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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宿命中的漫游
——析《鲜血梅花》的戏仿反讽色彩

2010-04-04邬春立

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 2010年4期
关键词:道长鲜血青云

邬春立

(广东运峰电力安装有限公司,广东 佛山 528200)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一批受到西方后现代主义影响的“先锋”派小说家走上文坛。他们主要从文本的模拟入手,进行文本的先锋性实验,如高度重视形式技巧的营造,强化语言的自指功能,力图通过陌生化的语言形式阻断作品与生活的联系,拖延能指对所指的追踪,以技术化的叙事瓦解文本的深度模式等。通过这些先锋性实验,他们力图颠覆既有的艺术形式,并且解构支撑既有艺术形式的深层依据:文化、历史和意识形态。在这种努力祛魅(disenchant)的过程中,他们得以释放艺术创新与超越的焦虑。在先锋派作家中,余华无疑是独特的一位。在他的先锋小说中,他对日常的经验和约定俗成的所谓“共识”始终抱有深刻的怀疑,极力寻找新的发现;表现在艺术形式上则主要是戏仿和反讽手法的大量运用。文章结合他的小说《鲜血梅花》,试图展示余华小说的先锋性特征。

华莱士·马丁指出:“戏仿(parody)本质上是一种文体现象——对一位作者或体裁的种种形式特点的夸张性模仿,其标志是文字上、结构上或主题上的不符。戏仿夸大种种特征以使之显而易见;它把不同的文体并置在一起,使用一种体裁的技巧去表现通常与另一种体裁相连的内容。”[1]戏仿和反讽往往紧密相连,互相补充,互相促进。它的反讽方式是,通过文体的方式间接攻击其对象,它“引用”或间接提及它所揶揄的作品,并以取消或以颠倒的方式使用后者的典型方法。所以,它在破坏经典叙述的同时,也动摇了叙事成规构筑的森严殿堂,为某种被遮蔽的个人话语创造了言说的契机。

《鲜血梅花》是余华对父仇子报式武侠小说的戏仿,武侠故事及其古典意味充斥于叙述之中。无论从文本题目、文本语言,还是从情节结构上看,这部小说都带有父仇子报式武侠小说文体类型上的明显特征。

首先,小说的标题就具有浓重的武侠小说色彩,给人以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的想象空间。另外,一代武林宗师阮进武在江湖恩怨中离奇被杀、关于名扬天下的梅花剑的奇幻传说、阮海阔母亲为复仇自焚而死、胭脂女和黑针大侠的独门绝技、武林前辈青云道长和白雨潇退出武林却无所不知,以及虚弱不堪但依然以复仇者形象出现的阮海阔等,这些武侠元素的存在使整部小说飘荡出武侠小说的文类特征和审美特征。

