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廊”读音辨讹

○郭木兰

(华侨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21)

众所周知，日语中的双字汉语词[注]“汉语词”为日语“漢語”的译文，可在一些论文中看到。不过称之为“汉词”亦可。这里指日语中可以完全音读的汉字词，因为双字词比较有代表性，所以这里以双字词为例。“汉字词”指日语中以汉字为通用书写方式的词语，音读词和训读词都包括在内。有不少是音读和训读并存的，如：“相対(ソウタイ·あいタイ)”、“山陰(サンイン·やまかげ)”、“山家(サンカ·やまガ)”、“山間(サンカン·やまあい)”、“山居(サンキョ·やまい)”、“山寺(サンジ·やまでら)”、“花街(カガイ·はなまち)”、“花鳥(カチョウ·はなとり)”等，而这些双字汉语词有相当部分乃是传自中国的。

相对于这些传自中国的汉语词，原生于日本的被称为“和制汉语”的汉语词则是借用中国的汉字或单词，并仿效汉语的造词法撰制出来的。这种和制汉语也有许多是音读和训读并存的，如：“火事(カジ·ひごと)”、“大根(ダイコン·おおね)”、“立腹(リップク·たちばら·たてはら)”、“元金(ガンキン·ゲンキン·もとキン)”“直衣(チョクイ·のうし)”等等。

然而，并非所有日语的汉字词都有音、训二读。有些汉字词表面上看似乎音读和训读两相宜，实则未必如此。这就需要人们加以甄别、辨误。往往不正确的读法所传送的是错误的信息，并让人产生误解。换言之，汉字词读法的正确与否，将直接影响对该词语义的完整与正确的理解。譬如，日语汉字词中一个指物的名词如果是音读词，首先让人想起的是，该词是从中国传来，它具有中国传统的含义，中国在较早时期就有了此物等等，其次想到的才是该词在日本的用法及其文化语境。反之，如果是一个“和制汉语”，自然会想到其造词背景及无法抹去的日本元素等。所以，明确日语汉字词的音读或训读可谓意义重大。

确定一个汉字词是音读词，目前常用的方法主要是借助以下四种资料，一是古典汉籍；二是日本的古代辞书；三是日本古训点相关的历史文献；四是日本使用假名书写的文学作品。然而，由于受到资料的限制，并非所有的汉字词都能找到可判定为音读的确切依据。如果通过以上4种手段却仍然无法断定一个日语的汉字词是否属于音读词时，那么还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可能吗？

不妨以“登廊”[注]在奈良的长谷寺，通往那个国宝级建筑物“本堂”(正殿)的回廊被称为“登廊”。这道被视为重要文化遗产的有台阶有屋顶的回廊，全长108间(邻近的两个柱子之间为一间)，共有399级台阶。这个双字词为例，它出现在《今昔物語集》[注]《今昔物語集》被认为是编写于12世纪初。第十一卷第五话“道慈亘唐傳三論歸来、神叡在朝試語”的文本中。原文为“彼ノ道慈ガ影像ハ、大安寺金堂ノ東登廊ノ第二間ニ諸羅漢ヲ書加ヘテ有。”(人们在大安寺正殿东边的有台阶的回廊里那位道慈的画像边上添上罗汉像)“登廊”是指有台阶有屋顶的回廊。关于“登廊”的读法，在以《日本古典文學大系》为底本的《今昔物語集文節索引》中是读为“トウラウ”[注]本文的日本汉字词的读音，原则上遵照音读的用片假名，训读的则用平假名来标记的一般规则来书写。；而在《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里的注音是“のぼりロウ”。很显然，在判断“登廊”是否为完全音读的日本汉语上出现了分歧。

一 古典汉籍里是否有“登廊”

作为现代中国人，对“登廊”这个双字词非常陌生,也就是说现代汉语里可能就没有“登廊”这个词。通过查阅《辞海》和《现代汉语大辞典》及《辞源》，这一点得到了证明。在查阅大型辞书的同时，笔者也搜索了相关网页，其中出现最多的是“登上回廊”之意的相关文字，并没有发现单指有台阶的回廊[注]本论文讨论的回廊都指有台阶的回廊，除了强调，下文将省略“有台阶”字样。、即仅作为一般名词的“登廊”。

