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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序跋的文献学价值

2010-03-22广东肇庆学院图书馆广东肇庆526061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0年8期
关键词:序跋古籍

●张 昳(广东肇庆学院 图书馆,广东 肇庆 526061)

“序”,又称“序文”,指写在著作之前的文字,一般由作者说明其写作经过,或别人介绍和评论该书的内容。宋代王应麟《辞学指南》中说:“序者,序典籍之所以作。”在我国古代,“序”,又写作“叙”。明代徐师曾对其曾做过进一步解释:“《尔雅》云:‘序,绪也’。字亦作‘叙’,言其善叙事理,次第有序,若丝之绪也。”即在著作完成后,对其写作缘由、内容、体例和目次加以叙述、申说。

“跋”,又称“题跋”,指写在文章或书籍后面的说明性文字或议论文字。徐师曾《文体明辩》中说:“按‘题跋’者,简编之后语也。凡经传、子史、诗文、图书之类,前有序引,后有后序,可谓尽矣;其后览者,或因人之请求,或因感而有得,则复撰词以缀于末简,而总谓之‘题跋’。”“序”与“跋”从内容到特质、再到写法两相类似,因此又并称为“序跋”。

“序跋”,作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一种特殊文体,滥觞于汉代。当时文人交游甚密,文学风气相当活跃,多有在诗会、饯行、赠别等场合为人作序。六朝以后许多著名的序都属这类即兴之作。后来此类序发展到虽无饯别聚会或赠诗,而送别者也写一篇表示惜别、祝愿与劝勉之词相赠,于是形成了今天的赠序文,逐渐割断了与序跋之序的关系。如晋代傅玄的《赠扶风马钧序》、潘尼的《二李郎诗序》等。因与本文主旨无关,故这类序此处不做赘述,以避枝蔓。

就古籍文献研究而言,还有一类序跋,即开篇所言的附于书前、文后的说明性文字。这类序跋主要包括三种:第一种为“序己”,即“自序”,指文本作者对自己生平、著书的旨趣和经过所做的叙述。《史记》一百三十卷其最末一卷的《太史公自序》即为著名的一篇。除此之外,庾信《哀江南赋序》中“昔桓君山(谭)之志士,杜元凯(预) 之生平,并有著述,咸能自序”也是一例。第二种为“序人”,即文本作者请名人或知友作序,其“序”之内容包含有作序者与作者之间关系的描述。如《文苑英华》宇文逌《庾信集序》结语云:“余与子山风期款密,情均缟纾,契比金兰,欲余制序,聊命翰札,幸无愧色”。第三种则为“书序”,即为说明此书的缘起及其涵义而作的序。这一种既有应并世作者之请而作的序,如《文选》李善注《三都赋序》题下引臧荣绪《晋书》曰:“左思作《三都赋》,世人未重。皇甫谧有高名于世,思乃造而示之。谧称善,为其赋序也,”也有后世为前代遗作而作的序,如刘禹锡受柳宗元病故前以“遗草”相托而为其文集作的序,白居易所撰《元少尹(宗简)集序》等都属此类。

在任何一种古代典籍中,序跋都是相对于正文而存在的辅助性次要文本,但这并不表示它可有可无、无可作为。被热内特称为“副文本”的序跋与其他副文本如扉页引言等不同,它的内容直接指涉正文,其广阔的言说空间和指涉范围与正文构成了说明、评价的关系,呈现出一种“互文性”“共生性”,并“为文本的解读提供一种(可变化的) 氛围”。[1]就如一把钥匙、一座桥梁,引导读者提前进入被其营造的阅读空间和氛围中,在读者尚未解读正文之前便可“知其为何人所著,其平生之行事若何,所处之时代若何。”[2]宋代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就是显在的一例。该序文开头简要说明《金石录》的内容,紧接着围绕他们夫妇一生的遭际描述了北宋末年的慌乱以及他们所保存的文物在乱离中散失的经过。

作为中国文化体系中的文学遗存,序跋追溯著述源流,阐释文本功能,记述写作始末,介绍著述内容,探讨方法,阐明意义,或紧或散,长短不拘,随文而易,适题为文,其间“一点事实,一点掌故,一点观点,一点抒情气息”,无疑为我国文献宝库增添了独特的样式,也为古代文献学研究提供了有力的资据。

