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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以前湖南的疫灾流行与防治

2010-04-04杨鹏程

城市学刊 2010年2期
关键词:死者湖南

杨鹏程

(湖南科技大学 历史系,湖南 湘潭 411201)

1912年以前湖南的疫灾流行与防治

杨鹏程

(湖南科技大学 历史系,湖南 湘潭 411201)

湖南是一个灾害频发的省份,对人民生产生活和社会发展影响最大的除水旱灾害之外,当数传染病流行造成的疫灾,这是一种直接危害人类健康甚至危及生命,给社会造成巨大损失的灾害。民国以前影响湖南的主要有鼠疫、霍乱、天花、麻诊、伤寒、肝炎、流感、疟疾、血吸虫、痢疾等。疫灾多由水旱虫灾饥馑引发。对于疾疫的救治方式,一为积极的方式,即施药治病;一为消极的方式,即巫术禳灾。近代防疫宣传和措施在城市也许有一定成效,但对广大贫苦人民尤其是农村人口来说,他们处于贫穷和饥饿的境地,首要的问题乃是解决温饱,卫生和防疫不过是一种奢望。他们缺医少药,遇疫仍不免“修斋建醮,乞灵冥漠”。

湖南;疫灾;防疫

湖南是一个灾害频发的省份,对人民生产生活和社会发展影响最大的除水旱灾害之外,当数传染病流行造成的疫灾,这是一种直接危害人类健康甚至危及生命、给社会造成巨大损失的灾害。古代文献中笼统称之为“瘟”、“疫”、“疾”、“病”等。民国以前影响湖南的主要有鼠疫、霍乱、天花、麻诊、伤寒、肝炎、流感、疟疾、血吸虫、痢疾等。

一、湖南疫病流行的概况

湖南疫病流行最早见诸文献资料为东汉,“时大疫流行,治法杂出”,长沙太守张仲景“著《伤寒论》金匮玉函方行世,民赖以济”。[1]三国时期即有“南蛮之地多瘴气”的记载。唐代诗人韩愈在致临武县令张署诗中写道:“未报君恩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刘禹锡贬官连州路过郴州时染上疟疾。他在《谢上连州刺史表》中写道:“自发郴州,便染阐疟。扶策在道,不敢停留。”烈性传染病的危害主要是造成人口大量死亡。明正德二年(1507)“靖州等处自七月至十二月大疫死者四千余人”。[2]嘉靖二十三年(1544)黔阳、麻阳疫病流行,死亡甚众,至有全家死绝者。[3]

疫病流行后往往因病菌未被消灭而翌年复起。湖南古代曾发生过两次连年疫病蔓延祸及全省范围的大灾。第一次发生在元至正十四(1354)、十五(1355)年。先年宝庆、永州、宁乡大旱,宁乡、湘乡、安化、平江、衡山大饥,灾民采芘子、蕨根及芦麻根充食,谷种一升值银一两。疫病首先由平江爆发,“死者无算”。翌年全省大饥,“民以疫疠死者甚众。”据载是年“湖广群鼠数十万渡洞庭望四川而去”。估计是老鼠迁徙散播鼠疫造成的后果。第二次发生在万历十五(1587)、十六(1588)、十七(1589)、十八年(1590)连续4年疫病成灾,尤其是十七年(1589)引发“通郡大疫,死者枕藉于道。”

1972年,在湖南长沙市东郊五里牌马王堆出土了一座西汉墓葬,棺内女尸一具,保存十分完整,据考证,墓主埋葬于公元前2世纪,是西汉初期长沙国丞相利仓的夫人,名叫辛追。据古尸研究小组报告,在古尸肝脏、直肠及乙状结肠组织中,发现大量日本血吸虫卵,因而可以认定这是用现代方法确诊的我国最早的血吸虫病人。这一发现表明,血吸虫病在湖南流行至少已2 200年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血吸虫病在我国仅仅是二、三千年前才有的疾病,因为根据生物进化的过程,血吸虫的历史当早于人类的历史,只是限于文字流传的时限和尸体保存技术,我们只能追溯到这一阶段。其后,湖南历史上多有关于血吸虫病的记载,民间称之为“水鼓病”、“大肚子病”,并不知道它真实的发病原因。关于血吸虫病我们将有专文研究,本文从略。

