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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权力与性别
——女性主义体育理论发凡

2010-03-14

体育科学 2010年8期
关键词:女性主义理论体育

熊 欢

身体、权力与性别
——女性主义体育理论发凡

熊 欢

女性主义体育理论是20世纪70年代末发展起来的一支重要的体育社会学理论流派,它对早期体育社会学理论以男性视角为主导的理论框架进行了挑战。女性主义体育理论从女性视角出发研究了体育组织、体育制度、体育文化以及体育意识形态等社会现象和文化实践,其研究目的在于揭示身体、权力和性别在体育中的关系。围绕上述问题回顾了女性主义理论的沿革;评述了女性主义在体育研究中的应用和发展;讨论了女性主义体育理论主要流派及其研究焦点和理论局限;总结了女性主义体育研究的发展趋势。

女性主义;体育;性别;身体;权力;性倾向;意识形态

1 引言

女性主义理论(Feminist Theory)是社会学理论中一支充满活力、不断自我更新的理论流派。女性主义理论是以社会实践中的性别问题为研究核心,其目的在于了解性别不平等的本质,探讨性别权力关系。女性主义存在许多支系,根据不同的认识论和目标,分为自由女性主义,激进派女性主义,马克思女性主义,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后现代女性主义等。虽然,女性主义产生于女性(女权)运动,但它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社会运动”或“意识形态”,而是一套完整的、多重的研究范式和理论体系。女性主义对社会学的贡献不仅仅是在于提出几个观点或论调,而是改变了整个观察社会的角度。体育女性主义主要在上世纪70年代崛起,其理论的主要目的是研究在体育中的性别关系,批判以男性主导的体育霸权,寻求女性在体育中身体的解放。体育女性主义不仅是站在女性主义研究的前沿,它也为体育理论的发展开启了另一扇大门。本研究的目的不是将女性主义理论的复杂性精炼为一种统一的理论体系,而是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前提下展示女性主义理论的当前思想及其在体育研究中的运用。

2 女性主义理论及沿革

一个新理论的出现总是在对当前主导理论、思维方式进行批判的基础上而产生的,女性主义理论的出现也是在主流理论缺乏严肃地对待女性问题的态度的背景下产生的。女性主义(女权运动、女权主义)是指一个主要以女性经验为来源与动机的社会理论与政治运动。在对社会关系进行批判之外,许多女性主义的支持者也着重于性别不平等的分析以及推动妇女的权利、利益等议题。女性主义理论的目的在于了解性别不平等的本质,特别是性别政治、权力关系与性倾向(sexuality)等。女性主义政治行动则挑战诸如生育权、堕胎权、教育权、家庭暴力、孕妇留职(maternity leave)、薪资平等、投票权、性骚扰、性别歧视与性暴力等等的议题。女性主义探究的主题则包括歧视、刻板印象、物化(尤其是关于性的物化)、身体、家务分配、压迫与父权等。女性主义理论将性别问题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它认为人类的生活经历具有性别区分的特征,而女性主义理论的焦点就是要提供一种对人类自身性别分类的新的认识。女性主义理论以研究个人的经历为基础,与其他批判性理论相仿,女性主义理论同时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但同时,他们也倡导在研究中克服单纯地关注个人的倾向,通过个人的经验来进一步理解社会中经历相似的一类人的共同遭遇,由此使分析问题的视角从研究个体行为拓展到更加广阔的社会层面上。

综观女性主义的理论,有些激烈如火,而有些则平静如水,有些主张革命、抗争,有些认可退让、妥协,但是所有的女性主义理论有一个基本的前提,那就是:女性在全世界范围内是一个受压迫、受歧视的等级。女性主义理论是伴随着西方女权运动的兴起而逐步发展起来的。以现代的哲学与社会运动的观点来看,女性主义通常以18世纪启蒙时代的思想家为起源,如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Mary Wollstonecraft)所著《女权辩护》(英文名为A 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1792著)是19世纪之前少数几篇可以称得上是女性主义的著作之一,是对女性作为权利的理性主体的经典论述。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哲学源自法国革命,她指出性别气质的区分是人为的,不是自然的。女性应当服从正义,应当对自己的生活负责。她反对把女性排除在教育之外并否定了女性不具有理性能力的社会定论。沃斯通克拉夫特相信男性和女性对社会都有应有的责任。她同时指出,女性应该拥有比男性更多的权力,因为,女性一直处于的弱势地位。其实,早在沃斯通克拉夫特之前就有关于性别关系的论述,比如1405年由彼赞(Christine de Pizan)撰写的《女性之城》(英文名为The Book of the City of Ladies)。该书反对仇视女性,反对关于女性的“天然”劣等性的观点。彼赞专门讨论了历史和神话中所记载的那些出色的女性的“天然”优越性。她的观点虽然有一点本质主义的味道,但是对当时的所谓“客观真理”提出了质疑。除此之外,哲学家安里西·哥內留斯·阿格里帕(Heinrich Cornelius Agrippa)在1529年所著的《关于女性之高贵卓越的演说》(英文名为The Declamation on the Nobility and Preeminence of the Female Sex),其中发表了对女性的赞美之言,同时也认可了女性为社会所做的贡献。这些著作为女性主义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

19世纪,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女性在一个以男性中心的社会中受到不平等的对待,因此,女性主义跨越了文学的鸿沟,渐渐转变为有组织的社会运动。女性主义运动根源于西方的进步主义,尤其是19世纪的改革运动。女性主义有组织性的运动起于1848年在纽约州色内加瀑布市(Seneca Falls,New York)召开的第一次女权大会。早期的女性主义者与最初的女性主义运动通常被称为“第一波女性主义”(the first-wave),而这个阶段其实简单地说就是女性意识的觉醒与抬头;1960年之后的女性主义被称为“第二波女性主义”(the second-wave),这个阶段的女性主义专注于在社会和经济上获得全面型的平等:争取男女同工同酬的待遇、堕胎合法化、同性恋自由、离婚法成立、托儿所、强暴保护站等各层面对女性权力保障的措施。也有所谓的自1980末期开始的第三波女性主义(the third-wave)。第三波女性主义的兴起是对第二波女性主义运动失败的回应。第三波女性主义尝试了新的挑战,避免了对女性主义的本质化解释。第三波女性主义避免了第二波女性主义者过度着重中产白人妇女的经验,她们加入了有色女性意识,后殖民理论,批判性理论,跨国主义,生态女性主义和新女性主义理论。与前人不同的是,第三波女性主义通常着重于“微观政治”,道出关于性别压迫和比较含蓄的政治表征。

虽然女性主义者之间对于其存在必要性、贡献与概念意见不一,但是她们基本上都认为在这样一个跨历史跨文化的普遍存在的社会结构中,女性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认知、观念、伦理等各个领域都处于与男性不平等的地位,即使在家庭这样的私人领域中,女性也处于与男性不平等的地位。男权主义思想认为,这种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不仅普遍存在,而且是不会改变的,因为它是自然形成的社会现象;而女性主义却认为,这一性别秩序既不是普遍存在的,也不是永不改变的,因为它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社会和文化人为建构起来的。由于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并不会自动改变其性别权力结构,女性们则只能通过挑战和改变男性主导地位的途径来改变自身的社会地位。

