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漂泊之魂的理想与憧憬
——徐讠于小说“奇女”论
2010-04-03傅建安
傅建安
(1.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沙 410081;2. 湖南城市学院 中文系,湖南 益阳 413000)
都市漂泊之魂的理想与憧憬
——徐讠于小说“奇女”论
傅建安1,2
(1.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沙 410081;2. 湖南城市学院 中文系,湖南 益阳 413000)
徐讠于作为后期浪漫派的代言人,在其作品中塑造出一系列独具异禀、能通天接地、生活于另一世界的“奇女”形象。在其女性人物身上,徐讠于寄托了他全部的热情与想象。她们既寄寓着作者漂泊人生的理想与憧憬,也给乱离年代的人们以慰藉。同时通过这些特异的女性形象,徐讠于将人物封闭在特定的情境中来探讨爱情哲理。但这些极幻美的女主人公不仅只生活于离奇的情境,而且她们的结局或是浪游,或归于寺庙,或归于尘土,从而更体现了作品的孤寂虚无的美学基调。
徐讠于;奇女;爱情哲理;都市漂泊;孤寂虚无
徐讠于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红极一时的作家。作为后期浪漫派的代言人、“文坛鬼才”,徐讠于小说写“奇情”、“奇恋”,以富于传奇色彩的笔法传达现代主义的生存感受。徐讠于小说能蜚声文坛,不仅在于他能把无甚离奇的经历写得奇幻迷离,以悬念捕捉读者好奇心,也不仅在于铺叙出浓重的异国情调,使读者于幻想中得到愿望的满足,更重要的塑造一系列独具异禀、能通天接地、生活于另一世界的“奇女”形象,如美丽的海神(《阿剌伯海的女神》)、女鬼(《鬼恋》)、精神病患者(《精神病患者的悲歌》)、盲女(《盲恋》)、懂鸟语的芸芊(《鸟语》),知晓树的呼声先晟(《百灵树》),听从某种神秘召唤的银妮(《痴心井》)、能知过去未来的女先知(《吉卜赛的诱惑》)等,令人耳目一新。老舍说:“按照旧的说法,创作的中心是人物。凭空给世界增加了几个不朽的人物,如武松、黛玉等,才叫创造。因此,小说的成败,是以人物为准,不仗着事实。”[1]徐讠于塑造的这些女性是极其完美的,作者不仅描画她们“倾国倾城之貌”,更重要的是刻绘出她们超凡脱俗的“神性”光彩,突出她们圣母般的情怀。如司马长风所言,徐讠于“在绝大多数作品中,都塑造几个理想的完美女性,笔墨之深细,一往情深的虔诚,遂成为徐氏作品的特色”。[2]徐訏“用悲悯之心看乱世,用悲痛之心看历史,更用悲壮之心默许给自由的人群。”[3]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徐讠于动乱年代的生活经历及移居香港之后“自外于香港”某种情结,使他以这些代表他审美理想的女性人物形象寄托他的理想与憧憬,为同处于漂泊乱离之世的人们绘制了一幅理想的乌托邦。同时这些美好女性的凄婉结局更进一步加深了作者的漂泊之感。徐讠于作品给人带来奇幻与悲情之美。
一、美女、圣女、奇女
徐讠于极写笔下女性惊人的美,千姿百态,美不胜收。阿拉伯海的女神有着让人说不出的美;《吉卜赛的诱惑》中潘蕊是“世界第一美女”,使滞流于马赛的青年哲学家“我”“一刹那间几乎晕了过去”;《禁果》中沙美夫人的多变风采让人难以抗拒,以至她供给青年全部的费用,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许向她求爱。《风萧萧》写三个女孩的美,如同《老残游记》中写白妞出场一样,层层铺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个女孩代表着三种美的极致,作者用银、红、白来象征三位女主人公的个性气质,又用月光、日光和灯光来形容她们给人的感受。从而为我们描画了众香国里的“众美图”,为我们带来某种唯美的享受。
