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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论的现代转化

2010-04-04

关键词:文论范式异质性

郭 云

(中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长沙 410083;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65)

中国文论的现代转化

郭 云

(中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长沙 410083;四川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65)

在“失语”遮蔽了中国文论话语,中华文化严重“西化”的危机时刻,重建中国文论话语已成为中国当代文化、当代文论的重要任务。本文就如何体认中国文化与文论的异质性,如何重建中国文论话语、重塑中国文论的学术主体性、实现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化,以及如何建设具有中国文化精神同时又吸收作为全人类文化成就的新型话语系统进行思考和探讨。

中国文论;西方文论;现代转化;失语;重建;异质性

关于中国文论“失语”与“话语重建”以及“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的讨论,一直是学术界的热门话题。“失语”与“重建”是针对中国文论话语建设的两种态度或抉择,“失语”遮蔽了中国文论话语(尤其是中国古代文论话语),“重建”则力图恢复中国文论话语的言说能力。

“五四”以来的中国古代文论研究基本上都是在西方思维模式的影响下进行的,“学科化”、“体系化”和“范畴化”是不可回避的三个维度。[1]从某种程度上讲,正是西方话语的传入,促动了古代文论的学科自觉,并提供了学科发展的范式。但由于现代的范式主要来自西方,而不是中国社会文化自身发展逻辑的产物,所以其现代进程就是西化的进程,中国文化的古今传承出现了严重的断裂。古代文论不断迎合科学理性,追求科学化、体系化、知识化,最终形成“中国文学批评史”这一西化的现代学科。它规划着中国古代文论的存在方式和价值再现,无论是文化精神,还是范畴体系,都要经过西方学科范式的检阅。最终的结果,就是“中国文论研究中似乎存在着这样一种潜意识,那就是西方诗学思想有如此精密的体系性和科学性,中国文论中有没有呢?如果有,那么在这个层面上,中国文论就可以和西方诗学进行对话、沟通和融会;如果没有,那么中国文论面对西方诗学体系就是另类的、异端的不能成为一种科学性的、能够登大雅之堂的理论体系”[1]。在这样的思维影响下,中国古代文论学科史恰恰不是出于对古代文论本身的价值尊重,而是价值的“颠覆”。

“事实上,中国文学批评史这个学科,一开始就是在套用西学中的方法论来研究,中国文论本来是一种活生生的学术生命现象,在用西学体系阐释中国文论资料的时候,由于没有顾及到中西方文论的异质性元素,而去进行横向的移植、拼贴和对接,中国古代文论就被阐释走样了。要么是关于有无体系之争,要么是‘风骨’中内容形式之争,再者就是中国文论中的本体论之争,等等。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西方文论成了一个标准、范式,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是一把衡量一切的尺子。”[1]中国古代文论的学科化以西学思维为建构规则,中国传统言说方式缺失,而西方话语成为了我们建构意义的基本方式。西方话语范式逐渐替换了中国本土话语,直接造成了中国文论的“失语症”。“失语”导致了中国现当代文论唯西方马首是瞻,原创力不足,从而缺少属于自己的理论话语体系,难以生成和更新自己的理论命题,进而无法参与国际性言说的现状。

要克服“失语症”,必须重建中国文论话语。作为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的积极倡导者,曹顺庆曾经这样规划重建的途径与方法:“通过中外文论的比较研究,来进行传统话语的发掘整理,使中国传统话语的言说方式和文化精神得以彰明;然后使之在当代的对话运用中实现其现代化的转型,最后在对中外文论的广取博收中实现中国文论话语的重建。”[2](262)依此为据,笔者认为,重建中国文论话语应包含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首先,重视对中国文化与文论的异质性研究,重塑中国文论的学术主体性。

