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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冰心小诗中的生态意识

2010-03-22陈增福索瑶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小诗繁星流星

陈增福,索瑶

(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吉林通化134002)

论冰心小诗中的生态意识

陈增福,索瑶

(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吉林通化134002)

冰心的作品始终致力于博爱思想。在尽情的赞美母爱、童心、大自然的过程中,冰心的小诗也显示出浓重的生态意识。她以轻婉温柔的笔触展现了宇宙、自然和生命本身的魅力,于和谐的大爱之中不断地唤醒着人们的生态意识。

冰心;诗歌;生态意识

唐纳德·沃斯特在他的《生态思想史》一书中提到“田园式的生态学”,倡导人们克己自制,与自然和谐相处,过一种简单淳朴且诗意盎然的生活。沃斯特说这是一种浪漫的生态学,一种更接近审美和文学艺术的生态学。在海格尔看来,重整破碎的自然和重建衰败的人文精神是一致的,他把拯救人类社会的一线希望寄托在文学艺术上;这样一来,沈从文笔下的一篇小说便能够轻易的沟通天、地、神、人之间的美妙关系;而玉壶诗人冰心在歌咏人间真情与挚爱的同时,也以清新含蓄的情愫在她的诗歌百花园里,编织着美丽的生态花环。对冰心而言,人与自然相处的最高境界同样是人在大地上的“诗意的栖居”。诗,“不只是一种文化现象”,更不止是一种表达的技巧。[1](p26)

一、尊重生命

冰心的诗歌柔美精致,以情传神,细腻轻灵。但她不同于其他“五四”诗人有意识地倾向于现实社会的批判性。她的诗歌少有矫揉造作、雍容华贵的姿态,整体上呈平实素朴的特征。凭借对宇宙万物的生命感悟,那些原本苍白的文字在冰心小诗中就有了鲜活的生命力,散发着自然的馨香。那些平常的事物在冰心的情怀之中就有了鲜活的生命感。于是,《春水·五三》里冰心呼唤青年“从枯冷的环境中”接受春光的照临,创造有生命力的人格,借以摆脱封建主义的约束。而她的诗集《繁星》,更多地利用简短精炼的小诗对大自然进行描述,捕捉自然的灵动,赋予自然以生命的特征,以平等、崇敬的言说姿态展示了生命的魅力。

繁星闪烁着——深蓝的太空/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沉默中/微光里/他们深深的互相赞颂了

——《繁星·一》

从这简单素朴的诗句中,我们可以读到,星星虽小,但是都有自己的位置,微光,是它们生命的光泽,太空虽然深邃,但若没有繁星的闪烁,深沉的夜空也无法璀璨起来。繁星闪烁,正是一种鲜活生命力的表征。那些灵动的生命个体在一起,便创造了宇宙的活力。不同于“繁星”的持续“闪烁”,“流星”的生命可能只有“一瞥”,不过这“一瞥”已经成为生命记忆的永恒。

流星/飞走天空/可能有一秒时的凝望/然而这一瞥的光明/已长久遗留在人的心怀里

——《繁星·一二七》

在诗中,冰心对于生命本身的诉说,使她努力地拨开世人的眼光,让生命回归生命本身,即使是短短的一瞬。流星,在人们心中的意向是短暂的象征,昙花一现,辉煌一瞥,总是用来比喻美好的事物一闪而过,这是人们通常的看法,这时的流星是世人眼中的流星。而在这首小诗中,诗人通过自己的见解,对流星赋予了新的生命意蕴。流星飞过天空时只有一秒的凝望,一瞥的光明,但它鲜活的印象却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在当时的那种时代背景下,人们的双眼已被多年阴暗、隐蔽、死寂的封建社会遮住双眼,然而流星就是祛除僵死的封建文明之“蔽”,追求生命本真意味的“澄明”;虽说仅是一瞥,但其中蕴含的生命意图却带来了希望,虽然短暂,但是黎明前的黑暗证明,光明已经要来临。冰心的写作母题毕竟是爱母亲、爱自然、爱儿童,儿童是赋予新生内蕴的意象,所以,爱儿童的主题是冰心小诗生命感最强烈的外化。《繁星·一五》中,冰心抒发了爱自然的情怀的同时,嘱咐小孩子“你不要摘我的花——/看玫瑰的刺儿/刺伤了你的手。”这是冰心对稚嫩生命深切关怀的直接流露。这种关爱、关怀不仅指向“小孩子”,甚至婴儿“颤动的啼声”,都成了冰心灵魂里的安慰。其实,婴儿的哭声很平常,但是在冰心的小诗里却成了无限神秘的生命言语,以最初的灵魂向世界诉说着自己。显然,“自然”也是冰心小诗里不能忽略的恒定因素。她善于去倾听自然生命本真的真实的声音,寻找其原始的状态。诗人把人类放在了和其他事物同等的地位,让人类倾听那些应该听见的声音:

花儿低低的对着看花的人说/“少顾念我吧”/我的朋友/让我安静着/开放着/你们的爱/是我的烦忧

——《繁星·八九》

在这里,诗人要求还原花儿的自然生长状态,并以花儿的口吻,用恳切委婉的话语,向人类诉说自身生命的述求。少了人类的垂怜,任其安静的生长,其实就是要求还原生命本身的自然状态。当我们人类的顾念变成花儿的烦忧,我们的爱已是花儿的负担。这样的爱,不但没有给花儿生命的生机,反而是在扼杀其自然本身的生长。同样的,我们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人从枝上折下花儿来,供在瓶里——到结果的时候却对着空枝叹息(《繁星·九五》)。”

冰心的写作,致力于把生命,自然中纯净的本真,从简单的语言提炼出来,从文明的荫蔽中解救出来,让生命突破重重遮拦,回到生命本真,恢复生命本真,重新绽放生命的光辉和色彩。这种对事物去伪存真,就是把事物恢复到本属于自身的时间和空间中去,恢复到本然状态,存在完全属于自我生命的存在。

二、人与自然

梭罗在其名文中曾提到:“我们的母亲就是这广袤的、野性的、荒凉的自然,他同时又是如此美丽,对她的孩子们,如豹子,是如此的慈爱,他无处不在,而我们却早早的从她那断了奶,进入了人类社会,进入把自然排除在外的人与人相互作用的文化。”[2](p215)冰心说,“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卧在宇宙的摇篮里”(《繁星·一四》),在这里人类不是世界的主宰或万物的灵长,与现代人对自然母亲的拒绝,否认于自然的纽带关系截然相反,冰心不是站到自然之外,而是徜徉在自然母亲的怀抱里,享受和谐的静谧。可能冰心追求的就是和谐的静谧。在这种情境中,没有人类对自然的掠夺与蹂躏,也谈不上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卧在宇宙的摇篮里”,敬畏、爱戴自然母亲,已经在所难免。应该看到,宇宙之大,苍蝇之微,都能成为冰心讴歌的对象。即使是大地石缝中的小小果实,也被赋予生命的力量,给人值得敬畏的印象:

阳光穿进石隙里/和极小的刺果说/“借我的力量伸出头来罢/解放了你幽囚的自己!”/树干儿穿出来了/坚固的磐石/裂成两半了

——《繁星·三六》

平实的话语使平常的“刺果”充满力量,甚至“磐石”也不能阻挡它生命的扩张。而这种力量并不是来自于什么文化现象或是社会现象,它来自于一个弱小的“刺果”。这样一来,阳光下的一颗刺果也值得尊重和崇拜。一些自然物本身都具有很强的生命力,生命是力量的源泉。从简单的诗句可以看到,就算没有人类的干预,“自然”也会因为那种固存的生命本质,向宇宙彰显着力和向上的美感。由于阳光慈爱的鼓励,“刺果”的生命力得以萌发,终于摆脱了幽囚,长成树木。从这一点来看,“刺果”比人类出色得多。有一些人由文明带来的愚蠢的、惰性的举止,在“刺果”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在大树面前就更显脆弱了。

艾特玛托夫在《花狗崖》中有段意味深长的话:爱自然绝不意味着占有,爱一旦转化成占有欲,不仅会毁了爱,也将毁了自然;只有回归自然,只有在自然的怀抱中,才能真正的得到自然的爱,脱离了自然,就别指望自然爱你。[3](p99)的确,人类不应该向自然一味地索取,无限制的索取将毁掉自然,同时也毁掉自己。正像冰心说的“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卧在宇宙的摇篮里”(《繁星·一四》),人类应该爱自然、亲近自然。《春水·七O》中这样描述:

玫瑰花的浓红/在我眼前照耀,伸手摘将下来,他却枯萎在我的襟上。//我的心低低地安慰我说:“你隔绝了他和自然的连结,这浓红便归尘土;青年人!留意你枯燥的灵魂。”