徐讠于笔下的女性是美丽的,但她们并不以她们的美丽颠倒众生,如无名氏笔下的莎卡罗一样,在罪恶的都市中翻云覆雨。她们既美丽,又圣洁。
她们具有圣母一般的气质风采,超凡脱俗,不染世俗尘埃。《鬼恋》中的“鬼”“没有一点俗气,也没有一点市井的派头”,“我”感到她“是超人世的,没有烟火气”,“动的时候有仙一般的活跃与飘逸,静的时候有佛一般的庄严。”《盲恋》中的盲女微翠是纯美的象征,具有“圣美无比的面貌”,“没有人可以相信一个尘世里的成人可以保有这样纯洁天真无邪的容姿……似乎从来没有接触过人间的烟火、尘埃与罪恶。真实、素洁、甜美、善良,活像荷兰画派所画的圣母,尤其是她的没有被口红染污过的嘴唇,像是刚刚迎着朝阳而启露的百合,它从来没说过谎话也不知道什么是谎话的。”《鸟语》中的芸芊具有别人“无法企及的心灵的洒脱与高贵”,“她莲花瓣一样的脸庞”,“淡淡愉快的微笑永远有神奇的洁净”。在《荒谬的英法海峡》里,我望着培因斯,“如在教堂里望着去端里的圣母,没有一丝不洁的念头。作者不惜用了许多宗教般的词汇如“无邪、庄严、高贵、圣美”等来形容寄寓了他审美理想的美丽女主人公们。
不仅如此,她们还具有圣母一般的情怀。在《精神病患者的悲歌》中,19岁的海兰聪慧美丽善良,她真心地侍奉着性格怪异的精神病患者梯司朗小姐,将她的青春和生命消耗在像古堡似的梯司朗家里。只要对小姐有益,她什么都愿意做。她参与了“我”对小姐的治疗计划,不分白天黑夜注意小姐的行踪,记录小姐的病况。在共同医治小姐的过程中,逐渐与“我”产生了真挚的爱情。但当她意识到小姐也深深地爱上了“我”时,她在给“我”生命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之后自尽了,并且用她“无罪的爱”永远祝福他们,她博大无私充满着基督式的牺牲精神的爱,让人感受到爱的伟大、人生的意义。在《荒谬的英法海峡》中,彭点爱培因斯,而培因斯爱“我”,李羽宁与史密斯相爱,但她更爱自己的祖国。在浓得化不开的乡情、乡思中,李羽宁计划在露露节宣布所爱的对象是“我”,以达到离开荒谬的英法海峡回归家乡的目的,因为这里的女人有一个特权,只要在露露节上当众宣布自己所爱的对象,男人是不能拒绝的。结果这年的露露节她们竟然都没有实现她们自己的愿望,而完美地成全了别人:李羽宁宣布的结婚对象是史密斯,培因斯则为彭点,而鲁茜斯却宣布了“我”的名字。在自由、平等、荒谬的英法海峡,“爱”的意义又有了一次生动的注解。《彼岸》中的露莲在“我”蹈海自杀时以真诚的爱拯救了“我”,当“我”移情别恋于裴都时,悲痛欲绝的露莲驾帆撞向岛岩葬身于大海。可是当“我”陷入无尽的追悔、沉痛的自责中,在精神的极度苦痛中,露莲又在大海上显现,安慰我痛苦的灵魂,“无论风雨阴晴,露莲都没有失信,她有时由海浪而来,有时由云雾降下,她永远没有改变,她是个天使。”
《风萧萧》中白苹与梅瀛子海伦都闪耀着神性的光辉。白苹以舞女的身分从事崇高的事业,她举重若轻地与各种男人周旋,不露声色地从日本人的魔爪中救出海伦,“在兽性的人群中开着不谢的花朵”,从赌场到教堂象征着她的人生旅程。同时她又具有爱心,为青年哲学家徐进行哲学研究创造一切条件。她终日在灯红酒绿之中,所有的男人都成为她的主顾;但她同时“为国家献身,为民族入地狱,是风骨凛凛的战士”,[2]终于在战斗中为国捐躯,表现了视死如归的气概。美国间谍的梅瀛子以交际花的身份出现。她机智、干练,勇于牺牲,她曾把白苹当做敌人,后来发现是同志,便又情同骨肉;她用尽心机,为白苹复仇,毒杀日本女间谍宫间美子,表现了高尚的人类之爱与热烈奔放的侠情。甚至连作为“鬼”(《鬼恋》),对“我”的友谊却非常珍视,体现出温暖的人性。另外,“赌窟里的花魂”将“我”从赌窟中拯救,又为了“点点滴滴”的幸福而离开“我”;懂鸟语的芸芊以其心灵的宁静给我熏陶医好了我的神经衰弱症;《来高升路的一个女人》《女人与事》中的阿香、李小丁虽然出于世俗利益,无法允诺爱她的人以婚姻,但是她们都在尽可能的范围之内给他们应有的照应。可以说,对爱的执著,对友情的珍视,为爱与友谊献身,为民族的利益与人类的光明奋斗成为徐訏作品绝大部份女性的主导性格。甚至她们的名字大都冰清玉洁,有股仙气,如“芸芊”、“露莲”、“海兰”、“紫裳”等。
