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经济制度的概念诠释及其精神实质*

□ 王浩斌

(河南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党的十五大报告第一次明确地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作为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一项基本经济制度，自此以后，学术界围绕着基本经济制度问题展开了众多的研究，也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然而，到底什么是基本经济制度?它的精神实质是什么?我们是在何种意义上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等等，这些都是学术界尚未深入阐释的重大理论问题，并成为制约我们进一步推进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建设、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以及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障碍。为此，要有效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夯实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经济制度基础，深入探讨基本经济制度的概念内涵及其精神实质等，无疑是十分必要的。

一 “基本”的经济制度还是“经济”的基本制度:基本经济制度的概念诠释

深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首先要求我们科学把握什么是基本经济制度?也就是对基本经济制度进行概念诠释，近年来，学术界在研究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的过程中也涉及到了这种概念诠释，总的来说，有以下三种观点:其一，认为基本经济制度指的是社会经济的所有制结构，即“所谓基本经济制度就是指一个社会经济的所有制结构，它是经济关系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最基本的制度。所有制制度或所有制结构，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处于十分重要的地位，它决定了社会经济形态的性质。”［1］(P23)其二，认为基本经济制度就是经济体制，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就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经济体制;其三，认为基本经济制度是几个较为宽泛的理论概念，即“所谓‘基本经济制度’，严格地说，是一个包括生产资料所有制关系、消费资料分配形式、共同富裕原则等内容在内的较为宽泛的概念。”［2］(P26)也就是说，基本经济制度既包括了所有制关系，也包括了分配关系，同时还包括了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即共同富裕原则。

以上三种观点自然各有各的理论倾向，第一种观点侧重于从所有制关系来进行阐释;第二种观点侧重于从经济运作机制、管理机制的角度来进行阐释;第三种观点则侧重于从整体性的视域来阐释基本经济制度的理论概念。不管怎样，尽管三种观点有着各自不同的思想倾向和理论倚重，但集中到一点，以上三种观点实质上探讨的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即在对待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问题时，我们是强调和追求“基本”的经济制度还是强调和追求“经济”的基本制度。前者强调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存在着各种不同层面的经济制度，但在众多的经济制度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基本的、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处于重要地位的经济制度如所有制制度、经济体制等才是“基本”的经济制度，第一种观点将“基本”的经济制度概括为“所有制制度”，第二种观点则将“基本”的经济制度概括为“经济体制”;后者则强调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存在着各种不同性质的基本制度，如政治的基本制度即民主制度等、文化的基本制度、经济的基本制度、社会的基本制度等等，其中涉及到“经济”的基本制度，不管是处于决定性地位的还是非决定性地位的，不管是主要的还是次要的，都应该构成“经济”的基本制度，第三种观点将处于决定性意义的所有制关系、共同富裕原则，同处于非决定性地位的或处于从属地位的消费资料分配形式①结合起来，都概括为“经济”的基本制度，也称为基本“经济”制度。

我们认为，要科学把握基本经济制度的科学内涵，既要把握“基本”的经济制度，同时也要把握“经济”的基本制度，实现“基本”的经济制度与“经济”的基本制度等两者之间的有机统一。“基本”的经济制度体现了经济制度的根本性质和最终奋斗目标，成为引领整个经济生活不断前进的鲜明旗帜;而“经济”的基本制度则充分展示了基本经济制度的概念广度和外延，并且有意地将政治的、社会的、文化的基本制度进行科学的区分。在这个意义上，所谓基本经济制度指的是社会经济生活或经济运作过程中的基本制度的总括，它既包括了决定整个经济生活根本性质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经济制度如所有制等，同时也内在囊括了属于经济范畴的各种基本制度如收入分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财政金融制度等等。也就是说，基本经济制度的科学内涵应该是两个方面，一是“基本”的层次，它反映了基本经济制度的阶级性质、本质存在样态及其核心价值取向;一是“经济”的层次，它意味着我们的基本经济制度不是纯粹追求那种过分强调阶级属性和意识形态的经济存在，不能一味地将经济问题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我们关注的是“经济”的基本制度，而不是“政治”的或其他的基本制度。

