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试析中间知识分子对福建事变的态度

2010-03-22谷彦梅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社评事变大公报

谷彦梅

(南京大学历史系,江苏南京210093)

试析中间知识分子对福建事变的态度

谷彦梅

(南京大学历史系,江苏南京210093)

1933年发生的福建事变引起知识界巨大震动,中间知识分子对这一事件态度复杂,有支持、同情,更多的则是谴责和忧虑。无论是何种态度,都是从当时中国的特殊局势和在此局面下福建事变可能引发的关系国家存亡的严重后果的角度进行思考的,是由中国民族危机空前严重和对民主追求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特殊政治环境决定的。

福建事变;中间知识分子;态度;民主;独裁

1933年11月,十九路军将领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联合李济深等国民党部分反蒋人士及第三党势力,树起反蒋抗日的旗帜,在福州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并宣布了一系列政治经济纲领。福建事变引起了知识界的巨大震动,进一步激发了知识界对民族危机和中国出路问题的严重关注和忧虑,知识分子尤其是处于国共之间的大批中间知识分子纷纷发表对这一事件的见解,由此还引发了20世纪30年代影响广泛、持续数年的“民主与独裁”论战。知识分子如何看待福建事变,提出了什么解决办法,他们的心态是怎样的?本文试对这些问题作一梳理,以有助于认识那一时代中国的政治生态和知识分子的复杂心态。

一、中间知识分子对福建事变的三种反应

福建事变发生于民族危机日益严峻之时,因此事变消息传出后,举国震惊,国内各政治势力、各社会阶层纷纷对此作出反应,一时之间,舆论关注的焦点集中在了福建革命政府和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人身上。然而,当时中国知识界对福建事变的反应是复杂的,大体上可以分成三种类型。

(一)同情和支持

福建人民政府宣布的政治经济主张,代表了中间阶层的要求;其打出的反蒋抗日旗号,反映了中日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情况下国内中间阶层的普遍愿望,因此,许多中间知识分子对福建事变持欢迎态度是很自然的。福建事变发生的第二天起,《大公报》接连三天发表社评,认为“李济深陈铭枢皆同党要人,其品格才能,人所熟知,此次闽变,专就彼等而言,则问题不大;然苟熟察人心,详考国势,则显然更有中国革命之一大问题,亟待当局及一般国民之反省与熟察”。“今日中国确已达到‘穷则变’之局面”,“不必惧其变,惟当求其通!”[1]对事变的发生表示理解,认为它是当时中国政局必然的产物。1933年11月25日,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以《民众自己起来罢》为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评论:“在沉闷万分的时局中,霹雳一声,福建创立一个崭新的政权,这无论如何,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呀。……这次福建事变虽然依然看得见军阀、政客背后活动的暗影,但是在外表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人民政府所发表的新政纲。谁都知道中国民众目前需要抗日、反帝,需要人民自由权,需要土地革命,福建人民政府所宣布的政纲中,对于这三个目前民众最迫切的要求都已充分完全给予了。”[2]

(二)谴责和反对

在福建事变问题上,虽然有不少知识分子持同情与支持态度,但这种态度并非主流。当时持中间立场的、有影响的报纸杂志,如北平《晨报》、《独立评论》,天津《大公报》、《益世报》,上海《申报》、《东方杂志》等,纷纷发表谴责和反对福建事变的评论。《大公报》发表题为《为仇者快》的短评,指责“十九路军原本是抗日的劲旅,而现在倒成了内战的强敌,自家先枪口向内,而叫人家要枪口向外,这是何等惨痛的转变”,“我们且不论闽变是否有外人背景,只从‘为仇者快’一点上想来,也就够局中人辨别滋味如何了”。[3]许多知识分子也认为事变将给日本以可乘之机,对福建当局发动事变、制造内乱的行径表示谴责。在中间知识分子中极具影响的胡适,在福建事变发生后深感痛心地说:“在这个时候,无论打什么好听的旗号来推翻政府,都有危害国家的嫌疑?危害国家是不会得着大多数人的同情的。……‘取消党治’固然好听,但不可在这个危急的时期借这种口号来发动内战。今日最足以妨害国家的生存的,莫过于内战;最足以完全毁坏国家在世界上残留的一点点地位的,莫过于内战。无论什么金字招牌,都不能解除内战的大罪恶!”[4]

