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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空间知识溢出研究进展探析与展望

2010-03-21

外国经济与管理 2010年10期
关键词:测度专利区域

盛 垒

(上海社会科学院港澳研究中心,上海200020)

一、引 言

近年来,知识溢出已成为内生增长理论和新经济地理学研究的一个热点问题。知识溢出是空间相互作用的重要表现形式,它有着充分的空间表现,并且被认为对于促进区域经济增长具有重要的意义。[1]与经济学主要把知识溢出作为经济增长的一个内生变量而忽视空间维度的传统做法不同,地理学注重以地理空间为知识溢出载体来探讨其发生的空间过程。但是,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期,人们对知识溢出空间维度的理解还很欠缺。此后,西方学界才开始认识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和解决这一问题的迫切性,很快就有不少学者投身于知识溢出空间维度的地理学探索。已有的研究进展表明了采用地理学研究这一问题的重要意义:地理学研究能够提供理解知识溢出空间过程的独特视角。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地理学和经济学更加注重学科间的交叉融合以便更加全面地理解知识的空间溢出问题。随着新经济地理学的发展,经济学逐渐把空间因素纳入知识溢出分析框架,而地理学更加注重知识溢出的内生化和模型化探索。

从知识溢出研究的发展脉络来看,自Romer开创性地把知识作为独立要素引入生产函数并建立知识溢出的内生增长模型以来,有关知识溢出的研究最初主要局限于以企业为考察对象,但大量的经验研究表明:在企业微观水平上,创新投入与产出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决定性关系,而知识生产与区域总体经济发展水平有关,这种关系在城市和区域等较大的范围内更加显著。如此看来,把企业作为知识溢出的观察对象并不合适(Audretsch和Feldman,2004)。直到Jaffe[2]把空间因素引入知识生产函数,知识溢出的研究单元才开始从企业层面转向地理区域层面,研究重心也从个体间的溢出转移到区域与区域间的溢出,包括经济学和地理学在内的许多学科的学者从城市与区域空间层面对知识溢出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本文以知识溢出为主题,从地理空间入手,按照现有研究的发展脉络与逻辑关系,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方经济学和地理学界对基于空间维度的知识溢出研究进展进行述评,并对未来的相关研究进行展望。

二、知识空间溢出的认识与测度

知识溢出的存在性和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Krugman,1991),但把知识溢出融入空间分析则面临两方面的挑战:一是解释知识溢出的发生机制,二是识别和测度知识溢出。

(一)知识空间溢出的发生机制

知识溢出是不同主体之间进行直接或间接的互动和交流并发生无意识传播的过程(Canils和Verspagen,2001)。综观现有的知识溢出研究成果,知识的空间溢出至少有以下三条途径:

1.人才流动。许多文献将人才流动看作是知识尤其是隐性知识溢出的主要途径。Zuker、Darby和Brewer[3]认为,各种想法根植于那些拥有一定技能知识和知道如何推进技术进步的人群中。知识人才在不同空间范围内流动并与周围群体发生互动和交流,能够促进新知识的创造,并加快知识在不同群体之间的传播(Malecki,1997)。Almeida和Kogut[4]等的研究提供了这方面的证据,他们发现在产业活动空间集中的区域或人口密度多样化的城市里,知识人才在不同企业和区域间的流动以及与不同群体的互动、交流,促进了知识在不同群体和区域之间的传播和扩散,进而促进了技术进步。最近一些研究进一步探讨了基于人才流动的知识溢出决定因素。Audretsch和Feldman(2004)发现,基于人才流动的知识溢出与经济主体的吸收能力(经济主体识别、吸收和运用科学知识的能力)紧密相关。吸收能力影响知识溢出吸收效率的作用过程还要受特定类型的知识(如自然科学知识、社会科学知识等)以及特定的知识溢出机制(研究溢出和人力资本溢出)的影响。此外,Ford(2001)强调,社会资本尤其是基于非正式关系的社会资本,有利于区域创新系统内部不同行为主体之间的信息交流与知识共享。Stuart和Sorensen[5]则发现,社会网络会影响知识溢出的效率。依靠社会网络形成的、建立在信任及理解基础上的关系,有利于信息的有效交流,能够促进集群内部知识特别是隐性知识的持续流动和扩散。

