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增长动力转换上的平衡木艺术
2010-02-15陈道富
■ 陈道富
“救火式”的2009年,终于在经济“V”型反转中顺利度过。2008年底2009年初,在面临美国金融危机巨大冲击面前,我国果断采取了各种“大剂量”的应对措施,有效地阻止了经济下滑势头,并实现了强劲复苏。2009年下半年以来,在经济复苏态势不断延续的情况下,我国对货币政策“动态微调”,回归“适度”。2010年将是度过危险期后的“调养”阶段,需要更多考虑中长期因素,政策目标趋于多元化,更需要展现“走平衡木”的传统智慧。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更是明确提出“六个结合”来强调统筹兼顾。
短期刺激向中长期良性增长的转换
如果说2009年的政策更侧重于短期刺激(上半年重点是保增长,下半年开始关注调结构),那么2010年的政策应更重视经济的中长期良性增长。因此,能否实现增长方式的转换,将经济的增长动力从政府主导转换到民间主导,将成为2010年政策成败的关键。
2010年既有这种转换的紧迫性,又具备一定的转换基础。
从转换的紧迫性来看:一方面,短期政策虽然可以尽可能“标本兼治”,但为了追求短期效果,大量短期政策具有显著的“副作用”。上半年事实上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全年大约9.5万亿元的信贷增量,有力地支持了积极财政政策,但也带来了市场通胀预期。房地产市场在没有充分调整的基础上迅速启动,带来了“地王”频现和房价的快速上升,埋下了泡沫化的风险。地方融资平台过度扩张,地方政府滥用“担保”,地方财政收入与土地升值高度相关等,凸显了现有财税体制的缺陷。另一方面,部分短期政策是不具有长期性的,政策效果将随着时间递减。如大量的消费刺激政策,虽然能快速提高当期的消费,但如果缺乏收入政策、商品流通领域等配套改革,将会影响老百姓未来的消费能力。以短期政策推动房屋、汽车以及各种电器等消费,更多的只是把未来的消费转移到现在而已,要想保持这些政策的长期效果,需要其他领域更深刻的改革。总之,以短期政策推动的经济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将面临政策的“两难选择”——政策一旦退出,经济将出现“二次探底”;继续延续,除非政策力度不断加大,否则政策效果会逐步减弱,而且负面效果会逐步积累,存在政策的可持续性问题和经济的泡沫化风险。“综合国际国内经济形势看,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已刻不容缓”。
但2010年也具备良好的条件来实现政策的转换。经过2009年的艰苦努力,我国的经济确立了复苏态势,而且这种势头还将延续。更重要的是,虽然我国货币信贷大幅增长,但由于产能过剩,农业连年丰收,加上经济还处于快速下跌后的恢复期,现实的通胀压力并不大。与此同时,世界各国都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从2009年第三季度开始陆续出现复苏,2010年受这些政策的刺激以及经济大幅下跌后自身反弹需求的影响,仍将会保持一定的复苏力度。相对于2009年,虽然贸易保护主义有所抬头,但我国外部环境会相对好转。所有这些,给我国实现政策转换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可以为转换过程可能带来的波动提供缓冲。在我国当前经济结构矛盾突出的情况下,转向中长期良性循环,意味着要进行大量的根本性改革和调整,是需要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来保证的。2010年将是实施这些中长期政策的难得时机,可适当放松经济增长对政策选择的硬约束,将精力主要放在推动中长期制度、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上,特别是要“从制度安排入手”。
总之,实现经济中长期良性循环的政策,并不意味着以后才需要采取的政策,而应具有紧迫性,需要当下实施,但这些政策的效果将缓慢释放并在中长期发挥作用。这些中长期政策的实施状况,将决定我国未来政策的选择空间。
宏观调控需要大智慧
2010年的宏观调控,既不同于危机时期的“危机式管理”,也不同于正常年份的“周期性管理”。2010年的宏观调控需要对危机时的宏观调控政策进行适度调整,也需要应对改革产生的各种冲击和国际经济、政策环境变化带来的影响,还需要呵护经济内在的复苏动力,为经济结构调整提供支持等,是多目标的权衡。但最终应在总量上达到“适度宽松”,结构上实现一定的优化,为经济增长方式平稳转换创造必要的宏观环境。与此同时,宏观调控应保持必要的灵活性,以应对外部环境的变化。
在当前复杂的国际国内形势下,宏观调控的工具也不能完全拘泥于传统工具,应结合汇率、监管以及部分行业管理等政策,灵活运行各种工具,着眼于实现“适度宽松”的最终货币运行状态,支持和推动经济体的良性循环。影响货币政策效果的,不仅仅是传统货币政策工具的操作,还有货币政策传导渠道和作用对象的状态。中国当前货币调控的难度,与国际宽松货币环境有关,传统货币政策工具的效果受到极大的削弱,如我国的利率政策容易引起跨境资金的流动,从而抵消加息的政策效果。我国当前的存贷款基准利率,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加息工具,体现更多的是价格管制手段。在以政府为主导的经济增长、信贷高速增长的环境中,信贷的可获得性是关键,资金成本并不是行为主体考虑的主要因素。货币市场的利率更能反映市场资金状况,更值得关注。
