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刊的四种理论》:作为媒介帝国主义的理论前奏
2010-04-04禹纯顺
禹纯顺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长沙 410081)
《报刊的四种理论》:作为媒介帝国主义的理论前奏
禹纯顺
(湖南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长沙 410081)
从传播理论研究的历史视域来看,《报刊的四种理论》在一定程度上为媒介帝国主义提供了理论资源。《报刊的四种理论》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媒介控制理论及对传播语境的历史推演过程,分别为媒介帝国主义自我中心性思维模式的形成、传播工具安排方式及传播语境理论的历史生成提供了理论前奏。
《报刊的四种理论》;媒介帝国主义;媒介控制;传播语境
《报刊的四种理论》是当今西方资本主义传播理论的权威性著作。它以通俗、严谨的学术语言,以坚实的哲学基础、宏大的学术视野,集中探究了报刊的集权主义理论、报刊的自由主义理论、报刊的社会责任理论和报刊的苏联共产主义理论。传统理论思路对于《报刊的四种理论》的解读和研究,集中于如下几个问题:首先,人在社会传播中的作用和地位,也即是人服从于社会集权,还是社会组织以传播工具和传播方式作用服务于人的问题。其次,政府与传播媒介的关系问题,由此,媒介控制,以及传播的社会责任尺度,成为传播学理论研究的热点问题之一。再次,哲学、社会制度、传播体系的内在关系问题。《报刊的四种理论》致力于探究不同社会制度的哲学基础,并试图厘清它们与传播之间的互动关系。
毫无疑问,对这些问题的探究,正是《报刊的四种理论》理论历史价值所在。但是,如果将研究的眼光置于传播理论研究的历史视域,这本书所体现出来的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之间强烈的意识形态对抗,却正是媒介帝国主义的理论前奏。
媒介帝国主义(Media Imperialism)理论衍生于“传播与国家发展”理论的演变和发展过程中。20世纪60年代后期来,以赫伯特·席勒(Herbert Schiller)等为代表的具有批判精神的传播研究者,以国家主权为核心,在全球政治经济与信息传播的结构中探讨媒介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提出了“媒介帝国主义”的批判思想。20世纪70年代末,西方传播学者鲍依巴瑞( Boyd-Barret )在有关国际传播体系的研究中明确使用了“媒介帝国主义”这一概念。他们将二次大战后国际传播信息流通的不平衡,以及西方国家借助于大众传媒对发展中国家的“文化输出”现象,视为一种新的帝国主义或殖民主义发展的新形式,认为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传播媒介在全球文化领域中占据了霸权地位,即意味着强势文化对弱势文化的支配与主宰,传播霸权由此形成。[1]
一、作为媒介帝国主义传播价值观形成的思想前奏
《报刊的四种理论》的理论视角具有强烈的美国式资本主义中心性视角。
该书的第一作者西伯特是美国传媒法领域的先驱学者。他撰写了关于新闻自由和新闻传媒业的权利及特许权的许多重要著作,曾担任传媒机构的法律顾问,并制定了新闻传媒业和出版业群体所追求的法律条款。而传播学大师施拉姆更是声名显赫。除了理论上的声望外,他还出任过事实与数据办公室和战争信息办公室的教育主管,曾兼任全国安全委员会的研究项目主任,与政府联系密切。在这种背景下,《报刊的四种理论》所体现出强烈的为美国政治经济体制服务的理论趋向也就不难理解了。
《报刊的四种理论》作者特殊的学术背景和政治背景决定了其理论思维的二元对立模式。他在论述集权主义理论时说,“毫无疑问,集权主义论者不得不承认除苏联势力范围外,自由主义原则在各国都占优势。”[2]33在论述自由主义理论时又说,“上一世界中,文明世界的大部分都承认遵循自由主义的原则。今天除了共产主义统治的国家外,大多数国家至少在理论上是以自由主义作为社会和政治的组织的基础的。”[2]44在讲述报刊的社会责任理论,也不忘这种二元区别,“苏联的理论象社会责任理论一样,表明要在接受所伴随的义务基础上来行使权利。但是在这两个理论之间,存在着深刻区别。苏联理论是对无产阶级负有义务;社会责任理论是对自己的良心负有义务。”[2]117在其著作的最后一部分中,这种二元思维模式,甚至转变为赤裸裸的攻击。
