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学中的通下法
2010-04-03
(隆昌县中医院,四川 隆昌 642150)
温病治疗运用通下法,具有“驱邪存阴”的意义,目的在于逐邪热、下燥屎、保津液,是病邪入里、里结阳明阶段祛邪外达的重要治疗方法,也是“釜底抽薪”以求“急下存阴”的应急措施。对下法的运用,温病学派诸家论说甚详,均宗仲景之法,师仲景之方,并有很大发展,其用药之精当,辨证之细致,确能发前人所未发,从而扩充了下法的应用范围。
1 里结阳明 必用下法
里结阳明即指热病过程中,病邪不从外解,邪热、积滞、燥屎等互结于足阳明胃及手阳明大肠的病理变化,也是运用通下法的辨证依据及病机所在。《伤寒论》中下法甚多,尤详于承气之运用,为治疗阳明腑实必备之方。温病学说亦宗其说,吴又可认为“其所同者,伤寒时疫皆能传胃,至是同归于一,故用承气辈”。(《瘟疫论》)叶天士说:“三焦不得从外解,必致成里结,里结在何?在阳明胃与肠也,亦须用下法”(《温热论》)因此,不论伤寒寒邪化热,病入阳明,腑实热结,或温病热传气分,不从外解,里结阳明,均宜下之,其病机一也。吴又可认为“可下者,约三十余证,见舌黄、不必悉具,但心腹痞满,便于达原饮加大黄下之。(《瘟疫论》)叶天士也认为“舌黄或浊,须要有地之黄……其脐以上为大腹,或满或胀或痛,此必邪已入里……皆当下之。”《温热论》可见热病过程中,脘腹胀满、疼痛,舌见有根之黄苔可作为里结阳明的辨证要点,在临床上,应再结合脉象和兼症,全面考虑通下法的运用。
2 邪热为本 结粪为标
吴又可在《瘟疫论》中阐明了邪热与燥屎的因果关系,认为“因邪热而致燥结,非燥屎而致邪热”,“邪为本,热为标,结粪又其标也”。因此,通大便是手段,目的在攻逐邪热。同时,又明确指出了用下法“勿拘于结粪”“承气非专为结粪所设”,突破了须有燥屎、结粪方可用下法的一般规律。不难体会,邪热盛,津液伤,燥屎易结;若燥屎不去,邪无出路,热不外达,必更劫烁津液。所以说邪热为本,结粪为标,明确了热病中应用通下法的关键是邪热,而不在燥屎、结粪。
从吴氏所列可下之症,如唇燥烈、口臭、鼻孔如烟煤、口渴、目赤、潮热、谵语、心下满、大便秘、邪热下利、热结旁流等,其中大便秘,并非主要或必要之症,在结合《伤寒论》对承气汤的运用,虽说有燥屎亦可攻之,但必不是唯独燥屎、结粪才用承气通下。如阳明、少阴三焦急下的原文中,提到大便秘仅有两条。即是取其急下邪热,保存阴液。又如调胃承气汤证,论及大便仅有一二。可见吴氏“承气非为结粪所设”的论点,是切合临床实际的。
在临床上,邪热甚,燥屎结,理当急下。但邪热盛而未致燥屎内结,有热结阳明胃与肠的可下之症也可用下法,泻其邪热,如“上焦气热烁津,急用凉膈散,散其无形之热”(《温热论》),更有热蕴大肠而下利秽臭,亦应“通因通用”。若湿邪致病便溏仍宜轻法频下,祛其湿与热。因此有邪热,无结粪也可用通下法。大便秘,虽以通下为常法,但也有不用通下之例,如蒲辅周曾治一例“乙脑”,虽见高热腹胀满,二日无大便,但诊其脉滑,认为虽有热未结实,故不用通下。(《蒲辅周医疗经验》)可见大便通未必禁用下法,大便秘也不一定都要通下,关键在于掌握病机,明确邪热和燥屎的关系随症治之,方能取效。
3 脉证合参 贵乎察舌
温病学中有关下法的指征,既重视《伤寒论》所提出的证与脉的辨证,同时还强调舌苔的重要性,补充了《伤寒论》详于脉而略于舌的不足。吴又可《瘟疫论》说“舌变黄色,随现胸膈满痛……邪毒传胃也,前方加大黄下之”,对可下与不可下,从舌诊变化作鉴别。叶天士《温热论》论可下的舌苔有六条之多,如验之于舌,或黄甚,或如沉香色,或如灰黄色……皆当下之,“若未见此等舌,不宜用此等法”。吴鞠通观舌苔来判断邪热内结的轻重,作为运用通下法的依据。如“脉沉数有力,甚则脉体反小而实者,大承气汤主之,下后数日,热不退……舌苔干黑或金黄色,脉沉而有力者,护胃承气汤微和之。”可见舌诊在运用通下法的辨证中,具有一定临床意义。如热病具有邪热甚,腹部满痛或伴有燥屎等症,同时见到黄而有根、老黄色,黑燥而有芒刺等舌苔,均是运用通下法的适应证,下后邪热随燥屎而外达,黄浊垢腻之苔方能化去,热去则舌润津还。总之,温病学强调说舌诊的重要性,辅翼前贤,充实了辨证的内容,也是诊断学上的一大发展。
