其他的合作小组可以研究如何为其他历史性文明(日本、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等)的生态文明提供富有远见的视野与实现途径。
[1] 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纽约:西蒙舒斯特出版公司,1996.
[2] 广濑中智吕.西欧文明的转折点——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与全球环境问题[J].生态生命读者,2005(3):19-20.
[3] D·保罗·谢弗.经济革命还是文化复兴:从经济时代到文化时代的转变[M].渥太华:渥太华大学出版社,2008.
[4] 戴维·奥尔.最后的终点:面对气候崩溃[M].纽约:牛津大学出版社,2009:xi-xiii.
责任编辑:王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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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8444(2010)04-047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