其次,在情节设置上,父仇子报式武侠小说极为经典的复仇模式是“惨祸—遗孤—学艺—防凶—复仇”,《鲜血梅花》的情节设置也基本上遵循这一模式:阮海阔之父阮进武神秘死去—遗孤阮海阔艰难成长—成年之后踏上复仇之路。一般来说,小说类型模式的形成过程往往和顺从文化规范的倾向有因果关系。顺从文化规范的倾向,不仅可以左右文化接受者的道德伦理观念,而且必然束缚小说家的创作,迫使其创作形成固定的程式模型。然而,创作的自由自主性本质上与僵化的程式模型相对立。模式的形成,使创作缺乏一种对文化的穿透性,而只能重复文化的既定规范,使对文化传统的书写陷入僵化、庸俗化的境地,陷入一种恶性循环之中。在传统的父仇子报式武侠小说中,“复仇”是一个严肃的主题,往往探讨“正义”与“非正义”、“孝悌”与“孽障”之类的二元对立话题,而“武艺”、“侠义”、“侠行”则是实践它们的必需要素。这些二元对立话题和“武艺”、“侠义”、“侠行”因素是武侠小说必不可少的因素,缺其一都不足以使小说称之为武侠小说。而这些因素背后的深层文化根基是儒家道德伦理观念和封建宗法家族观念。《春秋公羊传》说:“君弑,臣不讨逆,非臣也;不复仇,非子也。”《礼记·檀弓上》说:“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天下共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还有人们耳熟能详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等。可见,君仇臣报、父仇子报是传统伦理道德的必然要求,具有不可置疑的绝对性;而有仇不报则必然被传统伦理道德话语所不齿和唾弃。那么,什么能够贯彻这一道德伦理要求呢?“侠”。何谓“侠”?韩非子的《五蠢》最早提出了“侠”的概念,“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侠”既和“武”相结合,又和“儒”相对。《史记·游侠列传》进一步改造和发展了“侠”的内涵,“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这概括了“侠”的核心内涵:匡扶正义、除暴扶弱、不畏强权、嫉恶如仇、舍生取义等。它具有一种超越于常人之上的强力意志和自由意志,是社会底层民众在苦难之中希望被救赎的寄托。在父仇子报式武侠小说中,情节模式与情节内涵是高度一致的。而在《鲜血梅花》中,情节模式与情节内涵则是相悖的,即仿武侠的情节与非武侠的旨归悖反地结合在一起。对武侠小说的戏仿态度意味着余华对传统武侠小说“复仇”模式及其道德伦理根基深刻怀疑。

复仇的真实意义来自于复仇是否合乎正义原则,而复仇是否合乎正义原则又取决于个人的主体性思考与判断。因此,当一个个体被当作一个复仇的工具而被推上复仇之路,那么,复仇的意义必然被消解。儒家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和封建宗法家族观念本质上是父本位和家本位的,因此很容易造成对青年主体性的强大束缚,造成个人主体性的丧失。后代即如蜗牛,一生背负着沉重的道德伦理前行,人生的意义就消耗在这一所谓“道德行为”之中,而缺乏主体性的意义恰恰印证了这一道德意义的荒诞虚无性。正是基于主体性的丧失,在《鲜血梅花》中,复仇的崇高价值被颠覆了,变成了一种漫无目的的茫然的漫游。它毋宁说是人物命运的虚耗,是对人生价值的强烈叩问。

《鲜血梅花》在展开武侠小说式的开头之后,对阮海阔虚弱不堪的形貌的描写就背离了武侠小说的传统阅读期待。文本不正面突出“侠”的形象与行为,而从反面展开武侠小说情节模式,对武侠情节进行戏仿,从而达到颠覆武侠小说文化根基的目的。很显然,阮海阔不是以一个侠客的形象出现的,他没有一点武艺,虚弱不堪,更主要的是没有侠客所应该具有的精神气质。作者就是将这样一个瘦弱不堪的个体推上了复仇之路,然而,这个个体对父亲的死却不明就里,陌生之至。“父亲”在记忆中的缺席与为父报仇构成了一种悖论性关系,隐藏着作者对个体生存困境和个人主体性的深刻认识。母亲十五年养育阮海阔的全部价值仅仅是把他培养成了复仇的工具,而阮海阔最重要的人生价值也从一出生就被母亲设定为“复仇”。这复仇以主体性的丧失为代价。“人生价值等同于复仇”,这就是儒家传统伦理道德规范下武侠小说必然的预设。因此,当母亲交代完复仇之后,她便以死来实践她的人生价值,同时也更加重了阮海阔心理上的道德伦理负担。“在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已无他的栖身之处。”然而,面对母亲的自焚,他没有多少悲怆,反而欣赏那红色的火焰。传统文化价值观给予死亡的崇高价值被无情地解构了,在生存与死亡的二元对立中,呈现着一种价值的虚无感,死亡仅仅是一个常规性的现象,而他者的死亡可能破坏个体生存的平衡性,从而使生存日益丧失其主体性价值。就这样,阮海阔开始了漫长而又虚无的复仇之路。