清朝前期湖南有49年发生过疫灾,波及州县较多的年份有顺治五年(1649)13个县,康熙四十五年(1706)4个县,乾隆十三年(1748)6个县,道光十五年(1835)15个县。

有些方志对患者的病症有具体的记载,如保靖县“道光二年壬午(1822)秋大疫,患病者多脚软,以针刺手足湾,出紫血,间有愈者。俗因呼为麻足瘟”。[4]道光十二年(1832)湖南岁饥大疫,死者无算。诗人阎其相以所见所闻作《悯疫吟》四首,其一《数若主》写一家八口死亡七口,买棺材时未点清亡者人数与棺材铺发生争执:

市城死人如乱麻, 十室九空鬼大哗。

三寸棺具价为昂, 况乃无钱直须赊。

一室八口活者一, 前负棺债算未毕。

算误曰六贾曰七, 呶呶不已贾人怒:

“若去若室数若主”, 仰天大哭不能语。

其二《益一人》写某家染疫死亡仅剩一老翁,只好请乞丐代为收尸。不料老翁半夜死去,代为收尸的乞丐也染病死亡:

夜半翁死尸犹温, 乞儿乃走告诸邻。

迟明乞儿呻吟闻, 越日亦死尸横陈。

一家已尽益一人,

呜呼!一家已尽益一人!

其三《城中路》写尸横遍地,而豪门富户仍然美酒大肉纸醉金迷:

城中路, 昔日繁华今恐怖。

蓬头突睛僵死人,相属五步不十步。

日暮相戒不敢出,传言尸起击人怒。

笼灯簇新传阿谁,美酒大肉方归去。

好归去,城中路![5]

清朝前期还发生过多次牛瘟。耕牛死亡,对农业生产影响甚大。如顺治六年(1849)永定秋旱,“牛疫绝种,数人共负一犁,田芜十之七八,迟稻无收。”乾隆四年(1739)至十二年(1747)安化牛疫不断,“毙者十九,耕者以五六人挽负一 ”。王崇礼作《人负犁》诗:

力田宜趁秋, 到处耕成耦。

五人代一牛, 此事忍见否。

我行过乡井, 为民筹升斗。

升斗自何来, 应知大地厚。

彼苍原好生, 土膏势难剖。

轭驾如枥伏, 万顷一肩负。

牛兮果何罪, 岂亦自诒咎。

荒畴四砥平, 四顾无牝牡。

可怜四蹄犇, 竟成两足走。

块土化泥痕, 得得尽人拇。

从兹莫鞭春, 一鞭一歙手。

乾隆十年(1745)湘潭牛疫,“民间牛种殆尽,以人挽犁。”[6]十一年(1746)春长沙发生牛疫,耕牛大量死亡,“耕者以人代牛或用锄掘。”知县谢家麟作《湘郊人耕诗》以纪:

问农何事用人耕,父老陈词恨转深。

不为田荒勤力作,一牛价重值兼金。

天南地北向曾经,人代牛耕人罕闻。

买犊卖刀成往事,且停车盖慰辛勤。

五人牵挽一扶犂,声彻村庐用力齐。

汗血怜他辛苦甚, 深惭无术济穷黎。[5]

