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昌起义看清政府的危机应对
2010-04-08苏全有
苏全有
(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从武昌起义看清政府的危机应对
苏全有
(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武昌起义是关乎清王朝生死存亡的重大政治危机。清朝政府在危机应对方面主要存在如下问题:危机爆发前处理发展与稳定二者关系失当,自掘坟墓,这集中体现于张之洞治鄂时期。张之洞的处置失当,与之热衷发展个人势力有关,还与清末社会整体环境相关联;舆论失控,社会心理异化,这主要基因于清朝地方政府的懈怠、玩忽职守、防范不力等因素;危机爆发后,反应失敏,缺乏内聚力,清王朝无论是湖北地方政府还是中央政府,对武昌起义均缺乏敏感反应,重视不够,应对迟缓,缺乏预判,直接导致临事手足无措,应对失当,且缺乏内聚力。除此之外,还有外部资源的借助不力及腐败无能等问题。革命党不仅借助立宪势力活动,还十分注意协调与外国的关系,致使列强在武昌起义时纷纷“中立”;相对比之下,清政府不仅失去了立宪派的支持,还疏远了与列强的关系。武昌起义前后,清朝中央及地方政府都显现出了腐败无能的特征。清廷最后走向灭亡,上述因素值得深思。
武昌起义;清政府;危机应对
武昌起义长期以来一直是学界关注的重点,切入点可谓多元,其中较多的是关注资产阶级革命派的推动作用,之外的视点还有强调商会的作用、领导者的个性心理特征以及帝国主义的中立政策、两湖范围内的宏观审视、经济、舆论、地利及历史契机等。这些研究所存在的不足之处,主要在于忽略了政府视角。尽管政治史范式的制约相形弱化,不过学界在研究视角上拘泥于革命情结依旧,取径往往是自下而上,清朝政府成了漫忽的对象,政府的危机应对等非常重要的课题自难以引起关注,这是典型的革命史范式的后果生成。其实,武昌起义是解读清政府灭亡的很好的视窗。有鉴于此,笔者拟从政府视角出发,以清政府的危机应对为视点,提出自己的看法,以推动相关研究走向深入。
一、处理发展与稳定二者关系失当,自掘坟墓
辛亥革命的成功得益于武昌起义,而武昌能成为辛亥首义之地,与湖广总督张之洞治鄂有绝大关系。目前学界也注意到了张之洞治鄂对武昌起义的作用,如冯天瑜发表的《湖北成为辛亥革命“首义之区”原因初探》[1]51~58、沈继成之文《从湖北新军的特点看武昌首义的有利条件》[2]70~78,以及1983年中华书局出版的《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青年学术讨论会沦文选》上册中所收陶宏开之文《试论清末湖北近代教育——从教育角度看武昌首义的社会背景》[3]71~75等。只是其视角往往是从下而上强调客观效果,对于张之洞本人在作为方面的缺失则未能切中要害、关键。
其实,在今天看来,张之洞治鄂存在的最大缺陷就是未能正确处理发展与稳定的关系,且影响巨大,因此,尽管他在清王朝灭亡的一年多之前已经离世,可人们竟多将之与王朝崩溃联系在一起。《张之洞遗事》一文称:“辛亥武昌首义时的领导人,大多为张所培养出来的学生。”[4]96担任张之洞幕僚近20年的辜鸿铭说:“民国成立,系孙中山与张香涛的合作。”[5]586~587《张文襄公治鄂记》上记载:1912年孙中山应黎元洪之邀到达武汉,游览了张之洞的祠宇奥略楼,曾说:“以南皮(指张之洞,因张系河北南皮县人)造成楚材,颠覆满祚,可谓为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6]33~35孙中山之外,居正《辛亥札记》载称:“湖北自张之洞提倡学堂后,而新潮输入,革命已伏萌芽。嗣后复派多数学生赴日本,学陆军者如吴禄贞等,已大露锋芒。同时留学生创刊《湖北学生界》以鼓吹之,革命思想因之勃发。”[7]115~116胡祖舜《六十谈往》也言道:“经心、两湖书院等学生,同情革命者,先后留学东西各国,提倡宣导,日起有功,后多为同盟会会员。”[7]82如果说这些评介只是客观表述的话,恽毓鼎则站在清王朝的立场之上,对张之洞大加斥责。《恽毓鼎澄斋日记》载称:“亡国三妖:一东洋留学生,一新军,一资政院谘议局。三妖之中,尤以第一种为诸魔之母。”[8]561
“所谓的亡国三妖”,张之洞均十分热中,且政绩不凡。因此,恽毓鼎在日记中痛责道:“三年新政,举中国二千年之旧制,列圣二百年之成法,痛与刬除,无事不纷更,无人不徇私,国脉不顾也,民力不恤也。其为害,智者知之,愚者知之,即当权之大老亦未尝不知之。所不知者,我监国及四亲贵耳(洵、涛、泽、朗)。大老知而不言,廷臣言而不听。日朘日削,日异月新,酿成土崩瓦解、众叛亲离之大局,而吾属横被其忧。念及此,不禁放声痛哭。罪魁祸首则在张之洞、张百熙之力主令学生留学东洋。”[8]555许多人将袁世凯比之曹操,认为是亡清“罪人”,而恽毓鼎则称张之洞为“罪魁”,而不及于袁世凯,于此可知在恽毓鼎内心世界里,张之洞的作为之影响巨大。