《报刊的四种理论》中所体现出来的对立思维模式,以及由此而形成的资本主义传播价值观,与媒介帝国主义和传播霸权有着本质上两相契合的逻辑延续性。二元对立思维的存在,以及因此而形成的中心与边缘、控制与被控制的传播模式,在思想源头上直接催生了媒介帝国主义。媒介帝国主义和传播霸权的一个本质性特征,是当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作为传播发起者的中心性地位的形成。中心地位的形成,使其牢牢占据传播垄断地位。显然,这一地位的形成有赖于帝国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作为保障,有帝国化传播工具(如卫星、网络)等的科学革新作为技术优势,但是,无可否认,正因为《报刊的四种理论》所奠定的资本主义中心性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使其后资本主义传播理论及实践的发展在技术优势中更具有了充足的自我中心性形成的理由。从这个角度说,在“媒介帝国主义”理论产生之前形成的诸如《报刊的四种理论》等传播学著作不能不说是传播霸权形成的思想前奏。
二、作为媒介帝国主义传播工具安排方式形成的思想前奏
尽管在《报刊的四种理论》中,西伯特等人极力鼓吹传播中个人表达的自由,但在他们所极力推崇的“社会责任论中”,丝毫也掩盖不了其媒介控制思想。“报刊的‘社会责任论’之所以兴起,是由于战后资本主义制度出现了一系列新的矛盾,垄断资本主义集团企图加强对国家的干预,以减弱难以解脱的危机……更需要加强(媒介)控制。”[2]
《报刊的四种理论》一方面强调传播的自由,另一方面强调社会和政府的责任感的形成。毫无疑问,调和两者矛盾的只能是媒介控制。或许《报刊的四种理论》的作者已经意识到这一问题,只是在论述中,巧妙地避免使用了“媒介控制”这一术语,转而使用“责任”和“义务”等词语。“报刊的社会责任理论”作者西奥多·彼得森将报刊工作的要求归结为五类,即记述事件并说明意义、成为一个交换评论和批评的论坛、正确描述每个社会集团、介绍和阐述社会的目标和美德、新闻和意见必须广为传播。[2]108这里,他描述了一个典型的媒介控制过程:传播者在记述事件的过程中,表明了社会大众的思想意识,并且,这种思想意识必须符合传播所依赖社会载体的理想目标,这一记述的完成,便是事件意义的形成,然后,通过报纸等媒介方式,传播给受众。在此背景下,通过对于传播工具的各种巧妙安排,受众在一定意义上成为如法兰克福学派所说的单向度人。事实上,西奥多·彼得森也并未忌讳地表明了这一思想,政府“可以采用新的法律手段来制止长期地、公然地滥用新闻自由。并且还可以从事通讯活动,以补私营通讯工作的不足。”[2]110在他看来,媒介控制最为有效,也最极端的方式莫过于通过立法方式来规范、约束传播活动。
《报刊的四种理论》所体现的媒介控制思想,正是资本主义对其传播工具的安排方式。这种安排方式,在一定意义上,是媒介帝国主义与传播霸权传播工具安排的思想前奏。传播学者鲍依巴瑞概括了媒介帝国主义的四种形式:“一是传播工具的形式,二为整套工具的安排,三为理想实行的价值观,以及特殊的媒介内容”。[3]可见,在某种程度上,《报刊的四种理论》是对美国国内新闻和信息流通传播工具安排的理论阐述,它以媒介控制方式得以出现。但是,其表述方式却富有学术意味——对于受众来说,具有某种程度上的隐蔽和欺骗性。“‘四种理论’,尤其是‘社会责任论’的提出,不是为了否定,而是为了‘拯救’和巩固美国的核心价值观—自由、民主和个人主义;广义的‘自由主义’不是一个单纯的、静止的,而是内涵复杂的、历史的概念。”[4]因此,其社会责任的自由主义内涵,在历史视域中加以考察,便能探究其对于传播工具安排的本质。随着其国家霸权地位的确立,这一在国内被奉为经典的传播工具安排方式被在世界范围内推广。当今,当今,国际新闻和文化信息流通呈现出全球化趋势。如上所述,由于其中心性、单一性思维模式的存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工业国家的传播强势称霸于在国际传播领域。由于传播媒介技术的落后、用以支持传播的社会资本的匮乏、传播目的的不明确等原因的存在,使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工业国家有机会在其传播价值和传播伦理下,实现其传播工作安排方式,完成如西奥多·彼得森所描述的报刊的美国式“社会责任”,实现其传播的国际控制,进而确立其传播霸权地位。