如果徐讠于笔下的女性仅止于美丽而圣洁,那她们还是苍白的,虽然完美,但还是显得没有生命力。作为文学世界中怒放的奇葩,徐讠于营构了特异的生存环境,让她们挣脱现实生活的束缚,“生活在别处”,从而进行奇异的人生表演,同时也把读者带入一个迷离恍惚的氛围,如同艾丽斯一般幻游奇境。比如《鸟语》里的芸芊是现实生活中的低能儿,但她直觉灵敏,悟性超乎常人。也正因为如此,她能避免世俗尘埃的污染,不受世人惯性思维的束缚,能感应自然的律动,与自然息息相通。鸟儿飞近她时,她又与它们嘀嘟私语,鸟儿飞去时,她又与她们挥手送别。这一幕人鸟相戏场景,最大限度地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所以当“我”以救赎的心理帮助她、爱她时,她并不快乐,只有在未染尘埃的庵堂,她才真正有安详与愉快。《盲恋》中的盲女微翠,因为目盲,所以人间的罪恶无法闯入她的心灵。她不会因为天赋的美丽而骄傲,也不会为大都市浮华与虚荣蒙蔽,而听从心灵对美善的向往。她没有世俗女孩的浮华,沉醉于内心独有的想象,从而对文学艺术有着独特的感受与超凡的欣赏力,开启陆梦放枯竭的意念,使她们共同完成的作品成为天才的结晶,获得巨大的成功。《阿拉伯海的女神》中有一个女孩,因对一个“谁是真正的上帝”的哲学问题终极苦闷而跳海自杀,成为阿拉伯海的海神。在这迷离的气氛中,“夜与梦、人与神、实在与梦幻、死与生”,[4]诸多哲学问题缤纷而至。假海神与男青年在这神秘幻影中相识相恋。在“永生”与“现世”的矛盾中假海神以跳海超脱了人们长久迷恋的浅薄的尘世之恋,在永生的爱中体验到爱的真谛与真实人生。真假海神的错落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界限,美丽的阿拉伯少女带上了一层神秘与玄妙色彩。《鬼恋》中“女鬼”因对人事的厌倦自愿离群索居,甘愿为鬼,于是就有了生命飘忽的神秘、理想幻灭的悲凉。《吉卜赛的诱惑》将女人的天性置于崇尚自由、流浪世界不受拘束的吉卜赛人的生活情境中,于是自由、歌唱、流浪让潘蕊及其爱情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而《荒谬的英法海峡》中培因斯、李羽宁等美好女性生活于具有乌托邦色彩的荒谬的英法海峡中。
徐讠于并不对生活表象进行描摹,而是以瑰丽的想象进行艺术虚构。他蓄意编造能令“聪明人接受”的“艺术的谎语”,把一段段奇情、奇恋写得扑朔迷离、真假难辨,其女性表现也如梦如幻。
二、女性、爱情与哲理
徐讠于小说通过这些特异的女性形象从各个侧面极究情爱的本质或生命的哲理。通过这些特异的女性形象,徐讠于将人物封闭在特定的情境中来探讨爱情哲理,一旦条件改变,爱情即发生变异。在他面前,丁玲、卢隐、白薇等作品中的女性虽有着追求自我解放的时代声音,但是由于女性切身体验的伤痛使她们对现实过分的介入,过于入世的精神使她们笔下的形象成为对个人经历与社会现实的表层诠释。而徐讠于“有距离的写作”与“情感过滤”的写作理念,使他不过分粘着于现实,有着对社会现实的沉淀与过滤。更由于他在北京大学的二年哲学、一年心理学的学习经历及长期对哲学与心理学的兴趣,使他笔下的奇女形象似一坛醇酒,弥漫着哲理的芳香,闪耀智慧的光芒,从而发掘到人性的繁复深细处。《百灵树》与《痴心井》似乎出自于同一个故事构架。她们都在爱的沉醉中听从冥冥中某种神秘的召唤,以最深的哀痛表达着爱,以交付自身生命实践着爱。于是“哀”和“爱”构成了相通的境界,从最悲哀的心境中证明伟大的爱,在最爱的境界中体验到真正的悲哀。作者以含魅叙事表达着痴情女孩超越生死的爱的境界,一片不可知的世界渲染的是爱的伟大与深切。《荒谬的英法海峡》则通过一个乌托帮世界诠释爱的无我。