慈禧太后对于张之洞在湖北大举兴学及派遣留学生,也颇怀隐优。1907年,端方由湖北巡抚调任直隶总督入京晋见时,慈禧对他说:“造就人才的是湖北,我所虑的也在湖北。”[9]44~48恽毓鼎“闻中官言,孝钦显皇后大渐时,忽叹曰:‘不当允彼等立宪。’少顷又曰:‘误矣!毕竟不当立宪。’是则侈言维新之足以亡国,圣母盖悟而深悔之矣”[8]561。准确的解读西太后的悔不当初,应该是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包括张之洞在内的整个清朝政府在发展与稳定的关系上处理失当。
事实也正是如此,以新军为例,1911年10月11日,即武昌起义发生的次日,湖广总督总督瑞澂在致内阁电中称:“连年饷械所费不资。鄂省巨亏半由于此。”“殊不料其竟与匪通也。”“伏查朝廷岁糜数千巨帑,练此新军,原为保守疆圉计,不期兵与匪通,突发此变,言之痛心。从前光绪三十四年安庆兵变,宣统元年广东兵变,均赖巡防旧队立时扑灭。今湖北巡防队迭次裁撤,水陆仅十数营,且巡防各府州县。武汉三处共仅步队一百余人,炮船数只,即征调齐集,亦不足以供一战。”[10]185次日他又电称:“综计全省新军除去调赴川省暨分防宜昌、郧阳、施南各处外,其未叛者仅此辎重营一营、步队一队、马队一队而已。此皆升任总督张之洞费十数载之经营,糜数千万之库帑,辛苦选练,而不料其均为匪用也。”[11]170
湖北新军不仅成为武昌首义的发动者,而且,首义以后一些省份起而响应的军人,往往是几年来由湖北派赴各省“代练新军”的人员,如新疆的杨钻绪、东北的蓝天蔚、贵州的赵德全、湖南的黄鸾鸣、广西的吴元泽、云南的梅志一等人皆是[1]51~58。
派留学方面,湖北青年赴日学习军事在全国是较早的。新军著名进步将领吴禄贞、蓝天蔚等人,便是这一时期由湖北留日学军的,以后又派两湖书院、经心书院学生赴日学习实业、师范、警察等。在辛丑、壬寅年间(1901—1902),中国留日学生数千人,湖北即有一千多。光绪二十九、三十年更选派湖北学生远赴欧美。大批留学生及湖北新式学堂中的新型知识分子当中,不断涌出反清反政府分子,正如人们所道:“张之洞派青年到外国留学,本为缓和革命危机,却加速了革命的过程。”[12]117后来张之洞自己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1906年冬,张之洞奉召入京陛见,黎明在朝房与军机大臣王文韶遇,偶语张在湖北办教育为天下先以誉之。张自诩其重大者为派学生东渡、开办文武高等及方言学堂。王文韶冷笑,从袖中取出《湖北学生界》一册给张看。张阅数页无语。下朝后,即电嘱鄂督以后少派学生出洋,并将《湖北学生界》的主要撰稿者刘成禺、张继煦等电调回鄂[13]144,[1]51~58。他还“疑禄贞甚深,前日钱先生东来时寄言禄贞,将来学成归国,湖北之保举差事不可作想,若留学也不出经费云云”[14]367。一些留学生回国后,在湖北传播《革命军》、《猛回头》等书刊,也遭到张之洞的严禁。只是此时张之洞悔之晚矣。
此外,张之洞还开设图书馆、舆图局,编译西方书籍,创办《湖北官报》,以“宣达下情,启迪民智,开内地之风气,传外国之情形”。继之,各私家报纸也如雨后春笋般勃兴起来[1]51~58。
张之洞苦心经营,兴学堂、派留学、练新军、办报纸、倡立宪及洋务实业等,其结果是为清朝造就了掘墓人,可谓自掘坟墓。正如《张文襄公治鄂记》中所道:“辛亥革命曷为成功于武昌乎?论者以武昌地区上游,控扼九省,地据形胜,故一举而全国响应,斯固然矣,抑知武汉所以成为重镇,实公(即张之洞)二十年缔造之力也。其时工厂林立,江汉殷账,一隅之地,足以耸动中外之视听。有官钱局,铸币厂,控制全省之金融,则起事不虞军用之缺乏。有枪炮厂可供战事之源源供给。成立新军,多富于知识思想,能了解革命之旨趣。而领导革命者,又多素所培植之学生也。精神上,物质上,皆比较彼时他省为优。以是之故,能成大功,虽为公所不及料,而事机凑泊,种豆得瓜。”[15]7张之洞督鄂以来聚积的物质力量——近代实业、新军和新知识阶层,在湖北革命党人辛勤不懈的努力下,一并转变为向清朝的薄弱环节猛然打击的铁锤,使整个统治链条随之解体,王朝大厦轰然崩塌。张之洞在处理发展与稳定的关系问题上存在重视前者忽视后者的问题,这就导致湖北社会如失控的野马狂奔,而这一点正巧为资产阶级革命派充分借用。