那么，古汉语里是否有“登廊”这个词呢？

通过检索《四部丛刊》(北京书同文提供的电子版)，笔者只搜得“登廊庙”( “廊庙”是殿堂和太庙，指朝廷，“登廊庙”即“上朝为官”之意)，而无“登廊”一词。《四部丛刊》[注]《四部丛刊》有版本价值之高于《四库全书》之说。汇集诸多古书典籍，收504部、计3,134册、合232,478页、近9,000万字，每编皆分经、史、子、集四部[注]参看《四部丛刊》电子版的介绍。北京书同文.四部丛刊电子版[DB/CD].北京:北京书同文数据化技术，2003.。从《四部丛刊》检索的结果可知，“登廊”一词出自古典汉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为了慎重起见，再次检索“台湾中央研究院”提供的“汉籍电子文献资料库”[注]《漢籍電子文獻資料庫》是一个中文全文资料库。內容包括经、史、子、集四部，现已累计收录历代典籍已达460多种，具体内容参看其介绍，网址为http:∥hanchi.ihp.sinica.edu.tw。，结果还是一样。笔者又查阅了一些其他文集，同样未能觅见“登廊”的踪迹。

考虑到《今昔物語集》所载多为佛法故事，因此佛教典籍也不应遗漏在视野之外，于是笔者检索了“CBETA电子佛典集成资料库”，并查阅了《日本大藏经》中年代较早的经卷，仍然没有找到意思为回廊的“登廊”一词。“CBETA电子佛典集成资料库”是以《大正新修大藏經》第一卷至第八十五卷、及《卍新纂續藏經》第一卷至第九十卷為底本的，单是《大正新修大藏經》就有85函、3,053部、11,970卷、80,634页，除丽宋元明四藏之外，对校圣语藏本宮本敦煌写本古佚本以及各种流通本也为其所收，该资料库对佛典的覆盖面之广由是可见。

通过以上调查，基本可以确认古典汉籍及佛典里并没有相当于日语“のぼりロウ”这么一种建筑式样的“登廊”这个词。虽然也检索到作为人名的“登廊”和作为地名的“登廊山”[注]因不影响本论文主旨，故把对此人名、地名的用字及其使用年代的考证略去。另外，虽然安徽境内曾有“行廊山”(后名珩琅山)，就是因为两峰对峙、环抱，远望如行廊状而被命名的。可是“行廊”一词在不同的文体中有较广泛的使用，如唐诗里就有“古匣收遗施，行廊画本朝。”(元稹诗《和友封题开善寺》)。而指回廊的“登廊”我们尚未找到用例。通常人们是不会用不为人知的词汇来作喻，并命为山名的。，但那毫无意义，毕竟此“廊”并非彼“廊”。

另外，中文里有“蹬道”(可拾阶而上的坡道)这个词，考虑到字的通假与通用，笔者也检索了“蹬廊”，同样一无所获。也许会有人指出，汉语中不乏“行廊”“步廊”“游廊”“走廊”等词，似乎出现“登廊”也不奇怪。大谬不然，“登”字与“行、步、游、走”字不同。登，升也。诸如“登蟾宫”“登坛”“登坛拜将”“登仕”“登用”“登臣”“登名”“登位”“登阼”“登祇”“登相”“登科”“登庙”之类，无不有加官进爵之意于其中。再加上“廊”之“廊肆”“廊庙”“廊庙才”“廊庙志”“廊下食”等，俱与朝廷有关，所以，“登廊”并非是普通的回廊或庑廊。

二 日本是否有假名书写的“登廊”

那么，“登廊”一词是否就是“和制汉语”？不妨依照传统的查证音读词的方法，我们可在日本古代辞书及其他文献资料，如日本古训点资料、日本使用假名书写的文学作品中查找该词的音读记载。

在调查上述各种文献之前，我们先来查看一下记载有前面提及的《今昔物語集》第十一卷第五话的故事原型的《續日本紀》和《扶桑略記》。然而，从中并没找到“登廊”二字。此外再检索与《今昔物語集》的文体相近、同样是“和汉混合文”的说话类及军记物语里是否有“登廊”一词。利用日本国文学研究资料馆提供的以《日本古典文學大系》为底本的全文资料，对“和汉混合文”的说话类及军记物语,如《古今著聞集》《保元物語》《平治物語》《平家物語》《太平記》《義経記》等进行检索。[1]查找到如“透廊(すいラウ[注]根据原文及其时代特征，适当地使用“历史假名遣”。)(すきラウ)”、“廻(回)廊(クヮイラウ)”、“軒廊(コンラウ)”等双字词，却没有看到“登廊”(“トウロウ”或“のぼりロウ”)的用例。也就是说在与《今昔物語集》关系密切的、或与之文体相近的文献里未能获得较直接的参照对象。

