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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代英的早期思想与历史叙述
——围绕《东方杂志》所作的考察

2010-04-07黄亦君上海大学文学院上海200444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恽代英智识学问

黄亦君(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恽代英的早期思想与历史叙述
——围绕《东方杂志》所作的考察

黄亦君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恽代英青年时代怀着满腔的爱国热情,上下求索着救国救民的真理,以复兴中华为己任。他以《东方杂志》为载体,宣扬新文化、新道德、新思想,他的思想受到进化论、实用主义等西方哲学的影响,但最后他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并为之奋斗终生。

恽代英;《东方杂志》;马克思主义;早期思想

恽代英(1895-1931),中国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理论家、政治活动家,中国共产党早期青年运动领导人之一。又名蘧轩,字子毅,原籍江苏武进,1895年生于湖北武昌。192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3年创办并主编《中国青年》杂志。曾参加领导“五卅”运动、南昌起义、广州起义。

《东方杂志》由商务印书馆创办于1904年3月,是我国期刊史上首屈一指的大型综合性杂志。初为月刊,后改半月刊,至1948年12月停刊,共出版44卷。其内容包罗万象,丰富驳杂,能够紧跟时代脉搏,贴近社会现实,忠实地记录了我国近现代历史发展的轨迹和脉络。本文拟以“恽代英的早期思想与历史叙述”为视角,探讨恽代英早期的社会活动和思想。①恽代英的相关研究有:刘艳:《恽代英青年观思想探析》(《武汉工程大学学报》2007年第 6期);李杰锋、肖汉华:《恽代英新闻宣传的特色》(《新闻爱好者》2008年第 2期);程英姿:《恽代英认识论浅探》(《党史文苑》2008年第12期);张之华:《恽代英的办报业绩与新闻传播思想》(《新闻传播》2005年第1期); 王鹏程:《论恽代英的“物质”观》(《理论学刊》2008年第 9期)等。但以“恽代英与《东方杂志》”为视角的研究则无。

《义务论》是恽代英的处女作,发表在《东方杂志》第11卷(1914年10月)第4号,约3200字。尽管恽代英发表这篇文章时年仅19岁(时年他正在武昌中华大学读预科),但这篇文章基本上确立了他的“利他”与“利己”的二元论伦理价值观,“人应知其义务,不必知其权利,所谓利他派也,亦谓之义务论”。反对“权利论”,“法律政治家,以为人应知其义务,亦应知其权利,所谓完美之利己派也,亦谓之权利论”,“权利之欲望,日益发达,于是强权压制之怨声起”。在文中,恽代英提出两个概念,即“利己”与“利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利己”即私人领域,“利他”即公共领域,严复将之称为“群”。关于“群、己”问题,在西方称作权利与义务的关系问题,是中外伦理学史上长期争论的复杂问题。严复当年用文言语句翻译穆勒(原译密尔)的《论自由》时,将书名译作《群己权界论》。公域讲权力,私域曰权利;公域讲民主,私域言自由。这就是“群己之界线”,或曰“群己权界”——“群”者,群体、社会公域也;“己”者,自己、个人私域也;亦即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要区分清楚。《义务论》的发表,标志着恽代英的“为社会尽公共义务”原始道德伦理价值观的产生。在文中,恽代英旗帜鲜明地倡导“义务论”。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帝国主义的“权利论”其实是假借维护自己的权利行侵害他人之权利为实,“今日欧美上下争轧”,“自卫二字,即为其侵犯之又一名词”,帝国主义其实是“天下争壤之泉源”。接着,恽代英指出“权力论”的社会危害性,“下者争权利于乡,上者讼权利于国。人事以之而日纷,风俗以之而日坏。”他大声设问,“茫乎祸海,谁生厉阶?皆权利论之赐也。”于是他得出了“权利论者,天下争攘之泉源也。”在批判“权利论”的同时,他盛赞“义务论”。以为“若夫大同之世,无贫贱富贵之阶级,无竞争防御之忧患,而后利人类之文明日益发达,可以作福全世。然其所以发达者,即由于人类之利他心,亦即义务论之效力所致。”他提出文明应为人类服务,“文明亦当以余力,为利人类之新发明”。通过分析其利弊,他指出:“天下之人,如真欲治平者,请自今无言权利,无言竞争,举天下之富贵贫贱,皆使服膺于义务之说,则私产制度,不期而自破,黄金世界,不求而自现矣。”[1]恽代英的“义务论”思想,使人们“知有国家而不知有己,知有政府而不知有己”,使人人易其利己而利他人,使人人能够首先想到为他人服务,然后才想到自己应该获得的权利和利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过,必须指出的是,恽代英倡导的“义务论”也有某些不合理的地方。例如他主张“天下之人,如真欲治贫者,请至今无言权利”,[1]如此完全抛弃权利而只要求履行义务无疑是不合理的,也是不可能实现的,明显具有空想的色彩,这一点应该批判。

