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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像爹妈领着上公园

2010-03-21

文学自由谈 2010年1期
关键词:文联作家

●文 李 更

一直就有一些惹事生非的报刊,登载一些建议废除作家“终身制”的文章。

其实这也并非什么新论调。早在二十来年前,“文革”后第一批名震四方的写手们就已发出这个号召。当时执政文坛的皆是“文革”前入主作家协会的老作家,他们虽然有点焕发青春,又开始重新拿起笔来。但也有不少跟不上形势,再也无创作激情,有的顶多写几篇散文而已。在中国当时的体制下,一种职业就是一个固定饭碗,想进入难,要出去更难。他们不出去,限于编制,大批中青年就进不来。

从解放之初到1980年代末,作家协会一直是文化人的金窝窝,特别是大城市以外的作家们,其写作的终极目标至少有一个是加入各级作协组织。

解放之初就囿于帮派而借政治之手排挤掉了一批名作家,如沈从文,使那批作家过早地尝到了下岗的滋味。还好,解放前的作家们大都有一两样除写作之外的傍身之技,可以停笔从容转行。像沈从文,就再也未写文学作品。

“文革”前17年,情况就大为不同,作协进了一大帮工农分子,这些人不少是文盲、半文盲,靠生活底子、靠忆苦、靠人民政府帮助、靠一两本小册子甚至一两篇小文章,他们幸运地进了作协。

这时候要他们离开作协,就像今日叫四十几岁的纱厂女工下岗一样,过于残酷了。他们当然要依靠某些老关系、某些传统思维来力保其饭碗。当年演出的悲喜剧至今给笔者留下深刻之印象。在某省作协换届大会上,老奸巨滑、布障策划、明放谣言、暗拉帮派,把正直者拉下马,将钻营者扶上台,使人想起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卡萨布兰卡,各种背景、各种面目的特务们成群结队,简直想象不出让万千读者景仰的作家们竟还有这些嘴脸。

十年一轮回。如今,这些人也廉颇老矣,青壮年也下过海再退上岸,学老和尚撞钟,有一口素饭即可,因为作协毕竟是没有坐班的麻烦,在编人员亦无签约人员每年要完成几万字的压力。在这个日益竞争紧张的社会,满可以黄鹤楼上看翻船,庆幸船上没有我。

据报纸披露:目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超过8000多人,加上各省市作协的会员,总人数令人吃惊。

其实,这在一个有13亿人口的大国,作家比例并未超规。尤其在今日中国知识普及率大幅上升的条件下,多几个作家是好事,总比多几个无所事事的官僚、甚至贪官污吏好得多。

但从不少资料上看,资本主义国家的文人们谋生的手段及水平,似乎要比中国作家高得多。

中国作家很多人都承认,自己是什么都搞不好、也不会,才迫不得已拿起笔来。这一点也是从西方某些作家那里偷来的挡箭之语。像托尔斯泰是赌博输光了才写小说还债,巴尔扎克也尝试经商发财,结果债台高筑,不得不又退回到书桌前老老实实爬稿纸。

这也是旧有体制造就的一大批社会废人。我以为是怪不得那些所谓“不出佳作,照样拿饷”的可怜虫的。

实际上,作家协会在这十几年中也有过一些让作家们坐立不安的改革。

比如,首先是让各省分会独立。以前各省分会总是冠以“中国作家协会××省分会”的牌子,结果一直闹矛盾。省分会不一定就听总会领导,因为总会没有给分会一分钱。省分会都是各省财政拔款,什么事当然归各省有关机构一锤定音。

更在其前,省作协只是省文联属下一个部门,人事、财务、后勤等一应是省文联的头头们说了算。省作协顶多是省文联机构内一个中层单位罢了。兄弟大了要分家,天经地义。于是各省作协纷纷闹独立运动。闹成功的刚高兴几天,不过是多了一批官员,其头头挂上副厅级头衔,却马上发现未得到相应待遇。因为和文联还在一个大院,好比下围棋,文联执黑先行,那还不只是先行一手,而是事事、处处、多年先行。院里好地方全让文联霸占了,作协的楼上没有公用天线、没有暖气,与文联人有幸杂居一楼的,那些管线也尽量绕开作协人的住房。这不把人给活活气死?