2.产学研合作。许多实证研究表明,区域创新主体之间的合作可能是知识溢出的一条重要途径。产学研之间的交流和研发合作为知识溢出提供了可能,特别是那些建立稳定合作关系的产学研创新网络。企业技术人员、大学研究人员以及企业家通过非正式交流或各种正式的学术研讨会交换异质性知识,实现技术知识的溢出或扩散。[6]在产学研合作和交流的过程中,技术及文化的相似性会影响知识溢出的地理分布与效率(Hussler,2004),而文化差异和企业缺乏信息是互动的主要障碍(Schartinger, 2001),因为这些因素会影响互动交流的效率,进而影响知识溢出的效率。此外,高水平的外来溢出(incoming spillovers)会对企业与大学、公立和私立研究实验室等研究机构合作的可能性以及相应的知识溢出产生正面影响,但企业可得的公共知识对企业来说更为重要,原因在于创新过程更可能得益于企业与其他研发机构的合作。[7]

3.区域间贸易和投资。知识可以通过其固化其上的货物来溢出,进而产生创新者无法通过交易获得的超额价值(Branstetter,1998)。Grossman和 Helpman[1]指出,知识溢出源于区域间贸易的发展,是区域间贸易的副产品。随着区域间贸易的发展,知识溢出的程度会不断提高。因此,贸易商品是物化型技术知识外溢的一个重要载体,被嵌入了先进技术的贸易商品能为技术落后的区域模仿前沿技术创造机会(Keller,2004)。除了区域间贸易以外,跨区域投资,特别是跨国公司的对外直接投资(FDI)同样是知识溢出的重要渠道。在对东道国实施FDI的过程中,跨国公司所采用的先进技术对当地企业具有示范效应,在与当地企业进行合作或合资的过程中难免会发生技术知识溢出或转移(Keller,1998)。更为普遍的是,跨国公司子公司会以供应商、客户、合作伙伴等身份与当地企业建立业务关系,从而通过前向与后向联系来促进知识溢出(Wang和Blomstrom,1992)。

随着相关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对地理空间上的知识溢出机制的认识也不断加深,但相关研究仍然存在不足。尽管现有研究基本上就知识溢出的客观存在性达成了共识,但人们对知识如何在区域内部和区域之间以及不同人员之间溢出、知识溢出的空间过程到底是如何完成的等问题仍然知之甚少,学者们也没有对知识溢出的空间过程进行模型化解读。有关知识溢出的证据都是间接的,知识溢出并没有留下很明显的痕迹和直接的证据,因此,揭示知识空间溢出发生机制具有一定的难度,特定地理空间范围内的知识溢出发生机制仍是亟待打开的理论“黑箱”。[8]

(二)地理空间范围内的知识溢出测度

知识溢出测度是知识溢出研究的另一关键问题,并且具有相当的难度。Krugman(1991)曾断言,“应该放弃任何旨在测度知识溢出的念头,因为知识的流动是不可见的,也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痕迹可供度量和跟踪。”然而,Jaffe等认为:“知识流有时确确实实留下了可供研究的文献跟踪线索。”[9]事实上,经过十多年的努力,西方学者已经收集到不少能够证明知识空间溢出可度量性的经验证据,并发现了一些有关地理空间促进知识溢出的新证据。

1.知识空间溢出的测度。目前测度知识溢出主要采用知识生产函数法和文献跟踪法。Jaffe[2]率先运用知识生产函数建模技术来测度地理空间上的知识溢出。他在Griliches(1985)提出的知识生产函数中纳入空间因素,采用美国州层次的企业专利数据论证了大学研究在地理空间上面向企业的知识溢出的重要性,并估算了知识溢出的空间尺度和乘数效应。Feldman[8]进一步在模型中加入了两个促进知识发展的投入变量(相关产业的表现和企业的服务需求),结果表明区域的知识投入越多,创新就越多。这说明新经济知识发展快的地区,也是创新频繁的地区,同时也表明知识溢出具有地理局限性。Anselin等(1997)对Jaffe的模型进行了改进,运用创新记录数据研究发现了美国州层次知识地方化溢出的有力证据。他们的研究证实,在大都市统计区,大学研究与高科技创新活动之间存在地方溢出,但不同产业或技术领域的溢出效应是不同的,某些产业特别明显(如电子业),而有些产业则不明显(如机器制造业)。