女性主义理论可以被划分为宏观理论和微观理论两大类。女性主义宏观理论包括一些对世界和历史加以阐释的宏大叙事,如世界体系理论。这些宏观理论流派分别对女性受压迫的起源以及实现女性解放的目标作了不同的论述。这些理论包括自由女性主义、激进派女性主义、马克思女性主义、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后现代女性主义等。自由女性主义认为女性不平等的根源在于她们所拥有的政治权力的不平等,比如选举权、继承权等。因此要达到男、女的平等需要社会进行改革,出台赋予女性更多的权力和权利的政策。激进派女性主义则认为女性不平等的根源并不单单是不平等的政策,而是父权制度的结果,在这样的制度下,男人群体拥有统治女人群体的权力。因此要达到性别的平等,简单的改革是没有用的,而是要根除父权制,重构新的社会制度特别是性别制度,比如消灭家庭制度、废除异性恋等。马克思女性主义则从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制度的根源上分析女性受压迫问题。她们认为妇女的从属地位在于资产阶级私有制和阶级压迫。而女性要获得平等,首先要进入公共生产领域,获经济独立,推翻资本的压迫。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综合了马克思女性主义和激进派女性主义的观点,认为女性受到不平等的根本原因来自经济上的不平等以及父权制的制约。因此,女性要获得完全的解放必须实现经济的独立,走出家庭参与社会生产;同时,也要从文化上冲破男权制度,建立一种新的性别文化和性别秩序。后现代女性主义是20世纪80~90年代兴起的流派。她们认为,传统的女性主义理论所接受的启蒙思想仍是以男性为中心的,所以,传统女性主义理论也难于摆脱男性中心主义的思维模式,而女性主义的斗争就是要解构男性中心主义和父权制。同时,后现代女性主义理论也非常注重和强调在“差异”的基础上实现平等,并且要通过从社会文化、意识形态领域建构妇女的话语权从而达到解构所谓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之分。以上所述是女性主义宏观理论最基本的几大流派。除此之外,随着时代的发展,根据不同的关注点,还延伸出了文化女性主义、唯物女性主义、性别女性主义、大众女性主义(pop feminism)、性解放女性主义(sexually liberal feminism或sex-positive feminism)、黑人女性主义、殖民女性主义、第三世界女性主义、生态女性主义、跨性別女性主义(transfeminism)等。

女性主义的微观理论也是门类繁多,不胜枚举。在此试举几例:1)交换理论:这一理论指出,理性的人一向被假定为自私的、相互隔离的、无情感的行为者,而女性主义理论则做出了另一种假设,它假设人是相互连结的、利他的、有情感的。女性主义还用交换理论解释男、女两性之间的不平等:男性占有了份额较女性大得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知识资源。2)网络理论:女性主义用这一理论分析性别差异与性别不平等。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是他的社会关系的总和。男、女两性由于从儿时起结识的人就不同,后来的关系网络也不同,因此,造成了两性发展机会的巨大差异。3)角色理论:这一理论涉及女性的家庭与工作的双重角色冲突问题。这两种角色一旦发生冲突,女性的工作角色往往要服从家庭角色,女性因此丧失了大量的工作和升迁的机会,致使女性做事业的动力降低。女性比较集中的职业由于缺勤率高、精力投入少,因此,变得价值较低,报酬也较低。4)地位期望理论:这一理论认为,男女两性在进入性别混合的目标动力群体时,由于群体对男性的期望值高于女性,就降低了女性在群体互动中的自信心、威望和权力。如果某位女性想反潮流而动,群体内的两性都会反对她,敌视她。在这种情况下,性别期望模式得到了巩固。5)符号互动理论:这一理论认为,人的心灵、自我和社会都是通过符号交流和话语制造出来的。正如标签理论所揭示的那样,女性往往在社会教化的过程中接受了社会对男尊女卑的定义,于是遇事常常会自责,取悦和讨好男性以避免惩罚,久而久之就造成了两性之间的巨大差别。6)新弗洛伊德理论:这一理论认为,儿童大多由女性抚养,无论男孩女孩在开始时爱慕的对象都是女性,因此,男孩要成熟起来就必须否定母亲,女孩却不必否定母亲,结果是女孩在成为女人之后,更关注人际关系和养育性;男孩在成为男人之后,更关注个人,拒绝情感表达,总想通过在社会上的成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导致了男性在公共领域的统治和仇女倾向。男、女两性发展出不同的道德和理性模式,男性强调抽象原则,女性则更加关注具体情况[10]。

总而言之,与其他的社会学理论一样,女性主义理论试图从文化的视角来分析我们的日常生活与社会实践。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在性别文化背景下的社会学理论框架。体育从传统的眼光来看是一项带有很强性别特征的活动。譬如,通常男孩和男性成年人从事的体育活动比女性和女性成年人多且对体育活动更热衷;而体育比赛也常常作为展现“男子气概”的特殊文化场所;纵观历史,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体育都被视为男性的领域,女性的禁忌;男性的体能通过体育的展现是被赞扬和称颂的,而女性却不以身体的强壮为荣。这就是我们所指的体育所具有的一种“男性保留特色”[17]。在这种情况下体育很自然地进入了女性主义者的研究视野,体育女性主义理论与研究也由此诞生。

3 女性主义体育理论

当人们谈论“女性主义理论和体育”问题时,通常所指的不仅仅是研究体育中所出现的单个的性别问题,而是如何用女性主义的视角去研究体育:女性主义分析是用理论化的分析方法来解释体育作为一项有性别特征的活动。女性主义理论不是局限于“体育中的女性”这个早期的研究问题,而是独立作为一个理论框架体系来理解体育组织、体育制度、体育文化以及体育意识形态等社会现象和文化实践。女性主义是体育理论流派中非常重要的一支。它对早期体育社会学理论以男性视角为主导的理论框架进行了挑战,在分析体育现象中植入了常被忽视的女性的视角以及价值观。不仅如此,女性主义体育理论所体现的政治实践性要求我们不仅要分析性别在体育中的表现,而且还需要探索性别在体育实践过程中的演进、发展、改革等进程以及最终实现男女在体育中平等地位的战略。

3.1 女性主义体育理论发展的三个阶段

女性主义体育理论是在女性主义运动第二波的冲击下诞生的,其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即第一阶段,早期的以研究体育中的女性地位为中心的非理论化阶段;第二阶段,自1978年女性主义开始寻找并建立研究体育中女性问题的理论框架,这个时期女性主义体育理论初步成形;第三阶段,自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受后现代思潮的影响女性体育理论向更加多元化的方向发展。

体育活动一直都被认为是男人的领域,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从世界范围来看,女性对于体育参与的无论是在广度、深度还是强度上都处于绝对的弱势。对于这种现状,20世纪70年代,一批来自北美和欧洲大陆等国家的学者就体育中女性参与不平等问题进行了批判。他们集中分析在性别与性别角色,特性与动机,角色冲突等心理学问题上,从心理因素去探讨体育中男女不平等的成因。除此之外,一些学者还用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体育社会化以及教育过程中所不同的经历,比如男孩子被常常鼓励参与体育活动,而女孩子在教化过程中则受到相反的态度来解释体育中性别失衡的问题。她们批判道:性别是一个变化的、可分配的类别,而不是通过人类机构和文化活动所形成的关系的集合(参见Birrell,1988和Hall,1988,1996对这段历史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她们呼吁给予女性更多地机会参加体育,废除体育政策上对女性不平等的条例,对女性的体育参与给与更多制度上和技术上的支持,消除体育中性别歧视,制定两性体育机会平等的战略等。但是在这一阶段,大部分研究都没有很强的理论背景,只是就事论事。

在1978年,由卡洛·奥格罗斯比(Carole Oglesby) 1987年编著的《体育中的妇女:从神秘到现实》(Women in Sport:From M yth to Reality)和安·赫(Ann Hall)1978年编著的《体育和性别:女性主义视角对体育社会学的论述》(Sport and Gender:a Feminist Perspective on the Sociology of Sport)两本女性主义体育著作的问世标志着女性主义体育理论进入到一个理论化的重要阶段。1980年在美国丹佛举行的首届“北美体育社会学协会”(NASSS) (NASSS:North American Society for the Sociology of Sport)会议上,安·赫,楠希·西博格(Nancy Theberge),玛丽·伯特里(Mary Boutilier)和星蒂·萨基瓦尼(Cindy SanGiovanni)提交的文章宣告了女性主义体育理论的开端。更重要的是,这次会议为来自各大洲的女性主义学者提供了在一起交流的平台。伯特里和萨基瓦尼发表了重要的研究报告,在这份报告中她们提出了女性主义理论的类型和概念。她们按照艾利森·贾格(A lison Jaggar)和普拉·施瑞(Paula Struhi)对女性主义理论框架的分类,讨论了自由女性主义,激进女性主义,马克思女性主义和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及其理论在体育研究的应用,其中,自由女性主义更是主导了20世纪80年代关于体育的研究。总之,20世纪80年代的十年是关于性别与体育研究变化最大的十年。这个阶段的女性主义研究是在对第一阶段非理论研究的基础上以女性主义学者自我批判的方式展开的,其中,代表性的学者有美国的苏珊·布瑞尔(Susan Birrel),加拿大的安·赫和楠希·西博格,还有澳大利亚的罗茨布·莱森(Lois Bryson)等。