徐讠于很少写幸福、完美、永恒不变的爱情与婚姻,更多地探讨爱情的不可捉摸与变化。《盲恋》与其说谈恋爱是盲目的,不如说盲目才配有真正的恋爱。一旦盲女不盲,他们中和谐的精神之恋便坍塌了。《时与光》书写时光间隔中女子爱情的变异,从而消解了爱情的地老天荒。“人在时间与空间中永远渺小,一切悲剧不过是偶然的错综”。爱随着时空而变化,两情相悦就应该只争朝夕,因为爱情往往产生于特定的时空中,过了这一时空,也许爱情会消逝无踪。《风萧萧》则阐释男女之间感情的理想状态—爱情距离观。“有深切的了解,有相互的融洽,最宝贵的还是黄金的距离。”所以,作品中主人公哲学青年徐先生,虽然欣赏着三种不同女子的美,却还是保持着独身主义的立场。《彼岸》中“我”和“你”因爱而结合,因失去自由而分离则进一步说明了爱情的距离观。
徐讠于不仅以奇女形象探求着爱情的奥秘,也探索着人生的哲理。《鸟语》以一个懂鸟语的女子让人们的思维重回原始混沌状态,从而对聪敏与愚笨等一切文明理性社会中已界定的名词进行重新界定。不会现代社会的理性思维,不能自如地与现代社会的人打交道,人们眼中的“白老鼠”(即白痴)却能与鸟儿呢喃低语,感应大自然的芳香、色彩与声音,与音乐、诗歌等节律和鸣,与一个高高在上的“禅”的世界相通。“她属于一个未染尘埃的世界,在那里她才显露她的聪慧光彩与灿烂”。《阿拉伯海的女神》中一个美丽姑娘怀着对人生、生命的终极追问跳海自杀,成为一位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自由女神。于是神性降临人世。只有当人的追求达到忘我状态时,人与神才真正接近。《阿拉伯海的女神》与《鸟语》演绎着同一个主题:人越是接近现代、接近知识、接近科学,就越远离上帝,远离灵魂的永生。《鬼恋》中女鬼的出现使“鬼”的内涵得以重新定义。于是,美丽与丑陋、高贵与低贱又被放入原生状态中进行重新思考。鬼由火热的生命走进淡漠无为之门体验到的苦闷难当。她“最超人世的养成”由于“最入世的磨练”。
徐讠于以哲理思考使作品超越于通常的言情。
三、乱离年岁的人生理想
徐讠于以瑰丽想象塑造出一系列奇特的人物形象。一方面是由于他的理想主义人生观,他说:“我是一个企慕于美、企慕于真、企慕于善的人。在艺术与人生上,我有同样的企慕。”在寂寞孤独时,徐讠于仍坚持在黑暗里摸索,“把蛇睛当傲星光,把瘴雾当做云彩,把地下霜当做天上月”。[5]在人生旅途中,虽然岸景给他的是更多更深的哀怨、愤恨与惆怅,美丽的憧憬都成丑恶,伪作的真诚不过是虚伪,毒心的良善加增其罪恶。但“多少的风尘未减我热情,苍老未加我世故。我还是有爱有梦有幻想”,[5]他“对于善、对于爱、对于真都有积极的爱去奉献。”[6]他笔下的女性形象也正是这种理想的外化,所以,她们才那么完美。在《风萧萧》中,他借人物之口流露了他的初衷:“也许我需要的是神,是种宗教,可以让我崇拜,可以让我信仰。她美,她真,她慈爱,她安祥,她聪敏,她……”对于美好女性他有一往情深的崇拜,也有永不驻足的追求。所以有研究者指出:“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追求一种美好的纯情的人格和境界。他在许多作品中描写了这样一类女性,寄托着他的憧憬和情感。《痴心井》里的银妮、《鸟语》里的芸芊,几乎都是和世俗格格不入的纯美而淳朴的少女。”[7]另一方面是由于乱离年岁的生活情境与感悟情境触发了他创作的灵感,激起他幻想美好人性的欲望。
徐讠于生活经历曲折,正如他自己所言,“象我这样年龄的人,在动乱的中国长大,所遭遇的时代风浪,恐怕是以前任何中国人都没有经历过的。我们经历了两次中国的大革命,两次世界大战,六个朝代。这短短几十年功夫,各种的变动使我们的生活没有一个定型,而各种思潮使我们的思想没有—个依赖”。“我同一群象我—样的人,则变成这时代的特有的模型,在生活上成为流浪汉,在思想上成为无依者。”1950年他抛妻别女,由沪赴港。英人治下的香港社会对这位久负盛名的小说家来说是格格不入的。首先是香港对他的文艺作品完全是一副冷面孔。其次由于英国式的职称晋升制度,尽管他后来已在浸会学院当了文学院院长,但因为他未有博士学位,他在香港便只能当讲师,而不能当教授。身在香港30年,他始终无法融入香港社会成为自外于香港的“香港人”。于是徐讠于在小说中一再声称自己是一个“流落香港”的“过客”、一个举目无亲的“异乡人”,一再把香港说成是一个“令人憎厌的地方”。陈香梅说他的晚年是很寂寞的。