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人文关怀下的底层叙事
——读刘翼平长篇报告文学《脚手架》

2010-04-07谷显明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脚手架底层土地

谷显明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00)

人文关怀下的底层叙事
——读刘翼平长篇报告文学《脚手架》

谷显明

(湖南科技学院 中文系,湖南 永州 425100)

进入新世纪以来,底层书写越来越成为关注的焦点,其中农民工题材写作毫无疑问成为底层叙事的一大重要分支。刘翼平的《脚手架》就是以纪实性报告文学的形式,讲述了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一批湖南零陵人背井离乡上广西打工讨生活的人生经历,生动地描绘出湘南农村如诗如画美景背后的生存艰辛,形象地再现了潇湘大地一代农民进城之路挣扎裂变的生命图景,堪称为一部人文关怀下的底层叙事作品,隐含着作家对城市化语境下农民工命运的关注与思考。

民工题材;《脚手架》;人文关怀;底层叙事

“底层”一词来源于葛西兰,在曹雷雨等译的《狱中札记》中,此词被翻译成“下层阶级”、“下层集团”。[1]许多专家认为,对底层的关注在社会与文学发展过程中始终自然地存在。如鲁迅先生对当时处于被压迫、被剥削地位的国民命运的关注,对阿Q等发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叹;郑振铎先生倡导关注“被损害者与被侮辱者”,可以说是中国现代文学中关于“底层书写”的最早表达。然而,进入90年代中 期以来,“大多数作家并没有把自己的写作介入到这些思考和激动当中,反而是陷入到‘纯文学’这样一个固定的观念里,越来越拒绝了解社会,越来越拒绝和社会以文学的方式进行互动,更不必说以文学的方式(我愿意在这里再强调一下,一定是以文学的方式)参与当前的社会变革。”[2]在这种情形下,文学界便展开了对“纯文学”的批判性反思,出现了诸如“‘底层’如何文学?”、“当代文学如何表述底层?”、“文学如何面对当下底层现实生活”等一系列关于底层研究的话题。“述说底层”也成了作家们通过文学表达各自内心焦虑和人文关怀的一种独特方式。进入新世纪以来,便在文学领域频频出现一大批底层民工题材写作,并逐渐成为当代中国底层叙事的一大重要领域。如尤凤伟的《泥鳅》,荆永鸣的《北京候鸟》、孙惠芬的《民工》、刘书宏的《盲流》、贾平凹的《高兴》、邓建华的《乡村候鸟》等作品,将书写视角聚焦城乡对立格局下底层民工群体的生存苦难和灵魂病痛,表现出坚定的底层关注的倾向,传达出悲悯的人道主义情怀。另外,像安子、林坚、张伟明、周崇贤、盛可以等作为深圳百万打工者中涌现出来的打工作家,基于自己的打工经历和人生体验,透过“漂泊者”的艺术视角“在生存中写作”,创作了《青春驿站》、《别人的城市》、《下一站》、《隐形沼泽》、《北妹》等作品,展现出进城乡下人游荡在城市边缘留下的创伤与疼痛,表达了对农民工的生存状况和悲剧命运的深刻思考。而作为永州本土作家,刘翼平先生则同样为本土农民工的生存状况而揪心,为他们在异乡的奋斗经历而感动。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创作出纪实性长篇报告文学《脚手架》。这部作品通过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一批湖南零陵人背井离乡上广西打工讨生活的人生故事,生动地描绘出湘南农村如诗如画美景背后农民生存的艰辛,形象地再现了潇湘大地一代农民进城之路挣扎裂变的生命图景,堪称为一部人性关怀下的底层叙事作品。

千百年来,在传统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的村落社会,人们聚族而居,安土重迁,常年以种地为生,正如钱穆先生所说:“农耕民族与其耕地相连系,胶著而不能移,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3]无论老一代农民,还是新一代农民,都对土地有一种难以割舍之爱和企图拥有更多土地的愿望。因此,“赋予土地一种情感的和神秘的价值是全世界的农民所特有的态度”[4]。处于天地间的生民,对于天地化育尤其是对于母性大地的感激,直至当代,仍作为乡土文学的诗意源泉。正如赵圆所说:“在自觉的意识形态化,和不自觉的知识、理论背景之外,有人类对自己‘农民的过去’,现代人对自己农民的父、祖辈,知识者对于民族历史所赖以延续、民族生命赖以维系的‘伟大的农民’那份感情。在这种怀念、眷恋中,农民总是与大地、与乡村广袤的土地一体的。”[5]综观现当代乡土文学,知识者钟爱他们发现并大大地丰富了、诗意化了的“人与土地”这一重关系,这也是人与自然物的关系中被人描绘最充分的一种关系。李广田在《地之子·自序》中写道:“我是生自土中,来自田间的,这大地,我的母亲,我对她有着作为人子的深情”,这正表达了人对土地的眷恋和热爱。中国知识分子,往往自觉其有承继自“土地”的精神血脉,“大地之歌”更是成为近代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的习惯性吟唱。刘翼平也对故土有着一份深沉的爱,有着一份挚热的情,他笔下的都庞余脉的“柴君山”、大庆坪里的“石脚盆”、湘桂交界的“黄花岭”、湖广两省的“楚粤亭”、湘南边陲的“观音山”,都充满着诗情画意:

站在柴君山巅,俯瞰这向北铺展的南国田园,农田、水库、丘陵、村庄遍布其间,河流、道路纵横交织,俨然一幅美丽素雅的织锦图、田园画。画图中,蜿蜒的湘江带着秦始皇在灵渠的文治武功自黄花岭的边沿由西向东而去,与从九嶷山带着舜帝传传自南向北传来的潇水在传传传传,然后向北传腾,入洞庭、注长江、下东海。因为这两条河,“锦绣潇湘”的美誉便由此而生,“潇湘夜雨”便成了湖湘八景的第一景。(《柴君山上打柴难》)

然而,“图画是美的,可作画、织画的人却是勤劳艰辛的,仿佛造物主故意要磨练这一方百姓,只将一小片土地交与他们耕作生息。”柴君山下的这块土地,经历过中国农村的屡屡阵痛,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用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这块有限的土地上,忍耐、克服、战胜着这块土地带来的阵痛。但“在这块土地上,人们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为了生存,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只能“向山上进军,向水里要粮”,展开一场场争山、争水、争树、争竹的生存大战。“山下跟山上打,杨姓跟李姓斗,水库左边渠跟右边渠争”,“砍柴的柴刀、看水的锄头,这些平时最基本的生产工具变成了随身武器,松树炮、棕榈炮、滚珠炮是阵地战的杀手锏”。更有甚者“为争树争竹,山下山上两个村还要喝血酒、下战书”,村约还规定“谁要是为了水、为了山被打死,村里便划一片山、划一块田,将其老人养到老,小孩抚养成年”。由此可见,“这块土地,就像一曲忧伤的田园牧歌,尽管不失千百年来农耕的温馨,却无法改变贫穷的基调。”

又如大庆坪乡的“石脚盆”,这里自然条件更为艰苦,其水荒之苦更是让人惊叹:“一线比童子尿还细的泉流从石缝中流出。先民们在石底上凿出一个脚盆大小的装水盆,装着这生命之水,每天由村里年长的轮流发水。一线线、一滴滴,石脚盆400多人就靠这脚盆水活了一代又一代。”而海拔最高的毛坪里村,因缺水,更是一个月难洗3次澡。面对“出门就爬坡,到处有阴河,水在地下淌,半月干死禾”的艰苦自然环境,正如阎连科《日光流年》中对抗死亡的三姓村人一样,这里的人们前仆后继踏遍山冲岭坳,开凿隧洞,引出千年阴河水,修筑野牛岩底下水引灌工程和猫儿岩中型水库,从而结束了大庆坪“干旱死角乡”的历史。但这两大壮举的背后掩藏了惨烈的代价:党支部书记唐锦光被巨石夺取年仅37岁的生命,“铁姑娘队”的姑娘们扛着大旗,挥着泪水……。由此可见,在湘南美景背后,乡民过着“日光流年”一样的苦难生活。进入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农村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从根本上动摇了传统的土地观念的根基。同时,改革开放的深化把农村卷入整个市场经济体系,落后的生产方式与保守的经营理念使农村与城镇的差距越来越大。“面对日益开放,充满诱惑的外部世界,这一代人明白,要想致富,村庄是不可能提供资源和机会了,村庄已经丧失了经济上的重要意义,不再是一个终身依托的锚地。”[6]于是,新一代农民开始挣扎着,尝试冲出黄土地,到更广阔的外面世界去寻求一种新的生活。这也正是作者在《上篇》中所要表达的上世纪80年代以来零陵山民挣扎出走的原因。