恽代英的“义务论”,充分地表现出他的强烈的爱国心以及反侵略的思想,例如文中就对英国侵略者由印度进而窥视西藏、日本借保护本国之名侵略朝鲜进而觊觎我国东北的事实进行鞭挞和批评,揭露西方资本主义的霸权和强权政治,揭发西方侵略者的“权利论”是侵略者侵略弱者、凌辱贫者、欺压中国的理由,是他们推行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的借口。总的看来,恽代英的“义务论”是为拯救国家开出的“补苴之方”,是具有一定积极意义的。此文以鲜明的立场,独树一帜的论点和雄辩的论证,吸引了读者,引起较大的社会反响,后被南洋出版的《舆论》转载。

1915年9月15日,陈独秀在上海创办了《青年杂志》(第2卷(1916年9月1日)起改名为《新青年》),高举起民主和科学的大旗,对封建主义展开了前所未有的讨伐,“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羞为浅化之民也,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2]一扫笼罩在中国上空的封建主义的阴霾。这场声势浩大、迅如疾风的反封建的启蒙运动,向正在追求真理的恽代英展示了一片新天地。他很喜欢看《新青年》、《新潮》,认为“他们是传播自由、平等、博爱、互助、劳动的福音”。[3][P109]期间,恽代英撰写、翻译了大量的文章,批判旧文化、旧道德、旧思想,宣传新文化、新道德、新思想。

其一,道德进化思想。恽代英首先批评了当今社会流行的三种道德观,一“道德无进步亦无退步”的观点。“世界之趋于文明者,非道德之进步,乃智识上之进步。求道德之点,则古今无异。或有一二相异者,则古人朴而今人诈耳。以今人比古人,道德固非较穷,亦未尝优。即同为今人。野蛮人之道德。不必劣于文明。故文明者,非道德之进步也”。恽代英对此进行回应。他指出这种观点“失言明甚”。因为“古人朴而今人诈”即已经证明古今道德是不同的。二“道德随时代而退化”。恽代英认为这种观点“其目光每专注于道德退化之一方面,而忽略其进化之点,不肯加以注意”。恽代英指出:“轻蔑现在者,生于憎恶之感情;其推尊过去者,生于重远轻近之气习也”。三“道德随时代而进化”。此种观点同样带有片面性,尽管“道德之进化,实有不可诬之事证”。他例举:“由神权而君权,而法权,而民权,而人权”;再如“阶级制度之废除,平和思想之发达,无一不为道德进化之结果”。但其实,持此种观点的人在承认道德进化的同时也就认为道德的某些方面已经退化。恽代英对以上三种观点均持否定态度。他认为道德的进化和退化,是与文明想联系的,并且与善势力和恶势力是息息相关的。“以天下为善之人多而为恶之人少,则道德进化之处多,退化之处少;使天下为恶之人多,为善之人少,则道德退化之处多,进化之处少”。因此,他呼吁“吾望有志之士,善用其文明进化所得之智力,群出于善之一途,使道德有进化无退化”,唯有如此,方可促进“黄金世界之实现”。[4]不可否认,恽代英的道德进化思想对于反封建专制、反复辟、反侵略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其间对道德进化观有美化之嫌,与现实有脱节的地方,这一点应该批判。