1 通过序跋窥见目录学研究的流变

早在汉成帝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我国就开始了大规模的整理图书工作。在《汉书·艺文志·序》中可查关于此事的记载:

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巳,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

这次校书催生了我国第一部解题目录——刘向的《别录》和第一部分类目录——刘歆的《七略》。《七略》有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七部分。由于“辑略”是综述学术源流的绪论,因此实际登录书名的门类只有六略。《七略》的图书分类方法在今天看来当然不够精密,但在当时编出这样纲举目张的系统的图书分类法著作实属不易。

魏晋时期,孔融提出了“四部”之说,荀勖首创了四部分类法。《隋书·经籍志·叙言》中说:“魏氏代汉,采掇遗亡,秘书郎郑默始制《中经》,晋领秘书监荀勖又因《中经》更著《新簿》,分为四部,总括群书。”可见,荀勖是在魏秘书郎郑默的《中经》基础上著出的《中经新簿》。《中经新簿》不仅记录了图书的存亡,也为目录书的著录开创了先例。但被后世沿用的四部顺序起始于东晋时李充编的《晋元帝四部书目》。清代钱大昕论及此事时曾说:

晋荀勖撰《中经簿》,始分甲、乙、丙、丁四部,而子犹先于史,至李充为著作郎,重分四部:五经为甲部,史记为乙部,诸子为丙部,诗赋为丁部。而经、史、子、集之次始定(《元史艺文志·序》)

无论是荀勖,还是李充,都只是把图书分为甲乙丙丁四部,而唐初编撰的《隋书·经籍志》则不同,主要是以隋唐时国家藏书为依据,采用经史子集的名称并参考以前的有关目录编成,是继《汉书·艺文志》以后的一部重要史志目录。并且在各部、类之末,都仿《汉志》体例写序,简要地说明诸家学术源流及其演变,各部小序都分别说明与《汉志》的继承关系。其中与《七录》的关系最为明显。后来清代的《四库全书总目》也多出指出《隋志》与《七录》的关系。如《释家类·小序》说:“梁阮孝绪作《七录》,以二氏之文别录于末,《隋书》遵用其例,亦附于志末,有部数、卷数而无书名。”此说在《隋书·经籍志·总序》亦可见。

从《汉书·艺文志·序》到《隋书·经籍志·序》,再到《元史艺文志·序》,这一系列本来相对独立的序通过串联读来,无疑是一部简化了的目录学研究史。沿着这些序跋的时间顺序我们可以看出每个时期的理论倾向,摸索出目录学研究的基本发展脉络。

2 序跋为古籍版本鉴定提供了资据

随着西汉造纸的发明以及唐五代雕版印刷术的出现,古籍大量发展,流传至今已存有七八万种之多,其中不乏残毁不全、真伪难辨的。依据古籍原有的序跋来鉴定古书版本成为古籍版本鉴定中非常有效的方法。因为“有谁题跋,孰为序引,版存何处,有无缺讹”是相当重要的,序跋便是多方引证、对照的重要材料之一。

如清阮元《刻〈山海经笺疏〉序》中说:“郭景纯(按即晋人郭璞)注,于训诂、地理未甚精澈,然晋人之言,已为近古。吴氏《广注》(按即清人吴任臣《山海经广注》),征引虽博,而失之芜杂。毕氏(按指清人毕沅)校本,于山川考校甚精,而订正文字尚多疏略。今郝氏(按即本书作者郝懿行)究心是经,加以笺疏,精而不□,博而不滥,粲然毕著,斐然成章,余览而嘉之,为之刊版以传……嘉庆十四年夏四月扬州阮元序”。这段序文历述《山海经》的各个注本、校本,评其优劣,要言不繁,一箭中的,甚有参考价值。特别是序文的写作年月,对考察古籍的流传及刊刻情况尤其宝贵。

再如南宋两浙东路茶监司刻的《易》《书》《诗》《周礼》《礼记》《春秋》等六经的经、注、单疏合刻本,就是通过《礼记注疏》后黄唐的一篇跋文证实的。黄唐跋文说:

“六经疏义自京监、蜀本,皆省正文及注,又篇章散乱,览者病焉。本司旧刊《易》、《书》、《周礼》,正经、注、疏萃见一书,便于披绎,它经独阙。绍熙辛亥仲冬,唐备员司庚,遂取《毛诗》、《礼记》疏义,如前三经编汇,精加仇正,用锓诸木,庶广前人之所未备。乃若《春秋》一经,顾力未暇,姑以同志云。壬子秋八月,三山黄唐谨识。”