20世纪80年代末,随着批判主义理论的兴起,学术研究已经开始向有关权力关系理论、阶级与种族关系、性别关系等批判主义文化研究领域转移。在这个阶段,现代女性主义理论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没有一定陈规的后现代理论以及性别文化研究。除了继续强调在体育研究中女性经验和女性视角重要性以外,女性主义者开始把目光投向了后结构理论、身体理论、福柯的话语权理论、性研究、同性恋研究以及变性文化等。最早引用福柯理论的是珍妮芙·哈格里夫(Jennifer Hargreaves)所写的“何为贞节,何为优雅?对体育中性别关系社会建构的讨论”(‘where’s virtue?Where’s grace?A discussion of the social p roduction of gender relations through sport’)[23]和玛格丽特·泰伯尔特(Margate Talbot)所撰的“对妇女和体育关系的理解:英国女性主义方法对休闲和文化研究的贡献”(Understand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women and spo rt:the contributions of British feminist app roaches in leisure and cultural studies)[33]。1993年雪梨·考尔(Cheryl Cole)[11]所发表的“抵制准则:女性主义文化研究、体育和身体的技术”(Resisting the Canon:Feminist cultural studies,sport,and technologies of the body)一文被认为是后现代女性主义在体育研究领域的重要论文。下面一节就各个不同的女性主义体育理论流派的观点和研究焦点进行阐述。

3.2 女性主义体育理论主要流派与研究焦点

虽然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对体育与女性问题研究种类繁多,但大多都在女性主义主流学派的理论和方法框架下进行的。女性主义理论不仅为妇女体育研究提供了一个理论的支持,同时在妇女争取体育权力的实践中起到指引的作用。下面就分别介绍女性主义体育理论的主要流派以及他们的研究焦点。

3.2.1 自由女性主义体育理论

自由女性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是体育女性主义的鼻祖。它们的研究被认为是对女性问题的原始分析,它也是女性主义最流行的一个派别之一,特别是在北美、英国和欧洲,自由女性主义理论从某种意义上主导了女性主义的思想和行为。自由女性主义理论是基于人文主义本体论的立场,以自由主义的基本原则为基础,认为自由的原则应该平等适用于女性与男性。

自由主义传统认为,人类本质具有两重性,即身体与意识。他们认为,人的意识是凌驾于身体之上的,人的精神可以支配身体,这就是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基本区别。因此,自由主义者认为人身体的能力和政治理论没有任何关系。而对于自由主义者来说,社会赋予个人自我发展的平等机会是最重要的,这种权利是任何政府、机构和个人都神圣不可侵犯的。同时,自由主义追求保护个人思想自由的社会、以法律限制政府对权力的运用、保障个人的自主权、维护个人的价值观、世界观和道德观。除此之外,自由主义理论还明确的区分了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的概念,他们认为政府的政策只应该适用于公共空间,而私人空间应该不受公共政策的约束[26]。

早期的自由女性主义者认为,男、女平等的基础应该是他们对事物判断的能力而不应该是他们之间身体能力的差异。女性对事务的认知能力并不比男性差,因此,女性也应该同男性一样拥有自由的权利。但是,她们的生活、经历、获得的机会、对未来的预期则完全与男性不同,这是由于社会上人为设置的种种障碍限制了男女平等参与社会的机会。女性要获得更多的权利就需要消除这些障碍(例如一些国家对大学男生提供体育运动奖学金,对女生则没有设置这类奖学金)。当代的自由女性主义更进一步地阐明了这样的观点,并且认为,女性对自由、平等和公正的获得实际上就是对平等的社会机会的获得。他们认为,当代妇女所处的不平等地位是由于立法的缺陷造成的,法律和法规使男性拥有了比女性更多的特权。虽然,自由女性主义也承认文化和习俗也是产生性别歧视的原因,但是,她们主要还是把争取女性权力的斗争放到了公共领域,比如要求女性参与一些公共事务,这些事务涉及到了很多领域,包括政治、工作以及体育活动的参与。自由女性主义者倡导女性要具有平等受教育,平等工作,平等奖励机制,平等参与公共事务,以及同工同酬等权利。

对于自由主义来说要建立一个性别公正的社会,首先需要制定一个“公平的游戏比赛规则”,其次,要使那些由于制度原因没有参与“游戏比赛”的人员也能得到相应的社会关怀和服务[35]。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游戏规则的公平性可以被监督,然而,游戏比赛的本质是有输有赢,这是不可改变的,这对于自由主义的理想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自由女性主义认为,公共政策可以改变个人的态度,因此,从上层寻求途径,要求政府遵守对全民“自由与公正”的原则,从上至下进行改革,从而使女性享有和男性一样的社会权利。这种理论和实践上的缺陷导致了自由女性主义在寻求男、女平等的道路上,挫折重重。因为,当权者还是以男性为主,他们不可能完全、彻底地改变以男性为中心的政策和制度来迎合女性主义者的要求。

就体育而言,自由女性主义者致力于通过立法的方式来消除体育中的性别歧视,同时扫除女性参与体育运动的障碍。在当时的历史背景条件下,早期的自由女性主义运动是成功的,比如,美国《1972年第九条教育法修正案》(Title IX of the Educational Amendmentsof 1972)和《平等权利修正案》等,都强调了禁止性别歧视,特别是在分配政府体育经费时,要保证公正和平等的原则。除此之外,自由女性主义还倡导在体育训练、设施、服务、比赛参与上都要做到男女平等,这才能保证体育中男女的最终平等关系,比如,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自由女性主义就要求把女子10 000 m长跑项目加入到田径比赛中。她们认为,女子运动员已经在她们的训练中跑出了10 000 m,为什么在奥运比赛就不设这个项目来展示女性的能力呢[36]?除此之外,北美各个州的自由女性主义也在积极展开活动消除体育政策对女性的歧视,比如,加利福尼亚州要求各个大学向至少5%的女大学生提供体育奖学金,并拿一定的经费来发展妇女体育等。很明显,政策改革是自由女性主义运动的主要措施。除此之外,自由女性主义者还致力于通过教育来改变女性的地位。她们首先提出要多多培养在哲学、法律、心理学、社会学的女性毕业生甚至博士研究生,通过她们在社会的地位来改变妇女的现状,比如,女性律师或法律工作者会对女性受害者更多法律的支援,甚至影响法律的制定;社会学的毕业生可能在制定公共政策的时候会从女性的角度出发。而体育科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则会从更专业更女性化的角度去考察各项运动对女性身体的适用性,以及体育规则的合理性。

从过去的几十年中,我们看到了自由女性主义的努力以及她们所取得的成果,比如,美国《1972年第九条教育法修正案》,还有,奥林匹克运动中对妇女体育的重视和发展。这些都是因为自由女性主义对体育政策的制定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她们的声音能被决策者所听到,她们提出的建议能被采纳也是经过了她们重重的努力才获得的。但是,我们也在自由女性主义的实践经验中发现了一定的问题,比如,虽然女性参与的机会和获得的体育经费得到了提升,但是,从整个体育制度上女性的地位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改善,比如,教练以及体育官员等带有决策性的职位大多都被男性所占据,即使有一些女性体育管理者,她们也没有真正的实权。女性在体育领域还是处于弱势地位[1]。

自由女性主义在这些方面的失败归于其思想的局限性。自由女性主义主要是针对具体的政策提出意见。她们只要求法律和政策上的改革并没有对涉及结构的根本性问题进行批判。它仅仅倡导女性与男性平等的参与机会,但没有从社会制度的本源去探究造成男女不平等的根本原因。自由女性主义对意识形态的问题关注较少,或者说是对主导社会结构运行方式的研究较少涉及。这些局限使自由女性主义在其后期运动中遇到了其他流派的挑战。