三、作为媒介帝国主义传播语境形成的思想前奏
《报刊的四种理论》对传播的几种不同理论的探讨,显然离不开对于传播者所传播内容以及与受众的相互关系问题,而与此相关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资本主义传播制度和体系所赖以生存工业和技术环境。因此,在该书中,立足于工业发展和技术进步,探讨传播内容与受众之间的相互关系问题,始终占据着重要位置。
在研究报刊的集权主义理论之时,弗雷德·赛博特指出,“当印刷术在西方世界传播的两百年后,集权主义理论提供了决定大众报刊对于当代社会的作用和关系的唯一基础……这一理论的运用,并不以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为限,在其后的世纪里,这一理论仍然是地球上大部分地区的基本理论……人们可以大胆断言,集权主义理论比任何其他理论,在较长的时期中,决定了公众通讯的方式。”[2]8-9集权主义理论产生于印刷术在西方世界传播的几个世纪里面,至于印刷技术作为公众通讯手段与集权主义理论之间的更深关系,弗雷德·赛博特并未进一步阐述。但他始终没有忘记的一点就是,集权主义理论“在共产主义国家仍在被使用”,因此,尽管苏联一样经历着工业化进程,但从这个角度来看,《报刊的四种理论》显然没有辩证地考虑苏联传播语境的新特点。
随着印刷业的发展,教育的普及以及对于出版物的更多需求,报刊的集权遭遇危机。因此,自由主义理论成为历史必然。这意味着,拥有自己的传播工具,并进而公开竞争的传播企业开始出现。传播面临工业化问题。企业的发展,促使传统传播领域买主提供经济基础的传播模式发生了变化。“报纸和杂志很快发现出卖‘图书戏剧评介’或广告是很赚钱的收入来源,这就形成了报刊的一个附加的作用,就是刺激消费和出卖成品。广告的增长作为报刊的经济支持的主要来源,在英、美特别显著。”[2]61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工业发展,促使传播产业的形成;技术进步,使广播、电影等新的媒介手段开始出现。传播产业化、广告在传播领域的经济参与功能、新的媒介手段的出现,都使《报刊的四种理论》所标举的自由主义遭遇现实和理论困境,弗雷德·赛博特也并未掩饰:“虽然美国的广播制度比其他国家更符合自由主义的原则,但它所面临的问题,则是调整传统的自由学说,使其适应广播的具体情况。”[2]77正如弗雷德·赛博特所说,当自由主义消除人们心灵的桎梏,开辟人类新的远景的同时,“它的最大的缺点,就是对公众通讯工具的逐日进行的工作未能提供严格的标准——简言之,即区分自由和滥用自由的固定公式。”[2]83显然,自由是相对的,判定自由和滥用自由的标准,仍是中心性的,也即《报刊的四种理论》所代表的美国式霸权资本主义的思维方式。从这个意义上,也就不难理解其对于苏联共产主义传播体制的横加指责。
于是需要传播的社会责任。这一社会责任论的重要目标,就是要在传播语境进一步发展的背景下,“区分自由和滥用自由”。“技术和工业革命和随之而来的社会变迁,已经对于报刊发生了种种影响。工艺的进步使一些旧通讯工具的大小、速度和效能有了增加。工业化带来了大量的广告,它成为报纸、杂志和广播的主要支柱。工业化还带来了都市化,大量人口的集中,使得报纸可能拥有巨大的销路。教育的普及和人口的增长,大大扩展了报刊的市场。”[2]89报刊的问题日趋复杂化,技术变革、产业垄断、教育发展、人口膨胀等问题都使对于传播“责任”问题的强调变得日趋重要。于是,报刊为政治、经济服务,便被提上理论和实践的议事日程。
