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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人生——谈吕进先生诗学观中的生命“本真”

2010-04-04蔡明明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言说诗性本真

蔡明明

(西南大学 中国新诗研究所,重庆400715)

何为“诗”,这是从“诗”开始就一直追寻的话题。古今中外,由诗而延伸出来的领域很广,这使得诗学研究不断地深入开来。但是归根到底都是言说“诗”的方式。中国新诗诞生一百多年,可以说新诗的理论与新诗的起步是同时的。但是两者的相互促进的效果如今看来还不是很明显。我们总是试图在诗学论著中找到引领诗走向本质性的方法,但是什么是“诗”的本质呢?在吕进先生的诗学言说中,我们看到一种对诗“本真”的解读和探索,在深一层次中,理解到先生由人生“本真”的追求到诗性智慧的获得,又再次回归到诗与人生的同一关系上的诗学观念。

一、生命的“本真”与诗的“本真

首先,什么是“本真”?这里不谈有些学者提倡的“神本”、“物本”和“人本”,因为“神”与“物”的纯粹方式,并不是语言可以说得清楚的。作为“人”,生命的存在是可以让我们能够体验到的。所以探讨的只是生命的“本真”。这个“本真”在历史的长河中走过,人无法真正地实现,只是无限地趋向而已。

其次,在西方的思想家中,这种趋向的终点是走向“神”,恢复到上帝起初创造人类时,没有罪的“本真”。而在中国古代的先贤中,他们更趋向于“道”。他们充满深情地感悟天地人和,以情为本根出发点开始对人何为“真”的探求。但是这种“本真”到底如何体现,它的载体是什么,我们又应该如何去体会它。中西方的哲人们在这条道路殊途同归,找到了共同的表达方式——诗的“本真”。

再次,在海德格尔那里,他早期是以“良知的呼唤”这种本真言说,企图将沉沦于“闲谈”的这种非本真言说中的此在唤回到它的本真能在中去;到了晚期,他用了另一种方式就是——“诗性言说”。这种本真言说救赎那些沉浸在信息化、技术化、概念化言说之中的“贫乏时代”的人们。他思想的最终就是归到“神”的近处去。在这种诗性言说中,他看到了“神”、“存在”、“语言”之间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在中国古代,诗性的言说是从“悟”发端。吕进先生就总结:“中国诗学的‘悟’,是不用公式和概念去破坏那无言的体验。它力求使诗保持为诗,让诗的魅力在‘悟’中更加妙不可言,而不是相反。‘悟’是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的一种融合。 是诗学家进入诗的内部化为诗本身。 ”[1](P14)

最后,由诗的“本真”到生命“本真”,吕进先生在诗歌的创作和研究中,探讨诗歌对于人生的浸染。回到现实生活中,从诗人的经历看他的诗语形成,从诗歌阅读者出发,感受思想、情感对于诗的依托,进而深入到诗歌对于生命、人生、世界感悟理解产生的影响,进而到一个社会的发展中,诗歌如何发挥它的功力。在生命意义上探讨诗歌,使得他的诗学观呈现出新的“本真”意蕴。从他对于诗人、诗情、诗语、诗品等方面言说中就体现了出来。

二、从对诗化人生的追问到诗性智慧的形成

“从儿时开始打造的诗美天地,可以说,大大改变了我的人生。诗会教人远离世俗,守住梦想。一个人在诗的世界的人,对诗外世界就有了别番打量。这种打量,为我树立了理想人格的目标和典范;这种打量,使我别有向往,得以晒脱地直面那些难免令人不愉快的人和事,得以轻松地度过这一生中那些不轻松的岁月;这种打量使我常常‘忽略’一些诗外世界不应忽略的事。诗浸润了我一生。”[2]这是吕进老师在他的《守住梦想——我的学术道路》中写的一段话,它真实的让我们看到一位具有诗性智慧的学者的诗化人生。