3.2.2 马克思女性主义体育理论

马克思女性主义是在对自由女性主义的批判的过程中产生并成熟起来的。马克思女性主义和自由女性主义同样产生于资本主义时代,但与自由女性主义不同,他们并不认为在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下社会成员特别是妇女能被赋予同等自由和平等的权利。他们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是掌握在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手中,而这些人绝对不会白白让出自己的财富和权力来分担给社会的弱势群体。因此,他们抨击自由女性主义单纯指望当权者进行改革来改变现实的目标是一种妄想,因为,这些人在制定政策的时候一定是以自己的最大利益为基础,而不是从处于弱势地位社会成员的利益出发。他们认为,只有当社会阶级和阶级压迫被消除,一个公平、公正的社会才会出现,而女性作为社会“第二阶级”的地位才会被彻底推翻。

马克思女性主义理论是建立的如下假设之上的:即最根本的压迫是经济压迫,阶级分类是对人类社会活动和时间进行分析的最重要的分类形式。马克思主义认为,性别压迫是阶级压迫的派生与衍生;在废除经济剥削后,性别不平等现象就会消失。当代马克思女性主义理论关注女性在劳动问题上所受的压迫,该理论认为,女性被排斥于高薪工作之外,始终属于劳动力市场的低薪一族,她们从事在主流劳务市场中的非主流工作,与男性从事于生产性工作不同,女性从事繁衍工作:不仅是生物学角度的生育后代(下一代工作者)的工作,而且包括操持家务的工作。

除此之外,马克思女性主义对自由女性主义所信奉的身体—意识“两元论”的思想进行了抨击。他们不认为身体和意识,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人类的生物性和社会性是截然分开的。相反,他们认为是人类的体力劳动,而不是纯理性思维把自然资源转变成为满足人类生存的必需品,因此,体力劳动是人类最本质的活动。马克思主义也认为,个人的理性思维、能力、需求和利益是社会生产方式所决定的,因此,随着社会生产方式的改变,人的本性也在改变。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社会就没有一个统一的、一成不变的、普世的原则。

虽然和自由女性主义一样,马克思女性主义也认为,自由对个人发展的重要性,但是,他们对自由的定性却存在着分歧。自由女性主义认为,自由是建立在自治之上。所谓自治就是人们能够从道德层面做出决定来满足自我需求,而这种决定不会受到他人或政府的任何干涉,这就是一种自由。而马克思女性主义却认为自由是和生产活动相关联的,其中涉及到身体和精神的成分。换句话说,自由就是不受任何压迫的劳动的自由。

基于以上的理念,马克思女性主义认为,妇女之所以处于被压迫的地位是因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她们被剥夺了在公共领域参与社会生产劳动的自由。他们认为要彻底解放妇女就要使她们走出家门进入社会生产领域。只有妇女成为社会生产大军的一分子,她们才能走出被别人决定命运的处境。通过对社会大生产的参与,她们才能真正成为社会成员,发现自己的潜力,争取自己的利益,最终改变社会。当然,马克思女性主义也强调,要实现这个目标,家务劳动和照顾孩子的任务就需要有社会公共服务来承担,这样妇女才能有可能真正投入社会生产。

马克思女性主义对妇女体育发展的影响和实践主要在社会主义国家展开,比如中国、古巴、前苏联以及东欧的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在这些国家,女性参与体育的权利被认为是参加社会生产权利的一种延伸。因此,无论是学校、工厂、还是军队,都为妇女提供了体育参与的平等机会,比如组织广播操、培养女性体育教师、组织员工运动会、还有体育达标测试等。这些体育活动都是在男、女平等的原则上所进行的。

当然,对女性体育的发展,马克思主义者还有另外的认识。他们认为,身体的健康是对社会生产的最大保障。要使妇女们更好地参与到社会生产中,就需要通过参与体育活动来锻炼和强壮她们的身体,而这种社会对女性体育参与的要求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女性自我对体育的需求[39]。

除了针对大众妇女的体育锻炼,马克思女性主义还积极倡导让女性进入职业体育。一方面,他们认为,体育从传统来看是被男性所主导的,女性职业运动员的诞生是对男性主导权的强大冲击,这不仅为女性提供了更多地职业机会,同时,也为女性提供更多展示自己能力的社会公共空间。从文化来看,女性健壮的体育形象也是对传统的女子柔弱、内敛、贤妻良母形象的一种颠覆;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认为,女性运动员在体育上所获得的成就是社会主义国家阶级、性别平等的一个最大展示,因此,国家不惜余力地发展和支持妇女体育的建设和发展,这也是社会主义国家妇女体育在国际舞台上取得辉煌成绩的主要原因。

马克思女性主义对女性体育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很显然,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他们都比自由女性主义取得了更大的成果。但是,一些女性主义者也对马克思女性主义提出了质疑。她们认为,马克思主义者并没有完全应用他们的理论和方法去研究女性的经验,相反,却把女性受到的压迫从属于工人阶层受到的压迫,把对女性解放和对阶级的消灭混为一谈。除此之外,一些女性主义者认为,马克思女性主义只关注妇女在公共领域的社会生产,但忽视了女性生育功能也是对社会发展的动力。虽然,对于这样的批评,马克思女性主义也对女性的生育、堕胎、避孕、性工作者、强奸、性骚扰等话题开展了一些研究,但同样避免不了把阶级分析作为其看问题的出发点。

另外,女性主义者也针对以国家为主导的女性体育参与方式提出了质疑。一方面,她们认为,以保证生产而由单位组织起来的体育锻炼并不能满足妇女自我的需求,女性应该有选择锻炼或不锻炼,以及选择不同锻炼方式的自由,但是,在这种体制下,女性的体育活动完全变成一种政治任务,虽然从某种程度满足了强健身体的社会需求,但是忽视了女性的独立意志和个人需求[39];另一方面,针对国家培养女性运动员的方式,一些女性主义者进行了严厉指责。她们认为,虽然这种严格、专业、大强度的训练确实保证了女性运动员在比赛中取得良好的成绩,但是,为了保证获胜而采用的非常手段,比如非科学的训练方式、服用兴奋剂、剥夺运动员其他生活权利等做法与女性主义体育理论的目标和原则是相违背的。另外,一些学者还提出在社会主义制度解体以后(比如前苏联和东欧国家),马克思女性主义理论所支撑的女性体育发展方式在没有国家的保障下又将会何去何从呢?

3.2.3 激进派女性主义体育理论

激进派女性主义是20世纪60年代末兴起的一支活跃的女性主义流派。与自由女性主义以及马克思女性主义相比,这是一支比较年轻的理论派别。激进派女性主义没有像自由女性主义以及马克思女性主义那样深厚的哲学传统,它的理论体系主要是建立在“事物的成长和发展都要从其根源开始”这个认识论之上。她们认为,社会存在的所有压迫的根源来自于父权对妇女的压迫。因为,父权制几乎存在于每一个社会以及政治经济制度中,因此,激进派女性主义把父权制视作为女性主义者要攻击和推翻的根源。剖析和批判妇女的从属地位是她们研究的中心,这与自由女性主义所寻求的法制、教育和经济改革,以及马克思女性主义以阶级为中心的理论研究视角有着本质的差别。

激进派女性主义的理论视角非常多元化。早期的激进派女性主义相信个人有选择性别角色的权利和自由,因而提倡中性主义。在后期,激进派学者认识到其实这样的观念更加强化了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的固定化模式,而这种性别气质固定模式的强化并不能更好地解释性别角色是如何形成并保持的。因此,她们把研究讨论的焦点放到了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的不同之上。激进派女性主义认为,人们虽然出生就决定了性别,但这只是生理上的现象,叫sex。而在人的社会化过程中所形成的自我性别认定是心理性别(以后又被称为“文化性别”),叫gender。