显而易见,尤其是在国际传播领域,当技术变革、产业垄断在某一国家成为可能的时候,媒介帝国主义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报刊的四种理论》所描述的是20世纪50年代,工业化生产高峰时期的传播状况。而随之即将出现的,信息化生产方式和信息化革命,则已经昭示了媒介帝国主义与“社会责任论”的内在契合以及传播霸权的产生。“通讯工具的所有权集中到比较少数人的手里……五个大出版者拥有杂志发行量和杂志广告费的大部分。另外五家大公司生产几乎是美国人所看的全部电影。两三个大广播网实际上包办了全国广播电台的节目。”[2]90《报刊的四种理论》出版后不到40年,苏联解体,美国的世界政治经济、政治霸权地位进一步确立。在新的技术条件,如太空卫星传输技术、网络传播、数字出版等各种新的传播媒介的开发和运用,使它牢牢握有和控制配置性资源和权威性资源,并支配信息的流向。于是,各种美国式的新闻、娱乐等文化制品通过市场化运作机制充斥全球;美国式的组织文化及其交往沟通方式、充斥发展中国家和不发达国家,乃至全球。如果说,“社会责任论”时期,传播所追求的理想效果是对于美国国内的政治和经济体系的服务。那么,在信息革命的背景下,它则是以全球中心性价值传播者姿态而出现。
“无庸讳言,《报刊的四种理论》是一部十分重要的书。它不同于注重操作、就事论事的新闻理论,也有别于美国传统上流行的对媒介的法律哲学视角。《理论》不仅从社会和制度方面提供了一种研究新闻自由的新角度,新思路,同时,它也揭示了经典自由主义理论解释和解决媒介问题时的一些矛盾,而这是许多研究传播制度的学者的理论基础。”[5]沿袭它理论发展的历史逻辑,《报刊的四种理论》在一定意义上为媒介帝国主义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一定思想资源。探究两者的复杂关系,剖析媒介帝国主义的思想实质,有利于明确、坚定中国当代传播的价值取向,实现传播工具的自主安排方式,并保持国际传播过程中的平等、互信、共赢原则,并最终在新的语境下,实现当代新闻传播工作者历史使命。
[1] 杨瑞明. 媒介帝国主义[J]. 新闻传播, 2003(3):13.
[2] 韦尔伯·斯拉姆. 报刊的四种理论[M]. 北京: 新华出版社,1980.
[3] 张其学. 媒介帝国主义:文化霸权主义的当代形态[J]. 南京社会科学, 2004(10): 21-24.
[4] 展江, 王晓 . 从“四种理论”到“去西方化理论”:比较媒介研究的演进[J]. 上海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8(7):58-73.
[5] 郭镇之. 对“四种理论”的反思与批判[J]. 国际新闻界,1997(1): 38-43.
Abstract:Four Theories of the Press provided the theoretical resources for media imperialism from the historical-horizons of communication theory study. The binary opposition thinking pattern, media control theory and historical deduction process of communication context of Four Theories of the Press, provided the theory prelude for egocentricity thinking pattern, communication tools arrange manner and communication context historical generation of media imperialism.
Key words:Four Theories of the Press; media imperialism; media control; communication context
(责任编校:彭 萍)
Four Theories of the Press: As the Theory Prelude of Media Imperialism
YU Chun-shun
(Journalist and Communication Colleg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1, China)
G 232
A
1672–1942(2010)02–0066–04
2009-12-15
禹纯顺(1980-),女,湖南益阳人,硕士生,主要从事传播与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