知识生产函数法是一种间接测量方法,而文献跟踪法则是一种直接测量方法,它利用专利数据或专利引用数据来测度知识溢出,认为专利或专利引用能够反映知识溢出的特征和路径。Jaffe(1986)最先用专利数据研究创新和知识溢出,发现如果所在行业的其他企业从事大量的研发活动,给定企业的单位研发投入会产生更多的申请专利。这一研究引起了广泛的重视,开创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但是,用专利数据来研究知识溢出的做法也引起了争议,因为毕竟不是所有的发明创新都申请了专利,也不是所有的专利都已商业化并具有相同的经济价值。认识到专利数据的缺陷后,Jaffe等[9]改用专利引用来衡量知识溢出,探讨知识溢出发生的时间跨度和空间范围。结果表明,许多专利发明或创新通常更多地引用同一城市产生的其他专利,对同一城市的专利引用频率是对其他城市专利引用频率的5~10倍,这说明知识溢出是一种地方化现象。同时,引用频率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下降,引用一般出现在专利权授予后的第一年里。Almeida和 Kogut(1997)采用同样的方法研究了美国半导体产业的专利引用情况,同样发现专利引用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知识溢出存在地理界限。Verspagen和Schoenmakers(2000)运用欧洲专利局提供的专利引用数据,证实了知识溢出局限在狭窄的地理范围内,地理邻近性对知识溢出极为重要。专利引用能够反映发明人所学到的技术,从而可潜在地衡量从过去到最近的发明的知识溢出。不过,基于专利引用的知识溢出研究也有其局限性。首先,知识溢出与专利引用并不完全一致,因为知识溢出可能伴随着专利引用,但也可能出现引用了专利但没有发生知识溢出或有知识溢出但没有引用专利的情况。其次,基于专利引用的知识溢出研究只能反映专利化创新之间的知识溢出,而无法捕捉其他形式的知识流动,因而有可能低估知识溢出的实际范围。

现有研究开发了许多测度知识溢出的新方法,致使知识溢出的测度变得越来越科学、可靠。但由于知识溢出仍然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如何选取适当的知识溢出衡量指标仍是一个令学者们头痛的难题,现有的测度方法都存在一定的缺陷。而且,目前还缺乏既能测度知识在企业间、产业间、地域间溢出的规模,又能有力地阐释知识溢出时空特征和路径的统一指标体系。

2.知识溢出地理界限的界定。现有的知识溢出测度研究同时也表明,知识溢出是局限于一定的地理空间内的,实际上已经认识到知识溢出的地理界限问题,但未能提供进一步的证据。最近的研究在这一方面取得了一定的进展。Anselin(2000)在Jaffe的知识生产函数中增加了一个空间滞后变量,以捕捉空间单位之间的互动效应。他们用美国都市区层次的高科技企业数据分析了大学研究与私人研发活动对区域创新模式的影响,发现大学研究对环大学50英里区域内的创新活动产生显著的正面影响。Funke和Niebuhr[10]对德国75个地区的横截面分析显示,知识溢出主要在邻近地区发生,知识溢出源对创新活动的正效应每隔23~30公里减少50%。Bottazzia和Peri[11]采用划分溢出区间的方法来测度知识溢出的地理界限。他们分析欧洲86个州级区域1977~1995年的研发和专利数据发现,知识溢出具有很明显的地方化特征,知识溢出对周边地区创新活动产生显著正面影响的空间距离可达到300公里,随后影响明显减弱。区域研发支出增加100%,本区域创新活动可望增加80%~90%,但周边区域的创新活动只能增加2%~3%。Moreno(2005)以17个欧洲国家175个地区1978~2001年的专利数据为样本证实,区域知识生产受到其他区域创新活动知识空间溢出的影响,但知识空间溢出大部分被限定在国界以内250公里的范围内。Woodward(2006)研究了美国大学研发的知识溢出与大学周围新建企业区位之间的地理关系,并且发现在距离大学145英里的空间范围内,新建企业数量与大学研发溢出效果正相关;但在145英里以外的区域,大学研发的知识溢出强度已衰弱到不足以吸引新企业落户的地步。