(一)诗人

作为一个诗人,吕进先生很早就意识到诗人是“本真生存”的执著者。在他的《诗人是文明的“原始人”》中写到:“与同时代的人相比,诗人更文明,也更‘原始’。诗人比同时代的人更加文明,这自不待言,诗人总是民族的智慧和时代的良知。这里所说的诗人比同时代人更‘原始’,是指他进入过程后前逻辑的心态。诗人此时似乎是来到世界的第一个人,他用惊喜目光打量自己的周围。他似乎不懂得人们习以为常的基本常识与逻辑,而是对生活做出不同凡响的新颖领会与感应。诗人的诗是心灵的太阳重新照亮的世界。”[3](P154)很少有人吃力不讨好地给“诗人”下定义。“诗人”不是一种职业,不是单纯的文人,他是“民族的智慧和时代的良知。”更进一步说,应该是作为“生命”的呐喊者为人生真诚的抒写。先生非常严谨地界定了,“是指他进入过程后前逻辑的心态。”诗人是常人,但是当他进入“诗”的过程中,他就是一个生命的体验者,言说者。他的心灵是需要有光照的。诗人,只有带着这样心灵的光照才能够明明是一个贝壳,刘湛秋却说它是:“一只海的耳朵/我把我的耳朵贴上去/那里响着海的歌。”[3](P154-155)这就是诗人所见的世界万物,他们看到生命“本真”情感的存在。吕进先生诗学中的“诗人”是“凭借文明去寻觅‘原始’”,“通过‘原始’来表现文明。”[3](P160)

(二)诗情

“诗由情生”(袁枚)。诗贵在主情,这是中国诗歌的传统。从《新诗的创作与鉴赏》到《中国现代诗学》,吕进先生的诗学路程都延续着传统诗学的道路。“中国现代诗学应当保持以抒情诗为本、推崇体验性的诗学观念。”[1](P3)“以情悟道”是中国古代诗论的中心点,对于诗歌理论,不是分析而是“体悟”,在“悟”中将“情”与人生意义、生命联系起来,达到对人类“本真”情感的理解。在吕进先生的《中国现代诗学》中,他就是以抒情诗为主导展开对诗的探讨的。并且创造性地提出“内视点文学”这样的说法。诗与其他文学的很大区别就是在于“内视点”,它关注人内在的本身情感,情动而诗成。

吕进先生给诗下的定义是:“诗是歌唱生活的最高语言艺术,它通常是诗人感情的直写。”[4](P20)这个概念高度的概括了诗歌的本质特征——情感的直写。他说:“诗,是诗人笑出来或哭出来的,是笑声的凝结,泪珠的闪光。”[5](P56)哭与笑是人最天然的表现,我们从一坠地就开始哭,在满足的时候就懂得了用笑回应。诗就是“哭”和“笑”出来的,它表现的是人的“本真”情感。诗,它可以是生命本真情性的宣泄和表达。人所具有的本真生命就是通过这样显现于诗的言说之中而得以彰显的。

(三)诗语

诗性的言说,也是一种语言的言说。但是它又超过了语言本身的含义,而直指向宇宙生命。海德格尔说:“在贫乏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暗的时代里道说神圣。”[6](P410)这是海德格尔对于诗人诗语的意义的阐释。

在吕进先生的诗学观中,他引用王安石的话语,称之为“诗家语”。显然,诗的语言是有别于日常用语,也有别于其他的书面语言。先生认为 “日常语长于表达外部世界,而诗家语表达的是感情世界。”[7](P63)而且,“诗家语是超越日常语的日常语”,“诗家语产生于日常语,但是前者却抛弃了后者的内涵而获得另一种生命——诗的生命。”[7](P65)可见,诗不仅是由文字组成的表述方式,而且是凭藉语言而获得了生命。“从另一个角度说,诗是语言的特殊形式,诗人以特殊方式运用一般语言,去道出那道不出的诗美体验,去言出那言不出的性情。 ”[8](P161)如果说文学是一个民族思想的体现,那么中国古诗可谓是我们民族精神的精华。诗是思想、情感的一种外化形式,它已经超越了语言本身的意义,直通人的内心话语,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反观新诗,因出现“政治话语”和“个人话语”两个极端,使得诗无法到达它本身应企及的高度。

(四)诗品

中国传统诗学都强调诗人的品格,诗品与人品总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文要养气,诗要洗心”(钱泳)。吕进先生认为诗人应该“以圣洁的心去观照世界,才可以为天地之鉴,万物之镜,诗人才有可能在有限中见到无限,在微粒中悟出大千,在顷刻中感悟千古。”[8](P162)他强调“诗人的非个人化”和“诗人的使命意识”,并非是要剥夺人的“个性”,也并非一些人所认为的政治意识。而是一种真实人性的呼唤,这种寻求人完美的声音是高尚的。在新诗发展走向“个人写作”浪潮的今天,先生真的是包含着深情发出这样的呐喊。如果诗没有对于完美人性和声音的追求,而单单只是个人情感的宣泄,那它就无法真正达到诗的本质,更加无法获得生命“本真”的追求。