进入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新一代农民在这诱惑中躁动着,开始纷纷卷起铺盖,丢开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不约而同地迈着坚实的步伐从不同的角落、不同的方向走出贫困的乡村,走出封闭的山区,涌入对于他们来说陌生而又充满希望的现代化大城市,呈现出“农村包围城市”的壮丽景象。在这种大的时代背景下,位于湘南边陲的水口山、大庆坪、石岩头及其相邻镇的农户,因为人多田少,也纷纷扮演着盲流和打工仔的角色外出务工。“他们进桂林、下柳州、入南宁,填补着广西农民外出务工留下的空缺,从事着以建筑和废品收购为主的行业。”然而,对于大多数进城打工者来说,通往城市的道路“绝不是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而是一条沾满了污秽和血的崎岖小路”。[7]像那些从潇湘土地上走出的这些“泥腿子”、“破烂王”,诚惶诚恐地在人生的河流里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着。作品“立足”篇中牛背岭下的杨禄福和妻子背乡离井下南宁,“在天桥下睡了两个晚上,这沿街的门面已被他问个遍,就是没能找份事儿”。后来,在一家酒店他做上了锅炉工兼宰杀工,妻子做上了洗碗洗菜的服务员,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冬天,当他从暖暖的锅炉旁出来把手伸进那冰冷的水里拔毛时,他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是冰与火、什么是冷与热。妻子与他一样,一双手因为经常泡在冷水里,手背肿得像包子,手指上长满了冻疮。”可是,老板却欠着他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工资不发。到第二年腊月,他还被老板娘诬陷,不但工资分文没有,而且被老板带着一帮人赶出酒店。妻子无奈,只能到大街上去捡破烂换点钱养家糊口。同样,唐玉青15岁到桂林开始小铁匠的“马钉生涯”,在场地窄、炉子多,热得不得了的工棚里,光着膀子打着赤手脚干,手脚上被铁花烫出一个个疤印;而蒋松兆14岁就跟着村里人上桂林,在建筑工地打小工,幼少的手被红砖搓出血,头发被泥灰浆得挺直,白天在工地上顶风冒日,晚上在工棚里蚊虫叮咬,变成一个活脱脱的“流浪三毛”,等等。作者通过一个个进城谋生者酸甜苦辣的生活故事,勾勒出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人群的生存状态和城市体验。透过这些故事文本,我们看到的是作者强烈亲近底层劳动者的叙事立场,而且他所充当的角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而是置身其间的切身体验者。可见,作者通过底层叙事来关注民生苦难,用自己的真诚来写出时代的真实。

而相对其他作家而言,刘翼平不仅仅在于再现上世纪80年代以来零陵山民在广西八桂大地的生存苦难,而更在于“将这一个群体、一个个人物立起来,以此来反映中国农民工的形象和蜕变历程,反映中国改革发展的富强之路”。作品以脚手架人个人艰苦奋斗为典型,表现了改革开放中的创业历程:背井离乡下南宁的杨禄福成立了禄福钢管出租有限公司,资产超过千万;苦后方为人上人的唐玉清成立了湘南建材租赁公司,如今他的钢管已有2000多吨;打拼场上不言弃的蒋松兆成立了兆鑫建筑材料租赁公司,挤进了南宁建筑外架大市场;从一文不名到富翁的唐顺福注册了福灶建筑装修公司,在桂林小有名气;为抢市场不叫累的杨隆云成立了玉隆劳务分包公司,并被评为南宁市重合同守信用优秀单位,等等。可见,作品所展现的农民工形象是积极向上的、是充满理想的,是富于激情的。他们为中国城市现代化建设做出了不可替代、不可磨灭的贡献。正如作者在《脚手架·后记》所赞誉的,“他们是中国城市发展的脚手架,是共和国的脚手架”。

在《下篇》中,作者还述说了进城富起来的民工所表现出的种种生活方式,出现安居热、购车热、落户热、商会热、转行热、文化热、回报热、出国热等,以他者的视角抒写出对民工兄弟的新市民生活现状,并对他们的未来出路进行了预设。有专家提出,在大众叙事的语境中,报告文学应该是农民生活的代言人,也应该是农民情感的抚慰者。我们在宣扬进城创造成功者的同时,更应对那些依然痛苦挣扎在城市边缘的底层民工给予更多的关注和关怀。因此,作为创作者只有站在尊重农民、体恤农民的立场,去了解农民的真实生存境况和情感诉求,怀着悲天悯人的现实主义情怀进行创作,才能为改革开放大背景下的农民工抒写出真正的心灵史。

(刘翼平著,《脚手架》,中国言实出版社,2008年)

[1]薛毅,刘旭.有关底层的问答[J].天涯,2005,(1):28-34.

[2]李陀,漫说“纯文学”——李陀访谈录[J].上海文学,2001, (3):7.

[3]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弁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4][法]H·孟德拉斯.农民的终结[M].李培林,译.北京:中国科学出版社,2005.

[5]赵圆.地之子——乡村小说与农民文化[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3.

[6]吴毅.记述村庄的政治[J].读书.2003,(3):108.

[7]丁帆.“城市异乡者”的梦想与现实[J].文学评论,2005,(4): 34.

(责任编校:王晚霞)

book=222,ebook=281

I207

A

1673-2219(2010)05-0222-03

2010-01-11

本文为湖南省教育厅资助项目“现代化背景下的‘乡下人进城’文学研究“(项目编号09C450)、湖南科技学院青年课题“转型期以来‘乡下人进城’文学研究”(项目编号08XKYTB00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谷显明(1976-),男,湖南零陵人,文学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猜你喜欢

脚手架底层土地
全钢附着式升降脚手架及其安装方法
航天企业提升采购能力的底层逻辑
我爱这土地
探讨BIM技术在悬挑式脚手架工程中应用
附着式升降脚手架的施工特点及难点探讨
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助建脚手架 写作显章法
回到现实底层与悲悯情怀
中国底层电影研究探略
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