4 急证宜急攻 湿邪宜轻下
温病学派临床通下之法甚多,有苦寒通下、凉膈散热、增液润下、邪正合法、破瘀散结等法,还有轻重缓急之别。吴又可从瘟疫立论,持“客邪贵乎早逐”的观点,提出“急证急攻”“勿拘于下不嫌迟,尤推崇大黄等攻下之品。盖瘟疫为病,起病急,来势凶,传变亦速,宜及早逐邪外出,以保证正气和津液。这就突破了治疗热病先表后里的一般规律。“数日之法,一日行之”“凡下不以计数”,这种有邪必逐,除寇务尽的方法,也是符合传染病治疗原则的。因此,吴氏主张未待阳明腑实之症完全出现,即用承气下之。
对湿邪所致的一类温病,需运用下法时,叶天士指出:“此多湿邪内搏,下之宜轻……”(《温热论》),盖湿性黏腻,难以速去。若用承气猛攻,则气徒伤而邪不去,故宜轻法频下。另外,叶氏设小陷胸、泻心汤等方为苦泄之法,也有轻下之意。但频下的前提是轻法,而不是连续猛攻。如湿温后期,肠道不行,仅以瓜蒌仁、麻子仁丸等润肠之品,推导邪热与结粪,若有便意而欲下不下,再辅以蜜导。
5 邪正合治 增液保津
温病学对于通下法的运用,注意正气的强弱和津液的盈亏,故邪实正虚之证,专立邪正合治一法,即攻补兼施,吴又可沿用了陶氏黄龙汤,吴鞠通又发展为新加黄龙汤,方中有谓胃承气之攻下,又有增液汤加人参、当归、海参之益气增液,既扶正,又攻邪。吴氏从温病易于化燥伤阴的特点出发,认为热结液干的大实之证用大承气,热结而液不干者用调胃承气,液涸热结微者则用增液。尤其增水行舟一法,以补药之体,作泻药之用,阴液足则结粪自行。燥结合治清热攻下,在用药配伍上,厚朴等辛香燥烈之品尽需慎避,而常用鲜生地黄、玄参、生何首乌等增水润下,或取蜜导法,均为通下与兼顾阴液而设。
6 师承承气法 增设通下方
承气汤为仲景下法祖方,温病学派继承其法,有峻下、缓下、和下、润下、通瘀之别。同时,根据不同病机,变换其方,发展了承气汤的应用,如宣白承气、牛黄承气、导赤承气、增液承气、承气养荣、护胃承气汤等,均是承气之类方。
宣白承气有降气涤痰之功,适用于肺气不降,兼有里实之证;牛黄承气有开窍通腑之能,泻阳明之实,开少阴之闭,适用于邪闭心包,兼有阳明腑实之证;导赤承气有通利二便之功,为二肠同治之法,适用于肠腑不通,小溲涓滴且痛,大便秘结等证;护胃承气、增液承气、承气养荣等均为增液润燥,清热通下之剂。另如凉膈散、当归承气等方也是承气加味而成。显然温病临床对通下法的立方用药,较前更加精详、灵活,因此更能适应各种病机的变化。
7 善用攻下 切忌妄下
温病学说善于运用通下,但并不妄行。吴又可虽专主大黄、承气等攻下之法,然关键在于“有是证用是药”“数下”的前提是“因证”。他还指出“但要谅人之虚实,度邪之轻重,察病之缓急……投药无太过不及之弊”。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也提到:“用之得当则效,用之不当其弊有三,一则邪在心包、阳明两处,不先开心包,徒攻阳明,下后仍然昏惑谵语……;二则体虚液涸之人,下后作战汗,或随战汗而脱,或不蒸汗徒战而脱;三者下后虽能战汗,以阴气大伤,转成上嗽下泄……其死均也”。
叶天士也有“未见此等舌,不宜用此等法”之说。可见运用通下法,必需辨证精确,要有的放矢,切忌妄行,否则利少弊多,轻则延误病机,重则暴脱致死。因此必须掌握急下、当下、可下,以及下法的禁忌症等,然后根据病情之缓急、病邪之性质、正气之强弱、区别运用,方能达到驱邪保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