对于性别差异,激进派女性主义有着不同的观点。本质主义者强调男、女之间确实存在着本质的生理差别,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女性的生理自然性就比男性的差,女性身体也有着特殊的优势,比如柔软、灵活、敏感、协调性好等,而这些特征也可以创造出力量。除了生理的特殊性以外,她们还强调女性在情感、交流、处理人际关系上的优势,而这些都是男性所欠缺以及在他们所建构的“理性”世界中所缺失的一部分。与本质主义者不同,另外一些激进派女性主义认为性别(gender)是社会所建构起来的,而不是自然给与的,比如婴儿出生是没有性别的,但是,大人们很想当然地给女婴穿粉色,给男婴穿蓝色;给女孩子买裙子,给男孩子买裤子;鼓励女孩玩洋娃娃,而让男孩子玩儿枪和汽车,是人为的原因使性别的差异出现,而并不是自然的原因。建构主义对女性的生理自然性作出了极大的挑战。她们对孩子的自然性、女性的身体以及性别差异(sex difference)提出了众多的质疑。建构主义的出现直接影响了西方学者们对女性体育研究的视角,并为妇女体育研究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理论框架。虽然研究的视角有所不同,激进派女性主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挑战人类中性的概念。与马克思女性主义相同,激进派女性主义抛弃了自由女性主义身体—精神两元概念,而是将对身体的论述作为其研究的核心概念。

激进派女性主义认为当代的社会是一个父权制的社会,所有的制度和秩序都是以男性为中心建立起来并维护男性的利益和特权的,特别是男性拥有绝对的文化话语权,因此,而控制了社会的意识形态,并确定了女性的从属地位。这种性别意识形态对女性作了明确的定义,并给她们划定了界限。就体育领域的现象来看,很多成功的女运动员要么被认为缺乏女人味,要么就被认为是同性恋,这就是性别意识形态对女性身体潜能束缚的一个最佳体现。要消除现有的性别压迫,激进派女性主义认为最首要的任务是消除父权制。同时,她们认为,女性受压迫的根源在于社会通过意识形态对她们身体的控制。因此,女性要得到真正的解放她们需要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这包括对生育、喂养小孩、性以及体育活动的决定权。一些激进派女性主义甚至走的更远,她们认为女性受到压迫的根源在于父权制,而父权制的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以异性婚姻和家庭。因此,要废除异性婚姻以及家庭制度,才能解放女性。

与自由女性主义不同,激进派认为变化需要通过根本性的社会变革来实现,不能依靠平等地参与现有的社会体系来实现。因此,激进主义者认为整个社会体系需要在女性的立场上废除与重建,在此之前不能参与由男性主导的社会体系,包括体育体系。激进派女性主义首先反对竞技体育,认为竞技体育制度是建立在男性的特性和爱好之上,竞技体育以竞争和获胜为目的的本质阻碍了更多的女性参加体育活动并发现她们在体育上的潜力。其次,她们要求改变现有的体育秩序和结构,因为,她们认为,现在主导的体育模式是建立在父权制之上并宣扬男性文化霸权的,比如对运动员身体的剥削和滥用、体育暴力、赌博、体育流氓文化等都是父权制下的产物。再次,激进派女性主义认为这种父权制度下的体育结构最终会导致一些体育组织包括国际奥委会、世界田径委员会等的自动解体,因为,这些组织已经变成了男人们玩弄权力的工具。她们强烈抨击体育的政治化和商业化,认为体育应该是为了提高个人的整体身体素质和技能,创造健康和幸福的生活的,而并不是为个人或群体所利用谋取利益的工具。为了摆脱男性主导的控制,一些激进派女性主义者倡导在传统的父权体系之外建立女性自己独立的空间和实践活动,即“分离主义”。

对“分离主义”的实践最早出现在北美的一些女子学校。在这些女子学校,学生们除了学习外语,数学等传统的科目以外,还开设了体育课,其中包括很多激烈的运动项目。这些女校旨在为年轻的女性创造一个有别于以男性为主导的、独立的教育环境,向女性传授新的道德、知识、思想、艺术和文化,其中,体育也是作为打破陈规女子教育的突破口。学校开设了曲棍球、划艇、篮球等以前从未向女学生开放的项目,但是在规则上有所改变,更加适合女性的特点。除此之外,激进派女性主义者还积极地倡导发展女子体育俱乐部和体育联赛,比如女子橄榄球,女子篮球,女子排球,女子足球等体育联赛。健美,有氧运动,花样滑冰,花样游泳等以身体美感为中心的体育运动也被女性主义者大大提倡。她们认为,这种新的体育模式和实践才能体现女性的价值观。为了更好凸现女性在体育中的地位,激进派女性主义要求女性运动员不仅要在运动场表现自己的实力,同时,还要进入到体育传媒和体育组织机构,用女性的视角来报道体育,以女性的立场来制定体育政策。她们认为,只有各个种族,各个阶层,各个年龄层次的妇女都团结以来,才能建立起一个新的,代表女性利益和价值观的体育秩序。

激进派女性主义对妇女体育研究的最突出贡献在于她们提出了父权制的概念,并把这种制度作为其解释妇女受压迫地位根本原因。除此之外,她们对女性身体和性进行了文化定义,并把男性对女性身体的控制和利用作为其抨击的主要对象,这包括黄色文化、性骚扰、家庭性暴力、乱伦等。虽然,这些新的理论视角和实践为妇女体育研究输入了新鲜的血液,但是很多学者也对激进派女性主义所提出的妇女解放战略的可行性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激进派女性主义理论泛化了对女性的压迫和对父权制的声讨,并没有考虑到在不同社会历史背景下,妇女的生存情形是不同的,比如,有色人种和白人妇女的不同;工人阶层和中产阶层妇女的不同;还有性取向不同的妇女所受到的社会压力也是不同的。因此,一味地把妇女所受到的压迫整体化来看待并不能更深入地和完整地体现妇女问题的复杂性。同时,一些学者还对激进派女性主义者所倡导的“分离主义”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分离主义”的实践虽然在社会体制之外建立了一个更适合女性价值观和个人发展的环境,并增加了妇女的自信心和集体感,但是这样做,只能使女性更加远离男性为主的社会中心,变得更加边缘化,这种做法同时也大大阻碍了社会的整体变迁。还有一些批判来自于身体理论。这些批判者认为,对女性身体的过分强调会导致另一种歧义,即认为女性是一种性或生育的生物,而忽视了女性作为社会和文化生物的人的本质。一些激进派女性主义者认为,只有通过体育和锻炼来解放妇女的身体,使女性更加强大和独立,这样的观点看起来非常有力,但是,忽视了那些其他领域女性的实际情况。

3.2.4 体育女性主义综合分析理论

自由女性主义和激进女性主义被认为或被批评为女性主义理论“最纯”的分类。也就是说,它们将性别作为最基础的分类,有别于其他以阶级,种族,性趋向,年龄,国籍,宗教为主的分类形式。而对那些批判主义学者来说,性别关系仅仅是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方阵(如上述阶级、种族等)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仅仅研究性别关系是不够的。将性别关系独立于上述权力关系只会忽视其他关系在理论层面中对性别的影响,这样做的结果也会使性别压迫关系与其他诸如种族和阶级等压迫关系形成冲突。如果说女性主义理论正确的主题是研究各个领域的女性状况,那么,女性主义理论的正确研究方向就是理论化地分析女性的多样性。因此,20世纪70年代末,更多的学者认为女性主义理论的研究主题必须从单一的以白人中产阶层为主的女性向各类女性群体转移来反映女性生活的多样性,而当代女性主义研究的一个中心问题应该是发掘并理论化分析女性与其他被压迫关系的联系。这种将两个或者多个理论进行综合分析成为大势所趋,我们称为综合分析阶段。

3.2.4.1 阶级与性别研究

马克思女性主义是综合分析的第一次尝试,它试图将性别分析和阶级分析放在同一个理论模块中。但是,正像本文先前所指出的,马克思女性主义理论分析问题的前提是阶级,即阶级的重要性优于性别,这一点是许多女性主义者所不能接受的。在第一次综合理论中所反映的马克思女性主义理论很快被重新构建在注重平等原则的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理论上。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试图把马克思女性主义和激进派女性主义理论综合起来,她们认为,女性所受到的压迫植根于资本主义制度和父权体系,因此,资本主义的父权体系是分析和社会行动的主题。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认为女性和男性不是以其生物性征而定义的,而是社会建构的产物,因此,是可以改变的。她们同时强调,公域活动(社会生产)和私域活动(生育)对女性解放的重要性。她们相信妇女既要有外出工作的权利和自由,也应该有生育的自由,而要获取这两方面的自由改革是不行的,要以革命的方式彻底打破现有的秩序才能实现妇女的真正解放。