鸦片战争后,湖南疫灾有增无减。咸丰四年(1854)夏桂阳州北蝗旱瘟疫成灾,60余口人的荷叶塘太平村死50余人。[7]十一年(1861)浏阳“旱疫”。同治二年(1863)夏保靖“米贵,八月大疫。”[8]七年(1868)芷江“淫雨伤稼,大疫,死者甚众,十室九空。”八年(1869)靖州“饥、疫。”[5]光绪十五年(1889)永绥四月至七月“苦雨三月,淹没民房禾稼,瘟疫死者数十人。”[9]宣统二年(1910)五月中旬常德府洪水陡涨,又连日大雨,“郡城六门,闭者凡五。附近居民避水入城,露宿城上,几无隙地。城内又为积潦所浸,深者灭顶,浅亦没膝。水蒸之气,积为疠疫,死亡枕籍,日百数十起云。”[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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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记载中对疫灾记载大多仍一言以蔽之为“疫”或“瘟疫”,也有少数记载了具体病症的。如光绪七年(1880)溆浦县痢疾流行,人多死,二十八年(1902)桂阳州福泉里架珊村爆发霍乱,死300余人。江永霍乱流行死七、八千人。三十四年(1908)春,武冈天花流行,州城数十日殓埋患者死尸达2 000余具。黔阳县八面山中的坪江,从同治至光绪末年,由于疟疾流行,使200多户的集镇变成废墟。对病症记述最为详尽的是光绪二十八年(1902)发生的辰州疫灾,病症有以下几种:其一,腹痛,上呕下泻,脚跟抽筋,不到对时即死;其二,要呕不呕,要泻不泻,腹内绞痛,腿部抽筋,约半月即死;其三,四肢麻木,口不能言,身发高热,饮水不止,死后遍身青紫,且传染极快,旬日之间,城乡皆遍。[11]从症状看主要是霍乱所致。

近代湖南爆发过三次最严重的疫灾。第一次发生在道光二十九年(1849)号称“己酉大饥”的年份。饥荒加上瘟疫,波及面广,持续时间长,对社会产生了巨大的破坏作用。龙阳“大雨,三月至五月不止,水暴涨,官、私堤障尽溃,漂没民居无算,低乡绝户,漫无可稽。由是大饥,斗米千钱,饥民集聚县城,大疫,寻作死者以数万计,余多转徙,复业者稀。”[12]不仅一县如此,整个滨湖地区“人口田庐多漂没,民无食,饥而病,病而死不可数计。”[13]据《湖南通志》记载:

全省大疫至明年四月乃止,死者无算。方疫之作也,死者或相枕籍,同善堂及各好善之家施棺以数万计。夜行不以烛者,多触横街死人,以致倾跌。盖其时饥者元气已尽,又加以疫,人人自分必死。尝见有扶杖提筐咨且于道,忽焉掷筐倒地而死者。有方解裤遗矢蹲而死者。有叩门呼乞,倏焉无声而死者。人命至此,天惨地愁矣。[5]

读来令人毛骨悚然,不禁令人联想起14世纪席卷欧洲的那场黑死病的恐怖景象。

第二次影响较大的疫灾发生在光绪十四年(1888)。“疫气自郴、衡及于长沙、岳州,遂至苏、扬间。皆俄顷僵仆,士大夫家间亦传染”,[14]贫苦人民更不问可知。这次疫灾遍及湘南、湘中、湘北广大地区,仅湘潭就死亡三千余人。湘西亦有少数县发生,如麻阳霍乱流行,“断炊绝户,阖门尽亡者多。”[15]

第三次发生在光绪十九年(1893),主要在湘东、湘南地区流行。据湖南巡抚吴大 奏报:

本年入春以来天气亢旱,瘟疫流行,死亡相继。隔岁存储早已食尽,值此青黄不接之时,饥民无以糊口,至有掘取草根树皮煮食者。扶老携幼,流离道路,惨不忍言。……茶陵州与醴陵相距不远,情形大略相同。该州所属茶乡一隅,尤为困苦。[16]

这场瘟疫旷日持久,一直延续到年底。吴大 复奏:

茶陵之茶乡、西乡,瘟疫缠染数月之久,情形尤为可悯。……不意衡州府属之安仁县,与茶陵毗连之处,疾疫流行,仍由茶陵一带转入安仁各乡。始患疟疾,继而转痢,日甚一日。合邑四十八村,其甚者一村死至数百人之多,医药俱穷,棺木亦无从措办。该绅民等以为数十年来从无此之奇灾。……本年夏间雨多晴少,秋后淫霖伤稼,通计收成虽系四分有余,而成熟之日,或全家俱病,收获无人,禾芽渍腐,民不聊生,实非寻常偏灾可比。[16]

此外还有溆浦等地春季也发生了瘟疫,死人甚多。

清朝后期湖南因瘟疫流行而引发教案不止一次。最典型的即为光绪二十八年(1902)发生的“辰州教案”。是年六月,辰州城发生瘟疫,“症极危,患者无救,而传染又速,旬日之间城厢皆遍,蔓延及于四乡,死人日多,人心惴惴朝不保夕。”至七月疫情加重,城乡死千余人。当时有英国牧师二人在沅陵传教,“地方风气未开,洋人来,众已恶之,至是遂疑其施毒水中成疫”。又有在沅陵办理邮政事务的薛某,“每晨必经校场菸园等处一游,呼吸新空气”,老百姓怀疑他与洋人勾结施毒。于是人心愈恐,“城内外各井皆围以木栅,雇人巡守。其汲于河者虑近岸有毒,移船至河中取之,担水之桶悉加盖,或派人随后防护。纷纷扰扰,举城鼎沸。”城中情况如此,乡间更为严重。南乡靠近驿路,路人经过村庄须搜身检查,发现携带有藿香丸、六一散等防暑药品即认为是毒药,“不问理由,登时击毙,冤死者数人。”七月十二日,妇人张氏吸鸦片从身上掉下一药包,他人不知何物,“遂指为代洋人施药者,拳足痛殴”,“缚以游街”。群众认为找到洋人下毒的证据,将薛某痛打一顿,又冲入教堂将两名英国传教士殴毙,砸毁教堂。知府吴积钧以“百姓要我前程,我便要百姓脑袋”,谎报军情,谎称“土匪谋叛,报省请兵。”老百姓惧怕官兵逞凶骚扰,迁避逃匿,一城皆空,一时风声鹤唳,村民偶见军人即“哄然而遁,禾稻尽弃。妇女夜闻呼声,弃儿女赤体狂奔。临驿路数十里人民食不下咽、寝不安枕者半月。最终清政府惩处当事官员,处死几名“凶手”,赔款二万两白银结案,这就是有名的“辰州教案”。[17]由疫灾引发社会骚动,乃至发生国际交涉,这是清朝后期才出现的特别现象。尽管有不少是由于误会所致,但也是湖南人民对帝国主义侵略行径强烈不满的发泄。

二、疫灾流行的原因

疫灾多由水旱虫灾饥馑引发,顺治元年(1644)“沅江谷贵,每石价银四两,民遭疫毙者十之九”。二年(1645)宁乡、浏阳“大饥疫,民死不胜计”。九年(1652)永明五月间淫雨水溢,“复以大疫,一都塔下村绝烟火者数十家。”武冈“自正月至五月斗米银六钱,无粜处,继以大疫、男女枕藉,死者无算。”道光元年(1821)永州夏季气候反常,“淫雨,甚寒,民多疫。”武冈自六月不雨至九月,“淫雨积旬,大疫”。[18]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几乎已成定律。原因在于:

第一,洪水泛滥,传染病菌以水为媒体广泛传播。湿热又恰恰是细菌繁殖的有利条件。

第二,灾荒发生后灾民饥不择食,吃树皮野菜草根,或变质腐败的动物尸体,喝被污染的生水都可能致病。明代湖南武陵诗人龙膺去北方游历,沿途见到旱魃为虐、饥人相食的人间悲剧:

予发荆楚南, 行渡黄河北。

乾坤日夜昏, 原野人烟熄。

旱魃岁为灾, 田功反不即。

不复保朝暮, 哪能事稼穑,

道路满流离, 行子尽菜色。

所资蒮与藜, 未厌充榛棘。

糠籺籴百缗, 宁论往时直。

死者填沟渠, 生者烹而食。

食人甘如饴, 骨肉忍相贼。[19]

第三,灾民失去家园后流离失所,风餐露宿,缺医少药,身体羸瘦虚弱,都是极易致病的。

第四,灾民迁徙流移时杂处麋集,容易互相感染。古人在论及施粥的弊端时就认为粥场地方狭小,人多杂处,易感时疾。

水灾之后发生疫病的如永乐十五年(1417)酃县山崩,山洪暴发,冬大疫:嘉靖三年(1522)衡州府

大水冲毁城垣,水退后民多疫:万历十二年(1584)

湘潭水灾后发生饥疫,十六年(1588)宝庆府、湘潭、湘乡、衡山、安乡等地水灾后“疫疠大作,死者枕藉。”[18]十六年(1588)安乡大水后“疫疠流行,死徙载道”;三十八年(1610)新化夏秋“霪雨连绵,民疫。” 乾隆五十一年(1786)至五十三年(1788)滨湖各县连年大水,安乡潘相《忆昔诗》描写饥民抢粮而被官兵追杀的情景:

忆昔丙丁岁, 秋禾没鸿川。

饥民公剽掠, 白昼聚千船。

峨冠讲学士。 花帕为长年。

裸身麾什伍, 劫谷抢官钱。

官兵分追捉, 鸟兽窜争先。

献岁复大疫, 积尸堆道边。

旧时冠盖里, 狐狸喷腥飦。[5]

道光三年(1821)夏“淫雨甚寒,民多疫”。安福、麻阳、武冈“自六月不雨至九月淫雨积旬,大疫。”[5]十二年(1832)全省因先年湘、资、沅、澧四水同涨,水灾引发普遍大饥疫,死亡无算。其中武陵“道 相望,殍毙者以上万计。民户多绝。”[18]

因旱导致疫病如宋嘉定五年(1212)“宜章旱,多疫”;元至顺二年(1331)衡州路“旱,民食草殆尽,又疫死者十九”;明宣德十年(1435)“慈利大旱,疫”;天顺五年(1461)“兴宁大旱。大疫;成化十二年(1476)“湖广夏秋亢旱,田禾损伤,人染疫死者甚众。”[20]二十二年(1486)湖广旱,郴州、宜章大疫:宏治元年(1488)“平江旱、饥,兼以时疫”;正德十二年(1517)宝庆、祁阳大旱,疫;嘉靖二十三年(1544)衡阳春、夏、秋三季连旱,“又自九月至十一月不雨,炎热如夏,民多疫”,流亡不可胜数。万历十八年(1590)临湘、绥宁“大旱,大疫”。顺治九年(1652)武冈大旱,自正月至九月“斗米银六钱,无粜处。继以大疫,男女枕籍,死者无算。”[18]

康熙十年(1671)邵阳、桂阳州夏旱,且有螟食禾几尽。翌年车鼎黄作诗以纪:

去年火云飞, 乃在月五六。

螟贼复乘之, 百里同焚戮。

斗米千数钱, 向售何由速。

即令价不高, 民穷日以蹙。

何以疗饥疮, 割麦不待熟。

相饱亦无几, 须臾不枵腹。[5]

康熙四十五年(1706)岳州“自三月不雨至七月,斗米钱三百多,加以民多疫病,”[21]乾隆十八年(1753)汝城大旱,“井泉皆涸,田不能耕。秋大疫,死者枕籍,至无棺以殓。”[22]嘉庆二十五年(1820)蓝山旱后大疫。