张之洞为何处理发展与稳定的关系不当,并因此成了辛亥革命的“功臣”,这与之热衷发展个人势力有关,尽管我们不能说他有不臣之心,可其存在东南地域意识,当无疑问:“张之洞在湖北的一切布置,据说和晋朝的陶士行一样,先是多少有点不臣之志的,后来,他的大孙子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国,在制台衙门口堕马身死,成为他的折翼之祥而灰了壮心。这样的传说,也不是全无根据,因为北洋军猛攻汉阳,汉口陷落后,武昌孤城大受威胁,革命军还没有远射程的要塞炮,很张皇,有一个以前跟张当材官的人,向当局报告,便在制台衙门大堂下掘出克虏伯厂制的大要塞炮一门,架设在凤凰山上,以固城防。张之洞在清末是手握兵柄的疆吏,为什么要秘密埋藏大炮?不问而知,他是有储器待时的作用,不过,他至多只是帝王思想,而决不是民族意识。”[16]181~182无论他有无民族意识,其骨子里潜藏的党王思想使得他在发展个人势力与稳定大局二者取舍上,考虑的更多的是前者。
此外,张之洞处理发展与稳定的关系失当还与清末社会整体环境有关。晚清尤其是清末乃非理性时期,急噪冒进是突出表征。以新军编练为例,由于清廷对于新军期望殷切,裁旧过速,1911年《时报》载:“湖北全省绿营及操防练军,现经瑞督照资政院议案,本年六月一律全裁。”[17]348这种情况不止湖北一省,从而导致武昌起义后清廷“因新军之外,别无他兵可供调遣,是以一发莫收,措手不及”[10]216。日本公使曾对载振说:“日本立宪时,第一有五十万兵,第二能有治外法权,第三百姓脑中皆有此想,然后宣布:今中国土地之广十倍于日本,而兵力之微则不及日本十分之三,边陲无防,民情皆懵,将何以收回治外法权,遑论立宪?恐不能图治,适足速乱。”对此,“闻者称是”[10]27。1908年11月22日,《纽约时报》上发表了汤玛斯·米拉德的评论性文章《后慈禧时代的清国政局》:“在过去的五年中,这种关系经历了重大变化,就连慈禧皇太后本人都感受到了持续不断的外界压力所带给她的影响。很明显地,在最近几年中,朝廷已经意识到改革是不可避免的,并且一直关心这种改革到目前为止已对满清王朝的统治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毫无疑问,在慈禧太后死前至少一年时间里,她实际上所拥有的权势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大,她已经不敢把自己直接地置于进步分子的对立面,虽然反对改革的派别一直敦促她这样做。保守派发现,进步分子已经在朝廷和中央的政权机构中掌握了权力,并且他们看得非常清楚,一场真正的改革最终将彻底结束他们的统治,不让现今政权继续存在下去。”[17]324~235
整个清末,理性让位于激情,急于求成的急噪之风不仅仅弥漫于政界、实业界、军界、文化界,张之洞就是典型、缩影。
二、舆论失控,社会心理异化
武昌起义之所以能够爆发并取得成功,与清末湖北社会舆论失控关系至密,清朝地方政府的懈怠、玩忽职守、防范不力是重要因由。
早在科学补习所、日知会时期,湖北革命党人便认识到,要“唤起革命”,必须“灌输知识”,他们在知识分子、新军、会党中广为散发《革命军》、《警世钟》、《猛回头》、《黄帝魂》、《湖北学生生界》等书刊,“各校学生几乎人手一册”,“各兵士每每读猛回头、警世钟诸书,即奉为至宝”[1]51~58。“石庵复编印白话报小说多种,专注重种族主义,以激动人心。每书一出,旬日而尽”[18]219。曾在湖北省立中路小学就读的李健侯回忆称:“辛亥前的几年间,在我们学校里,很多禁书都流行着,学校当局视而不见。”[19]81学生“人手一册”,出书“旬日而尽”,而主管部门竟然“视而不见”,社会的失控可想而知。“封建统治阶级到了这时候,已经不能用旧的封建框框来束缚人民了,他们对广大的被统治的老百姓,已失去了控制能力”[19]82。
对于影响巨大的异动事件,湖北地方政府处理失当,1911年的《大江报》案是为典型。
《大江报》“鼓吹革命不稍讳,持论较《商务报》尤激烈”[18]201。“时而鼓吹无政府主义,时而提倡革命思想。”宣统三年(1911年)六月一日,该报发表了时评《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文章宣称:“中国情势,事事皆现死机,处处皆成死境,膏肓之疾已不可为,然犹上下醉梦,不知死期之将至,长日如年,昏沉虚度,软痈一朵,人人病夫,此时非有极大之震动,极烈之改革,唤醒四万万人沈梦,亡国奴之官衔行见人人欢然承戴而不自知耳。和平改革既为事理所必无,次之则无规则之大乱,予人民以深创巨痛,使至于绝地而顿易其亡国之观念,是亦无可奈何之希望,故大乱者实今日救中国之妙药也。呜呼!爱国之志士乎,救国之健儿乎,和平已无可望矣,国危如是,男儿死耳,好自为之,毋令黄祖呼佞而已。”对于如此激进的言论,人们的认识则是:“此种文字,各报在所难免,甚至比此种文字尤为激烈者尚多。”[18]212瑞澂本就对《大江报》“尤忌视”,乃借此“认为谋乱有据,立下令封《大江报》,捕大悲、海鸣,禁锢汉口礼智司狱中”[18]201。在今天看来,考虑到该报“又征得黄化岗诸烈士遗文遗信,印成单行本,附报分送”[19]49,这样的处理并不为过,可时人则认为“办理亦属太严,查汉口仅只《楚报》一家被封,主笔监禁,其余《汉江日报》、《新繁华报》、《新汉报》、《湖北日报》、《江汉日报》等馆,均皆一封了事,此次《大江报》不然,法官前日禀瑞督,拟照报律按淆乱政体、扰害治安办理,不过再加数月监禁。瑞督本无好恶于其间,而此事之发生,是端午桥与余诚格之原动力,故未便轻纵,欲以刑律从事”[18]215,端午桥即端方,他与余诚格和《大江报》有过节,因此,促使瑞澂不得轻判。端方“借此题而发挥,内中曲折明眼人自知,官长可谓特别用心也”[18]212。