这篇跋文不仅鉴定了《毛诗》《礼记》两书的版刻年份是南宋绍熙二年(1191年),而且还借此说明了《易》《书》《周礼》三经是本司旧日所刻的。由此可见跋文不仅可以鉴定该书的版本,有时还可波及到其他古籍版本的考证。

序跋对古籍版本鉴定非常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忽视某些特殊原因如序跋的撰写年代与书籍刻印年代相差甚远的。元朝任士林的《任松乡先生文集》的刊刻之年与成书及师友写序之年相差20多年,因此不能不加分析地将写序跋之年说成是刻印书之年。而要特别注意序跋中与刻书有关的文字。如清代叶承宗的《泺函》十卷,卷首有顺治庚子(十七) 年作者胞弟叶承祧撰写的一篇序文,“十余年来,索之废簏之中,访诸同侪之藏……叙次数卷,尽付剞劂。”“剞劂”是用来反映版刻情况的,而每页版心之下又镌有“友声堂”3个字,因此确定此书为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叶氏友声堂刻本。

诚然,在古籍版本鉴定中我们不能毫无分析地将序跋作为唯一的依据,但也不能忽视序跋在其间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3 校勘古籍文献

如果说版本鉴定是认识古籍文献的学问,那么校勘则是整理古籍文献的学问。一切的校勘都离不开版本,一切的校勘也都是版本的校勘。古籍文献由于迭经转辗传抄、传刻,以及后人校定时的妄删意改乃至有意篡改,因此流传至后世自然难免出现文字缺谬、语句衍脱、错简缺页以至内容错讹等谬误。而校勘,就是对古籍当中出现的衍、脱、讹、倒等谬误进行的校改。陈垣称其“为读史先务”。他认为,“日读误书而不知,未为善学也”。[3]一如俞樾曾在《札迻序》中的观点,“夫欲使我受书之益,必先使书受我之益。不然,‘割申劝’为‘周由观’,‘而肆赦’为‘内长文’,且不能得其句读,又乌能得其旨趣乎?”

以序跋在古籍文献中对倒文的校勘为例。《淮南子·椒真训》中说:“势利不能诱也,辩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其句式的搭配显然不能相对为文,王念孙在《读〈淮南子〉后序》中就指出所谓“势利、声色,以类相从,辩、美、智、勇,亦以类相从”。因此“声色不能淫也”一句应置于“辩者不能说也”之前,如此倒置,才能文理相通。只有文字通达,才能易于阅读,易于理解,现古本之真,现事实之真,最终有惠于读者。

除了序跋中可找到校勘的事例外,有些序跋中还可以看出校勘的方法,为校勘学研究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近人朱希祖在《郦亭藏书题跋记·校本意林跋》中提出了两种校勘方法:“一则罗列各本,择善而从;其不善者,弃而不言……一则择一本为主,而又罗列各本之异同。”朱氏所说的两种方法,如果按叶德辉在《藏书十约》中谈到校书归结为“死校”和“活校”两种的话,前者近于活校法,后者近于死校法。因此,通过对序跋的仔细审读可以看出朱氏对叶氏校勘学思想的继承。

4 结语

当下,从文献学角度研究序跋的价值是必要的。它可以使序跋与古籍作品、作家等之间的张力得以彰显,而这种张力不但为深化古籍作家与作品的研究带来契机,也为古籍整理工作及序跋在文献学研究中的价值再现提供了诸多可能,尤其是序跋与古籍正文之间构成的场域,进一步深化了古籍的研究。序跋在创作方法上灵活多变,创作内容异彩纷呈,为读者提供了集中有效的阅读可能,但其体例、内容的驳杂不易被整体把握。因此要进一步加强对序跋的整理与研究,特别是在古籍整理与研究工作中,序跋发挥的作用俨然已不是曾经的边角余料,其所负载的功能恰恰说明它是最为有效的文类之一,具有非常重要的文献学价值。

[1] (法) 热拉尔·热奈特.热奈特论文集[C].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71.

[2] 余嘉锡.目录学发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42.

[3] 陈垣.通鉴胡注表微·校勘篇[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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