其二,提倡强身健体。恽代英指出:“勇敢之人,必有健康以之为后盾;而多失道德者,恒为体育不良之辈”。因为强健者不妄语,能够抵抗诱惑而不至于轻陷其中,而柔弱者则多悲观,更容易将生活中不愉快的事情和周围环境联系起来,更容易产生厌世的心态。恽代英认为体力劳动者的体魄一般情况下要优于非体力劳动者。原因主要归结于社会分工的不同。非体力劳动者“作长时之公务,享过度之食物,而其作事进餐,又毫无时间之规定”。针对大部分非体力劳动者身体状况不佳的现状,恽代英指出必须注意几点:第一,“警悟卫生之必要”,注意饮食,“约束其嗜好”,不食过量食物;第二,“操练其身体”;第三,培养其自知心。[5]通过提倡体育,改变整个社会的文弱之风,强身健体,抵御外侮。

其三,提出实用教育。实用主义(Pragmatism)是从希腊词πραγμα(行动)派生出来的。它产生于19世纪70年代,20世纪时成为美国的一种主流思潮。对美国的法律、政治、教育、社会、宗教和艺术的研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实用主义最关注的是能否带来实际效果。恽代英认为“实用教育,其关系吾人最大者,为关于结婚之知识”,因此他主张结婚的自主权仍由结婚男女双方把持,但必须综合考虑父母、社会等多方面的因素,反对盲目地把结婚的自主权归结于父母或结婚的男女双方。[6]恽代英以婚姻自由为例,强调要“将私有制根本推翻,使男女各遂其生,各遂其性”。[7]关于婚姻问题,恽代英与杜亚泉展开了一场讨论。杜亚泉认为中国礼教“较自由结婚理论更为精当”。因此“吾国有此礼教,吾人不可不保存之。西洋诸国以无此礼教之故,今日虽有哲人志士大声疾呼,冀唤醒青年恋爱之迷梦,卒无大效果。吾人可不警乎”。[8]对此,恽代英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结婚的主权应该属于男女自身,“结婚之主权仍应属于结婚之男女自身。此理由极简单,盖结婚为男女自身之事,故当以男女自主为正也”。男女为自己选择配偶应该比父母代子女选择配偶稳妥。而结婚为恋爱的结果,由子女自己做主更为恰当。但同时恽代英也指出男女在选择配偶时不能尽善尽美。结婚后之共同生活关系极为复杂,非恋爱所能决定,仅凭恋爱而结婚的做法,是不值得推崇的。西方婚姻美满也不是单凭恋爱而来,而是有许多其他的因素在内。因此,关于结婚的问题应该考虑周详。[6]

其四,向西方学习新的生活方式,注意卫生,讲究个人健康。一是注意卫生,防止细菌。恽代英认为疾病源于病菌,要注意防止病菌的侵入,方法有:灭菌、用“热力与化学品”“扑灭身外之病菌”、用“种痘术及血清反毒素之法”“扑灭身内之病菌”、注重个人卫生。[9]二是提倡与西人一样,“为母者皆当自哺其子之乳”,[10]以利于婴儿的健康成长。

其五,反对战争。他指出现代战争“非古代战争之比”,首先在现代战争伤亡之人数,一战中,死亡人数达“一千二百万人”,这个数字是自拿破仑战争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战争。他把战争的原因归结于帝国主义的侵略和掠夺:“吾等为一国之国民,自无力防止战争,吾人虽不欲战争,他国可用武力强迫吾人战争。”[11]正因为帝国主义的存在,侵略也就存在,奴役也就存在,战争也就不可避免了。