知识分子谴责福建事变很大程度上也是源于对事变领导者的动机的怀疑,认为这不过是国民党内军阀政客争权夺利的斗争。《大公报》发表的社评就认为:“此次闽变,陈李等人以毁党为号召,造生产之口号,固自以为机枢独出,花样翻新,而不知其易号改元,矫揉造作,适以表现其中无所主,……其后以孤军久支,情势恶劣,乃又标出联邦主义,以割据为诱惑,冀求各地方封建势力助之张目。”[5]福建政府本身由于各种党派混合、成分复杂,导致其政治信仰和主张比较混乱,这不能不引起知识分子对其动机的怀疑。

(三)不偏不倚的中立立场

在各种反对、谴责和同情的声浪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偏不倚的声音。其中,天津《益世报》的社评观点颇具代表性:“国事闹成这个局面,罪过不尽在某一个人,病根亦不全在某一个区域。因此,号称革命者,以推翻某一个人为目的,对国事固未见有真正的认识,而当局者解决国事的策略,以为对某个人或某区域能拉拢,能联络,能取得谅解,即算成功,对国事亦没有真正的认识”。[6]“倘我们用客观的眼光来观察社会,应知今日中国国民对闽事发生,固不能认为尽赞同,亦不能认为全反对。”[7]这里反映了社评作者的复杂心态,他们一方面认为,福建事变是分裂内乱事件,将使原本就危机重重的国家更多一重内战的威胁,加重国家和民族的灾难,使其生存和独立变得更加困难;另一方面,出于对国民党统治的不满,中间知识分子对福建人民政府的许多主张又表示欢迎,对福建当局的批评也有所保留。这种观点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中间势力的倾向,

二、中间知识分子解决事变的主张及对时局的认识

福建事变爆发后,蒋介石调动大军进逼福建,局势的演进引起了知识分子的忧虑,天津《大公报》、《益世报》,上海《申报》、《生活》周刊等媒体都纷纷发表文章,呼吁各方以大局为重,避免扩大事态。许多知名知识分子也各抒己见,对事变的解决提出各自的看法。

在国难日趋深重的形势下,大多数中间知识分子出于避免内战的考虑,基本上主张抛开党派利益,以国家民族的整个利益为前提,用政治手段和平解决。福建事变发生后,《大公报》发表社评,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呼吁“各关系方面,……开诚协商,抛开党利党略,一以国家民族整个利益为前提,……全部用政治手腕,和平方式,为一劳永逸之解决,必如是则此次之演变,乃得为有意义,今后之自救,乃为有真希望”。[1]值得注意的是,许多中间知识分子所提出的用政治手段和平解决的主张,一开始就是面向各党派的,不仅要求南京当局停止武力讨伐,也要求福建当局适可而止。天津《益世报》发表的社评即认为:“中央政府应付及解决闽局的合理途径,首先即在认识人民对闽局的心理与态度。因此,我们就公开的忠告今日中央政府,闽局不是武力可以根本解决得了的。”[7]《大公报》的社评作者胡泽吾也认为:“今日中国若再有内战发生,民众是受不了的……(对于福建事变)只能作主张的解决,不能再作武力的解决”。[8]避免内战扩大,用政治手段和平解决,可以说是大多数中间知识分子的一致主张。不过,对于如何用政治手段来解决福建事变,以及如何面对当时内忧外患的时局,中间知识分子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为此还引发了20世纪30年代持续数年、影响广泛的“民主与独裁”论争。“民主与独裁”论争虽然牵涉范围很广,但其中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如何救国的问题,福建事变的善后问题也是在如何救国的层面上来讨论的。