过去我们的文化及文论建构由于过于相信西方现代性范式的理论普适性,而忽视了中国文论的异质性问题。说中国传统文论是“异质的”,意指其知识质态、谱系构成、思维空间和话语方式等方面均与西方诗学有性质上的根本差异。中国文化与文论有一套自己独特的言说和解读方式及范畴,比如:道、气、言、象、韵等。脱离这一套系统,中国传统文化文论的许多精彩内容将在当代退场。“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真的没有言说能力吗?看看我们的许多文学史,似乎只能或只会以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西方理论来阐释中国古代文学。难道在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等西方理论传入中国之前,中国人就不谈文学吗?中国文论有无言说能力,其实只要对中国古代文论有真正理解,这并不是一个困难的问题。问题的困难在于:为什么言说了上千年的中国文论话语,会在今天完全失效?这里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对中国文论的异质性认识不够。”今天学者们在研究中国古代文学史和中国古代批评史时,常常不顾及中国文论话语的异质性而套用西方文论话语。这种对中国文论话语异质性的遮蔽已经成为学界的常态。陈伯海先生对此深有感触:“且莫论传统理论批评的繁杂而散漫,归纳整理绝非易事,更其要加小心的,是我们这辈学人一般都经受过现代文论和西方文论的熏陶,眼界为其拘限,一出手便容易借取现成的模子为套式,将古文论的各种事象纳入这个套式里去,于是后者自身的特色便泯灭而不彰,只剩下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西方文论的范型。”[3]正是因为中国文论的异质性没有得到清楚的认识,导致了其主体性的模糊不清,而主体性模糊又致使中国文论话语被遮蔽,陷入西化。那么要根治“失语症”,完成重建中国文论话语,就必须认清中国文论的异质性,树立起鲜明的中国文论主体性。

问题是学者们很少去检讨我们在处理异质性问题上的不恰当性,反而常常去归咎于中国文论话语,认为它不科学、不系统、不清晰。也正是由于对异质性问题的认识不足,我们现今的比较诗学与比较文学其实都没有做到真正的跨文化比较,因为中西文化与文论的对话,需要异质性的话语,才可能形成真正的话语之间的“对话”,否则就只有西方文论的一家独白;学者们热衷的“互识、互证、互补”也基本上无法做到,因为异质性,正是中西文论“互识、互补、互证”的最重要最关键的问题,可惜的是,学界却恰恰忽略了它。因此,学界必须要立足于中国文论的异质性,用中国自己的传统话语和规则来重建中国文学理论。

第二,以中国文论话语规则为本,进行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

既然文论“失语症”在很大程度上来自我们对西方文论的过分依赖,以西方的现代性范式为基准,从而导致中国现当代文论陷入了对西方文论范式的根本性依附境地,那么我们首先必须要转变观念,努力地接上中国传统文化文论的血脉。“‘转换’说的起因源于文艺学上民族话语的‘失落’,而‘失落’的一个重要表征便是古文论传统与现代生活的疏离,古文论愈益走向自我封闭。”[4]由此可见,“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是作为重建中国文论话语、解决中国文论“失语症”的重要路径被提出来的。既然“失语”的症结来自古今之维,解决路径必然产生于此,“古代文论现代转换”就是试图通过对古代文论与现代范式的关系展开思考,探究中国古代文论在现当代的生存之方。

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化,应该是在保留其本土价值的基础上进行积极的现代性建构,而不是在西方文论范式中去寻找中国古代文论的影子,将中国古代文论沦为西方文论的注脚。站在这样的角度,钱中文先生认为:“现代转换就是一种理性的分析,目的在于使那些具有生命力的古代文论部分,获得现代的阐释,成为当代文学理论的组成部分。古代文论话语极为丰富,可以构成自己的话语系统和理论体系。”[5]由于以往我们的视角是基于西方范式的,因此才会认定中国古代文论不科学、不系统、不清晰,从而造成了中国古代文论的失语。其实,中国古代文论具有一套自己的完整的话语体系和文化规则,以此为基础进行现代转化才更符合中国文化文论的现实状况。

中国传统的固有话语规则是什么呢?所谓话语规则是指在一定的文化传统、历史背景、社会语境中约定俗成的语言和意义建构的法则。曹顺庆认为中国古代文论的话语规则有两个:一是以“道”为核心的意义生成和话语言说方式;二是儒家“依经立义”的意义建构方式和“解经”话语模式。[6]规则是文化深层的东西,是文化生成的法则,它是有生成性和生命力的。中国传统文化与文论长期以来受中国特有的文化规则的主导。随着历史的流变,原生态的主线规则会生成许多附属规则,逐渐丰富发展,贯穿渗透历史的长河。可以说,只要中华民族存在一天,我们的血脉里就贯穿着这些潜在的文化生成法则。掌握中国文论话语规则,才有可能掌握中国文论的异质性;掌握中国文论的异质性,才有可能立足于中国的实际,融汇中西,自铸伟辞。“事实上,要挽救中国文论,就应该以古代文论的基本话语为主,讲意境、滋味、气韵、风骨、虚实相生、有无相成、言外之意、味外之味、言有尽而意无穷;而不是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精神分析这样的话语。从接受的角度来讲,要‘妙悟’、‘目击道存’、‘点到即止’,而不是辩证体系、格式塔心理、异质同构等。”中国文论要活过来,必须要反之本源而不是求之于域外。“在观念上承认中国文论的本然地位,才能让它活过来,比如用意象和意境来谈诗,比用典型来谈诗会更恰当;用妙悟、滋味来品诗,要比用现象学、接受美学的范式更恰当。中国化才是救活中国文论的一个基本路径。”[1]