下面是笔者调查过的各种文献及其调查结果。

1. 日本古辞书

笔者查阅了《色葉字類抄》《古本節用集六種》《中世古辞書四種》，包括较为后出的《日葡辞書》等[注]笔者查阅了以下的各种辞书： 中田祝夫，峰岸明.色葉字類抄 研究並びに索引(索引·本文篇)[K]. 東京:風間書房,1964. 中田祝夫.古本節用集六種研究並びに総索引[K]. 東京: 勉誠社, 1979. 中田祝夫，根上剛士.中世古辞書四種 研究並びに総合索引本文篇索引篇[K]. 東京: 風間書房 , 1971. 土井忠生.日葡辞書 邦訳[K]. 東京:岩波書店, 1980. 森田武.日葡辞書索引 邦訳[K]. 東京:岩波書店, 1989.辞书，都没有找到“登廊”一词。

2. 日本古训点资料

查找了《西大寺本金光明最勝王経古点》《興福寺本大慈恩寺三蔵法師傳古點》《地蔵十輪経元慶七年点》《石山寺本法華経玄賛淳祐点》《石山寺本法華義疏長保四年点》《石山寺本大唐西域記長寛元年点》《龍光院蔵妙法蓮華経明算点》《天理大学図書館国立京都博物館蔵南海寄帰内法伝古点》[注]使用的古训点资料的索引如下： 春日政治.西大寺本金光明最勝王経古点の国語学的研究[M]. 東京:勉誠社,1969. 築島裕.興福寺本大慈恩寺三蔵法師傳古點の国語学的研究 索引編[M]. 東京:東京大学出版会,1966. 中田祝夫.古点本の国語学的研究[M]. 東京:勉誠社,1979. 大坪併治.訓點資料の研究[M].東京:風間書房,1968. 另，《高山寺古訓点資料》因索引只采集了主要词语，所以不能找到所寻词语。等文本，均未能找到“登廊”(“トウロウ”或“のぼりロウ”)的用例。

3. 假名文学作品

(1) 平安时代假名文学作品

利用日本国文学研究资料馆提供的以《日本古典文學大系》为底本的全文资料，对平安假名文学作品,如《宇津保物語》《伊勢物語》《源氏物語》《枕草子》《土佐日記》《蜻蛉日記》《紫式部日記》《更級日記》等进行检索。[1]结果只找到“廊(ラウ)”，而没有找到与“廊”相近义的“混种语”[注]音读与训读合二为一的词。，更不用说双字的音读词了。

(2) 鎌倉时代的女流日记

除了平安假名文学作品，鎌倉时代的用假名书写的女流日記里也提到长谷寺进香的事。其中《中務内侍日記》弘安十年(1287年)10月10日的日记，出现了如下一文：“初瀬に参りつきて、のほりらうを入るより尊くおもしろき事の世にあるべしともおぼえず。”[注]此书写方式为其原文原貌。(到了长谷寺，没有比登上“登廊”更尊贵脱俗的事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のぼりラウ”。同时查阅了其他作品如《とはずがたり》等，却未能找到“トウロウ”。

《日本国語大辞典》第二版以《中務内侍日記》的“のほりロウ”为“登廊”的最早用例，然而因为此例比《今昔物語集》的用例晚了150年以上，所以无法成为判断“登廊”读法的主要依据。只能证明“登廊”作为“混种语”的存在。

4. “抄物”资料和“天主教”文献资料

“のぼりロウ”的存在并不能因此而否定同时存在“トウロウ”读法的可能性，所以得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于是又查找了被视为弥足珍贵的口语资料“抄物”以及与“天主教”相关的文献资料，如《论語抄》《史记抄》《中华若木詩抄》《伊曽保物语》《落叶集》[注]笔者主要查阅的索引包括： 坂詰力治.論語抄の国語学的研究(影印篇,研究·索引篇)[M].东京：武蔵野書院, 1984. 挑源瑞仙. 史记抄[M].大阪：清文堂出版, 1971. 深野浩史,中華若木詩抄文節索引[M].东京：笠間書院, 1983. 横山英.仮名草子伊曽保物語用語索引[M].东京：白帝社, 1975.等，但依然没能找到“登廊”(“トウロウ”或“のぼりロウ”)。

通过以上的调查，似可证明在日本存在假名书写的“トウロウ”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然而，在以上资料中查找不到汉字词的音读迹象，并不能完全否定该词的音读的可能性。于是，笔者又转向了日本的古文书、古记录。

三 日本古文书古纪录中有“登廊”

