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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应向太阳学习(外一则)

2010-03-21郭文斌

文学自由谈 2010年1期
关键词:古人文字作家

●文 郭文斌

文学应向太阳学习。

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照耀四方。它没有想着今天要照哪个人不照哪个人,只要出来就行了,只要把自己的光辉散发出来就行了。

文字就是那一束光芒,把那一束光芒散发出来,使命完成了。至于读者怎么去选择你,怎么收藏,怎么相守,都是读者的事情。作家的职责就是把那一份光辉散发出来,通过文字。他的使命完成。

但是不要在写每一篇文字的时候,都假定一个读者群。现在有好多作家就这样假定,有些作家说他是为孩子写作的,有些作家说他是为中年妇女写作的,有些作家说他是为空巢家庭写作的。这种战略和战术是对的,如果从商业策略来讲的话。

而文学则是反商业的,它是神圣的,崇高的,是要我们带着神圣感去从事的。

当我们带着神圣感去从事这份工作的时候,神圣感会成全我们,因为“爱”是相互的。当我们心里有个很大的愿望,要为世道人心,为苍生,为这个民族,为这个国家去做一些什么的时候,境界就不一样了。

别小看古人常常讲的“国泰民安”这个成语,过去的士大夫文人就是有这个愿望,希望国家昌盛平安,希望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不是作秀,而就认为这是自己的一份职责,就要铁肩担道义。请想想,当一个人把道义扛在肩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重量,什么样的感觉。特别是在现在这个社会,铁肩已经不行了,要担起那个道义,需要铜肩钢肩才能担得动,不锈钢。

“天生我才必有用”,就是讲人是为使命而来的。

任何作品,它打动读者的无非是真善美,无非是温暖、崇高和关怀,无非是爱,说得形象一些,就是能够撞击到读者心中最温柔地方的文字。

它首先应该是美的文字。

那么什么是美?争论了几百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比较一致的看法是,美是和谐,这是美的通意,应该没错。但我后来发现,和谐强调的还只是形式,是“相”。就像谈恋爱,往往是外表先打动了自己,但是漂亮不善良,还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追溯到善,觉得比和谐进了一步,但还不是根本。后来读典,当一种永恒的感动和喜悦在心里发生的时候,蓦然觉得“真”才是最美的,因为“真”是归途,是生命的原点。

由此就可以区分小作家与大作家。

大作家占领的是原点,他给人的是从心灵原点流淌出的清泉,他启迪的也是读者的原点。而小作家他只能摩擦心的表皮,甚至连表皮都触不到,他可能会把你挠得痒痒的,但不解决问题,读完后生活还是老样,涛声还是依旧,这是一种文学搔痒,浇花没有浇根。伟大的作家和小作家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

小作家是在玩文字游戏,文字迷宫,看上去在追求和谐,其实是一种伪和谐,他连“善”那一层都没有达到,怎么可能达到“真”那一层呢?所以这种文字注定不能传世,即便擦出火花来,也注定是短命的,因为火花毕竟是火花,不是火炬,不是夜明珠,不是金子,没办法保持它的生命力。

如果我们用一个最简单的词来表达这个生命力,那就是爱,就是真理。

简单吗?

爱随着时代的变化需要不同的载体,这就是文学,这就是为什么老子和孔子会诞生在中国,乔达摩悉达多要出生在印度,他们是奔着特定的因缘去的,奔着他们特定的土壤去的;如果我们把他们看成是种子,他们是寻找属于他们的那一块土壤;但是他们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演说那一个字:爱。

一个正直的文化人应该向这个世界发出正直的声音,那就是爱,没有区别的爱。

我特别喜欢“众生”这个词。在古人看来,不但人是一个共同体,动物也被纳入到这个共同体中,统一叫生物,叫“众生”,叫“有情”。

在古人看来,所有的生物,包括一草一木和我们都是平等的。带着这样一种心态去面对世界,心里就会充满快乐,因为满眼都是我们的父母兄长,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这时候我们就不会在大地上看到一个小羊羔的时候把它视为盘中餐,在天空看到一只大雁的时候把它视为碗里羹。

现在就差没把人作为盘中餐了吧?