尽管现有的知识溢出测度研究对界定知识溢出的地理边界进行了有益的尝试,为全面理解知识溢出的空间过程及规律提供了一定的经验证据,但较为零散,而且许多结论是在知识溢出测度模型中附带产生的,迄今还没有专门的知识溢出地理边界测度模型。因此,如何准确界定知识溢出的地理边界仍是相关研究亟待解决的一个难题。Bottazzia和 Peri的研究[11]具有一定的可取性,未来的相关研究可以沿用他们的思路,对知识溢出的地理边界测度方法进行一般化拓展。

三、知识溢出与空间集聚

知识空间溢出具有地理局限性的特征,因而赋予经济活动的地理区位以重要的意义。经济活动的空间集中能有效地促进知识溢出,而知识溢出的存在又会反过来推动经济活动的空间集聚,知识溢出与空间集聚呈现内生互动的关系,并对企业的区位选择产生重要的影响。

(一)知识溢出与区位集聚

Audretsch和Feldman(1996)认为,知识溢出与空间集聚之间的逻辑关系是显而易见的:知识溢出的存在促进经济活动的空间集聚,空间集聚提高经济主体交换思想和认识初始知识价值的可能性,进而促进集群的形成和发展。但是,他们对知识溢出和集聚的讨论是分开进行的,缺乏对两者之间内生关系的综合分析。Krugman(1991)和Venables(1996)阐述了知识溢出与集聚之间的内生关系,并且指出知识溢出和集聚之间的关系不是单方面的,而是互相强化的,表现为累积循环因果关系。他们试图通过引入区位因素来构建经济和地理之间的关系,但由于建模方面的困难而没有对知识溢出促使经济活动空间集聚的过程进行模型化。知识溢出与经济活动空间集聚的内生因果循环关系需要动态框架来描述,而在知识溢出发生机理还不是很清楚的情况下,把空间因素纳入经济活动分析存在理论障碍(Fujita和 Mori,2005)。

最近的研究在这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Keely[12]提出了一个动态研究框架,把知识溢出看作是异质性熟练劳动力交互作用的结果,而人才集群和技术集群随着这种交互作用范围的扩大而形成,这个过程始终伴随着集群间的知识溢出。Berliant等(2006)建立了一个一般均衡搜寻理论模型,考察知识交换及其与集聚活动的交互关系。拥有差异化知识的个体通过搜寻“搭档”来交换思想并创造新知识,进而实现提高生产效率的目的,由此导致了人口的集聚,而人口集聚能为知识溢出与集聚活动提供更多的渠道,并且使知识交换方式更加专业化、更加高效。这一模型不仅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知识溢出的微观基础,而且对知识溢出与集聚之间的内生互动关系进行了较为完善的模型化。

知识溢出与集聚的内生互动关系已得到大多数学者的认同,但也有少数学者持不同的意见。例如, Gersbach(1999)建立了一个知识溢出与企业集聚定位的三阶段寡头垄断模型,认为企业间知识溢出的增加并不必然导致集聚的加剧,而且过度集聚会导致地理成本上升、对稀缺资源的争夺也会驱使企业定位在外围,从而引致集群的解体。因此,知识溢出和企业集聚定位并非呈单一的递增关系。Alonso (2002)提出了一个一般均衡模型,在垄断竞争框架下把知识溢出与人口集聚结合起来解释都市区的形成。结果表明,人力资本外部性是推动经济活动集聚和城市发展的重要因素,构成了引发集聚的向心力,而人口集中导致的城市拥挤则是阻碍城市集聚的一种离心力。正如 Fujita和 Thisse所认为的那样,“要全面理解知识溢出与集聚的内生互动关系,还必须进一步考察投入共享、劳动力池等因素导致的成本外部性的作用。”[13]