如若说在《大江报》案的处理上瑞澂有挟私之嫌,那么对《夏报》案的处理则客观上助长了舆论的针砭时弊。胡祖舜忆称:“军中同业有绰号杨矮子者……据三十一标同志田某报告,罗列上述之管带萧国斌劣迹多端,中有兄妹通奸之款,投之报馆,《中西》、《公论》弃未采用,《大江》删其通奸一款而登其余,《夏报》则尽情披露。萧阅报大怒,立率其兵弁多人,捣毁《夏报》,搜捕编辑,因之讼案以起。”“平情而论,《夏报》揭发个人私德,确乎溢出言论自由之范围,尽有法律可以制裁。而萧国斌一时怒火中烧,竟采直接行动,至于挟兵捣毁报馆,亦属越轨行为。讵萧仍不以此等行动为满足,犹复蓄意报复,余固为萧之旧部,余之从事新闻业,萧早知之,彼乃疑为余(即胡祖舜)所为……将谋不利于余……余觉余之事业,未可一日离开武昌,又无适当方法,可以释其疑而使不我图,再四考虑,以其规避远祸,毋宁积极奋斗,遂以武汉新闻记者名义,捏名董扶道者领衔,草一词状,亲投总督署。”“时总督为瑞澂,莅任未久,戮开设架子楼之徐福、徐顺兄弟于汉口,杀无恶不作之巡防管带徐升于武昌,奏劾声名狼藉之湖北巡警道绰号冯矮子——冯启钧(号少竹)革职查办,即前述之统带李襄邻,为舆论所攻击,亦系其撤职。下马威风,良多足称。得余状,立悬一批于辕首,文曰:状悉,如所呈属实,该萧国斌殊属胆大妄为,着督练公所总办铁忠,严加诰戒,倘有不法情事,定即撤惩不贷等语。批出,萧即匿迹敛声,《夏报》案不了了之,伺余之黄、林,亦悄悄离去。此一公案,大杀官吏挟势摧残报馆之恶风,故当首义之前夕,汉口报纸,愈见进步,《大江》、《夏报》无论矣,即商报如《中西》,官报如《公论》,对于抨击文武官吏之记载,乃至于革命宣传之文字,亦公然披露,而政府官吏,一若熟视无睹,未始非其反映也。”[18]218
总体而论,瑞澂在舆论控制方面存在严重失误。“迄夫瑞澂督鄂,汉口报业渐见繁盛,《公论》固与《中西》为伯仲行,而《新闻》、《政学》、《商务》、《雄风》、《夏报》等等皆先后创刊。维时清政不纲,外交辱国,革命思潮,有如春花怒放,时呈异彩,凡从事新闻业者,大率别有怀抱,且多有党为其背影,故其言论记载,蔚为汉口报界历史壮观”[18]225。
应该说,湖北地方政府在舆论控制方面也采取了一些举措,并非一无作为。“陈夔龙督鄂,箝制舆论,不遗余力。旋以《楚报》托庇租界,鼓吹革命等词,正式照会汉口英领事,封禁《楚报》,逮捕张汉杰,引渡去”[18]200。“《商务报》既出版,不特鼓吹革命,言论激昂,抨击无所忌讳,且集合党人,密组群治学社,为革命策动机关,附设于报馆内,凡联络党人,秘密集会,及储藏炸弹手枪,皆在此。”“鄂督瑞澂见之,立饬江汉关道齐耀珊,勒令停刊,时庚戌三月间也,计发行仅三月余耳”[18]200。然而,由于处理失当,尽管“当时秉政巨公,严加防范”,结果则是“愈防愈急,愈急愈厉,遂激成八月十九日(黄帝纪元四千四百零九年)之盛举,非偶然也”[18]211。
书报之外,湖北党人还注意以灵活多样的形式开展宣传,如公开讲演,日知会就利用基督教合法地位,“每星期日开演说会一次,听者达千余人”;或在交谈中“迎机启示”,“讲有关故事以激励之”,还采取编唱歌曲、吟诗联句、放映幻灯、做游戏、问出身经历等方式,启发民族情绪,宣传反清革命;或者开设酒店于军营附近,在饮酒吃饭之际,相机传播革命道理;还到潜江等县的饥民中进行鼓动,携带革命读物,每值村镇演戏集会,或杂人丛,或登台演讲,收到良好效果[1]51~58。
报刊是舆论的重要载体,它与讲演等构成了清末城市里重要的公共空间。20世纪初,清政府在城市公共空间的控制方面存在失当,清末城市公共空间日趋异化、失控。黄昆仑指出:“《大江报》所处的历史时期,正是革命风暴山雨欲来,昏庸无能的清政府苟延残喘,即将走向灭亡的时期,当局已不能对言论加以严厉的控制,社会上有一定的言论自由度,因此《大江报》能得以发挥它的宣传鼓动作用。”[20]40~41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而不是不能的问题。