这是客观,主观上也是差不离。让所有人都成为自己的利润对象,事实上已经成为现代伦理。当我们制定一个商业政策,或者策划的时候,我们是不是把对方看成我们猎取的对象?我们何曾想过我们的这一个商业计划、写作计划是为了满足对方,是为了奉爱对方,很少。我们都想着如何把对方据为己有,把对方腰包里面的东西据为己有,把对方的心灵据为己有,我们没有想过把我们的光明辐射出去,用我们手中的蜡烛去点燃别人,没有。

现代的逻辑是一个掠夺的逻辑,所以大家都活在焦虑之中,活在不平之中,人人觉得不安全,没有幸福感,没有快乐感,这是因为大前提是错误的,大方向是错误的。

细细品位“求之不得”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以一种欲望的形态去向大自然或者向本体世界去索取的时候它不给予,因为它知道这种需求是物质的,不是本源的。

天堂在什么地方,天堂就在我们的心里,只不过我们已经丢失了它,我们已经找不到通往天堂的路,所以文化的另一层意义就在于要帮助读者指出天堂在哪里。

由此看来,文化是道路,是方向,文学亦然。

止于至善

我们应该重新打量“敬畏”这个词。现在的不少决策者,不少开发商面对自然时心里可能没有这个概念,只想着经济指标,没有想到如果把地球比作一个人,我们已经快要抽干她的血,快要吃完她的肉,现在正在敲骨吸髓了。

一些科学家预测,如果按照人类目前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地球还能不能存在一百年都值得思考,我们的子孙后代怎么办?我们搬到月球去住吗?

这几年我写传统节日比较多,因为节日是中国古人非常经典的一种天人合一的方式,一种回到岁月和大地的方式。不然,我们可能在大地上生存,但是我们已经忽略了大地;我们在岁月之河中穿梭,但是我们已经忽略了岁月。

恰恰给了我们生命以保障的东西,我们恰恰忽略了它,比如空气,比如阳光,比如水,比如时间和空间,还有爱。

我们可能满眼都是别墅,都是高楼大厦,但是我们看不到空气,看不到阳光,看不到水,当然更看不到时间和空间,还有爱。

就是说最有恩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可能对它熟视无睹,所以这一部分的缺失是我们现代人最要命的一个缺失。

而古典的节日事实上就是以一种强迫的方式让我们面对土地,面对岁月,感谢厚土,感谢造化,珍惜资源,珍惜恩情。

造化创造了万物,或者说万物都是它创造的,那么万物都是她的孩子。所以古人讲“大地无言,万物生长;日月无语,昼夜放光”。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细心去打量,就会发现大地真是太伟大了,她生长鲜花生长庄稼生长快乐,同时她也承载污秽承载坏苦承载灾难,我们每天把多少脏东西给她,但她没有怨言,她从来没有说要选择哪一部分,拒绝哪一部分,她全然接受,她表达的是一种平等,一种无分别。

想想她的这种无言,她的这种大爱!如果我们读懂了大地,就明白了什么叫爱,什么叫善,什么叫美。日月也一样,也没有根据自己的好恶去选择照耀哪一个人。

借用一个古词,即“无缘大慈”,就是没有缘故的慈悲。在我理解,这是中国文化的根本背景,也是中华民族的根本美德。所谓“天地君亲师”,看看这个排序,你就会赞叹古人的智慧。

中国古人有一个词叫布施,布施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奉献于对方,这个奉献有物质的,有精神的。

作家应该带着一种布施的心态去写作,这个布施不是给读者一块金或银,而是给他一个火种,或者说给他一杯水,让他的那一颗明珠恢复到本来面目,让读者本有的心灵明珠焕发出光彩,这也就是感动之所以发生的所在。

这就像一个囚在笼子里面的鸟,当别人帮它打开笼门的时候,当它在天空翱翔的时候,感动发生了吗?肯定发生了。

所以说文字是一条回家的路,更为准确些说是从“真”那里来的文字是一条回家的路,从“真”那里流淌出来的文字是一条回家的路。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文字不但是一条回家的路,它也是打开自己的一个方式,它是一串串钥匙。一个被捆绑的人是没办法自己打开自己的,必须有一个第三者去打开。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古圣先贤的教诲,那些经典,就是一串又一串的钥匙。她让我们回家,那个家是快乐老家。

不是文学已经死亡了,或者说文化已经衰落了,是我们文化人自己把自己的行情搞坏了。因为每个人都有心灵中所缺失的那一块,那么只要我们能满足他的缺失,能够填充那一块缺失,文学就不会死。

只要人存在,文学就存在。

我们为什么要悲观呢?

我们之所以悲观是因为找不到读者心中缺了哪一块东西,所以我们没有自信。当真正懂得了读者心中缺失了哪一处,随着人口的增加,文学应该是成正比例地去发展。而现在我们看到的事实好像是文学不景气,作家要从自身去找原因。

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对作家有一份期待。

期待把弄反的文学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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