(二)知识溢出与集聚区位

知识溢出与集聚的内生互动关系决定了知识溢出是影响企业生产和创新区位决策的重要变量。一方面,知识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的隐性特征限制了知识溢出的空间距离。企业只有依靠地理上的集聚来利用信息共享的邻近效应,从而尽可能扩大自身吸收溢出知识的能力。另一方面,集群环境加快了企业间知识溢出的速度,允许群内企业低成本地获得溢出知识,并降低获取创新资源的成本与不确定性。因此,企业最优的区位选择策略就是与竞争对手聚集在同一知识外溢空间内。

Becker和Murphy[14]构建了一个知识溢出与企业集群的关系模型。该模型认为,知识溢出是企业空间距离的函数,只有在空间上集聚在一起的企业才能获得整个企业集群的公共知识,而一旦离开了集群,知识溢出效应就会迅速消失。Audretch和Feldman(1996)的案例研究表明,创新活动比生产活动更加集中,从集聚地知识溢出中获益的愿望能消除企业间价格竞争所产生的离心力。Martin和Ottaviano[15]基于知识溢出的地域性特点,建立了一个知识溢出条件下企业研发区位决策的一般均衡模型。他们认为,知识溢出的空间局限性是促进空间集聚的一个重要因素,它使得企业越是把自己的研发活动集中在研发活动集聚地,研发活动的成本就越低。Belleflamme(2000)强调知识外溢的空间集聚现象会造成企业区位决策的复杂性,一方面空间上的分散可以减少价格竞争,另一方面空间上的集聚又有助于知识的外溢,从而进一步促使成本下降。

还有的研究文献运用非合作博弈模型考察了知识溢出与企业区位选择之间的关系。Baranes和Tropeano(2003)建立了一个四阶段两区位双寡头模型,证明空间集聚及随之而来的激烈竞争是企业在分享知识时防止搭便车行为的最好方法。Gersbach和Schmutzler(1999)结合使用区位选择理论和研发理论,建立了一个局部均衡的三区位双寡头垄断竞争模型(简称 G2S模型),得出了两个双寡头集聚均衡模式:一是“研究中心均衡”(research centers equilibrium)模式,即集聚一地的企业都从事研发活动,依靠外部知识溢出来进行互相学习并提高整体效率;另一是“技术源均衡”(technological sourcing equilibrium)模式,即某些企业通过接收其他企业的知识溢出来替代自身的研发。Gersbach和Schmutzler的研究表明,外部知识溢出(external knowledge spillover)的增加并不必然导致集聚加剧,而内部知识溢出(internal knowledge spillover)越多,选择布局于集聚中心的收益就越大。

四、知识溢出的空间效应

知识溢出是区域相互作用的重要形式,区域之间通过信息交流、相互学习、相互“搭便车”来获取研发成果,进而促进经济增长(Canils和Verspagen,2001)。从知识溢出、创新和区域增长的逻辑关系来看,知识溢出促使创新活动空间集中,空间集中导致的地理邻近性能降低创新活动内在的不确定性,进而促进集群创新网络的发展和创新产出的增长。由于创新在经济增长中的重要作用,基于地理媒介的知识溢出不仅对创新活动的地理分布产生影响,而且会对经济增长以及经济增长的空间结构产生影响,因此,知识溢出对区域创新的共同进步和区域经济的共同增长是极为重要的。

(一)知识溢出与区域创新发展

知识溢出对技术创新的作用无可争议,然而,关于知识溢出促进创新的具体机制,却存在各不相同甚至相互冲突的观点,争论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上。首先,知识溢出主要发生在同一产业(即所谓的专业化溢出,简称MAR溢出),还是不同产业之间(即所谓的多样化溢出,简称Jacobs溢出)?其次,MAR溢出和Jacobs溢出哪种更有利于区域创新产出的增长?MAR溢出论者认为,知识溢出发生在同一产业的企业之间,因此,专业化和垄断市场结构更有利于区域创新产出;而Jacobs溢出论者则强调,最重要的知识溢出发生在不同产业的企业之间,因而多样化和竞争市场结构对区域创新增长更加有利。