如果碰上作协的头目又是位无能之辈,那小的们更雪上加霜,纷纷跺脚:还不如不分开。

分开了只是名义上好听了,待遇却一落百丈、一落千丈。大概只有几个头头得了实惠,乌纱帽大了一号而已。

可是且慢,有的作协正像文联一样,内部斗争如火如荼,领导部门立即火中取栗,派一个第一把手来。这时,作协的头头也才如梦初醒,让人得了渔人之利,只好打破苦胆往肚里咽。

以前不管怎么说,还是文人与文人闹,现而今是文人与官人对立,可谓秀才见了兵。

放眼望去,目下哪个省作协日子好过?若以资不抵债论,他们早已过了破产杠杠。各省作协的文头头们几乎都如丧家之犬,大都和邻居部门关系不好,甚而紧张。大作家当头也不例外,如西北的×××,大概要被当地行政机构赶了出去。听说最近还在南方某大报登类似求职广告的文章。

说个老实话,省作协基本上都设在各省首府,首府属丰都大邑,自然有其市作协,这就又有省市之分。各自都称其直接与中国作协发生关系,大房二房要拿个座次。省作协心中酸楚,怎么也应该省领导市。而市作协认为,尔等算老几?

以某省为例。老百姓都知道,进了省委大院,满耳听到的都是乡下话;进了市委大院,则满耳都是城市话。省委多是从地方调干部进省城,市委则主要从本城进人。这十几年,乡下学生刻苦学习,纷纷考入名牌大学,毕业之后大多也想尽办法留在城市,形成农村包围城市之态。但无论他们进城多久,乡音难改,乡容难变,城市里不少戴有色眼镜的人还是瞧不起进城的泥土干部。小姐们都是宁找一个本地待业的,也不要一个处级乡下人。特别是市场经济左右城市生活后,省里机关干部干事往往不方便,市里的干部则利用当地各种关系,捞得不少实惠。所以市里干部说话都气粗些。一个省歌剧院,一个市歌舞团,明明是省歌创作实力雄厚,然而人们只喜欢看市歌的戏,说市歌的女孩子走出来就是洋气一截。省歌只好下乡巡回去了。

气得省上的书记干脆罢掉市里书记,自己兼任市委书记来,让省市电视广播天天有乡下口音。

省作协也许还没有公仆们那些弯弯绕。但在用人用钱上,地方干部毕竟条条框框多,且地方观念重,用人用不到个好人,用钱又用不到点子上,加上派系斗争复杂,搞得人心惶惶。

市作协则直接受惠于本城经济发展的好处,不断地搞活动、出丛书、开大会、表彰先进。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轻言让市作协听省作协调遣?省作协的人,有能耐的,纷纷以调往市作协为上策。

实际上,各省省会市作协早就独立挂号了,就直称“××市作家协会”。后来看到省作协也挂出“××省作家协会”的招牌来,他们还暗笑一阵。

这好像是争风吃醋都败了,大房二房都做不成。

反过来,中国作协也有苦难言,与地方作协脱勾实属无奈。前些年,作协忽然被告知作为民间团体,自然要归民政部门接手的消息后,一下子都有了种莫名的悲哀。

一位作家以前到民政局采访过,对方很简要地告知自己的负责范围:一个是最可爱的人,解放军;一个是最可怜的人,收容遣散的盲流,火葬场之类。每年重要任务是拥军优属,慰问殡葬工人,救灾等。

现在作协要归民政局管辖了,作家算哪一类人?最可爱的人——不好意思。最可怜的人——至于吗?那作协干脆建在火葬场旁得了。某作协一年轻人有惊人发现:咱们大院的格局还真他妈像哩,那食堂的样子、那烟筒、那掉了阳气的人……