对于体育,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认为,以前以马克思女性主义理论下所产生的女性体育参与模式过于强调竞技体育对女性解放的意义和作用,而忽视了女性本身对体育的多元化需求;同时,她们也不赞成激进派女性所提倡的“分离主义”模式,这样实际上把女性体育排斥到了以男性为中心的体育文化之外。对于社会主义女性主义来说,女性要真正享受到体育给她们身心所带来的愉悦才能自由地追求在体育中的平等权利。因此,她们倡导一是为那些愿意成为职业运动员的女性建立一个平等的机会,包括平等的体育设施、训练、经费以及服务;二是要创造一个平等的体育文化,使所有的女性可以自由地享受体育运动,而不受任何约束。社会主义女性主义把女性的经历、需求、利益放在了体育参与的首要地位,并始终将妇女在体育中的物质关系作为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对于为了政治经济目的而滥用女性运动员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抨击,她们甚至认为,无论是在资本主义制度还是在社会主义制度,竞技体育都避免不了和政治经济产生关系,如果体育的这种功能被无限地扩大,那么只有导致竞技体育制度的灭亡[14]。

3.2.4.2 种族与性别研究

除了把阶级和性别综合理论化以外,种族和性别的综合分析也是重要的一支。尽管非白人女性如美国黑人,拉丁裔人,美国亚裔人,美国印第安人等在女性运动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在女性主义理论研究领域她们经常被忽视。对女性主义理论缺少针对“有色妇女”研究的问题,早期不成熟的解决方法是将“有色女性”纳入已存在的女性主义理论体系中。这样做至少出现了两个问题:其一,这一方法的前提是假设有色女性的活动可以包含在现有的以白人女性的活动为基础的理论框架中,但这样做无疑是漠视了有色女性的特殊经历;其二,这一方法假定“有色女性”是一个具有统一性的女性类别,它并没有区分有色女性之间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不同生活经历。由于上述分类的缺点,许多研究有色女性的学者对女性主义理论极不信任,她们认为,这种做法是一种殖民化的行为[12]。因此,她们建议以那些最受压迫和边缘化的人群为主建立一个由边缘到中心的女性主义理论[25]或者独立建立以非洲为中心的女性主义思想[13]。

在体育研究领域,种族与性别的综合理论研究目前尚处于启蒙阶段。一些早期的研究工作主要依赖在体育之外的研究成果。最近十年西方女性主义者开始研究在体育领域之中性别与种族关系表现形式。例如,布兰顿( Brenda Bredemeier)从性别文化和种族文化的视角重新构建了关于性别、道德与体育的研究课题[6]。麦克·迈斯(Mike Messner)的女性主义文章“白肤色男性的不良行为”提醒了大家:女性不是惟一被歧视的性别,黑人也不是唯一被歧视的种族[31]。还有一些学者专门以黑人的男性特征为研究主题来探讨种族与性别的相互关系。但本研究也发现,对有色女性,特别非洲裔人之外的其他有色族群的女性体育的研究还非常欠缺。

3.2.4.3 性倾向与性别研究

性别与性趋向(sexuality)之间的关系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开始成为女性主义理论越来越关注的问题。早期激进派女性主义理论经常将性趋向理论化,明确地把女同性恋主义作为女性独立运动的一个组成部分。她们认为,女性主义只是理论,而女同性恋主义是对女性主义的实践。20世纪80年代,对女同性恋问题的关注导致了学者们对同性恋恐惧症(homophobia)(同性恋恐惧症,简称“恐同症”(英文homophobia和homophobic)是指对同性恋行为以及同性恋者的非理智性的恐惧和憎恨)的分析热潮,而体育成为了一个很好的研究切入点。过去从事体育活动的女性常常被认为是涉足男性领域的假小子甚至是同性恋。调查发现,很多女性运动员承认当她们认真、努力地从事某种体育项目时,常常被认为是同性恋。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女性同性恋者有着男性的特征,这使她们在体育中的表现要更加优于一般异性恋女性。而另一些人也相信过度的体育锻炼或是过激的体育训练和竞赛会使女性出现男性气质,其性倾向也会转变。体育女性主义者认为,正是这种同性恋恐惧症所产生的意识形态的偏见使得女异性恋者和女同性恋者双双被排除在体育活动之外。因为,害怕被冠上同性恋的头衔,很多异性恋女性不参加体育活动;而一些家长为了避免女儿在参加体育活动的过程中受到女同性恋运动员或教练的影响,因此,也禁止她们进行体育运动。公众对女同性恋的恐惧影响着女性体育参与的选择。当她们害怕被认为是同性恋或是和同性恋有关连时,一般女性会刻意避免一些体育活动,这让她们的体育潜力不能很充分地发挥出来。女性主义者认为,这种对同性恋的恐惧症可能是个人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受到他人(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和表达的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作用于非同性恋者,也作用于同性恋者。那些同性恋者不愿意人们把自己的性倾向与爱好体育的事实联系在一起,渐渐地远离了体育;还有一些女运动员为了不受到歧视和嘲笑不得不隐藏自己的同性恋倾向。

在北美,派特·葛瑞芬(Pat Griffin),海伦·林斯基(Helen Lenskyj)和多罗斯·基德(Dorothy Kidd)在这一领域做出了开创性的工作。葛瑞芬对于体育中的女同性恋现象作了详细的分析[18],同时,他也指出,正是体育对女性的偏见所滋生出的同性恋恐惧症把女性群体分离开了[19]。林斯基则对女性、体育以及性倾向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探讨[28],她从女性价值观的角度讨论了女性之间在体育中产生友谊的可能性[29]。基德则从女运动员被迫的异性恋价值观分析了体育对性别差异的强化功能[27]。至20世纪90年代,苏珊·卡恩(Susan Cahn)所著的《变得更加强壮:20世纪体育中的性别和性倾向问题》[8]一书详尽地讨论了同性恋恐惧症在体育和体育教育中的历史。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的女性主义者研究工作的焦点是在女同性恋的身份认定上,那么,自90年代起,女性主义者则开始用更加完整的理论模型深入地分析了性倾向和体育的关系。这也逐渐成为体育女性主义一项传统且流行的研究课题。

3.2.5 批判主义与女性主义文化研究

从20世纪80年代起,越来越多的体育女性主义研究被引向了批判主义的领域。批判主义的出发点是研究权力。具体应用到女性主义则是探讨体育中的性别权力,如性别关系是如何在体育实践中被塑造和改变的;性别权力又是如何产生,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发生转移等问题。文化研究是一种渗透着批判主义的综合分析方法,在女性主义的研究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文化研究最早发源于英国,之后对北美社会学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文化研究的基本假设是:权力在社会的分配是不平等的,这主要体现在不同的阶层、种族和性别所拥有的权力的不平等。但是,文化研究者认为,这些权力关系并不是固定的,而是相互竞争的。除此之外,文化研究者认为权力的维护并不是通过强硬的方式来完成的,而更多的是通过对意识形态的主导等更加隐性的方式来实现的。所谓意识形态就是指那些为统治者利益服务并作为形成“大众想法”或共识基础的一系列观念。而体育正是意识形态斗争的公共场所。对于女性主义者来说,体育建构了性别权力关系,并赋予了性别权力的意义。因此,女性批判主义文化研究的课题主要围绕着以下四个主题:男子气以及男性权力在体育中的形成;媒体对女性在体育中形象的塑造;体格、性和身体是如何定义性别关系的;妇女对以男性为主导的体育模式的抵制与反抗[3]。