清末湖北舆论失控的重要表征是民心向背发生更移,民众渐次走向了政府的对立面。以《大江报》案为例,“汉口各团以《大江报》平日敢言,一旦被官场摧残,殊为惋惜,拟即代为辩护,将一切情形陈请湖北谘议局提议,以昭平允。故汉口各界,舆论哗然,连日该馆门口,安慰之纸条、哭吊之短文甚多,足见人心未死,公道尚在也”[18]215。“汉口各报馆以湖北当道对于大江报馆极力摧残,区区一时评立意虽属激烈,然终不失忠君爱国之本旨,今忽加之以淆乱政体、扰害治安之罪名,似此情形,将来官场得以任便挟制报馆,如督院不秉公办理,将来一律托挂洋旗以期抵制云”[18]215。
武昌起义发生后,民心向背更为明晰。沈刚伯说:“问到他们对这次事变的态度,则不约而同底说:‘这些做官的尤其是旗人,让他们干掉也好;只要不扰百姓,我们便照常做自己的事,管他们以后怎么革法!’这便是当时武昌商民迎接革命的真实态度,可说是历史见不到的实录。这充分显示出一般老百姓之毫无政治意识,自然更谈不上有何政治主张。他们确很厌恶满清政府,颇以毁之为快;但是对于革命运动却又毫无认识,根本就无法产生拥护或反对的观念;只要自己能照旧生活,便无妨对任何政权都暂时予以接受,而静俟其将来之演变。满清政府之一推便倒,民主政治之风雨飘摇,都是这样的民众态度所造成的。”[16]423
失去了人心,也就失去了继续统治的可能,正可谓“本国人民,多不信服”,“满清之前途,实属黑暗”[21]292。这一切,追源祸始,可以归之于湖北地方政府特别是瑞澂政府的舆论失控。加之谣言四起,助推形势恶化[22]355,社会心理因之异化,清王朝的灭亡也就不可避免。
在此需要强调的是,舆论失控只是标而非本,清政府在内政、外交尤其是事关国家领土权益等根本利益方面的失败,种下了民心异动的恶因。正如美国人约翰·斯图亚特·汤姆森所说:“清政府几乎从不进行任何抵抗就签署条约割地,宛如一声惊雷,于是举国悲愤:东京(现为河内)割给了法国;台湾和朝鲜割给了日本;富庶的满洲,甚至还有准噶尔割给了俄国;胶州割给了德国;甚至连弱小的葡萄牙都不再满足于香山半岛。这些衰弱的欧洲国家只是因为有了一些破船,就‘虚张声势’真以为自己是超级大国似的,都叫嚣着‘要命还是割地’。不过,他们最终还真的都如愿以偿。美国自由世界的很多文章都被翻译到了中国,而且觉醒的中国人也开始学习美国、英国和德国的反抗精神。少数但却拥有特权的满人根本不值得中国人信任,‘特权’违反宪法精神,因此正在世界范围内遭到打击,为什么在中国就不可以呢?中国必须建立一个真正的民选政府,但是清政府一直在固执地敷衍拖延,虽然在北京成立了资政院,但是各部官员和资政院的多数议员都由朝廷钦定,其中包括满化的汉人,当然还有满人和蒙古人。”[23]20于此可知,政绩太差使得舆论失控成了自然的结果。
三、反应失敏,缺乏内聚力
武昌起义作为群体性突发事件,清王朝无论是湖北地方政府还是中央政府,均缺乏敏感反应,重视不够,应对迟缓。
1911年5月16日,即武昌起义发生前不到5个月,长沙关税务司伟克非给总税务司安格联的信中已写到:“中国的前途似乎非常黯淡,我看在不久的将来,一场革命是免不了的,现在已经公开鼓吹革命,并且获得普遍的同情,而政府并没有采取任何预防措施,却尽在瞎胡闹。”[22]88“一九一一年到来了。从全国范围来说,革命已呈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24]469,而清政府却在“瞎胡闹”。
事实也正是如此,从湖北地方政府来看,1911年6月25日,瑞澂致端方电称:“前之激争,粤、川、湘均甚烈,鄂幸帖然。”[10]107
宝善里事件发生后,瑞澂在10月10日致电北京报告称:“已获在讯之匪,一俟研鞫得实,当分别重轻定罪,果情节重大,应请即行力正典刑。在逃各匪严饬军警及各属地方文武一体严密查拿,务获究办。一面剀切出示晓谕,如有被胁勉从者,准其首悔,予令自新。此次革匪在鄂创乱,意图大举,将以鄂为根据,沿江各省皆将伺隙而动,湘省尤为注意。且党羽纷布,私藏军械炸弹甚多,所幸发觉在先,得令即时扑灭。”[11]167“俾得弥患于初萌,定乱于俄顷。驻汉俄总领事于租界拿匪极为协助,用得先破匪巢,以寒敌胆。……现在武汉、汉口地方一律定谧,商民并无惊扰,租界、教堂均已严饬保护,堪以上慰宸廑。此次破获尚早,地方并未受害,所有失察之巡警及地方文武,均经随同协拿出力,应请宽免置议。在事异常出力员弁,容照例择尤请奖,以示鼓励。俄总领事处已由瑞澂先行致函申谢。”[11]168当时武汉革命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清廷统治岌岌可危,而在瑞澂看来,似乎已经转危为安,以至于当工程营发难后,他致电内阁称:“不意革匪余党勾结现驻城内三十一标工程营及武胜门外混成协辎重营,突于本夜八点钟内外响应,工程营则猛扑楚望台军械局,并声言进攻督署,辎重营则就营纵火,斩关而入。”[10]182“不意”二字,充分折射出瑞澂对形势判断失敏。
瑞澂为首的湖北地方当局如此,北京清廷亦是如此。
李六如说:“自日知会解散后,湖北革命运动趋于消沉,而广东的惠州、钦州等地举事,安徽的徐锡麟、秋瑾、熊成基等人起义,彼仆此继,清廷的注意力因而转移,对两湖戒备逐渐松懈。”[24]307