道光十五年(1835)全省大旱,自湘南至湘北,包括长沙、善化在内,“飞蝗蔽天,早、中、晚稻俱枯槁啮尽无收。民间大饥,且多疫。”三十年(1850)桂阳夏旱,“秋冬间疫作,死亡尤众”。咸丰十一年(1861)浏阳“秋旱疫”。光绪十七年(1891)“湖南北饥,其冬,疫起。”翌年春,“饥益甚,疫乃大作,人死者盖三之一焉。荆、沔流移尤甚。”诗人吴敏树作《壬辰书事》诗以纪:

出门何所见, 饥人塞路衢。

颜枯气散绝, 且复闻长吁。

大户出行乞, 哀哉亦区区。

昨来剥榆皮, 树少忽已无。

往闻观音土, 炊饼膏沾濡。

菩萨不慈悲, 结塞肠胃枯。

何时大麦熟, 死矣谁当铺。

我忍闻此言, 浩叹空踟蹰。

黔敖为路食, 愧吾无善图。

乾隆戊戌年, 我闻长老说。

旱荒未若今, 寒暑不相灭。

今岁况大疫, 杀人甚火烈。

饥寒病即起, 往往举家绝。

春晴出原野, 日色惨如雪。

但见新冢多, 那闻哭声热。[23]

因蝗虫肆虐禾稻失收导致疾病的如明天顺五年(1461)兴宁“虫食苗,大疫”;嘉靖二十三年(1544)郴州蝗灾后“秋大疫,死数千人,复大饥。”[24]万历三十八年(1610)新化“蝗伤稻,疫。”

饥荒与疾疫伴生的如元至十九年(1359)“平江大饥,民多饥死,加以疫疠流行,积尸盈野”:万历十二年(1584)“湘潭大饥,疫”;十五年(1587)“益阳、新化大饥,疫,死者无数”;十六年(1588)“宝庆府、湘潭、湘乡、宁乡、益阳、安化、衡山、安仁、安乡米贵,大饥,兼以疫疠大作,死者枕籍”;三十六年(1608)“常德府民饥疫相侵”;崇祯九年(1636)“通道饥,大疫”;十七年(1644)沅江大饥,“民遭疫毙者十之九”。

南宋乾道九年(1173)一诗人描写灾民因饥致疾惨状:

忆昨初行日,萧然亦可怜。

饥赢皆偃仆,疾疫更牵缠。

讵正家徒壁,多遗屋数橼。

葛报殚旧食,竹米断新饘 。

略救朝昏急,终非肺腑便。

声音中改变,形质外羸孱。

气苶胸排骨,神昏神露圈。

步敧身欲仆,头褪发俱卷。

妇馁心成疾,儿啼口坠涎。

乱花生目睫,炎火亢喉咽。

袅袅浑无力,昏昏只欲眠。

尽挛持耒手,顿削负薪肩。

状貌已成鬼,号呼几乱蝉。[25]

三、历代减灾防疫措施

对于疾疫流行有两种不同救治方式,一为积极的方式,即施药治病;一为消极的方式,即巫术禳灾。

东汉永建二年(127)二月,“诏荆州流民贫人所在安业,疾病致医。”[26]

明太祖洪武三年(1370)“命天下府州县开设惠民药局,拯疗贫病军民疾患。每局选设官医提领,于医家选取内外科各一员,令府医学授正科一员掌之,县医学授副训科,制药惠济。其药于各处出产,并税课抽分药材给与。不足则官为之买。”[27]方志中亦有设惠民局的记载。明初永兴设惠民局,“广贮药材,主以医学,凡民疾病无力医治者给药医之。”[28]嘉靖年间兴宁县“值大疫”,知县封祖裔“制方药,遣医讯,全活无算。”[29]十六年(1537)湘潭“岁旱疾疫”,知县韩嘉会“和药施粥以振饥病。更请蠲赋发谷,全活甚众。”[30]万历年间祁阳县“岁大 ,死者相枕籍”。知县邬熙和“煮粥以哺,施药以疗,全活万人。”[31]会同县“值旱蝗,继之以疫”,知县聂惟贤“捐俸施药并置漏泽园以掩骨骼。”[31]善化“时遭旱疫”,知县李仕亨“斥俸缗,给 粥药饵,置义冢以掩骨骼”。[31]