其六,倡导民治运动。他把辛亥革命称之为一次“早熟”的革命,提出“唤起人民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辛亥革命的失败,使他认识到,革命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复古”,反对改良派提出的“实业救国”、“教育救国”、“制宪救国”、“新村主义”、“省宪制”、“好政府”等主义,而是要唤起人民,“用人民的力量,建设、拥护而监督一种为人民谋利益的政府”,革命必须依靠“青年和群众”,因为青年是“纯洁猛进的”,群众是“勇敢”的。他号召大家团结起来,联合起来,将之当成“最大效力的武器”,并用之“打倒一切凌辱我们的奸猾豪强”。他指出,民治运动的目标是建立一个不谋“任何优等阶级利益的政治”,“建设平等互治社会的政治”,“没有阶级剥夺制度”。“我们要赶快组织作战的军队,为民治政治,向一切黑暗的势力宣战”。[12]这种向黑暗势力宣战的呐喊,犹如平地惊雷,犹如暗夜曙光,振聋发聩,激人上进!

新文化运动伊始,新思想、新文化大量传入中国。《东方杂志》作为当时著名的理论杂志更是多方面介绍和宣传西方著名思想家、哲学家的著作、理论,翻译西方期刊、杂志的时评、报道,如西方的军事、炮火、潜艇、鱼雷、医学知识、化学知识等等。其间最有特色的无疑是西方哲学知识的传播。这其中以杜亚泉、梁漱溟为代表。杜亚泉等人倡导西方的天启哲学,宣扬唯心主义:其一,否定世界的客观存在性。“究元者,唯是无性。唯此无性是其真实自性。分别性者,但有名言,多能遮遣。唯依他性少智人所不能省。若离依他,便证圆成”。其二,否认世界的物质性。“万物第一本体不可思议的以太者也”,“一切世间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元心”。其三,否认世界的可知性。“宇宙不可思议即一事一物皆是不可思议”,认为自然界没有规律可循,“自然规则不可得”。[13]恽代英这一时期的突出特点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论的积极宣传。他醉心于哲学,潜心攻读了大量的中外哲学名著,其间包括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并很快接受了马恩的唯物论思想,对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观点进行了有力的批判。

1917年,他在《新青年》第3卷5号上发表了《物质实在论》。在文中,他例举了色、声、山、水等自然现象说明物质是客观存在的。他将哲学界的物质观分为四种,即“绝对实在说”、“假定实在说”、“批评实在说”、“物质实在说”,[3]通过分析比较,他认为物质世界是客观实在的。同年,《经验与智识》一文发表在《东方杂志》第14卷第10号(1917年第10期)上,继续对唯心派哲学进行批判。

必须说明的是,恽代英在这里谈的并非仅仅是哲学,他说得很清楚,“吾愿教育家读吾此言,当力求改进各种学问,务洗学问不及经验之可恃之耻。吾愿政治家读吾此言,当力求利用各种真学问之人才,无徒恃有经验而无智识之老官僚,以自误国事”。[14]

他指出弄清楚“经验与智识”之间的关系是很重要的。“政界用人之重经验而轻学问也,学子论学之徒尚理想而不顾事实也”,从而导致“政治腐败,学术衰微”,“欲救中国政治方面学术方面之危亡,不可不阐明经验与智识之关系”。

他强调知识不是从直接经验中得来,就是从间接经验中得来。“智识未有不从经验中得来者也”。“智识者,或由吾人简单之经验而认识之,或由吾人复杂之经验而推知之”。“凡课称为智识者,非直接从经验中得来,即间接从经验中得来,舍吾人一切经验以外,欲求一种课称为智识者,盖渺不可得也”。这无疑是对天启派哲学的反击。天启哲学的错误在于坚持“不正确的妄执偏见,于伦理既不可通,则惟有托之天启之说,以欺世人”。

他强调对经验必须加以研究,因为“单纯之经验每不正确”。不研究的经验对知识是无益的。“堆积经验而不加以研究者于智识无异”。“无论如何富于经验之人,苟于其各种经验,不能将其原因结果一加研究,即于智识无丝毫之益”。因此,他认为经验必须经过多方面检验和实践,“经验之所以必待研究,而后成其为智识者,盖因单纯之经验,每不正确故也”。譬如众人见白色之日光,即以日光为白色,而这其实是不正确的,经过物力学家研究,日光其实为七色。“经验虽为一切智识之源,而经验又不可遽信智识矣”。经过检验的经验方才可称为正确的经验。