1911年10月9日,内阁致瑞澂电:“川中后援,非楚莫济。兹特电商,拟仍由鄂省再行抽拨数营,迅速前往,以资协剿。执事夙顾大局,不分畛域,应如何调拨办理之处,务希卓裁电覆,即当请旨遵行。”[10]167内阁对湖北形势严重无知。
武昌起义爆发后,以摄政王载沣为首的清廷决策者们并没有真正清楚地认识到武昌起义深远的政治影响和巨大威胁,只是从军事上片面地强调“务须及早扑灭,毋令匪势蔓延”[25]291。也没有及时地采取切实措施以换取实力派袁世凯等大员的全力支持,尽管盛宣怀等人催促清廷快速起用袁世凯[21]217,直到武昌起义二十多天后的10月27日,载沣才在内外压力下不得不答应了袁世凯的要求[26]110。然而这时为时已晚,全国形势已急转直下,革命军已占有大半个中国。为收揽人心,1911年10月30日,清帝为变端四起人心动摇发布上谕引咎罪己[11]201~202;11月3日,清“资政院定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入奏,诏皆允行,择期誓告太庙”,恽毓鼎感叹“皇上从此失权矣”[8]557;11月10日,清帝上谕宣示对满汉军民不加歧视[11]205;11月13日,清帝谕饬各督抚暨统兵大员对立宪派革命党分别抚剿,不仅招抚立宪派,还“赦宥从前一切因犯政治革命嫌疑人等及此次革命党人,准其改组政党,收作国家之用”[11]206;12月6日,清帝谕准监国摄政王退归藩邸不再予政[11]210。只是为时已晚,于事无补。
在镇压起义的对策方面,当时清廷宜乘民军立足未稳,利于速战[27]39,而两江总督张人骏则主张缓攻,他在10月21日致电内阁称:“武汉标营虽已全变,而为首叛乱甘心从逆者,终居少数。其余或系被胁勉从,或因全城无主,暂时依附。大军势盛,必有翻然来归,自可相机招抚。既孤党匪,可结军心;至匪谋百出,我军宜节节进剿,勿长驱直入,得胜又戒远追,以防中伏。匪居绝地,现响械未足,彼利在速战,我军倘未能操全胜之权,可与之相持。一面绝其运道,断其接济,并派舰队择要扼守,随时游弋,以杜窜路;待势穷援绝,不难一鼓聚歼。各省因自顾藩篱,严内防,绝响应,则大局可危而复安。”[28]42张人骏力主缓攻,反映了他的愚钝。
导致清政府反应不敏的因素很多,首先就湖北地方政府而言,当时湖北乱事频仍,这大大影响了地方政府决策和判断,以至于失敏。陈辉指出:“自华兴会、科学补习所联合行动预谋长沙起义被破坏后,1904年,施南的反洋教斗争发展为向策安率领的反清起义;1904年底至1905年3月的宜城军户暴动;1906年的萍浏醴起义,和当年夏沔阳、通山等地的抢米暴动;1908年汉口摊贩反巡警压迫的暴动,和汉口后湖地户反清丈田亩的风潮;1910年的长沙抢米运动;1911年1月咸丰温朝钟铁血英雄会起义,和汉口人力车夫与商民反英大示威。此外,密谋举义、事泄失败的有:1906年与1907年两度未遂的老河口江湖会起义;1908年湘桂间事泄的杨元德起义,与相继发生的刘百旗、龚世英京山起义,及方干臣大冶起义等。”[29]79当时武汉地区传唱着“湖北翻了天,犯人全出监,红衣满街走,‘长毛’在眼前”的歌谣[3]9。瑞澂在10月10日电称:“瑞澂于本月初旬,即探闻有革命党匪多人,潜匿武昌、汉口地方,意图乘隙起事,当即严饬军警密为防缉。虽时传有扑攻督署之谣,瑞澂不动声色,一意以镇定处之。”[11]167于此可知,山雨欲来、危机四伏的情形,令瑞澂无措、不敏。至于清中央政府失敏,与其亲贵专政、人才匮乏有关。
反应失敏,缺乏预判,直接导致临事举措失当。10月11日《汉口日报》编辑部编印的《革命日志》称:“昨天早晨武昌所有城门都紧闭,不准进出,因而人心惶惶。”[22]352当时有报告就认为,“汉口俄租界失火,查出系炸弹爆烈,搜出炸弹药十箱,拿获民党三人,瑞澂当命枪毙,又将革命党激动”[10]190。因此,尽管瑞澂在宝善里事件后采纳了多数新军军官的建议,准备销毁缴获的花名册,对军队中的革命党人不予深究[30]217,可他在告知、安抚广大士兵方面措施不力,如未应铁忠、双寿等之请“当众烧毁名册”[24]311,相反,“清政府正在捕杀革命党人”的谣言则广为流传,从“按缴获的花名册捕人”,到“捉拿没有留长辫的士兵”,再到“另编名册,惩罚所有汉族士兵”,谣言所涉及的范围愈来愈广,终致局面失控[31]141~145。正如程潜所忆:“瑞澂一方面残酷地杀害了被捕的起义领袖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三人,一方面禁闭城门,封锁营门,根据所获名册到处搜索起义分子,弄得满城风雨,空气十分紧张。一时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不但革命分子人人自危,就是与革命党人稍微接近的人,也都惴惴不安,大家都感到与其作以待毙,不如起而斗争。”