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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勒律治眼中的知识阶层

2010-04-04耀

关键词:牧师教会阶层

刘 耀 辉

(重庆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重庆 400047)

柯勒律治眼中的知识阶层

刘 耀 辉

(重庆师范大学 历史与社会学院,重庆 400047)

柯勒律治是19世纪英国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同时也是一位社会批评家。他对知识阶层的构成及责任的论述,尤其能够体现出他对注重物质进步之英国社会的批评和对文化衰微状况的忧虑。

柯勒律治;知识阶层;文化

柯勒律治是个多面的哲人,他兴趣广泛,成就卓著,并且影响深远。作为诗人和文艺批评家,他与华兹华斯合著的《抒情歌谣集》被视为英国浪漫主义运动开始的标志,而他的《文学传记》甚至被视为现代文艺批评的《圣经》。[1](5)作为哲学家,他是最早意识到德国形而上学重要性的英国人;[2](160)自由主义的经典阐释者J.S.穆勒认为,柯勒律治和边沁是他们那一时代最具启发性的两个人;[3](132)教育家托马斯·阿诺德对柯勒律治也有很高的评价,认为当时英国无人可与其相提并论。[1](9-10)

柯勒律治的思想经历了从激进到保守的转变。他早年在政治、宗教领域比较激进,与激进派人士过往甚密,但跟他们又有着明显的区别,因为“他不仅仅是一名激进分子,同时也是激进主义的批评者”[4](510)。1798年之后,柯勒律治的思想愈益保守,最终成为19世纪英国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虽然存在着思想的这种转变,但柯勒律治始终关注人的存在状况和社会的文化健康,他对工业革命时期英国社会文化衰微的状况感到担忧。为了抵制功利主义、古典政治经济学以及由此而导致的过度的商业精神对文化的腐蚀,柯勒律治主张建立一个由各派别的有识之士构成的知识阶层(c lerisy),由其担负起维护、增加和传播文化的重任。柯勒律治对知识阶层的阐述,充分体现了他的人文关怀和对精神价值的捍卫,体现了他对社会的文化健康的关注。

柯勒律治对知识阶层的论述,主要体现在《论教会与国家的体制》(1829)一书中。在该著作中,他从理念上分析了教会和国家的体制。就狭义的国家体制(constitution of state)而言,柯勒律治认为,在所有文明人的国家中,都存在两种主要的对应力量:一种为了持久性而运作,它与地产利益是一致的,并且由贵族和小地主(Frank lins)构成;另一种为了进步而运作,它等同于商业利益,由商人、制造者阶层(the m anufac turing)、职业人员(the p rofessional)以及分配者阶层(the distributive)构成。这两种力量在政治领域相互制衡,它们反过来又受到知识阶层的制约。

柯勒律治将Nation界定为广义上的国家,它包括狭义的国家(民族国家)和知识阶层。在狭义的国家中,持久性力量和进步性力量之间的平衡是一个主题;在广义的国家中,民族国家与知识阶层的相互制约是至关重要的。《论教会与国家的体制》中的论据意在证明,知识阶层是国家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是国家的一股平衡力量。

柯勒律治声称,知识阶层是国家的一个本质特征,它构成“王国第三个尤为值得尊敬的阶层”,并制衡着另外两个阶层。国家的恒久性存在于第一个阶层当中,第二个阶层为国家提供了进步和个人自由,而国家的凝聚力和统一体现在国王身上。第三阶层所感兴趣的是前两个阶层存在的必要前提条件和基础,其责任是“保护和改善那种文明,缺乏它,国家既不会持久,也不会进步”。[5](44)他认为,得到正确控制的文明是以“教养(cu ltivation)以及我们人类所特有的那些品质和能力的和谐发展”为基础的。柯勒律治的研究者约翰·柯尔默指出,在柯勒律治的社会批评思想中,最有价值和最有影响力的要素有两个,其中之一就是个人的各种能力和谐发展这一理想。[6](23)由此可见,柯勒律治并不满意于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物质进步,他所注重的是人的存在状态和社会文化的健康状况。