在当前环境下,从传导渠道和作用对象入手加强管理,能发挥更大的政策效果,更能避免国际套利资金的跨境流动对我国货币政策的抵销效果。为此,应进一步发挥财政政策在结构调整中的核心作用,加强对房地产、地方融资平台这两个领域的风险管理,特别是要增强地方政府负债行为的透明度和内外部约束,避免出现道德风险。与此同时,严格银行体系的风险管理,特别是资本充足率、拨备率以及贷款集中度等管理。在银行超额储备率不断降低的情况下,央行公开市场操作能发挥有效的宏观调控作用,应采取多种手段使货币政策在执行结果上回归真正的“适度宽松”。在我国与国际经济、金融联系越来越密切的情况下,需要进一步规范资本账户管理,同时根据国内改革的进展情况,自主确定汇率制度改革和汇率政策。当前我国的汇率,既面临汇率形成机制的变革(汇率制度的转换),也面临汇率水平的选择。美元的大起大落,至少在短期内已不能很好充当名义锚的作用,我国需要逐步加大汇率的灵活性。与此同时,美元的大幅波动,给我国的汇率水平造成较大压力。但是,只有在国内经济体制改革取得一定进展,或者说经济结构具有趋于合理的内在动力,尤其是资源能较为顺畅、合理流动的情况下,汇率变动才能发挥积极作用,否则汇率调整更多的是破坏效果(受打击的出口行业,需要能将资源转移到受鼓励的领域)和虚拟经济效应(资金仅在虚拟经济领域的跨境流动),加剧宏观调控的难度。总之,汇率政策选择也需要艰难的利益权衡。
当然,宏观调控不仅仅只是控制,还有支持。这一方面要在总量上维持“适度宽松”的货币状态,另一方面需要推进金融改革,尤其是完善直接融资体系,培育为小企业、三农以及战略性行业(创新性企业)服务的金融机构和金融市场。
此外,金融市场的不完善,需要我们借助市场以外的手段,提高信贷投放的针对性。但我们应该看到,商业银行的商业化改革,就是要增强银行的逐利性。因为银行正常的逐利行为而导致信贷投放出现偏差,可能更多的是当前经济结构,包括现有政策偏差的一种货币反映。解决的根本之路在于进行深刻的经济结构和政策调整。在短期内还可以借助以下三方面措施加以纠正:一是可以通过政策性金融机构来实现,或政策性金融业务实施;二是可以与财政政策相结合,借助正常的商业信贷渠道来实现;三是可以通过产业指导、窗口指导以及必要的监管措施、再贴现以及部分监管指标调整等来实现对信贷的结构调整。
此外,管理通胀预期将成为2010年宏观调控中的一项重要内容。通胀预期是老百姓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感觉,也反映了对政府政策的信任程度。但在一定环境下,即使是与现实基本面并不一致的通胀预期,只要转化为集体行动也能自我实现,在缺乏信任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因此,管理通胀预期,并不是要扭转,而是要改变现状,并提高相互之间的信任。为此,一是要加强信息披露,使老百姓的感觉更全面和真实,这包括对各种现状的更准确描述和披露,也包括对未来政策的必要表达和宣传,特别是对未来各种可能情况的应对政策;二是要有效地将“过度宽松”的货币状态回归到“适度宽松”,开展必要的实质性改革;三是要整顿市场秩序,采取必要的措施,防止可能存在的利用信息优势操纵市场,包括囤积居奇,特别是过度营造通胀气氛以达到盈利等目标。
转换的核心是改革,需要在发展、稳定中实质推进
我国近30年的快速发展,都是在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三者关系中实现的,是在不断进行经济结构调整中逐步转变增长方式的。这次要走出美国金融危机,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也仍然需要处理好这三者的关系。
从目前来看,支持我国未来快速增长的基本因素没有改变。我国是借助人口红利期,在市场化(价格市场化后伴随着工业化、城镇化)、全球化(初期一定的进口替代,后期主要以出口导向为主)的发展战略指导下,取得了30年经济高速增长的。这些因素仍将成为我国未来经济高速增长的动力。因此,进一步推动城镇化,鼓励战略产业的发展以及稳定出口市场,都是经济平稳增长所必需的。与此同时,“夯实‘三农’发展基础”既是扩大内需增长空间的需要,也是经济和社会稳定的需要。着力保障和改善民生,既是经济结构调整的必然,也是社会稳定的需要。
2010年将在“在发展中促转变,在转变中谋发展”。但相对而言,2010年的重点在于改革。只有改革,才有可能真正调整经济结构,才有可能为我国经济的长期稳定增长奠定基础,才有可能实现我国经济和社会的真正稳定。
结构性问题是当前体制、机制运行结果的累积。调整经济结构,即可以从结构本身,或者说从结果入手,也可以从经济结构产生的体制、机制性原因入手,后者是更为根本的解决之道。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从两方面同时入手,标本兼治。通过“扩大消费需求、推进城镇化、发展战略性产业、推进节能减排抑制过剩产能、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和引导产业有序转移”五个方面,通过突出财政政策实施重点和提高信贷的针对性等方式,直接调节经济结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计划通过“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增强经济发展动力和活力”。针对体制、机制上的关键领域——政府职能转变、金融体制改革以及市场竞争机制等,以促使国民经济良性运转。这些深层次改革“说易行难”,特别是政府职能转变和国有经济战略性调整方面,真正需要“坚定信心、锐意改革、统筹兼顾、综合配套”。
总之,经济“调养”阶段,“中医的思想体系”更具优势,应充分发挥中国的传统智慧,不能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需要有全局观、动态系统观,需要从恢复经济良性运转出发,“求本”、“守中”。