“青年人”为了满足自已不确定的目的或欲望,把“玫瑰花’摘将下来,也许他想亲近浓红的玫瑰花,抑或要用玫瑰花来表达爱,却没有想过这给“玫瑰花”带来了伤害。玫瑰花也是大自然的血脉,一旦隔绝了他与大自然的连结,这浓红便归尘土。冰心要求青年要懂得欣赏自然,亲近自然但不能伤害自然的“血脉”,伤害自然的血脉无疑就是在伤害自然母亲,所以冰心发出忠告,“青年人!留意你枯燥的灵魂。”可见,诗人在对玫瑰花的命运感到惋惜的同时,更多的则是触发人与自然相处的思考。人类不应该让浓红的“玫瑰花”萎谢尘归,无论是出于本意还是无意;人类应该学会尊重自然,亲近自然,只有与自然和谐相处,人类才能绿化自己“枯燥的灵魂”,从而徜徉于自然之中,获得精神上的自由。

三、和谐的整体

也许冰心小诗的目的就是要抵达事物的本真与自然,最终趋向于动态的完美与和谐。人类应该尊重生命,与自然和谐相处。人要生存,生物也要求生长,本质上是平等的。生命没有贵贱,善恶,好坏之分,只是说,人是有语言的,而人以外的是无声的,是沉默的,可是沉默并不代表什么都可以承受。千百年来,这种无声的自然默默承受着文化以至文明的遮蔽,承受着语言的覆盖,承受着物质人类的视而不见。所以“五四”一代精英群起发动了“祛蔽”的狂潮,可惜结果有点矫枉过正,一片叶子终于得到伸展,不过又很快朝背面的“西化”方向卷曲过去。同样是“五四”诗人,冰心的选择显然与众不同。可能受基督教“博爱”思想的熏陶或泰戈尔“大爱”精神的感召,冰心的精神世界里少有其他“五四”精英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众多“五四”精英将目光集中在社会及“人”的改造,冰心却在这一基础上寻求一种和谐的“整体性”。在这一“整体”中,人只是诸多构成元素中的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特权。正因为如此,冰心的小诗张显了宇宙众生平等的生态意识,甚至夜空中的“繁星”都有各自平等的位置,以此喻人,其结果不言而喻(《繁星·一》),“繁星”与夜空的关系就像人与宇宙、人与自然、甚至人与人的相处,我们之于宇宙、自然、他人都应该是平等的。在自然之中,人类并没有什么姿态可以高于自然,相反,对于自然,人类只是灵动的个体,自然赋予我们生命,我们回报自然以色彩。对于宇宙而言人类又是何等的渺小。应该说,冰心是用亲和与抚摸万物的方式来表现自己对动态、和谐的宇宙、自然的眷恋和敬畏的,冰心的意识很清醒,她甚至会胆怯的询问,“自然啊!/请你容我只问你一句话/一句郑重的话/我不曾错解了你吗”(《繁星·四四》),人在自身意识中应该学会谦卑,有敬畏心,而不是自以为是。在宇宙面前如此,在自然面前也如此,在人际交往中同样不能唯我独尊。虽然冰心的小诗当中没有直接的人与人和谐相处的诗句,但纵观冰心的文艺创作、文艺主张以及他的生命历程,还是能够看到人际和谐的迹象,《超人》就是明证。这样一来,在冰心的小诗,甚至大部分文学作品里,都显现出人与宇宙、自然构成的和谐整体。而这个整体,显然是动态的、有生命力的,这种整体性,不是系统论可以还原的,它的整体性呈现出一种原初的、浑沌的朦胧状态。

贝塔朗菲说:“我们已经征服了世界,但却在征途中的某个地方失去了灵魂。”[4](P19)冰心的作品始终致力于博爱思想。在尽情的赞美母爱、童心、大自然的过程中,冰心的小诗也显示出浓重的生态意识。她以轻婉温柔的笔触展现了宇宙、自然和生命本身的魅力,于和谐的大爱之中不断地唤醒着人们的生态意识。冰心的小诗应该能够为弥补人类“精神圈”的空洞,绿化现代人的心灵提供一种可靠的精神资源。

[1][美]唐纳德·沃斯特.生态思想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引自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

[4][加]冯·贝塔朗菲.人的系统观[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9.

(责任编辑:章永林)

I052

A

1008—7974(2010)01—0073—03

本文系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现代诗歌的生态意识研究”的阶段成果。项目编号:2008Bwx37

2009—10—17

陈增福(1955-),吉林白山人,现为通化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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