国家的知识阶层就其基本的、最初的意义而言,由所有派别的有识之士构成,即由“法学、医学、心理学、音乐、军用和民用建筑学以及各种自然科学……简而言之,由所有所谓的人文学科和自然科学的圣哲与教授组成。这些学科以及对神学的拥有和应用就构成一个国家的文明”[5](46),而神学事实上居于这些学科的首位。神学何以具有这种优先性?首先,神学是教化人类之知识的来源和主体,它赋予其他学科统一性和生命之液,只有有了这些东西,它们才可能被认为共同构成了知识的生命之树,它是文化思想的“基础知识,第一知识(p rim a scientia)”;其次,“神学的名下包含了国民教育的所有主要的帮助、手段以及资料”;第三,“构成我们公民义务和宗教义务之共同基础的那些基本真理属于神学”,这些真理对于我们正确的世俗关怀和理性信仰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只有通过这些真理的传播及哲学(它是神学的基础)的指引,共同体及其统治者才可能充分理解或正确评价文化和文明之间的永恒区别(distinction)或偶尔的对立(con trast),才有可能理解最有价值的历史教训:一个民族的文雅程度是无限制的,但是很容易变得文明过头(over-civilized)。[5](47-48)

在柯勒律治看来,随着商业的繁盛以及商业阶层的发展和扩大,必定有一部分人脱离Nationalty(即知识阶层所拥有的财产)和国家牧师(national c lergy),成为国教牧师(established c lergy)与市民之间的中间者——职业阶级。构成职业阶级的,也是那些对文明而言必不可少的知识(如法学和医学等)的研究者和拥有者,他们通过向公众出售知识产品和服务来换取收入,就好像其他市民通过出售物质产品和技艺获得收入一样。由此可见,在柯勒律治看来,知识阶层的成员是不能进入文化市场的,是不能谋一己私利的,否则他们就会丧失这种成员身份,沦为职业阶层。

在《论教会与国家的体制》中,柯勒律治用civilization指物质上的进步或物质财富,cu ltivation则指文化健康或精神财富。在他看来,当时物质上的繁荣带来的是精神上的颓废与道德感的失落,为了拯救文明,必须有一个只注重文化保存和传播的阶层——即所谓的知识阶层。柯勒律治对这一阶层的结构和责任做了论述:“某一小部分的人是人文学科(hum anities)的来源,他们培育和扩大已有的知识,守护着自然科学和道德科学的利益,同时他们也是构成或即将构成这一阶层的其他众多阶级的指导者。后面这些人数众多的阶级被分配到全国各处,从而使王国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个常驻的引导者、守护者和指导者。”这个阶层的目标和最终的目的在于:首先,维持和卫护丰富的、珍贵的往昔文明,并由此将现在与过去联系起来;其次,完善和充实这一文明,由此将现在与未来联系在一起;第三,尤其是在整个共同体及向本国人(有资格享受它的法律和权利)传播一定数量和质量的知识,这类知识对于理解这些权利及履行相应的义务而言是必不可少的。最后,是确保本国与邻国在一般性文明方面平分秋色(如果不是优越于对方的话)。总之,“知识阶层的目标就是确保和增进那一文明,缺少它,则民族既不可能长久,也不可能进步”。[5](43-44)

知识阶层通过维持文化的连续性,以及在国家成员中传播他们的个人权利和义务来为国家服务。柯勒律治认为知识阶层的“终极事业”可以做如下表述:“将国家的人民教导和训练成为顺从的、有用的、可以组织起来的臣民、公民和爱国者,为了国家的利益而活着,为了保卫国家而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5](54)

知识阶层的持续存在需要有它自己的财产,柯勒律治从历史的维度对此进行了阐述:“对所有原始民族而言,以下情况是相同的:在占领了一个新的国家并且在武士和家长当中将土地分割成可继承财产的时候,国家自身应当保留一份。”[5](35)柯勒律治将所有可继承性财产称之为Prop riety(也就是说,所有形式的个人财产都是Prop riety的组成部分),将国家所保留的财产称为nationalty,后者被赋予原始的知识阶层。此后,它就以十一税的形式保留下来。在柯勒律治看来,希伯来人为利未人提供的十一税就属于nationalty。