除了《今昔物語集》，“登廊”这个双字词是否可以在其他文献中找到呢？ 早在11世纪，在日本古文书[注]使用东京大学史料编纂所提供的“古文書フルテキストデータベース”进行检索，所得用例均与《大日本古文書 家わけ文書》的相关各卷的原文对照确认过。中就可以看到“登廊”二字。不仅如此，指同种回廊的还有“上廊”。而在平安时代的贵族日记里，也就是日本古纪录[注]使用东京大学史料编纂所提供的“古記録フルテキストデータベース”进行检索，所得用例均与《大日本古記録及《増補史料大成》(臨川書店)的相关各卷的原文对照确认过。，还可以找到所指相同的“升廊”。我们举些例子来看看。(因原文用的是汉字，在此不另附译文，有特别需要的，就在文中略加解释)

1．食堂登廊虹梁、始自同十五日修理十日[注]下线是笔者附加的。由于资料比较特殊，引用的例子有不少不是以句号结束的，所以笔者将句末的标点略去。又因原文用的是汉字，篇幅有限，如非特别需要，不再另加译文。另外，古文书古记录与其他资料不同，这里已附上较为重要而又足够详细的信息了，不需再附页码。

《東南院文書》二·三 康平一年(1058年)10月27日

2．食堂登廊修理料九十石八斗六升

《東南院文書》二·三 康平一年(1058年)

以上两例记述的均是寺庙里回廊的维修事项。时间上前后相隔大约50年。此外，又有下例：

3．八幡宮 一 登廊東妻左右外面長押三支

《東南院文書》二·四 長治一年(1104年)7月20日

“東妻”指的是建筑物的山墙，“長押”是横梁的一种，此文叙述的也是回廊维修的相关事项，只是这里所指的是神社的回廊。例1、2的“登廊”则是寺庙的回廊。

在日本古文书中，同时还看到了“上廊”。其语境及所指与例1、2相同。

4．食堂上廊、始自七月一日修理十八日

《東南院文書》二·三 天喜五年(1057年)12月28日

古文书和古记录是在当时原有的日语的基础上，借用汉字和一些汉文的表达方式记录下来的。(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把当时的日语用汉文记下来)很明显，例4的“上廊”与例1、例2的“登廊”可视为是同一名词的不同记录方式。

不仅仅在日本古文书中，在日本古纪录里，如中御门右大臣藤原宗忠的《中右記》，也看到了“上廊”的用例。该词主要指皇宫里的回廊。

5．於小安殿上廊、有御神楽并御遊事、其儀、垂御簾、東西敷畳為公卿座、南横切為召人殿上人座

《中右記》 寛治一年(1087年)11月21日

6．先馳参院、皇子遷御西対之間、以殿上廊為女房曹局

《中右記》 康和五年(1103年)1月26日

其中也包括贵族家里的回廊(例6)。同样指皇宫里的回廊，在《中右記》中，除了“上廊”，还有“升廊”的用例。

7．路経弘徽殿西南、入従常寧殿南昇廊南戸、昇従弘徽殿東中階着座

《中右記》 長治一年(1104年)8月1日

不过这个“升廊”不仅仅是指皇宫内的回廊。它同时也指寺庙里的回廊。在《中右記》中有很多指寺庙里的回廊的“升廊”的例子。例如：

8．仍從内未時許參入彼寺(法勝寺)、先金堂西昇廊南面敷座爲公卿座、南砌引幔、廊西北角敷座、為上官座

《中右記》 承徳二年(1098年)10月23日

9．(尊勝寺)金堂裳層東南二間懸御簾、爲上皇御所、東昇廊南面引屏幔、爲寄御車之所

《中右記》 康和四年(1102年)6月29日

10．簀子敷公卿座、西昇廊殿上人座、南中門左右廊五間引幔、為樂人候所

《中右記》 康和四年(1102年)7月15日

11．此間左右樂屋發乱聲、金堂東面昇廊北邊寄御輿(笔者注：“金堂”为寺庙的主殿。)

《中右記》 康和四年(1102年)7月21日

12．諸卿起座、入従昇廊中戸着金堂(尊勝寺)母層座、〈敷指筵、従正面以西為公卿座〉

《中右記》 長治一年(1104年)2月29日

13．皆為御共参入彼寺(尊勝寺)、従西大門入給、公卿座先金堂西昇廊北面儲之、弁·少納言座西廊西面引幔

《中右記》 長治一年(1104年)2月29日

例8～13的“升廊”指的是寺庙的回廊，而例7指的是皇宫内的回廊。表示寺庙与皇宫的回廊的日语，用同样的汉字书写，都使用“升廊”之名，而且是出自一人之手。可见对藤原宗忠来说无论是寺庙还是皇宫，这一类的回廊的称谓都是相同的。另外同样指皇宫里的回廊，例5、例6用的是“上廊”，也就是说“上廊”亦是这一名词的另一种书面语称谓。