体育中的男性权力是女性主义文化研究中最基本也是最传统的一个研究主题。麦斯纳(Mike Messner)的论文“体育和女性主导:女性运动员作为斗争性意识形态”[30]是这一领域具里程碑式的研究文章。除此之外,文化霸权理论对体育活动进行了理论层面的剖析。在文化霸权主义理论的框架下,女性主义者对这个主题的研究更加深入、更加系统。政治上的霸权主义是指一种不均衡的政治支配状态,某一国家由于其政治、经济实力具有很大优势而占据主导的局面,而文化霸权主义则是指不均衡的意识形态支配状态,是由于某一集团控制意识形态而占据主导的局面,换句话说,“霸权是一个相当完整的意识主导的系统,它是通过与那些被剥夺权力的人一起产生的”[34]。在体育活动中构建男性霸权的一个特别的积极途径就是媒体。

玛格丽特·达坎(Margaret Duncan)就媒体塑造的女性在体育的形象的方式进行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批判性研究工作。她研究了女性在奥运会中的照片形象,女性在体育杂志中的形象,以及电视荧屏是如何展示女性运动员的。她的论文向我们生动地展示了女性在体育传媒中的形象,并就媒体对女性运动员偏颇地描绘进行了批判[16]。她认为,媒体对女性运动员的刻画是建立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性别意识形态之上的,是为了迎合社会文化对女性角色、女性气质的塑造,实际上就是对女性体育潜力的抑制。布瑞尔(Birrell)和塞波格(Theberge)进一步就通过媒体形象对女性意识形态控制的问题提出几个具体需要关注的问题:一是,媒体对女性运动员形象宣传不足;二是,媒体对她们所取得的成就进行矮化与边缘化;三是,媒体对女性运动员性趋向的偏见;四是,媒体语言所隐藏的同性恋恐惧症;五是,过分描述女性在体育活动中的悲惨经历;六是,媒体对女性运动员的带有偏见性的诠释,认为女性不是天生的运动员,而女性运动员不是自然的女性。女性主义者认为,正是体育媒体误导了大众对女性体育以及女运动员的看法,同时维护了以男权为中心的体育文化结构。

对以男性为主导的体育活动的抵抗是女性主义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的传统。在20世纪90年代,许多学者从不同领域对女性的抵抗进行了分析。布瑞尔和塞波格共同研究了女性抵抗男性中心体育的渠道[5];海伦·林斯基探讨了女性软球项目对传统体育模式的抵抗[29];李贝外·特里(Libby Wheatley)比较了男性橄榄球歌曲与女性橄榄球的歌曲对性描述语言的不同[38];弥勒和佩兹(Miller and Penz)分析了女性健身运动者是如何突破男性健身的传统的[32];海若万(Haravon)则建议把有氧运动的开展作为女性者抵抗以男性为主导的体育形式的途径[22]。

除了以上三个主题以外,体格、身体与性在体育中的关系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对这个主题的讨论主要集中在后现代主义女性体育的研究中,其中的代表人物是福柯。在下一节重点谈论。

3.2.6 后现代女性主义体育理论

“后现代主义”这一术语现代非常流行,它不是一个特别的理论,但比其他理论更适合表达后现代社会生活中的困惑与矛盾。后现代时期的生活涌现了一系列与现代主义不同的世界观,其中大多数观点对女性主义理论产生重大影响。后现代主义对现代主义理论产生了极大的质疑,他们解构了团体概念,认为个体(自我)才应该是理论框架的核心,因为,自我的主体性总是会主导着理论的记述。后现代主义并不认为语言和现实之间有着本质的联系。现实是客观存在,而语言不仅是人类进行自我表达的工具,它更是建立自我意识的工具。因此,从某种意义上现实并不能在语言中体现出来,而语言反映的则更多是陈述者的主观想法。这种思考方式解构了现代理论以追求真理为核心的基础。后现代主义认为不存在永恒的真理,只存在临时性的“真理”。最后,后现代主义挑战了传统的在单一的、固定的理论框架中分析事物的方法。他们认为,并不能用一个框架把观点锁定在一起汇总成一个理论,因为针对不同的社会现象,统一的理论框架并不能对任何现象都适用,做到面面俱到,因此,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种后现代主义的观点拆解了传统现代理论的普世性的原则。

正如上节所述,文化研究作为20世纪80年代女性主义分析的主导性范例,成为连接后现代主义的桥梁。20世纪80年代末一些学者发表了一系列论文试图追踪从过去相对有组织的女性主义框架到能够引导未来研究发展变化的后现代的学术变革力量。文化研究带领我们从社会科学领域进入由兰坎(Lacan),德里达(Derrida)、福柯(Foucault)和格兰姆斯(Gramsci)等涉及的语言研究、霸权理论、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其他领域。

3.2.6.1 身体的训诫与权力

福柯和后结构主义处于女性主义理论变革的中心。后结构主义通过语言和其他有代表性形式来关注“社会组织,社会意义,权力和个体意识等问题的分析”[37]。这种受后结构主义思想影响的理论与方法论分析策略要求我们关注语言陈述的建构与冲突的意义。对于体育研究来说,福柯的理论常常被用来解释和分析对身体的陈述。福柯关于通过训诫产生权力的理论为我们研究运动员身体提供了新视点。根据福柯的观点,现代体育锻炼是培养驯良的、易控制的身体的重要工具。如果从体育的历史发展来看,可以发现,传统体育模式宣扬的是对身体自然力量的释放以及身体与身体之间的对话,具体可表现在对裸体运动的崇尚、对运动员的个人体型放任、没有严格的训练规范等。而现代体育则通过各种途径来培养一种“附有纪律性”的身体,比如严格的身体素质训练、技术演练、饮食的控制等。福柯认为现代体育实际上使运动员失去了对自我身体的控制权力。而真正拥有权力是那些制定这些规则的人或机构。那些所谓的科学训练的模式实际上是现代医学、生理学、心理学等实施其话语权的场所,其目的是为了对身体进行控制。

在福柯关于身体和权力的论述的基础上,女性主义者强调了女性的身体是通过各种话语权建构起来的观点,这包括医学、科学、技术的主导话语权,比如,一些女性主义者认为传统医学过分强调女性身体结构与男性不同,像骨骼较小、肌肉较少、神经系统敏感等生理特征等,这不可避地使女性在体育中处于劣势[2]。虽然,在西方维多利亚时代,女子的体育教育在医学的支持下是被大力提倡的,但是,这也是基于医生们“母健子强”的论证,而并非出于女性自身的利益。因此,女性主义者认为是医学的话语权在塑造和控制着女性身体在体育中的表现。同样,在当代社会,女性的身体仍被主流话语权所控制着,比如,科学减肥的观念使很多女性走进了健身房,跳起了健美操。一些女性为了寻求“完美”的身材,不惜余力地对自己身体进行严格的控制,比如一天摄入卡路里应该控制在什么范围,运动应该消耗多少卡路里,减臀部应该做什么动作,丰胸又应该进行什么锻炼。从福柯的观点来看,这些都是现代科学对女性身体的控制和训诫。而一些女性主义也提出来,男性在体育锻炼中对身体的训诫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女性在体育中对身体训诫是为了满足他人的眼光[21]。总之,福柯关于身体和权力的分析模式对后现代女性体育的研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3.2.6.2 异性恋矩阵的解构

在后现代主义女性主义中,解构主义的传统也起着非常重要的指导作用,对性的解构尤其被关注。诸迪·布特勒(Judith Butler)提出了女性主义性别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即异性恋矩阵:性、性别与性意愿之间的关系[7]。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人们已经习惯用术语“性”(sex)指一个人的生物学与性别分类,即一个人的性别非男即女。“性别”(gender)一词被用来指一个人在文化上的定义以及他/她需要在行为上扮演的男子化/女性化角色。“性趋向/性意愿”(sexuality)指一个人在性伙伴上的选择。性/性别/性趋向三者在非正式情况下并不相关,但在传统的文化假设下我们认为三者是相关的,即三者处于一个完整的组合中,女性,女性化,异性恋倾向。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可以通过对一个人的某种信息(如她具有女性化特征)的了解来确定对这个人的分类(她是女性,也是异性恋)。