柯勒律治认为将财产分为p rop riety和nationalty的做法是必要的。个人财产为其所有者控制,因而所有者总是有可能忽视其责任或误用其财产权。nationalty的保存是为了民族的(而不是个人的)目的。知识阶层对nationalty的控制被证明是正当的,因为它有助于维持一个有教养的、指导性的精英阶层(即知识阶层)的存在,他们不受社会和政治精英的约束,因此能够培育智性的和宗教的价值(这是抵制商业精神之影响所必需的),并鼓励对民族目的的追求。知识阶层体现着那些抵制商业精神的价值,并且启蒙公众,使他们免遭商业精神的诱惑。

知识阶层的财产有着明确的用途。柯勒律治在讨论亨利八世对教会财产的滥用中,对此做了清晰的阐释。nationalty被用来培育人的理性能力,以便使这些能力与理解能力结合起来,从而创造自由的公民。柯勒律治对知识阶层的目的进行了概括:“知识阶层的适当目标和目的是自由的文明。”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就要求对nationalty作出合理的利用和分配。这一财产的用途,首先是大学和著名的自由主义学院;其次是每一个教区的一名牧师;再次是每一个教区的一名教师,只要其勤勉努力、忠于职守,在适当的时候就应该继承牧师职位,他们都是知识阶层的成员和使者(m inisters),为了相同的目标而奋斗,在各自手段的选择和努力的方向上,受到同一个目标的决定:即生产和再生产、维持、延续以及完善对民族文明而言必不可少的资源和条件。[5](52-54)

柯勒律治指出,作为nationalty的托管人及其进入这一阶层并享用它的最基本的、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是:国家牧师及其成员应当是国家的公民,他们是王国忠心的臣民,除了国王之外,不承认任何其他俗世的君王或现实的领袖,也不受其影响。此外,与外国的、超民族的首脑联系在一起的强制性独身生活也会使一个阶级或个人绝对地丧失这种资格。天主教牧师不得享用为知识阶层留出的国家财富,这是天主教解放令的一个必不可少的安全措施。有两件事情使他们丧失了资格:首先是他们忠诚于一个外国权威,其次是那一权威强加于他们身上的禁欲誓约。

Nationalty还可以用于国教牧师之外。在柯勒律治看来,土地阶级能够确保连续性和稳定性,但是倾向于政治绝对主义,如果他们的力量没有受到其他流通型财产制约的话。nationalty无疑就是这种制约型财产之一,因此农民怨恨十一税(用来维持教会财产)是愚蠢的,因为“教会的收入多多少少是每一个家庭(它可能有一个为了神职而接受教育的成员,或者可能会有一个与牧师结婚的女儿)的回复性财产(reversionary p roperty)……事实上,本质而言,它是惟一流通型地产”[5](76)。这样一来,穷人家的孩子就可以跻身于知识阶层之列,nationalty为最卑贱的家庭保持了希望。柯勒律治将知识阶层及中产阶级的财产形式看成是社会稳定和健康的必要因素,因为它们通过为下层提供社会改善的可能性而提出了一种必需的安全阀。

柯勒律治还论述了知识阶层与基督教和基督教会的关系。虽然知识阶层很可能包含一种基督教,但它不得与基督教会相混淆。知识阶层不受“神学信条”的束缚,它们是“人类法的产物”,是国家的组成部分,并且与体制的其他组成部分一样,拥有自己的物质基础。基督教及其教会并非知识阶层的必然组成部分,即使没有基督教会,知识阶层也可能存在(而且也的确先于教会而存在),希伯来人中利未人教会以及凯尔特人中督伊德教的祭司(D ruidical)就是证明。[5](194)柯勒律治声称:“就与知识阶层的关系而言,基督教或基督教会是神圣的偶发事件(a blessed accident)、天佑的恩惠、上帝的恩泽、强有力的和忠心的朋友、另一个国家的使者和臣民。”[5](55)他指出,文化与宗教之间的联系不但在中世纪是有效的,而且在所有时代都有效,因为一切基本的真理(它们是我们的公民和宗教义务的共同基础)都属于神学。