“从传统的道德审美理想出发,中国诗歌总是期望感人向善,净化心灵。”[9](P75)诗歌,并不是有好的语言能力就能写出来,它不是华丽语言的堆砌,更不是“为文造情”。何为诗,它是心灵直写。语言可以推敲,但是情感不可伪造。先生在他的诗学论著中尤其强调这一点。他强调“优秀的诗人用心灵写作,以形式表达心灵。”[8](P166)

三、从诗歌的“三大重建”到“人”本真追求

吕进先生在1982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诗学专著《新诗的创作与鉴赏》。吕先生说到:“我考虑,不能在诗之外谈诗,也不能在诗之上谈诗,不搞高堂讲章,不玩概念的游戏。要抛弃纯概念,使用类概念,要在诗内谈诗。”“未来的这本书,应当有诗的神秘色彩,有诗的一般语言,在给读者以理论启示的时候,也给读者以美的享受。”[2]先生确实做到了,在八十年代及以后的很多诗歌爱好者,都深受这本书的影响。接着,1991年出版的《中国现代诗学》,是吕进先生诗论著的代表作。这本诗学论著重在诗美的探求,拓展出诗歌研究的新维度。后来,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主办的首届华文诗学名家国际论坛上,先生正式提出了“新诗二次革命”的理念。认为诗歌发展至今,需要进行“三大重建”----诗歌精神重建、诗体重建、诗歌传播方式重建。从吕进先生诗学发展的三个阶段来看,他始终坚持在“诗内谈诗”,没有离开诗的本质。这样是否对本文的论题产生怀疑。这是没有矛盾的,正是吕进先生对于“诗”本质的忠诚,才越趋向“真”。这个“真”已经超越了狭义的“诗”,回归到先生最初接触诗,为何喜欢诗,又如何“献身”于诗的整个过程,那就是他自己所说的“从儿时开始打造的诗美天地,可以说,大大改变了我的人生。诗会教人远离世俗,守住梦想。”先生潜心于诗中,才获得诗的智慧,又从诗性言说,最终才守住了人生的梦想,力求到达生命的“本真”。

吕进先生解读伊蕾的《陌生人之间》:“对于陌生人的呼唤,就是对温情,对理解,对人性的呼唤。”[10](P41)从这可以看出,先生呼吁“新诗重建”,实际是对人内在心灵的呼唤,对生命“本真”的追寻。他孜孜不倦地走在“诗”这条路上,他不仅写诗,做诗评、诗论,他更是以一个诗人的品质在生活着。在他的诗学观中,我们可以获取到人生观,价值观。唯有坚守“诗”本真的学者,才可以不仅仅以他的论著去诠释诗,而且以生命的全部真诚投入到诗中,因此也使得他对于生命的“本真”理解在他的诗学观中体现出来。

四、结语

狄尔泰说过 “诗开放了更高更强的世界远景……它把生命作为其出发点;个人对于人类存在、对象世界、自然的关系,当被体验到时,就成为诗的创造的内心核心……诗人直接根据生命本性表现这种生命观,他是根据自身的生命结构去观察生命的。”(狄尔泰《存在哲学》)吕进先生就是把生命作为做诗言诗的出发点,去观察 “此在”的生命。我们知道,人的力量是无法让我们真正到达“本真”的彼岸,但是这完全不阻碍我们对于“本真”的追求。我们可以在“此在”中追求彼岸的“真”,并无限地接近它。诗是文学,却是高于文学。它是语言的言说,更是生命的言说。透过诗,我们的生命获得一种趋向“本真”方式。吕进先生的诗学探究就是这种方式的体现,他努力创造自己的诗化人生,更是以诗的方式发出心灵的呐喊,诗的重建,贵在于人的重建。正如先生说,这条路是要放弃一些诗外世界的东西,但是却获得了一种诗意的栖居。

[1]吕进:中国现代诗学[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1.

[2]吕进.守住梦想——我的学术道路 [J].中外诗歌研究,2008(3).

[3]吕进.诗人是文明的“原始人”[A].对话与重建——中国现代诗学札记[C].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4]吕进.新诗的创作和鉴赏[M].重庆:重庆出版社,1982.

[5]吕进.感情,诗的直接内容[A].对话与重建——中国现代诗学札记[C].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6]海德格尔.诗人何为[A].孙周兴选编.海德格尔选集(上)[C].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

[7]吕进.诗家语 [A].对话与重建——中国现代诗学札记[C].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8]吕进,诗人的修养[A].对话与重建——中国现代诗学札记[C].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9]吕进.传统诗歌与诗歌传统[A].对话与重建——中国现代诗学札记[C].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10]吕进.新诗的沉寂年代[A].对话与重建——中国现代诗学札记[C].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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