无独有偶，在藤原忠実的《殿暦》中，也有“昇廊”的用例。同样是既指寺庙的回廊，又指皇宫的回廊。

14．巳剋国許着束帯参尊勝寺、依被准御斎会着剣、〈蒔絵〉、先着。西昇廊座

《殿暦》 長治一年(1104年)2月29日

15．余起座微音称唯揖、廊砌進北昇廊入内、東福門南面階上暫立

《殿暦》 天仁一年(1108年)11月22日

例14说的是斋会时藤原忠実在尊胜寺的举止；例15写的是重要节日里藤原忠実在天皇那里的情景。两个“升廊”的例子各指寺庙和皇宫的回廊。在其他的贵族日记，如《猪隈関白記》《後二条師通記》等，也有一些用例。由此可见，把寺庙的回廊和皇宫的回廊视为同一词来记录，而这样的表记风格在当时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另外，《殿暦》也见有“登廊”的用例。

16．余起座倒東登廊、取笏〈不帯剣〉、進出庭中

《殿暦》 天仁一年(1108年)10月6日

17．藤大納言經實奏之、入御、西登廊北面〈にて〉從御輿下給

《殿暦》 元永一年(1118年)12月17日

例16讲的是太上皇幸临法胜寺；例17写的是天皇幸临最胜寺。此二例的“登廊”与例8-14的“升廊”一样，指的都是寺庙的回廊。而且例8和例16明确的就是指法胜寺的回廊。

从以上的用例可以看出，“上廊”、“昇廊”和“登廊”三者是通用的。与上述的1-17的例子的时代最接近的古辞书是《色葉字類抄》和《類聚名義抄》。在黒川本《色葉字類抄》[2]190中巻的60页的背面第8行有如下记载：

登(ノホル 都藤反 ―壇―山)[注]括号内的文字在原文为两行小字。“藤”字无草头。昇(シヨウ·識蒸反 同上也 本作升俗加田也)升

而《類聚名義抄》[3]的“登、昇、上”三字里，都注有“ノホル”。很显然，“上廊”、“升廊”和“登廊”，三者的正确的读法都应是“のぼりロウ”。如果硬是认为三者各读为“ジョウロウ”“ショウロウ”和“トウロウ”或其他读法，则明显不符合逻辑也不尊重历史。

一直到现代之前，日本汉语的主要使用人群是男性知识分子，连古文书、古记录这种出自男性知识分子之手的资料，都无从找到“登廊”系完全音读词的证据，准确地说，“登廊”既非来自中国的汉语词，亦非“和制汉语”，而是“混种语”。

四 小 结

通过查阅与检索，我们可以确定“登廊”这个双字词不是从中国传到日本的，同时也没有在日本的相关资料中找到假名书写的“トウロウ”，或者任何表音文字书写的“トウロウ”。也就是说没有找到表示“登廊”为音读词的任何形迹。因此，基本可以确认“登廊”一词出自变体汉文(如古文书、古记录之类)。“登廊”乃平安时代生活用语的一种汉文记录。它是作为“混种语”，即“のぼりロウ”的表记方式出现的，而不是作为音读词(汉语词)出现的，古文书古记录中的“上廊”、“升廊”可佐证之，鎌倉时代的女流日記中的“のぼりロウ”亦然。

通过调查还发现，鎌倉时代以后，“登廊”一词的使用越来越少，迄今，“登廊”几乎就成了奈良长谷寺那条被认定为是“重要文化遗产”的有台阶有屋顶的回廊的专称，而奈良长谷寺的这条“登廊”，人们还是称为“のぼりロウ”，这似乎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登廊”并非音读词。

参考文献：

[1] 国文学研究資料館.日本古典文学本文データベース[EB/OL][2009-09-16]. http:∥base3.nijl.ac.jp/Rcgi-bin/hon_home.cgi.

[2] 中田祝夫，峰岸明.色葉字類抄 研究並びに索引(索引·本文篇)[K]. 東京：風間書房,1964.

[3] 天理図書館善本叢書和書之部編集委員会.類聚名義抄 観智院本[K].東京：八木書店, 1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