正是基于上述观点,柯勒律治才将神学和神学家置于知识阶层的顶端。毫无疑问,知识阶层包含了牧师,牧师和知识阶层其他成员共同努力,“维持、延续和完善民族文明的各种必需的资源和条件”[5](53),他们的功能是互补的。柯勒律治声称:“两种明显有差别的职能并不必然意味着或需要两种不同的工作人员。不仅如此,一方的完善可能需要二者在一个人身上统一起来。”但他也为它们分离的前景所困扰,因为如此一来,知识阶层就会降低到一个宗派的位置。

知识分子的社会角色问题一直是一个颇有争议的话题。柯勒律治的知识阶层是关于知识分子的一般性理论,是理想化的论述。事实上,他一再提醒读者注意,他所谈论的是“知识阶层的理念,把它当作惟一可靠的标准,可以据此对事物的现存状态做出判断;因为当我们对一种制度的终极目的有了充分的、清楚的了解之后,就相对比较容易确定在哪些方面这一目的已经获得……在哪些方面这一目的受到国家中的错误、弊病和疾病的阻挠,在哪些方面现存的制度依然适合最初的目的,并且继续是获取必不可少的或最重要的目的之方式,对这种方式而言,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物”[5](56-57)。

柯勒律治意识到,王国中所有的才智之士认定知识阶层为许多派别、教会或团体之一,区别在于它的牧师受到资助以及它支持立法机关(也就是当时国会两院中的多数)。知识阶层因此而降低为一种宗教,成为国会决断的奴仆。由此所导致的后果就是:首先,国民教育与其他宗教最终分离,尤其是迅速地、决定性地脱离国家牧师(national c lergy)的监督,因此也就成为“指令(instruction)的同义词”,从而,知识的目的就是赋予一个人“任意妄为(为了获得他想要的东西)的能力”。由于所有这些知识“来自感觉”,因此所有的科目将从经验上加以传授。通过与宗教分离,教育变得具体化,以物为中心,强调人对物的控制和理解,社会也就成了追求物质需求的人的集合。政府的教育体制也就倾向于满足各种需要。这种情况当然会限制非功利主义的研究,从而有效地使学术自由(即发现、抬高以及丰富我们人性的自由)成为无用的标语。其次,穷人“脱离教会的训练”,人民的教育与教会牧师分离。由于济贫法与教会的分离,以及宗教改革以来教会与宫廷、国家的历史联系,教会允许“大众的心灵从它那里被盗走”,同时它也不能影响大多数人。再次,理念这一词处于衰退状态。1660年王政复辟之前,柯勒律治的英雄们能够就“意志、上帝以及自由的理念”、美的理念、国家及国家与个人之关系的理念进行演说。随之,这些伟大的、柏拉图式的理念被洛克及其追随者的哲学物质化了。在这种哲学中,正如物支配着普通人的生命一样,事实也支配着知识分子的生命,从而,理念作为真正的、自我存在的力量消失了。其结果,事实在国家生活中取代了理念或原则的位置;国家政策变成了物质性便利的问题,而不是去指导国家,以使我们的政治世界反映我们的人性。这样一来,“真正的历史感、一个民族的不朽生命——通过信念、自由、纹章学(heraldry)以及祖先的声誉而代代相因——(正在失去活力)被财富迷信和报纸的声望所取代”[5](67)。

在柯勒律治看来,现代国家更严重的疾病在于第三阶层未能制约其他两个阶层,没有为任何善的生活提供前提条件。知识阶层并没有履行它应尽的责任,它受到许多自私的旋涡和深渊的威胁,正在“堕落为政府薪俸的领取者”。柯勒律治目睹了知识阶层的所有功能——教育、救济穷人以及照顾老弱病残——的世俗化和转移到福利国家手中。因此之故,柯勒律治“希望通过以知识阶层应当履行的各种理想(它们与它事实上的行为方式对立)来对之加以描述,以便在知识阶层中激发自我批评”[7](93)。

知识阶层是柯勒律治成熟的政治理论中的一个核心概念,对这一概念的阐释,充分体现了柯勒律治对一个崇尚物质进步但漠视文化的社会和时代的批评。毫无疑问,这种批评正是柯勒律治保守主义思想的价值所在,同时也使他成为19世纪英国社会批评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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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5

A

1673-0429(2010)04-0048-05

2010—06—08

刘耀辉,男,湖南邵阳人,历史学博士,重庆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西方近现代思想文化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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