在后现代主义的思维方式下,这种异性恋矩阵是应该可以被解构的。首先,性别是最容易被人们所质疑的。人们发现,即使在一个性别歧视社会,男子化与女子化角色也不是惟一的选择。学者与民众均认同一个人可同时具备的两个性别特征。很显然性别是文化构建的产物,因此,也是最容易被解构。体育研究对于性别的解构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学者认为体育是一种文化产物,它塑造着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差别,比如,那些激烈的、高强度、高体能的运动通常被认为是男性的领域;而以身体美感为主的运动项目则认为是女性气质的展现舞台。但是,在当代的体育发展中,却打破了这种传统的刻板印象。女运动员可以展现男子气概、而男子运动员也会在运动场上展示其灵活、柔美、感性的一面。总而言之,当代体育从某种程度上逐渐地抹去性别文化的界线。

而在过去的几年,性的二元结构与性趋向的二元结构的传统观念也正在受到严重地挑战。要证实一个人有可能具有双重的生理性别是一件非常具有挑战的尝试。然而,体育研究提供了检验这种逻辑的一个特别的切入点,因为体育是那些为数不多的逻辑上以性进行分类的文化活动之一。布瑞尔和库尔对瑞查斯(Renee Richards)由男变女,成为变性女人在法理上争取参加女性网球赛的文化含义进行了分析[4]。这项研究使人们认识到生理性别的分类也是文化所建构的。一些女性体育运动员由于身体的特征很男性化而常常被要求进行性测试,这包括网球选手威廉姆斯、南非女田径运动员赛蒙娅等。南非女田径运动员赛蒙娅还被赋予“双性人”的称号,不仅成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话题,也引起了学术界的争议。变性人是否能作为自然人参加体育竞赛、他们又会对体育性别文化起到什么样的解构作用呢,这些问题逐渐成为学术界关注的问题。

传统二元结构中作为第三个概念的性趋向也在被女性主义者重新解析。其他有关性选择的可能性问题,例如双性人以及近期的变性人等现象不仅干扰传统的二元结构,而且,挑战以性特征进行身份识别的方式。部分学者认为,一个人的行为或特别选择可能有性趋向,但是,一个人的性身份不会永久不变。因此,“我是一个女同性恋”(身份陈述)已经被“我正处于同性恋关系”(当前选择)所代替。体育与性倾向之间关系是体育女性主义研究的一个热点。一些学者认为,体育会改变女性的性倾向,一方面,从生理来看,体育运动促进了女性雄性荷尔蒙的分泌;另一方面,从文化来看,在女运动员封闭训练的环境下所产生的对同性的依恋。因此,他们认为,在女运动员中的同性恋现象更加普遍。但也有研究发现,当她们结束运动生涯以后,性倾向也会相应地发生变化。

以后现代主义为核心的异性恋矩阵的解构对现代女性主义理论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果像后现代主义所认为的,如果性、性别和性倾向并不是以真实的、持久的两元分类而存在,也就是说没有男、女之分,那么,女性主义理论的核心类别,即女性的概念也就不存在了。那么,女性主义理论的主题又将是什么?女性主义理论又将如何发展呢?这是女性主义者们所面临的问题。

4 对女性主义体育理论的批判

一个理论从来就不是完美的。相反,在理论给我们提供了理解问题的出发点的同时,理论自身需要不断地扩展,完善,甚至被替代。女性主义理论是一种以女性经验为基础的理论实践,其发展、变化的动力来自于理论界对其局限性与不足的批判。对于女性主义理论来说,这些批判不仅来自于其他学派的理论家,还来自于女性主义者自身。前文已经提到女性主义者不同流派间的批判,比如,马克思主义对自由主义以立法来消除性别不平等的理想进行了批判;激进主义对马克思主义过分强调阶级进行了批判;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认为激进派的一些主张过激;而后现代主义的出现则是对传统女性主义研究方法“颠覆性的继承”。无论在各个派别之间的批判是如何的激烈,他们的出发点都在于更加广泛和深入地研究性别问题,并寻求真正的性别平等。

非女性主义者通常从整体上来批判女性主义理论,其中批评者多是保守主义者。他们认为,女性和男性在基因,生物结构和神学等方面具有不同的构造,因而,生活方式不同。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去改变女性的生活状态。而对女性体育研究,早期的批评方式就是冷漠,即从整体上漠视女性参与体育的意义,否认以女性为中心的分析方法作为体育中的主导性分析方法。另一种否认女性主义理论的观点认为,女性参与体育是不合适的,或者说女性参与体育的问题不值得作为学术研究问题。约翰·卡洛(John Carroll)在他1986年的文章“体育价值与荣耀”中认为,女性宠坏了体育或者体育宠坏了女性。他的这一观点是比较典型的保守主义的观点[9]。

另一派批判女性主义理论者认为女性主义理论没有坚持社会科学的主流观点,如约翰·飞利浦(John Fhillips)认为,女性主义理论是“非科学的”,他抱怨女性主义理论缺乏客观性,价值观与政治观。女性主义者则辩驳到女性主义理论是与社会行动密切相关的理论,她们并不认同客观性的内在价值。她们确信女性主义者通过一系列的方法论与理论分析,其中已经包含了传统的社会科学理论,在这种情况下来研究性别,体育,权力和文化是非常恰当的。

还有一些学者认为,女性主义过于夸大了父权社会的影响,女性中心主义的痕迹太深。在女性主义的研究中常常忽略如种族、阶级、年龄、教育等与性别之间的关联,这导致了很多研究结论的偏颇。虽然综合分析框架从某种程度缓解了这个方法上的问题,但是以女性价值观为核心的认识论和研究视角却没有改变,这导致了对性别现象过分地夸大。一些批评者认为,在当代很多社会,女性主义的目标其实已经实现了,性别不平等的现象在渐渐地消失。还有一些人认为,女性主义者现在不仅仅是在寻求和男性平等的地位,而是要建立比男性更高的地位,成为社会的强势力量。这种颠覆性的运动不利于整体社会稳定秩序,且混淆人们基本价值观。

5 结论

本文回顾了女性主义体育理论的发展以及不同理论流派。从传统的自由女性主义流派到后现代女性主义对传统理论的解构,女性主义理论在实践中不断地发展和完善。目前,女性主义体育理论的发展方向包括两大主流趋势,即第一种趋势将有关权力和性别、种族、阶级相互关系建构一个综合分析的理论框架;第二种趋势是向后现代主义转移,从更加具体的社会现象来分析女性权力的问题。而女性主义对体育的研究主要集中在:1)女性体育参与的平等机制;2)体育对性别意识形态的建设和重建;3)身体文化和体育中的性别权力;4)体育传媒对性别气质的塑造和维护;5)体育与性倾向的关系研究;6)对以男性为主导的体育模式的抵抗等。

体育女性主义理论已经成为体育社会学理论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它对体育社会学的贡献不仅仅在于把女性从边缘拉到了研究的中心,更在于它拓展了观察和研究体育制度和体育文化的视角。同时,体育女性主义对女性主义理论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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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dy,Power and Gender—Review of Fem in ist Theory in Sport

XIONG Huan

Since the late 1970s,feminist theory has become a significant branch in the study of spo rts sociology.It challenged the traditionally theo retical framewo rk of sports sociology dominated by men.Feminist theo r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omen,discussed sports phenomenon and cultural p ractices,w hich include sports organization,sports system,spo rts cultural and ideology.The objective is to reveal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ody,power and gender in sport. This article reviewed the development of feminist theo ry;examined the app lication of feminism in the spo rts studies;discussed different branches of feminist theory,and their interests and limitations in sports studies;at last,it summarized the trend of feminist studies in sport.

fem inism;sport;gender;body;pow er;sexuality;ideology

G80-05

A

1000-677X(2010)08-0014-12

2010-07-01;

2010-08-01

熊欢(1979-),女,四川成都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社会学等,Tel:00353-21-4902410(爱尔兰),(010) 82790339(中国),E-mail:h.xiong@ucc.ie,huanxiong@ hotmail.com。

爱尔兰国立科克大学爱尔兰中国研究院Irish Institute of Chinese Studies,University College Co rk,Cork,Ire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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