针对MAR溢出论者与Jacobs溢出论者之间的争论,理论界进行了大量的实证研究,但并未得出一致的结论。Glaeser等[16]率先使用美国170个城市六个最大工业部门的就业人口增长数据,把产业增长率看作是知识溢出的函数,分别考察了专业化和多样化对就业增长的影响。研究表明,多样化有利于城市就业的增加,而专业化则不利于城市就业增长。Feldman和Audretsch(1999)分别从产业和企业两个层次对美国5 964座城市进行的回归分析表明,较高水平的创新专业化不利于创新产出,而较高水平的创新多样化能产生较多的创新产出。Usai和Paci(2003)对荷兰的研究以及Cingano和Schivard (2004)对意大利的研究也得出了基本类似的结论,即支持Jacobs溢出,而不支持MAR溢出。但 Henderson的研究[17]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他们采用美国224座城市八个制造业部门的数据进行的研究表明,专业化溢出比多样化溢出更为显著。Gerben和Cees(2006)利用荷兰98个区域398家创新企业的数据在区域和企业两个层面分析发现,专业化区域的创新性企业有所增加,企业的创新也随着区域专业化而增加;而在知识溢出多样化区域,并没有观察到这种现象。

造成实证结果不一的原因主要有两条:一是研究方法和样本不同。二是地理单位不同,不同国家的产业发展程度和产业结构各异:有的国家新兴产业较多,新兴产业一般规模较小,适合在多样化环境中生存;而有的国家则以成熟产业为主,成熟产业倘若规模较大,就容易发生空间上的集中。正如 Glaeser (2004)所言,“已有研究似乎都没有考察专业化和多样化的作用问题……表明在这个论题上还没有普遍适用的‘真理’。”事实上,MAR溢出和Jacobs溢出不是对立的,对于创新的作用也并不必然存在谁更重要的问题,两者对创新的作用因产业类别、技术特点以及区域范围、发展水平等状况的不同而异。在传统制造业,MAR溢出的作用比较明显;而Jacobs溢出则在新兴的高科技产业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Marsal,2004)。在服务业,Jacobs溢出的作用比MAR溢出更加明显。[18]

(二)知识溢出与区域经济增长

内生增长理论把区域经济增长归因于要素投入与知识积累,特定区域的经济增长受到其他区域(特别是相邻区域)经济增长溢出的影响。大量基于内生增长理论的实证研究提供了有关知识溢出促进区域经济增长的经验证据。

Canils(2000)把空间邻近因素纳入了技术差距增长模型,根据这个模型对欧洲进行的实证研究表明,知识在领先和落后地区之间的溢出是双向的,但更多是从领先地区向落后地区溢出;外生知识增长率是影响区域增长的主要变量。Kose和Moomaw(2002)使用改进后的Romer模型考察了知识溢出对欧洲不同国家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他们运用面板数据和空间计量经济学方法对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三国57个地区进行的实证分析显示,研发强度和研发溢出对区域经济增长产生显著的正效应。Cainelli(2006)运用改进后的“追赶”模型,采用投入产出方法进一步检验了1980~1992年欧洲89个地区产业区内、国内产业区之间和国家之间三个层面的知识溢出对各地区制造业劳动生产率的影响,结果表明虽然三个层面的影响程度各异,但推动各地区劳动生产率增长的作用明显。Lpez-Bazo(2004)研究了区域间生产技术外部性对收入水平以及增长过程的影响,有关欧盟的实证分析表明,知识溢出抵消了空间层面的边际收益递减效应,区域间知识溢出促进了所有区域的技术进步,给定相邻区域的增长和初始生产力促进了其他区域的增长。Moretti(2004)等对大学教育溢出效应的估计表明,大学教育的社会收益大于个人收益,城市中具有大学学历人群比例的增加不仅对工资产生正效应,而且会提高专利数量和经济增长率。Funke和Niebuhr(2004)使用空间探索性数据分析和稳健性估计技术测度了区域研发强度与区域技术溢出对前西德功能区1976~1996年间劳动生产率的影响。结果显示,知识溢出效应超越了功能区的边界,特别是地理邻近区域的知识溢出促进了功能区的经济增长。Fischer等(2006)利用空间面板模型验证了知识溢出导致的知识存量变化对相邻区域生产力的影响,知识溢出的生产力效应随着地理距离的邻近而增强。Cassar和Nicolini[19]研究了局域化技术溢出影响区域增长的程度,邻近区域间的研发溢出效应提高了彼此创新成功的可能性,从而促进了区域增长。