对于学问,他认为:“学问者,反覆经验所得较正确的智识之传授也”。学问并不等于智识,智识“惟从学问中可得之”。就学理上言,即由自有人类以来,反覆研究,自不正确的智识而进于正确的智识。“如不恃学问而恃经验,是非智者所为也”。“吾人所谓智识……由社会数千年想传授之学问中得来,观之书契既兴,而人智大启”。“欲求较正确的智识……舍求之于学问而何由”。

至于学问与经验的关系,恽代英认为“学问如尚不及经验之可恃则不得谓之学问”。有学问的人不一定有经验,例如通过科举考试被录取者,不一定具备实践的能力,不一定能够胜任实际工作。因此,他认为“学问中不正确之智识,赖世人研究其经验以补救矫正之”。这里的不正确之智识其实就是指不具备实践能力的学问,而要让学问转化为实际能力,必须加强自己的实践能力,多方面的积累实践经验。“以单纯之经验与学问相比,而发现其异点时,多为经验不正确,而非学问不正确。若学问之不正确者,惟能细心研究其经验者,为足以发现之”。“求正确之智识者,不可盲从学问中之智识,亦不可不详慎之研究”。总之,“就学问自身言,则固尚有不正确之处,以待逐渐补救矫正,而进于完全正确,此则学问之真正价值矣”。

恽代英总结智识、经验、学问三者的关系,指出:“谓智识不由经验来者非,谓经验即智识者非,谓学问与经验无关系者非,谓学问不及经验之可恃者非,谓经验最可恃或学问最可恃者非”,“最正确之学问,即最正确之经验,即最正确之智识”。[14]真正的知识与学问,必定要从实践中来,实践检验的效果越好,知识与学问越正确。通过检验的知识与学问又要返回到实践中去指导实践。这样多方面、多渠道地循环往复地进行检验和实践,才能产生正确的知识与学问。

《经验与智识》一文对天启派哲学进行了狠狠地打击,表明恽代英已经深入到唯物主义认识论的领域里,具有马克思主义的倾向。对此,恽代英曾引以为豪:“《经验与智识》篇,余自许为认识论中最有价值之文字。天启派哲学经此一打击,无死灰复燃之理,而教育政治果本此原理而行之,必进步非凡也。”[15][P129]

将恽代英放到一个特定的时期,特别是对其在《东方杂志》活动的1914-1923年间进行整体考察是一个比较有意义的课题。原因在于这一段时间恽代英正好在武昌中华大学读书,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正是积极向上的青年时代。他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底蕴,大量地接受西方的哲学、科学知识,这一时期他的思想具有以下特点:

其一,充分体现了民国初期的时代特色,即具有反帝反封建的色彩。民国初期(特别是前10年)是一个风云跌宕的时代,国内,袁世凯复辟,企图扭转乾坤转向帝制,随之革命风潮不断,二次革命,护国战争。继袁后,张勋复辟,沐猴而冠,政权数次易手,北洋军阀闹得轰轰烈烈,以一个“乱”字开头,也以一个“乱”字结束。国际上,帝国主义对中国虎视眈眈。借一战的有利时机,日本侵占中国的山东半岛,后又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民族矛盾日益深重,革命运动蓄势待发。值此,中国新文化运动兴起,高举“反帝”和“反封建”的大旄,对外要求国家主权,对内争取人权。恽代英作为激进青年的代表,曾撰文暗示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是“恶”的势力,是导致道德退化的根源,“其退化者,以天下有为恶之人故”,[16]倡导爱国主义,救国救民。