掌嘴掌嘴,就地消毒。

都落到这份儿上了,还不快走人?仿佛股市利空,机灵人都壮士断臂,逃往它处。

倒好,自然减员,又可为文化部门那难以甩掉的家属子女就业问题解决几个名额。

实在无能的人,既不能调走,也不会下海,只好死猪不怕开水烫。

一位老作家,解放前就参加工作的离休干部,脱岗早,一个月才拿一两千块钱。

说到这里,我想那些认为要废掉作协终身制的人,这种论调,是否不讲良心?

“只凭一部作品或几篇文章成名,而后便坐吃老本儿的作家”,在某些人看来,是太该赶出作协了。

在国外,靠一本书吃一辈子的作家并非少数。如塞林格,几十年靠《麦田守望者》的版税过日子。西方的知识产权制度无疑是应得到赞扬的。在中国虽然现在也有版权一说了,可又有多少人在认真遵循?且不说那些疯狂的盗版者,就是正规出版机构又如何?还不一样随便取用作家作品,即使良心发现给点稿费,也屈指可数,完全是道义上的象征作用。那些真正写了好作品的人也不可能吃一辈子,除非作家本人还参与发行之类的共股共利的工作,又有几个作家有此本领?

因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就立时显现光辉了,作家只好吃在作协、住在作协、玩在作协,总之,是混在作协,最后还要死在作协。如果作协真是统筹于民政管理,那作家有福了,至少日后火化时少了许多麻烦,可以享受那一条龙式的服务。

就大多数作协一个月人均可怜的收入来讲,当作家并非今日的时尚。如果一个作家甘愿死守自己的清贫,而不出去到社会上充当拆白党,这对净化社会空气也是极大的帮助。增不上好,也不要添乱。

就笔者所知,不少所谓下海的作家是成了社会治安不稳定的因子的。作家因犯案被新闻媒体曝光以至判刑坐牢的已不是个案。

笔者曾做过中学教员,还带过所谓“和尚班”,也许十几年前高中毕业的人还记得这个含义:风气最坏、成绩最差的学生,多半是男生,就留在“和尚班”,女生差可以放羊归家,男生放出校门可容易惹祸,为了治安上考虑,就把这些暂无工作可做,又升学无望的人困在校门内,由专人看管。

作家当然不是“和尚”,但如让那些有犯案或不安定因素的分子平庸地生活在某个院内,比如作协,不是很好吗?让一个本来是灵魂塑造者、精神培育者因所谓下海而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不是罪过吗?作家也并非那么好成全的呵?这时候让有关部门拿出一点点、一点点钱来,只当做善事,怎么样?

笔者这里公开说,有些地方精简作协、甚至撤掉作协是有违精神文明建设的方针大计的。

还要说明一点,一个作家写得少,不能单从才气、勤懒来考虑问题。对于如今铺天盖地的语言垃圾而能保持自尊,作一个自爱的社会盲从的缺席者,应该得到的不是耳光,而是掌声。哪个作家不想写作品?哪个作家不想立言传世?如果写作不能带来社会效益,又不能为自己带来经济效益,或者虽然可以为自己带来一点经济效益,却同时又可能损害了社会效益,那宁肯保持现状。

当年张恨水写了上百部长篇小说,却常常为买一袋米发愁,在重庆望着林森公馆那灯红酒绿的样子,至今读来心痛心酸。

另外还要特别提到的是,许多作协经过长年积累,实际作家已不多,反倒是工作人员成众,行政官员成灾。各个处室去看看,喝茶看报聊大天的,几乎都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的角色。本来,他们是为作家服务的,但再伟大非凡的作家,天天看到也平常了。经常是作家反过来求他们办事盖章。作协的车是他们坐,钱是他们花。作家本人如果能坐一回作协的车,就会高兴得像星期天爹妈领上公园一样快活。

倒是这种人,笔者认为是该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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