“十月十日(八月十九),瑞澂根据名册继续大索革命党人,并扬言要把革命党人斩草除根。这样一来,武汉三镇完全陷入恐怖的气氛中。至此,新军中的一些革命分子便决心起来反抗,以图死里求生。”[24]102赵楚屏的回忆也可资佐证:“听说瑞澂下令在旧历二十日前,将炮八标士兵用船装往湖南,名义上为调湘‘打匪’,实际上是准备到洞庭湖时,用炸药将全标士兵一起炸死。”[32]8杨玉如批评瑞澂道:“其尤奇者,昏庸贪狠之瑞澂,竞声言鄂军悉不足恃,勒缴枪弹,转给旗兵,昼夜防禁,如临大敌本无事也,而彼故为警张,以震骇耳目,加以网罗无辜,立予极刑。我同胞素怀光复之志,值此残暴之秋,于是振臂一呼,挥戈直捣,义旗甫张,而满奴以窜,而汉奸渠魁以逃,时八月十九日事也。”[33]112
反应失敏之外,就清朝政府自身而言,也缺乏内聚力。
湖北地方政府在起义发生后,作为最高长官的总督瑞澂穴墙而逃,逃走后,还将责任转嫁部属,他在10月12日电称:“第八镇统制张彪于所部标兵作乱,事前既毫无防范,临时又种种畏葸,应如何严加惩处,付俟圣裁。又湖北布政使连甲,提学司王寿彭,交涉使施炳燮,巡警道王履康,均已微服出城。提法司马吉樟,劝业道高松如,盐道黄祖徽尚无的耗。”[11]170其实,正是瑞澂本人不能以身作则,方才导致众官员作鸟兽散。正如胡波所道:其实,清廷在十月十七日前,凭其实力、镇定自若,用心筹划,还是可以挽回颓势的。总督瑞澂、统制张彪等若不临战弃职离城,亡命汉口,“清军各级指挥官就不会四处远飏”,各级官员不弃职逃走,“地方政府仍然可以控制局势”[26]106。因为,是时,尚有平湖门外辎重一营未变,于翌晨始由管带肖安国率逃汉口,又驻新溢州之第三标一营未变,由管带郜翔宸率往油坊岭逃散,而驻阳夏之第四十三标全标未变。倘瑞澂稍能镇静,督率以下各军于拂晓前反攻,其成败尚未可定。然而,瑞澂、张彪的临阵脱逃,使其他大大小小的军政要员失去依靠并步其后尘,从而使整个湖北官僚机构立即崩溃。官僚人员,尤其是像总督瑞澂、张彪这样的人物,按理应是湖北统治阶层内聚力的核心人物,他们的行动自然对其下属产生强烈的影响。当总督、统制等军政要人率先弃城逃走,其他人便无所适从,其内心的愤懑和惶恐顿时溢于言表。那些军官们只好对士兵说,“瑞制台、张统制不知何往,我们也不忍心要你们在这里吃苦,回营回家听便”[34]211。群体内聚力由于失去了核心,因而清军不战而散[35]78~84。
北京中央政府内聚力的缺失,最集中的体现在载沣为首的满族亲贵与袁世凯为首的汉族官员的矛盾上。1911年10月26日,袁世凯致荫昌电称:“王师宜策万全,稍有失利,大局益危。必须筹备完全,厚集兵力,知彼知己,一鼓荡平。已一再将此议陈于朝廷,尚蒙采纳,正与尊论相合。”[11]190袁世凯主张缓攻,与其和清廷权力争斗有关。“袁世凯有许多理由要拖延。他为摄政王所不喜和惧怕,而革命党也同样有理由反对这个反革命的改良派。如果他镇压革命成功,他的报酬也许是又一次贬逐。反之,如果他对叛军用了兵而又失败,他也不会得到革命党人的怜悯。”[36]186袁世凯很清楚迁延会使“民军筹饷增兵,布满各地”,“寰宇糜烂,必无完土”,可他就是要乱中求胜,借敌以自重[27]41。正是在袁世凯与清廷权利折冲的20多天里,全国各地纷纷独立,烽火连天。大难临头,清廷中央却在内讧,以至湖广总督人选上就六易其人:瑞澂、袁世凯、魏光焘、王士珍、段芝贵、段祺瑞,时评讥讽道:“先后六个总督,实无一督也。”[35]78~84
清朝政府内聚力缺失在湖北之外的其他地方也多有显现,如江苏巡抚程德全,早有举义反正之心,对抗清廷[37]121~125。恽毓鼎骂道:“自革党扰乱,疆吏相率而逃,唯苏抚程德全甘心降贼。上海开会,德全首先拥戴黄兴为大元帅。弃十叶天子不事,而事黄兴,不知其是何狼心狗肺!德全,四川人。当庚子、辛丑间,以候选同知在奉天,颇为俄罗斯出力,俄人深德之。事定,捐直隶州,分发安徽,入都引见。由其仆介绍于俄公使之仆,得交俄使及其夫人。俄使夫人觐见时,盛誉德全于孝钦显皇后之前,遂特旨改道员,超擢奉天副都统,未几授黑龙江巡抚,移节江苏。到任年馀,竟叛降革党。”[20]564广东水师提督李准类之[38]245。
失去了内聚力,清王朝只能土崩瓦解,成就资产阶级革命派的胜利果实。
四、余论
以上笔者从三个方面分析了清政府武昌起义后的危机应对,除此之外,还有两点需要指出:
第一,外部资源的借助不力。在起义准备过程中,资产阶级革命派就曾借助立宪势力推动革命,如“詹大悲和我(即何海鸣)虽并不赞成君主立宪,但他眼光尖锐,却认为可以暂时符合立宪党,藉这些绅士们鼓动号召一般民众团体出来,我们好趁此混进去实行革命工作,便替谘议局一派如汤化龙、张海若等人拉拢,与汉口商界团体合作,定期在汉口满春戏园开了个武汉立宪运动大会,由汤、张等上台演说,说立宪非现时就立不可,拟召集各团体,会同武昌学界,择日排队集合,游行武汉三镇,到制台衙门请愿”[16]147。革命党不仅借助立宪势力活动,还十分注意协调与外国的关系,致使列强在武昌起义时纷纷“中立”。相比之下,清政府不仅失去了立宪派的支持,还疏远了与列强的关系。先是“鄂督瑞澂因武昌已入恐慌时期,曾与某国领事相约,请彼调兵船入武汉,倘有革命党起事,则开炮轰击”。武昌起义时,“瑞澂闻枪,立逃汉口,谋某领事如约开炮攻击。但限于辛丑和约,一国不便自由行动,乃开领事团会议,会议‘拒绝某领事干涉之议’”。武昌起义的第二天早晨,夏口道也曾请求外国兵船巡行武汉江面,禁止革命军渡江攻击汉口,各国领事对此亦拒不接受。瑞澂见某领事失约,“无所倚恃,乃逃上海”[35]78~84。
第二,腐败无能。张之洞之后的几任湖广总督,赵尔巽给两湖民众印象恶劣,陈夔龙是清朝裙带政治的产儿、平庸无能的封建官僚的典型,瑞澂在处理汉口英租界人力车夫被杀事件上,表现了一副摇尾乞怜的洋奴丑态[1]51~58。1911年9月,清廷为镇压四川保路运动借调湖北新军入川,“湖广总督瑞澂知道新军中潜伏着大批革命党人,所以新军调走,他非常高兴。……此后,武汉的街头巷尾,到处都传遍了中秋节杀鞑子的故事,风声越来越紧。这时,瑞澂才感到军队调走,防务空虚,恰好给革命党人造成了良好的机会,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困难,不仅从前的高兴化为乌有,而且吓得心神不安,坐卧不宁,竟自把行辕设在兵舰上,每天偷偷地到那里去睡觉”[24]101。统制张彪,在武昌起义枪声打响不久,便“仓惶弃营逃走”[25]292,“昨日还是叱咤风云的张师团长,今日已成为流浪的落后者”,率领残部龟缩在汉口刘家庙火车站一带,无所事事[34]211。
面对武昌起义,清朝最高决策者载沣在御前会议上束手无策,“面色阴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24]344。清军统帅陆军大臣荫昌是一个贪生怕死、懦弱无能的庸才,他徘徊往返于信阳、孝感之间拖延时日,敷衍塞责,一再坐失战机。盛宜怀在《荫午楼宜电旨促其亲督进兵节略》中直截了当地提出对荫昌的不满,他说:“荫昌身为统帅,正宜乘此声势,率领大队节节进规,以寒匪胆。信阳远在豫境,距汉口数百里,呼应不灵,万无顿兵遥制之理。若复迟延不进,深恐前敌已到之军,以无后援不敢再战,或致挫失,匪焰更张。应请严旨电伤该大臣克日前进,必须信赏必罚。贼少兵多,且有海军截江而守,何难一鼓荡平?荫昌若再逡巡不进,贻误事机,岂能当此重咎!”[10]216~217
武昌起义后全国各地纷纷响应,而各地方政府的应对也显现出了腐败无能的特征,如湖南巡抚余诚格就是一个全然无能的纨绔子弟。当起义新军攻入长沙时,湖南谘议局议长谭延闿正在巡抚衙门。据谭后来说:“忽一仆至,称报告大人,新军攻城!余(诚格)云:‘没有的事,再打听罢,’我等恐其要发命令,布置军事,即兴辞云:‘今日中丞有事,改日再谈罢。’余抚亦起,又向我们解释云:‘今日新军开往株州,他们误会了,所以说新军攻城。’我们刚欲下楼梯,又一仆至,云:‘报告大人,新军进了城!’余抚又云:‘没有的事,再打听罢。’我们刚下楼梯,又一仆至云:‘报告大人,新军已到了贡院东街!’余抚云:‘没有的事。’随又云:‘要他们准备吧!’又向我说:‘回去拜上老太太,请她老人家放心,没有甚么事,不要紧的。’我们乃与点头而别。”[39]16新军到抚署时,抚署卫队立刻投诚。余诚格见势不妙,出来说:“弟兄们,我们都是汉人”。并用白布亲书“大汉”两字,叫人悬挂在桅杆上,然后就进内堂去,从抚署后墙挖了一个洞逃走。这一切,简直如同儿戏。江西等省的情况也相仿。这既说明革命形势的成熟,也说明清朝的地方政府已经腐烂到何等地步[40]15~33!
综上可知,无论是处理发展与稳定二者关系、控制舆论,还是临事措置、内部协调,以及资源借助等,清政府都存在失当之处。清廷最后走向灭亡,上述因素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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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5
A
1001-4799(2010)06-0039-09
2010-03-17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08JA770009
苏全有(1966-),男,河南辉县人,河南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教授,主要从事近代中国研究。
邓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