武侠小说的复仇之路往往具有比较明确的路径和计划,但阮海阔的复仇却成了一种“随意的漫游”,“他像是飘在地上的风一样,随意地往前行走”。复仇逐渐沦为一种外在的形式。在武侠小说中,“十字路口”是一个象征性的场景,往往意味着对慎重的抉择的需求,对此复仇者都须深思熟虑。《鲜血梅花》具有对这一象征性场景的戏仿。小说经常出现这种类型的语句:“十字路口的出现,在他的漫游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寻找青云道长和白雨潇,在这里呈现出几种可能。然而在阮海阔绵绵不绝的漫游途中,十字路口并不比单纯往前的大道显示出几分犹豫。”面对十字路口,阮海阔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内心已经选择了一直往前的方向”,这种选择是非理性的、盲目的,毋宁说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选择”。因此,前行,不是在靠近复仇,而是无限地延宕复仇、淡忘复仇。这是对复仇的实质性意义的又一次颠覆。

一直往前,却愈加远离复仇。但他每一次意外地改变前行的方向,却愈加接近复仇的实现。可惜他本人对此没有丝毫的意识。第一次选择向右走,遇见了胭脂女;第二次在集镇上往另一个方向走,遇见了黑针大侠。然而,胭脂女的“声音唤起了母亲自焚时茅屋燃烧的情景,以及他踏上大道后感受到的凉风”,黑针大侠的“声音唤起了他对青云道长和白雨潇虚无缥缈的寻找”,这意味着,“父亲记忆”的缺席使复仇并没有在他内心占有多大比重,甚至让他一度忘却。“复仇”已然演化成了一种“漫游”,复仇本身只是一种附加性的目标,只不过他背负着“复仇”这一沉重的壳去漫游。

戏仿的明显功能是讽刺。乌尔利希·韦斯坦因说:“戏仿和讽刺往往是紧密相连,互相补充,互相促进的。”福勒指出,戏仿的讽刺方式是“通过文体的方式间接地攻击其对象,它‘引用’或间接提及他所揶揄的作品,并以取消或以颠倒的方式使用后者的典型方法”[2]296。按照武侠小说的为父寻仇模式,作者让阮海阔意外地遇到了白雨潇和青云道长,但具有讽刺性的是,复仇的实现依然擦肩而过。首先,有意味的是,白雨潇与阮海阔对话中的三个问题(“你背后的可是梅花剑?”“是你父亲留下的?”“你在找什么人吧?”)足以说明他与阮进武比较相熟,可以使阮海阔很自然联想到青云道长和白雨潇。按照武侠小说的逻辑,复仇的目标应该不远了,小说的情节应该进入“切实地复仇”这一高潮阶段。然而,虚弱不堪又怅然若失的阮海阔却又忘掉了白雨潇的名字,他由母亲的复仇工具变成了胭脂女和黑针大侠的传话工具,与复仇失之交臂,漫游依然进行。其次,阮海阔与青云道长的对话也同样说明青云道长与其父的关系非同一般,按武侠小说的逻辑,这又是一次寻找“父亲记忆”和杀父仇人的绝好机会,复仇的愿望应该会在复仇者心中强烈涌起。但是,向青云道长提问的时候,阮海阔再一次充当了传话工具而把最重要的复仇目的置于其次。这种主次不分的内在根源正是长期以来的“无父”状态造成了他对复仇的冷淡乃至忘却。

主体认知上的冷淡、忘却与非主体性道德伦理上的复仇构筑了他漫游之路的虚无性和他人生状态的无目的性与荒诞性,他成了一个被道德伦理使命玩弄的木偶。

非主体性的工具性人生是什么样的呢?是一个畸形的圆。在时间的飘逝、生命的消耗之中,人生又会荒诞地回到最初的那个出发点上,生命的内涵等于零、虚无。作者在漫游路线的安排上就体现出了一种智性色彩。