另一位台湾作家也说:“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不只在台北孤独,在香港也孤独,对于他的过去,对我来说,至今是一个谜。”早年的飘泊与晚年的孤寂都促使他幻想一个唯美与浪漫的世界,在文学创作中实现他的白日梦。于是这些特异的女性就成为他理想的化身。她们都表现出对现代都市商业文明与机械文明的拒斥,以特异的行为方式如目盲、智障,得以用淳朴、自然的面貌与神沟通。正如沈从文寓居租界时,有感于租界的时尚、前卫、快节奏、商业化把人的灵性的温情消磨光了,“已觉得实在生活中间感到人与人精神相通的无望,又不能马虎地活,又不能绝决地死,只从自己头脑中建筑一种世界,委托文字来保留,期待那另一时代心与心的沟通。”“有意来作乡巴佬”,开始建构“希腊小庙”来“供奉人性”,以乡村自在自为的人性状态来对抗西方理性传统。于是,徐讠于通过这些女性形象以文学创作幻像的补偿作用给乱离的人世人们以慰藉。
“上海的生活还是同过去一样,忙于是非,忙于生活,忙于应酬,忙于得失”。“以后我一直在都市里流落,我迷恋在酒绿灯红的交际社会中,我困顿于贫病无依的斗室里,我谈过庸俗的恋爱,我讲着盲目的是非,我从一个职业换另一个职业,我流浪各地,我结了婚,离了婚,养了孩子,我到了美洲、欧洲与非洲,我一个人卖唱,卖文,卖我的衣履与劳力!……如今我流落在香港。”(《鸟语》)在诸如此类的情境中,芸芊之类的美好女性始终在“我”疲倦孤独时出现。
徐讠于以“真、善、美”的美学基本命题度量生活。他说:“每个人有他的理想与梦,这梦可以加于事,可以加于人,也可以加于一个世界”。徐讠于将他的诗人之“梦”,“加于”自己的“世界”,一个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得到的“世界”,加于一系列超凡脱俗的奇女身上。于是,就有了《鬼恋》《吉卜赛的诱惑》《荒谬的英法海峡》《阿剌伯海的女神》等恍惚迷离、似真似幻的作品。所以,在《吉卜赛的诱惑》的卷首献辞中,徐讠于说:“那么让我先告诉你故事,再告诉你梦,此后,拣一个清幽的月夜。我要告诉你诗。”
四、世道沧桑的孤寂虚无
徐讠于明知在现实中不可能完美,只有选择离奇的情境才能实现现实中不可能有的梦与诗,可以说这又是徐讠于的潜藏于心底的哀痛。所以,他的唯美型作品又时常体现出生命无常、人生孤寂之感。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人公不仅生活于离奇的情境,而且她们的结局或是浪游,或归于寺庙,或归于尘土:《吉卜赛的诱惑》《鬼恋》中女主人公选择了远行,《阿剌伯海的女神》《盲恋》《百灵树》《痴心井》中的女主角选择了死亡,《鸟语》《巫兰的噩梦》则选择了宗教。《时与光》表达的是面对着时光流逝的困惑,《鬼恋》与茅盾、无名氏一样面对同样的命题,后两者同样采取放纵的形式,面对信仰的坍塌,以另一极端来释放生命燃烧的热情,而鬼恋以倦于人事的悲凉让人感到热情燃烧后的灰烬。《彼岸》与《江湖行》对生命的追问更加无奈。在《江湖行》中,徐讠于写道:“人间无不变的爱,无不醒的梦,无长绿的草,也无常开的花。人间无绝对的善恶,无清楚的爱恨。人间是非渗杂着利害,真伪混淆着观点”,人生的虚无感无遮拦地倾泻其中。与此同时,徐讠于一系列写实主义作品如《手枪》《杀机》则从另一方面直接叙说了漂泊人生与世道沧桑的孤寂与虚无。吕清夫读徐讠于的小说后说:“给我的感受与《红楼梦》相去不远,说得夸张一点,那种感受有点象心痛,或者近乎李叔同所谓的‘空苦无常’之感,……隐觉得创一个相当悲观的人。”
“林花谢了春红”,极奇幻、极美好又极悲凉的女性诉说着徐讠于人生向往与人生感悟,在构成其作品唯美主义品格的同时,又使人产生无限悲慨,余音袅袅,绵绵不绝。
[1] 老舍. 人物的描写[M]// 老舍论创作. 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0: 83.
[2] 司马长风. 中国新文学史(下)[M]. 香港: 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 1978: 95.