其二,既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也受西方新思想的濡染。从某种程度上说,恽代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较深,这与其家学渊源有一定关系。恽代英出生诗书世家。父亲恽宗培擅长古文,曾充当县衙幕僚,母亲陈葆云出生于湖南长沙的一个仕宦之家,颇有旧学根底。进入学堂后,恽代英深受梁启超思想影响。期间,他以《东方杂志》、《光华学报》为阵地,发表大量论文,如《结婚问题研究》、《苗族之文明》(《光华学报》,1916年第2期)、《改良私塾刍议》(《青年进步》,1917年第4期)等,内容多以评论中国古代文化为旨归。但同时,恽代英大量接触西方文化和科学知识,如《细菌致病说》、《卫生之婴儿哺乳法》,这都以传播西洋文化为宗旨。恽代英受到进化论、实用主义等西方哲学的影响,例如《婚姻问题之研究》就主张在婚前学习一定的关于家庭和社会方面的知识,目的是有利于男女双方的正常组合,有利于家庭的正常运转,切合男女双方的利益。

其三,处在向马克思主义转型的萌芽阶段。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1902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发表的《进化论革命者颉德之学说》就提到过马克思。1915年陈独秀在《法兰西人与近世文明》一文中提到了马克思将社会主义学说“发挥而光大之”。[17]共产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使恽代英大开眼界,恽迅速从传统文化和西方形而上哲学的窠臼中走出,转向相信马克思主义,宣传马克思主义。1914年《义务论》发表,提倡注重“尽个人义务”,反对追求私己的权利,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特点。1915年发表《新无神论》,“为天下之人所惊以为神者,皆向壁虚造也”,[3][P6]反对形而上学、唯心论和神学观,提倡唯物论,“物质为实在”。[3][P41]不过,必须指出的是,恽代英早期的马克思主义思想不太成熟,许多理论尚处在萌芽阶段,例如其对物质的存在形态和物质之间的关系就抱有怀疑态度,“物质究竟之形状,物质与物象究竟之关系,这以为不可知”。[3][P41]但不能否认,恽代英在接触了大量的马列主义著作后,很快就向一个彻底的唯物论者转变。1920年,他开始阅读并翻译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的起源》并在《东方杂志》登载,这一个事实其实反映了恽代英开始接受马、恩的思想。1921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变成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并最终为共产主义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1]恽代英.义务论[J].东方杂志,1914,(4).

[2]陈独秀.敬告青年[J].青年杂志,1915,(1).

[3]恽代英.恽代英文集: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4]恽代英.文明与道德[J].东方杂志,1915,(12).

[5]恽代英.美国元老院议员之健康[J].东方杂志,1917,(6).

[6]恽代英.结婚问题之研究[J].东方杂志,1917,(7).

[7]恽代英.美国人对于早婚之意见[J],上.东方杂志,1920,(16).[8]杜亚泉.自由结婚[J].东方杂志,1917,(5).

[9]恽代英.细菌致病说[J].东方杂志,1918,(9).

[10]恽代英.卫生之婴儿哺乳法[J].东方杂志,1919,(3).

[11]恽代英.和平损失与战争损失[J].东方杂志,1917,(4).

[12]恽代英.民治运动[J].东方杂志,1922,(18).

[13]梁漱溟.究元决疑论[J].东方杂志,1916,(5).

[14]恽代英.经验与智识[J].东方杂志,1917,(10).

[15]恽代英.恽代英日记[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

[16]恽代英.文明与道德[J].东方杂志,1915,(12).

[17]陈独秀.法兰西人与近世文明[J].新青年,1915,(2).

Yun Daiying's Early Thought and History Narration

HUANG Yi-jun
(Shanghai University, China Shanghai 200444)

Yun Daiying filled with patriotic enthusiasm in youth to search of the truth salvaging the country,and to revive the Chinese mission. He took "The Eastern Miscellany" as the carrier,to promote new culture,new morals and new ideas. His thoughts were influenced by Western philosophy such as the theory of evolution,pragmatism etc,but he accepted Marxism finally and work hard for life!

Yun Daiying; "The Eastern Miscellany"; Marxism; early though

K261

A

1673-2219(2010)05-0062-04

2010-01-20

黄亦君(1975-),男,湖南郴州人,上海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近现代史。

(责任编校:张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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