随着阮海阔漫无目标漂泊之旅的无限延长,作者又将路线回旋向黑针大侠、胭脂女和白雨潇,而这种回旋有时是偶然的、无意识的,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控制,让他在无知的行走中去画上这个圆。这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他的复仇即将破灭。当他把刘天和李东的行藏分别告诉胭脂女和黑针大侠时,他的复仇之路还在蒙昧中虚幻地进行;当他从白雨潇那里确知刘天和李东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而他们却已被貌似邪道人物的胭脂女和黑针大侠杀死之时,由阮海阔来完成的复仇就完全破灭了,六七年的复仇之旅最终一无所获。复仇的落空与寻父的落空,再一次使阮海阔成为“无父之子”,这个畸形的圆里充满的只是无尽的荒诞性和虚无性、无意义性,而这就是阮海阔的非主体性的人生的全部内涵,苍凉而卑微。复仇失落之后阮海阔将有何作为?也许是停下,也许是继续无尽地漫游……

戏仿必然与反讽紧密相连。德国浪漫主义批评家施莱格尔兄弟认为,反讽是“对于世界在本质上即为矛盾、惟有模棱两可的态度方可把握其矛盾整体的事实的认可”,“反讽就是矛盾的形态”,“矛盾是反讽的绝对必要条件,是它的灵魂、来源和原则”[2]291。《鲜血梅花》在戏仿父仇子报式武侠小说时,也体现出强烈的反讽色彩。

按反讽的构成因素看,首先,“无知”或“自信而又无知”的因素,“这种态度在反讽者方面是佯装的,在受嘲弄者方面是真实的”。这是从反讽的词源意义上引申出来的特征。在《鲜血梅花》中,叙事者就是反讽者,他一开始就全知全能地知道阮海阔复仇落空与寻父落空的必然性,只不过在叙述过程中佯装无知而已,而这种无知在受嘲弄者阮海阔方面则是真实的。从一出生,他就被置身于复仇的语境之中,但却又对复仇的核心要素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仅知道父亲的名字);不知道父亲为何被杀,为谁所杀;不知道如何去寻找青云道长和白雨潇;不知道如何进行他的复仇;不知道仇人已经被人杀死了……一个复仇者却对复仇一无所知,其主体性被掏空,复仇便呈现出强烈的盲目性,成为生命的虚耗。其次,“表象与事实的对照”。包括两点:“第一,反讽要求表象与事实相对立或相抵牾;第二,在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对照越强烈,反讽越鲜明。”《鲜血梅花》从整体上看,“复仇”作为表象覆盖整个文本,表面上,复仇一直在展开,但事实上,复仇的展开并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反而是渐行渐远,最终落空。在表象的对立面——事实性上,复仇却实实在在地演化成了一场没有目的的漫游。“复仇”和“漫游”这两个根本上互相冲突、互不协调的因素因此无知无觉地结合在一起,便形成了反讽的第三个构成因素——喜剧效果。正如A·R·汤普森所说:“在反讽中,情感相互冲突……它既带有感情又带有理性……要想理解它,人们必须保持超然而冷静的态度;要想觉察它,人们必须为出了偏差的人物或理想而感到痛苦。笑声发出来了,但又凝固在唇吻上。”无论是读者还是叙述者,在阅读《鲜血梅花》的时候,都带有这些矛盾感情:一方面,超然而又冷静地知道阮海阔复仇过程中所发生的一系列偏差,而主人公对此却一无所知,继续偏离下去,这样,阮海阔及其复仇就成为被嘲笑的对象;另一方面,嘲笑止于反思,反思是读者、作者、叙述者与文本及其人物情感与理性的沟通。阮海阔对复仇的偏离及最终的落空,让读者掩卷而思,从而洞察复仇表象背后的一种非主体性生存状态——虚无与荒诞。