第三,用传统的话语言说方式来介入中国古代的文论研究。

用传统的话语言说方式来介入中国古代的文论研究,具体而言可以包括采用传统的诗话、词话等论说方式,如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等;采用注疏校勘的方式,如杨明照先生的《〈文心雕龙〉校注拾遗》和刘永济先生的《文心雕龙校释》等;以及采用正义和阐释、解读的方式,如钱钟书先生的《谈艺录》、《管锥编》和叶维廉的《中国诗学》以及王元化的《文心雕龙创作论》等。这些都是用传统文论研究方式切入内在的话语生成机制,激活中国古代文论的有效策略。以《人间词话》为例,王国维先生采用了中国传统的“词话”形式来论述中国诗学中已有的“境界”这一概念,他所谓的“以我观物”与“以物观物”、“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虽然涉及到了主体、客体、主观、客观等西学问题,但从根本上说,他还是以中国哲学物我合一的观念来体验和消化的。并且,他按照“第一”、“第二”的散论式结构来进行,没有标题,也没有明显的富有科学逻辑的篇章结构体系。但是,正是这种话语方式才是真正的中国式文论研究,从术语概念层、话语规则层和文化架构层等方面体现出中国文论话语的规则。他承继了中国美学中的境界理论的传统,又将西方美学中某些观念引入其中,赋予了“境界”新的内涵。以上这些学者在中国古代文论研究方面的成功,表明这些传统的话语言说方式在当今是可行的,如果在这些范例的基础上加以深化,那么一定可以实现传统文论的激活与创新。

第四,中西文论对话的积极展开。

当下的中国文论语境已经不再是一个闭关自守完全封闭的局面,西方文论中国化也是重建中国文论话语不可或缺的一环。“中国化”是立足于当代,以中国传统文论话语为本,借鉴、吸收、利用西方的文论话语来补充、丰富、更新中国传统的文论话语。中西文论对话的前提是中西方文论都是相互彼此尊重的学术主体,不是以取代对方为目的,而是能够综合多方学术智慧,推进对文学问题的思考。我们既需要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化,也需要西方文论的中国化。我们想要重建的中国文论话语是:以中国学术规则为主体、融汇西方文论精华而产生的活生生的当代中国文论话语。如王国维、钱钟书、叶维廉等人都是“中西化合”的典范。

进行当代文论话语建设,不可能照搬以前的中国传统学术话语,也不可能完全照搬西方话语系统,它必须在具有中国文化精神的同时,又吸收作为全人类文化成就的新型话语系统。在必须既面对中国传统学术话语和西方话语系统资源的情况下,“重建”的关键是怎样处理二者之间的关系,即如何看待当代西方文论在中国的种种现状,如何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西方各种主义与各种流派,如何才能既合理吸收西方文论,同时又不至“失语”。为了解决困境而提出的“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的应对策略,期望在根本上建立属于富有独立学术品格和文化品格、具有中国文化精神的现代学术话语系统。

作为一门有待建构的学科,“中国文论”应该是从中国的问题出发,从中国文论的传统出发,从中国文论已有的话语方式出发,来建构既具有主体性又具有可沟通、可对话性的文论,它在问题意识、知识领域、核心话语等方面与西方文论“对待立义”、与中国传统文论“互文见义”[7]。那么,当我们要重建中国文论话语的时候,其实是要在考察众多中国文论资源的基础上,指向中国当代文论话语的建构。对中国文论的诸多资源进行有效调适,其思维关键则在于树立中国文论的主体性,恢复古代文论的言说能力,同时探讨西方文论中国化的道路,并以学科体制建设和打开国际新视野为手段,从根本上完成中国文论的中国化。

[1] 曹顺庆,王超.论中国古代文论的中国化道路[J].中州学刊,2008,(2).

[2] 曹顺庆.中外比较文论史(上古时期)[M].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3] 陈伯海.古文论研究的回顾与前瞻[J].阴山学刊,1999,(4).

[4] 陈伯海.“变则通,通则久”——试论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J].文学遗产,2000,(1).

[5] 钱中文.再谈文学理论现代性问题[J].文艺研究,1999,(3).

[6] 曹顺庆.中国文论话语及中西文论对话[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1).

[7] 牛月明.何谓“中国文论”?[J].文学评论,2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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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0429(2010)04-0062-04

2010—06—02

郭云(1984—),女,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生。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比较文学变异学理论研究”(项目号07BWW 004)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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