在如何用和平手段政治解决福建事变的问题上,一部分人要求国民党政权吸纳福建政权的部分主张以消弭内乱。许多中间知识分子认为,南京国民政府自身的统治是有问题的,解决福建事变的根本办法,不是军事镇压,而是认真考虑吸纳福建政权的部分主张即福建政权的“政治大原则”,也就是“取消党治,还政于民”,实际就是要实行民主政治。天津《益世报》的社评指出:“中央政府果愿维持统一,免除内战,此日即应向国人引咎自负。此日即应毅然决然取消党治,还政于民。而后在政治公开的原则上,本人民的公意,产生超政党的政府。闽方的政治大原则,既可实现,则独立运动,即可停止。”[7]

还有一批中间知识分子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认为解决福建事变,包括解决时局的办法,是不择手段地谋求统一和增强国力,为此,必须无条件的支持南京国民政府,包括使用武力。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蒋廷黻是持这一观点的代表人物。蒋廷黻1933年于12月10日发表《革命与专制》一文,由福建事变出发分析中国统一问题。他认为,中国自辛亥革命以来,内乱不止,不宜再闹革命,福建事变之类的革命只会加速“政权不统一”,损害人民利益,“是宗败家灭的奢侈品”;中国应先实行专制政治,以武力的形式翦除各种小专制,把一个朝代国家建设成统一的民族国家,然后再进行建设民主国家的工作。他还认为要挽救民族危机,就必须以国民党的中央武力来消除分裂局面,以专制政治来凝聚全国力量,实现民族独立。[9]胡适虽然不同意蒋廷黻的“专制建国论”,但他在福建事变问题上,也是拥护统一,反对分裂的。1933年12月3日,胡适发表文章称:“大家同心建设一个国家起来,别的等到将来再说。……必须先有国家然后才可以讲抗日救国”,“必须先要保存这个国家;别的等到将来再说!这个政府已够脆弱了,不可叫他更脆弱;这个国家够破碎了,不可叫他更破碎”。[4]“必须先保存这个国家,别的等到将来再说”,这句话典型地反映出一部分中间派知识分子的矛盾心理。他们不是不要“别的”,而是认为中国的生存和独立都岌岌可危的形势下实在无力顾及其他,在现有的条件下求生存,其他一切都谈不上。由此可见,因为对内战及其可能导致的后果的恐惧,部分中间知识分子对福建事变的谴责竟发展到无条件支持国民党的专制统治的程度,甚至认为在当时的中国独裁比民主更适合中国国情,指出中国当时没有革命的条件和能力,即使是追求民主和自由的革命也只能“是宗败家毁国的奢侈品”,而且独裁使政府效率更高,在挽救民族危机方面能更快的奏效。

三、民族危机下知识分子的功利选择

中间知识分子无论对福建事变表示同情、支持或谴责、反对,都是从当时中国的特殊局势和在此局面下福建事变可能引发的关系国家存亡的严重后果的角度进行思考,而非单纯从事变本身的性质和福建事变领导者的动机出发。可以说,在对待福建事变的态度问题上,包括对待民主与专制的态度问题上,中间知识分子都表现出了相当浓厚的功利色彩。这是由民族危机空前严重和对民主追求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特殊政治环境决定的。