清朝后期湖南在防疫治病方面有一些成效。如光绪二十七年(1901)贺金声在邵阳办赈时,“尔时贫民受灾已久,因饥而病、因病而疫气流行传染者所在皆是,死亡枕籍。有阖门十数口无一存者,疮痍满目,愈形棘手。”贺金声“因就地方广为设法,分立医药局,多延医生,随带药饵,沿门诊治,与赈济相辅而行”。结果“服之者多获奇效,全活甚众。”[32]

西医西药的传入,虽然起初还不为大多数民众,尤其是乡野村民认同,甚至多次因群众误解而发生教案,但西医西药在防疫治病方面的功效逐渐为人们首先是知识界和城市居民所认识。

清季知识界对疫病的起因和预防有了初步的认识,报刊杂志宣传防疫知识颇有成效。《长沙日报》曾刊载《论防疫》一文,指出“夫寒暑不时,食饮不节,固为致疫之一原因。然非人稠户密,空气少而炭气多,加以水泉秽恶,道路不洁,则疫亦无自而致。必其地臭秽,湿毒之气薰蒸,郁积之既久而后触发,传染之无穷。”湖南“人烟稠密,户口殷繁,大街小巷其洒扫不若西人之洁净。假有疫气传至,则蔓延波及,靡所抵制。”由于缺乏科学常识,“愚夫愚妇不明此理,每际疫气盛行之时,辄为修斋建醮,乞灵冥漠。而于起居饮食,曾不加检,斯诚可为悯笑者矣。”该文介绍西方国家的防疫经验,“宫室务求宽广,径路必加粪除,多栽花木以收炭气,禁停尸柩以远阴邪。虑鱼肉蔬果之不洁,则设为集市,验以医官;恐河水井泉之或污及,遥汲清泉,引以铁管。”倘若疫病流行,“或取硫气以薰衣履,或用水机以涤室庐。”这些都是值得借鉴提倡的。即使不能“如西人之布置周密,第使入城之物,无伤生致疾之虞;安身之所,无藏垢纳污之诮,则亦未始非思患预防之一道也。”[33]湖南谘议局曾经提出过“展拓街道”和“建设食品市场”的议案。讨论时议员们认为展拓街道有利卫生和防火,建设食品市场“以便警察干涉,有以腐败之品出售者,可以严行禁止。”[34]

由于贫穷和缺乏科学知识,古人更多把疾疫视为鬼魅作祟,或祈神攘灾,或驱妖降邪。平江县南旧有瘟神庙,“神号邓太伯,邪巫凭之作祸福。宋开禧间,大疫,祷之不应。县令陈观投其神于江,为文遣之。末云:‘以我祖礼,送君水滨。尔宜顺流而东下,切勿返顾而逡巡’。”[35]安仁痘疫盛行时民间设花痘娘娘牌位祈免灾祸,新化在人畜瘟疫流行时许下戏愿,如岳飞戏、观音戏、目莲戏等,多为木偶戏,作法、打卦、收米,“谓可收瘟摄毒”。[36]兴宁县“偶遇虫蝗伤稼或疾病时行,乡人采禾草为龙,环插香火,金鼓声震,或三夜,循阡越陌,蟠绕喧呼,谓之舞秆龙。”[37]更为常见的是病家请巫医神汉作法祛病。有人作《里巫行》讽刺民间神信巫以疗疾病的情景:

里人信神始信巫,巫言神君为灵殊。

尔病须臾死可赎,不知神君下马无。

手执杯 导尔掷,未来祸福先告余 。

神君许可巫颜喜,家人迎拜趋庭隅。

享以黍肉酒一壶,老巫击鼓歌干于。

绿袍槐简传神语,神增而福康而躯。

尔民虔侍灵场下,疫鬼无尔敢揶揄。

巫祝未已哭声起,病者倏恸捐尘区。

只是家人纸钱焚不匀,一为招魂一送神![38]

近代防疫宣传和措施在城市也许有一定成效,但对广大贫苦人民尤其是农村人口来说,他们处于贫穷和饥饿的境地,首要的问题乃是解决温饱,卫生和防疫不过是一种奢望。他们缺医少药,遇疫仍不免“修斋建醮,乞灵冥漠”。

[1] 善化县志:卷18·名宦[O]. 光绪三年刻本.

[2] 明武宗实录: 卷33 [O].

[3] 怀化地区志[M]. 北京: 三联书店, 1999: 63.

[4] 保靖志稿辑要:卷4 [O]. 同治六年刻本.

[5] 湖南通志:卷244·祥异 [O]. 光绪十一年刻本.

[6] 湘潭县志:卷9·五行第九·牛祸[O]. 光绪十五年刻本.

[7] 桂阳县志[M]. 北京: 中国文史出版社, 1994: 11.

[8] 保靖志稿辑要:卷4 [O]. 同治八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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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中国纪事[N]. 国风报, 1910 年第15号.

[11] 张浑. 怀化千年自然灾害[M]// 壬寅述事. 北京: 气象出版社, 2000: 6.

[12] 龙阳县志[O]. 清光绪元年刻本.

[13] 乾隆、同治、民国溆浦县志:卷2·纪事[O].

[14] 湘潭县志:卷9·五行·疫[O]. 光绪十五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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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李文海. 近代中国灾荒纪年[M]. 长沙: 湖南教育出版社,1990.

[17] 沅陵县志:卷28·事纪类·教案[O]. 民国20年稿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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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陶澍, 万年淳. 洞庭湖志[M].长沙: 岳麓书社, 2003: 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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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衡阳县志[M]. 长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 1998: 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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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湘潭县志: 卷5·官师第五[O]. 光绪十五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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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湖南谘议局己酉议事录[O]. 宣统元年长沙刻本: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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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新化县志[M]. 长沙: 湖南人民出版社, 1996: 1010.

[37] 兴宁县志·祥异[O]. 光绪十九年刻本.

[38] 高旷. 桃源县志: 卷15·艺文志·诗上·七古·里巫行[O]. 光绪十八年刻本.

Abstract:Hunan is a place that the disasters would take place frequently except the drought and floods.The epidemic diseases always would plague there. This plague would harm the lives of the people there.Before 1912, the main plagues such as plague, cholera, smallpox, measles, typhoid fever, hepatitis, flu,malaria, haematozoon and dysentery etc always harmed people there. Some plagues were caused by the drought or flood and hungery directly. The ways and means of curing these diseases can be concluded as the two, one is to control the diseases by medicine the other is to ask the witchcrafts. The modern prevention ways to cure the above diseases achieved a great deal. However, the then broad masses laked of the knowledge due to their sufferings from hungry. The hygiene prevention was an extravagant hope then, because they were short of medicine and hygiene service. When they suffered diseases they had to “pray the God and their ancestors”.

Key words:Hunan; epidemic diseases; prevention of plague

(责任编校:彭 萍)

Prevention of Epidemic Diseases in Hunan in the Time Before 1912

YANG Peng-chen
(Department of History ,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Xiangtan, Hunan 411201, China)

K 25

A

1672–1942(2010)02–0050–06

2010 -01-1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立项资助课题(07BZS035);湖南省高校创新平台基金立项课题(09K078)

杨鹏程(1949-),男,湖南华容人,教授,主要从事中国近代史和中国灾荒史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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