二 所有制关系问题还是资源配置问题:基本经济制度的精神实质

尽管基本经济制度有着非常宽泛的概念外延，可以囊括一切指涉“经济”的基本制度如收入分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财政金融制度等等，但就其精神实质而言，或者说体现整个经济生活根本性质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经济制度而言，基本经济制度所指涉的内容应该是相当明确的。就目前学术界的研究成果来说，主要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将所有制关系问题视为基本经济制度的精神实质;第二种观点将涉及资源配置与分配的经济体制视为基本经济制度的精神实质;第三种观点则认为“一定社会的基本经济制度至少分为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制度、产权制度与经济体制三个层次。”［3］(P28)第一种观点从前文的论述可以得到证实，对于第二种观点而言，学术界有不同的表述，有的直接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体制概括为初级阶段的经济体制，即“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中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济体制的基本特征，同时，公有制的实现形式多样化，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主导性与多样性的基本特征。”［4］(P18)有的直接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理解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强调公有制经济与非公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一个基本特征，坚持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实质上就是建设和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

在以上几种观点中，我们认为第一种观点较为科学。也就是说，就其精神实质而言，基本经济制度的核心议题就是所有制关系问题，因为这是基本经济制度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经济制度，是基本经济制度的主要方面，体现着基本经济制度的根本阶级属性，产权制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所有制关系在实践中的具体表现样态，它是由所有制关系所决定并受其制约，有什么样的所有制，就决定了什么性质的产权制度，在这个意义上，也就是从较为宽泛的意义上来讲，基本经济制度的精神实质主要体现在所有制及其实践表现样态即产权制度上。我们不能将侧重于资源配置的经济体制视为基本经济制度的精神实质，这是因为资源配置只是一个技术手段的问题，它本身并不涉及到基本经济制度的阶级属性及其前进方向，它本身不存在“意识形态”问题。邓小平同志在1992年的“南巡讲话”中，就明确表示，“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5］(P373)也就是说，只是将市场经济作为一种发展生产力、解放生产力的手段或策略，其本身并不能决定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阶级性质及其前进方向，“市场经济不能说只是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在封建社会时期就有了萌芽。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同样地，学习资本主义国家的某些好东西，包括经营管理方法，也不等于实行资本主义。这是社会主义利用这种方法来发展社会生产力。把这当作方法，不会影响整个社会主义，不会重新回到资本主义。”［6］(P236)在这个意义上，作为资源配置的经济体制只是一种“方法”，其本身并非目的，自然也无法体现基本经济制度的阶级属性，不是基本经济制度中具有决定意义的经济制度，因而不能构成基本经济制度的精神实质。

如果说所有制关系问题构成了基本经济制度的精神实质，就认定基本经济制度是一个纯粹阶级化或纯粹意识形态化的概念范畴，那也是不甚科学的。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同意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理解为“四主型”经济制度的观点，“四主型”经济制度的观点认为，初级阶段应该建设这样的经济制度，“第一，公有主体型的多种类产权制度，即在公有制为主体的前提下(包含资产在质上和量上的优势)，发展中外私有制经济;第二，劳动主体型的多要素分配制度，即按劳分配为主体，多要素所有者可凭产权参与分配，经济公平与经济效率呈现交互同向和并重关系;第三，国家主导型的多结构市场制度，即多结构地发展市场体系，发挥市场的基础性配置资源的作用，同时，在廉洁、廉价、民主和高效的基础上发挥国家调节的主导型作用;第四，自立主导型的多方位开放制度，即处理好引进国外技术和资本同自力更生的发展自主知识产权和高效利用本国资本关系，实行内需为主并与外需相结合的国内外经济交往关系，促进追求引进数量的粗放型开放模式向追求引进效益的质量型开发模式转变。”［7］(P1-3)我们之所以不能认同这种观点，其根本的原因在于这种观点在论及所有制关系、分配制度、市场制度以及开放制度时，刻意追求“主导方面”，也就是自觉不自觉地过分强调了主导的方面，带有浓厚的意识形态化色彩，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经济”问题本身，这无疑不符合基本经济制度的定义，因为基本经济制度作为“基本”的经济制度，同时也是“经济”的基本制度，而不是政治的基本制度，更不是意识形态的基本制度。

三 在何种意义上理解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

从基本经济制度的概念诠释及其精神实质可以看出，我们所理解的“基本经济制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宽泛的经济制度，而是特定意义上的经济制度，是“基本”的经济制度与“经济”的基本制度等两者之间的有机统一。现在的问题是，既然基本经济制度在其概念诠释上都是一种特指，那么，我们应该在何种意义上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就是一个重大的理论课题和实践课题。总的来说，我们是着眼于以下几个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的。