基于内生增长理论分析框架的研究为知识溢出促进区域增长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证据,但却没有考虑知识溢出的空间维度,也没有区分全域知识溢出与局域知识溢出差异对区域增长的影响。这类研究大多是经验研究,过分偏重于运用计量分析技术来验证知识溢出对区域增长的作用,而忽略了对知识溢出促进区域增长的内在机理的研究,致使理论界至今仍不清楚知识溢出究竟是如何促进区域增长的。

五、未来研究展望

知识溢出是内生增长理论提出的重要命题,至今仍是经济学研究的热点。随着新经济地理学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认识到知识溢出并非只是一种单调的内生经济现象,而是一种具有充分空间表现的区域相互作用过程。因此,有关知识空间溢出的研究成果也不断涌现。众多学者分别从不同的视角、基于多种空间维度、利用全新的分析技术对知识溢出进行了广泛而又深入的研究。但现有实证分析和理论探索都还处在较初级的阶段,其中一些关键的问题并未得到解决,同时也留下了许多值得关注的研究方向。

第一,对知识溢出空间过程的再认识。尽管现有研究已对知识溢出的客观存在性基本达成一致,但是,知识如何在区域内部和区域之间以及不同人员之间溢出、知识溢出的空间过程又是如何完成的等问题仍然没有得到回答,现有研究也没有对知识溢出的空间过程进行模型化解读,有关知识溢出的证据都是间接的。造成理论解释力不足的原因在于,知识溢出并没有留下很明显的痕迹和直接的证据,在解释其发生机理时面临很大的困难。最近,Parent和Lesage[20]运用贝叶斯等级泊松空间相互作用模型从宏观上对知识溢出进行了说明和测度,为进一步说明知识溢出机理和测度知识溢出开辟了新的途径。未来的研究可以循着他们的研究思路对知识溢出发生过程的微观基础和内在机理进行深入的探究,寻求知识溢出的空间轨迹并给出模型化阐释。

第二,知识溢出及其地理边界的模型化测度。现有研究已经开发出许多新的方法和技术来识别和测度知识溢出,致使知识溢出度量变得越来越科学、可靠。但对知识溢出衡量指标的选取仍很困难,现有的方法都存在一定的缺陷。后续研究应该在开发统一的测量指标体系上下工夫,统一的指标体系必须既要能测度知识在企业间、产业间、地域间溢出的规模,又能有力地阐释知识溢出的时空特征和路径。相比之下,目前学者们较少关注知识溢出的地理边界问题,他们不但没有构建适当的计量分析模型,而且也很少进行相关的实证研究。因此,有必要发展新的计量方法和测度模型来全面理解知识溢出的空间局限性。Bottazzia和Peri[11]采用划分溢出区间的方法在这一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今后的研究可以沿着这一路径对知识溢出边界的测度方法进行拓展并将其一般化,为今后的研究奠定基础。

第三,对知识溢出与地理集聚的内生互动关系的进一步阐述。揭示知识溢出与集聚之间内生互动关系的模型仍然不是很完善。在现有文献中,知识溢出与集聚之间的关系只是被简单地看作技术外部性问题,但实际上也许还有其他因素在起作用,特别是劳动力池效应、投入品共享等因素导致的成本外部性在该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此,下一步的研究任务是将技术外部性与成本外部性结合起来,对知识溢出和集聚空间进行综合分析,建立一般化模型阐述它们之间的内生互动因果关系。

第四,对知识溢出促进区域发展的深层次理论思考。现有研究还未能形成揭示知识溢出促进区域创新和区域经济增长的作用机理的系统理论分析框架,致使研究结论存在很大的分歧和争议。因此,后续研究应该运用合适的方法论同时开展实证研究与理论探索,旨在为分析知识溢出与区域发展之间的关系建立新的研究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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