近代以来中国一直处于严重的民族危机中,知识分子的一切思想信仰都以救国为目的,民主虽被广泛引用却始终缺乏基础,对民主的追求产生于民族危机的环境中,作为救国的手段被提出来因而以救亡为目标。“中国人最初对民主政治的追求,就是为了救亡图存,民主是手段,救亡是目的。在面临新的更深刻的民族危机的时候,当手段与目的发生矛盾时,手段让位于目的,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了”,[11]417所以当九一八事变后民族危机达到空前严重的程度,对民主的追求就只能服从救亡的需要。中间知识分子都认为救亡需要全国上下团结一致共同对外,不同的是,谴责福建事变的知识分子则认为先统一才能团结、统一是抗战最大的前提,而支持福建事变的知识分子认为内政修明才能充分发动民众,才有团结一致挽救民族危机的可能。谴责福建事变的知识分子认定南京国民政府是当时唯一能维持中国形式上的统一的中央政府,因而不得不选择支持南京国民政府——即使它是专制独裁的。“这些人之所以放弃对民主和自由的追求,而选择专制或独裁,这并不是他们对民主价值的认识发生了根本变化,而是在他们看来,在当时内忧外患日益严重的历史背景下,只有实行专制或独裁,国家才有可能实现统一和富强,应对日益严重的民族危机”,[12]353所以他们一方面尽力改造南京国民政府的统治,另一方面由于他们追求民主、自由是为了挽救民族危机,从一开始就带有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的色彩,所以又认为既然有其它的途径或者只能选择其它的途径来更快、更有效的挽救民族危机,民主政治的问题也只好暂时搁置一边了。支持福建事变的知识分子同样认为,维持中国内政的稳定是对外抵抗极其重要的前提,所以他们也不赞同推翻南京国民政府这种极端的、易使中国陷于割据混战的内乱中的做法(虽然他们认为在国民党的统治下是无法实现真正的民主政治的),而是希望利用各种力量给南京国民政府施加压力迫使其做出改变,而福建事变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于是他们积极利用这一事变发动舆论对国民党施加压力。

无论中间知识分子对这一事变态度如何,也无论他们的认识和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他们都以民族的整体利益为出发点,他们救国救民的动机和热忱是不容质疑的。

[1]社评[N].大公报,1933-11-21.

[2]邹韬奋.民众自己起来吧[J].生活,1933-11-25.

[3]为仇者快[N].大公报,1933-12-19.

[4]胡适.福建的大变局[J].独立评论:第79号,1933-12-3.

[5]十九路军失败之鉴戒[N].大公报,1934-01-15.

[6]疏通西南与解决闽局[N].益世报,1934-12-08.

[7]解决闽局合理的途径[N].益世报,1933-11-23.

[8]胡泽吾.闽事解决之途径[N].大公报,1933-11-24.

[9]蒋廷黻.革命与专制[J].独立评论:第80号,1933-12-10.

[10]贾斯人.救国须拥护政府[N].大公报,1932-02-16.

[11]徐宗勉.近代中国对民主的追求[M].安徽:安徽人民出版社,1996.

[12]郑大华.民国思想史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徐星华)

Middle Intellectuals'Attitude on the Fujian Incident

GU Yan-mei
(Department of History,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93,China)

The Fujian Incident occurred in 1933 caused a huge shock in the intelligentsia,the middle intellectuals had the complex attitudes on this incident,there was support,sympathy,more was condemned and anxiety.No matter what kind of attitude, came from the special situation at that time China and under this situation serious consequences related to national survival that may triggered by the Fujian Incident,determined by China's national crisis of unprecedented magnitude and the particular political environment that the pursuit of democracy with the nationalist color.

Fujian Incident;Middle intellectuals;attitude;democracy;dictatorship

K264.35

A

1008—7974(2010)06—0030—04

2010—02—16

谷彦梅(1986-),女,山东莒县人,南京大学中国近现代史专业在读硕士。

猜你喜欢

社评事变大公报
《大公报》举行创刊120周年庆祝仪式
从《大公报》看《红楼梦》与近代社会生活
“国家中心论”旗帜下《大公报》的自由思想与爱国情怀——读《〈大公报〉政论研究:以“国家中心论”为中心》
好事变“坏”事
张季鸾写作特色评析
浅析民国时期《申报》与《大公报》的言论特色
工程移民项目“稳评”与“社评”异同性探析——以工程移民社会风险管理框架体系为视角
“环县事变”及其善后工作述论
从『九·二二』锄奸到『八·三』事变
“九一八”事变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