(一)从经济发展的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

不论基本经济制度指的是“基本”的经济制度还是“经济”的基本制度，基本经济制度涉及到的最为基本的、也是最为关键的方面就是经济发展问题。换一句话来讲，就是生产力发展的问题，或者说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的问题。从经济发展的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要求我们注意:其一，基本经济制度是试图通过对生产关系的调整，实质上主要调整所有制关系来解放生产力，逐步扫除那些长期束缚生产力发展和经济增长的环节和要素，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基本经济制度的提出和不断实施的过程，实质上就是深化改革的历史过程，邓小平早就指出，“我们所有的改革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扫除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障碍。过去我们进行了新民主主义的革命，建国后完成了土地改革，又进行了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建立了社会主义经济基础，那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进行改革，就是要选择好的政策。改革的性质同过去的革命一样，也是为了扫除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障碍，使中国摆脱贫穷落后的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说，改革也可以叫革命性的变革。”［8］(P134)其二，基本经济制度是试图通过对生产关系或所有制关系的调整来发展社会生产力，在这个意义上，基本经济制度的制定实质上是一种重要的经济发展策略;其三，基本经济制度的提出和形成的本体论依据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或初级阶段社会主义的基本矛盾，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不断摆脱落后的社会生产状况以及不断提高生产力发展水平等都要求经济建设的持续、快速而健康发展。

(二)从制度设置的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

基本经济制度毕竟是一个制度设置的问题，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实质上就是一种符合或适应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发展要求的经济制度设置。众所周知，任何制度设置都意味着限制，政治制度设置是对各种违背主流政治价值或统治阶级利益的政治行为的限制，文化制度是对各种危及主流价值理念的思想观念的限制，同样，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实质上也就是对于各种不利于生产力发展、违背或背离社会主义发展方向以及损害较为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的各种经济行为的限制。在这个意义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作为“基本”的经济制度，指的是决定整个国民经济命脉的经济制度，违背了这一最“基本”的要求，我国的经济建设的阶级性质及其发展方向就将完全改变;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作为“经济”的基本制度，指的是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经济建设过程中，我们不能将经济问题过分政治化、过分意识形态化，不能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不能以极为激进的方式、革命的手段、群众运动等来推进经济建设，过去我们在这方面有极为惨痛的教训。

(三)从社会进步的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

基本经济制度作为一个社会的“基本的”、“起码的”、“决定性的”经济制度，决定了这个社会的根本性质及其社会进步的前进方向，也就是说，基本经济制度是同社会进步联系在一起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无论是作为“基本”的经济制度还是作为“经济”的基本制度，都是体现和反映着社会主义的阶级性质和根本前进方向。在这个问题上，党的领导集体强调，要坚持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就必须做到:其一，将生产力发展同社会主义本质联系起来，即“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9］(P373)其二，将社会主义发展同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联系起来，邓小平强调“各项工作都要有助于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都要以是否有助于人民的富裕幸福，是否有助于国家的兴旺发达，作为衡量做得对或不对的标准。”［5］(P23)其三，将社会主义的经济活力同改革开放联系起来，邓小平早就指出，“改革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引起了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工作方式和精神状态的一系列深刻变化。改革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在一定的范围内也发生了某种程度的革命性变革。这是一件大事，表明我们已经开始找到了一条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路子。”［10］(P142)可以看出，从社会进步的层面来理解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实质上就是一个如何体现或彰显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问题，这个问题既是一个经济发展发展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制度设置问题。

注释

①消费资料分配形式在经济生活中处于从属地位，因为有什么样的所有制关系，就内在地决定着怎样的消费资料分配形式，如生产资料公有制占主体、非公有制为补充的所有制结构，自然决定了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消费资料分配形式。

［1］周明生．关于深化对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认识的思考［J］．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03，(4):23-27．

［2］谭运宏．我国基本经济制度与非公有制经济定位［J］．湖南行政学院学报，2005，(2):26-28．

［3］何立胜，管仁勤．市场经济体制与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1):28-30．

［4］胡梅花，郑永廷．充分发挥思想政治教育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兼论思想政治教育对经济发展风险应对［J］．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09，(4):18-20．

［5］［8］［9］［10］邓小平文选:第3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6］邓小平文选:第2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7］程恩富．和谐社会需要“四主型经济制度”［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