从《鲜血梅花》的反讽属性看,文本既有结构反讽的色彩,也有命运反讽的色彩,是多种反讽的综合性文本。

首先来看小说的结构反讽色彩。结构反讽(structural irony),是在一种含有两重意思的结构中表现出来的持续的反讽。“这种反讽中常见的一种手法是创造一个天真的主人公,或一个天真的叙述者或代言人。他的无法克服的单纯或迟钝导致他对事物的解释始终要求机警的读者——他们早就看穿天真的主人公之后的作者并未言明的观点,持同样的观点来加以修正。”[2]293在传统的父仇子报式武侠小说中,主人公都不是单纯的,他们要么智识过人,要么武艺高强,要么文韬武略,兼而有之;即便不是武林翘楚,也是奇侠异士。而在《鲜血梅花》中,阮海阔却与传统武侠小说主人公形象模式有着巨大的差异。在外在形貌上,“阮海阔朝着他母亲所希望的相反方向成长,在他二十岁的今天,他的身体被永远地固定了下来”——虚弱不堪,惨不忍睹。在内在性格气质上,他没有半点武艺,资质平平,甚至有些傻乎乎的样子,对“复仇”的核心要素一无所知。单纯无知的性情与“无父”的成长记忆造成了阮海阔复仇之路的盲目性——无论路向多复杂,他只是一味地往前走;也使他在遇到白雨潇和青云道长时,对复仇问题的反应非常迟钝,几近忘却。这些让阮海阔在复仇之路上渐行渐远。而在机警的读者看来,这些都是可以修正或避免的,读者也可以从中体味出叙述者的反讽意图。因此,在《鲜血梅花》中,单纯无知的阮海阔的行为与全知全能的叙述者的矛盾结合,就造成了《鲜血梅花》的结构反讽。

其次,看小说的命运反讽色彩。命运反讽(irony of fate)指“作者把上帝、命运或宇宙运转描绘成似乎是操纵事态的发展,使主人公产生虚假的希望,然后挫败和嘲笑他们”[2]295。人对自己周围的世界、他人以及自己错误认识而遭到命运的捉弄,是造成反讽的根本原因之一。在《鲜血梅花》中,则表现为阮海阔初次遇到白雨潇和青云道长时的迟钝与失误。前文已对此进行了阐释,这里就不再赘述。神秘可怕的力量阻挡了人们的视线,使人犹如瞎子在这个世界上行走,最终落入了自己一手编织的毁灭之网,是命运反讽的根本原因之二。在《鲜血梅花》中,神秘可怕的力量就是父仇子报的儒家伦理道德规范的强大规训力量。何为“规训”?“规训是在一系列社会连锁制度和机构中出现的一道程序,其目的是企图把我们塑造成——在鲜明的意义上讲求实际是企图把我们从肉体上变成——特别驯服和可靠的人。”[2]780儒家的道德伦理规范是传统中国个体的必然宿命。阮海阔从一出生就无可选择地陷入了儒家道德伦理规范控制的领域之中,成为被规训控制的对象。因此,父亲的被杀使阮海阔从小就背负起了沉重的道德伦理使命:复仇。二十岁时,母亲自焚而死,则进一步使这种道德伦理使命变得更加沉重,不容置疑。它毋宁说是一种不容推卸的道德义务。然而,在小说中,我们也发现,在过去的十五年中,阮海阔对父亲的死是茫然无知的——“在这个晨光飘洒的时刻,她首次用自己的目光抚摸儿子,用一种过去的声音向他讲述十五年前的这个时刻,他的父亲躺在野草丛里死去了。”他是一个“无父”之子,没有半点武艺,虚弱不堪。这样一个不具有丝毫复仇资质的人物被这种不容置疑的道德伦理义务推上漫长的复仇之路,正是一种深度的命运反讽。这条复仇之路不是导向崇高,而是导向悲凉;不是导向升华性的重生,而是导向虚无的盲目的无意义的死亡。

[参考文献]

[1](美)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83.

[2]王先霈,王又平.文学理论批评术语汇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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