[3] 司马中原. 长忆斯人[M]// 徐訏传记资料. 台北: 天一出版社. 1984: 28.
[4] 冯奇. 人生寻梦——论徐訏三四十年代的小说创作[J].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1994(2): 11-15.
[5] 徐讠于. 风萧萧后记[M]. 沈阳: 春风文艺出版社, 1988:542.
[6] 陈乃欣. 徐訏二三事[M]. 台北: 尔雅出版社, 1980: 191.[7] 丹晨. 风萧萧代前言[M]. 北京: 中外文化出版公司. 1989:3.
Abstract:Xu Xu is a spokesman of the imagination school of the post-modernism in the circle of the literature. His works is often of the creation of girls of genius, who can live in another world and who can do everything with their wise persons. Xu Xu places all his enthusiam and imagination in the creation of the genius girls who can carry the writer’s wandering life and the aspiration and desires. These bring some comforts to the people in the time of turbulence. Xu Xu sealed the actors and actresses in the definite environment to explore the philosophy theory of love by means of these particular and unique actresses.However, these heroines of these novels are not only playing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queer condition, but also the ends of theirs are wandering or becoming nunneries. These shows that his creation works displayed the basic tune of the aesthetics theory.
Key words:Xu Xu; girl of genius; philosophy of love; urban wandering; empty and lone
(责任编校:彭 萍)
Longing for and Aspiration of the Urban Wandering Soul: Xu Xu’s Novel of Girl of Genius
FU Jian-an1,2
(1. Literature Colleg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1, China; 2. Department of Chinese, Hunan City University,Yiyang, Hunan 413000, China)
I 207.4
A
1672–1942(2010)01–0080–05
2009-09-14
傅建安(1971-),女,湖南安化人,副教授,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与都市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